“好餓啊。”王秀才心中暗道。
他幾乎沒有行走的力量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有吃飽過了。但是這一段時間的飢餓之感尤爲沉重。
他沮喪之極,幾乎無力行走。只能靠着牆邊,一點一點的向家的方向挪移。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纔看到熟悉而破舊的院門。他走了進去,卻聽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心中陡然一慌,前幾日街坊牛大,就是回家之中,發現老母妻兒都已經餓死了。那時候,就是這樣的安靜。他跌跌撞撞的走了進去。卻見妻子抱着囡囡,坐在一堆稻草之中。他仔細聽,還有呼吸。
這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一想到今日考試,他就悲從中來。卻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咬着牙,任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王度根本記不住自己寫了一些什麼了。因爲他太餓了,即便是聞到了墨香,第一時間也是想將這些墨錠給吃下去。只記得自己寫滿了一張紙。但是上面寫得什麼,卻完全不記得了。
這樣熟悉的感覺,有過好幾次,每一次又這樣的感覺,都是名落孫山的徵兆。
但是他這一次一點退路都沒有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妻兒。
“官人。你回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想起,正式王秀才妻子的聲音,不知道是王秀才的哭聲驚動了她,還是被餓醒了。
王秀才的妻子,也是也個老童生的女兒,也見王秀才的樣子,就知道,他這一次恐怕是無功而返。也就不問了。
“爹爹。”囡囡也醒了,說道:“爹爹我餓了。”
王秀才再也忍不住了,與妻子抱頭哭泣,連痛哭也說不上,因爲他們都沒有痛哭的力氣了。
“爹,娘”囡囡瘦得很,顯得頭很大,眼睛尤其的大,滴溜溜的眼睛也沒有了精神,說道:“你們別哭,吃了我吧。隔壁家姐姐就被吃了。”
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吃了什麼意思,似乎覺得只要吃了她,家裡就會好起來一樣。
王秀才更是悲痛欲絕,說道:“放心吧,爹爹會給你弄過來的吃的。”
“咚咚咚。”敲門之聲傳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這是王度家嗎?”
王度心中陡然一驚。聽這個聲音,就知道來人恐怕是一個壯漢,他連忙擦擦眼淚,抽出一個長棍,藏在身後,纔開門,發現是幾個大兵。說道:“你是?”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周輔臣。放榜之後,他就負責去講中式的人給找過來。周輔臣將找別人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親自來找王度。因爲王度是第一名。
“王先生,今日在府衙的考試,你是第一名,府令特地請你過去一趟。”周輔臣對王度還是比較客氣的。
周輔臣畢竟是當過張軒親衛的人。消息靈通的很,他當然知道,這些人一定會被重用,說不得將來他還要找着些人辦事。
“真的嗎?”王度也就是王秀才說道。他幾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文章有多少水平,有自己豈能不知道啊?如果他真的有水平,就不會這麼多年連一個秀才都中不了。
不過,他不知道,這一次參加考試的人,不知道多少隻是識字而已,根本不知道八股文是怎麼寫的。王度的本事再差,他寫出來的格式確實對的。憑藉着一點,他脫穎而出,成爲這一場考試的魁首。
只能說,不過是矮子裡面拔一個高個的而已。
周輔臣看王度的房子,再看看王度的氣色,就知道,王度家裡已經斷炊了。說道:“當然是真的,誰會有這種事情開玩笑。王先生定然會被重用。不若跟我去府衙吧。別的不敢說,府衙的伙房卻是管飯的,包括家屬。”
一聽管飯。王度的眼睛都亮了。二話不說,就帶着家人去了府衙之中。
當王度來到的時候,府衙之中已經有不少人了,都是這一試中了的人,此刻他們以及他們的家屬都圍在桌子旁邊,吃着一鍋白粥。
普通的米,普通的水,煮得也很稀,但是這些人吃得好像是珍饈美味一般,恨不得將舌頭都吃進去。
吃飽之後。囡囡也變得歡快起來,吃飽之中,好像是一個小兔子一樣,在府衙之中到底的亂竄。王度特別叮囑過,不許囡囡出府衙的院子,府衙的空間不小,而且各門都是士卒把守。外面的人進不來,王度倒也放心。
剛剛吃過之後,王度就被張質給叫過去了。
王度一見張質,立即行禮道:“學生見過老師。”
張質說道:“這一批人之中,也只有你是個讀書人。知道些禮數。可有功名?”
“說來慚愧。”王度說道:“學生先祖也有秀才功名,只是到了學生這一代,卻是慚愧之極,沒有絲毫功名在身。”
“也算是書香門第了。”張質對王度又看順眼了幾分,說道:“可是世居汝陽?”
“學生世居汝陽,依舊有八代了。”王度說道。
“對汝陽附近可還熟悉?”張質說道。
“熟悉,再熟悉不過了。”王度說道。
張質點點頭,心中暗道:“有了熟悉本地情況的人,不管是編戶,丈量土地,還是授田,都容易了一些。就他了。”
“明日將軍會召見你,以將軍的脾氣,肯定會問你一些事情。”張質說道:“到時候你要好生回答。這關係到你的前程。”
王度頓時緊張起來了,說道:“卻不知道將軍會問些什麼?”
“將軍所問的問題,定然與編戶,丈量土地,授田這三件大事有關係。”張質說道。隨即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張軒對着些政策,從來沒有想過保密,因爲這些大舉措從來沒有保密的可能。但是這個時代消息的傳遞都很慢,軍中傳遍的消息,汝寧城中的百姓,還沒有聽過。
“將軍所圖不小啊。”王度一聽完張質的話,忍不住的脫口而出。
任何一個讀書人看到張軒所做的事情,都能做出同樣的結論。7
“的確。”張質說道:“而今朝廷昏庸,將來說不定是什麼樣子的,不要爲什麼從賊不從賊所困擾,而今官像賊,賊像官,將來到底誰是官,誰是賊,還說不定的,你安心做事便是了。記住我說的話,回去之後,好生斟酌一番。”
“是。”王度說道:“學生明白,定然不會辜負老師的心血。”
王度回去之後,回到自己的廂房之中。府衙之中有很多空房,用來安置這些新來之人。囡囡今天特別高興,一直不肯睡覺,王氏真在哄他。而王度躺在牀上,心思不知道飛到了什麼地方去了。
“這位張將軍心思如此之大,看上去或許真能成就一番偉業。”王度心頭一熱,似乎想到自己也有從龍之功,飛黃騰達的一天。
隨即又想到如何這張將軍兵敗,他定然有掛首城門的一天。
“罷罷罷,”王度想道:“不要想那麼多了。先顧眼前吧。”
王度細細的揣摩張軒的編戶,丈量土地,授田的政策,心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對。
他幾乎想了一夜,終於想明白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早上一起來,就端坐不動,在心中打好了很大一篇腹稿。等到了下午之後,才聽周輔臣所說,張將軍有請。
王度心中一動,暗道:“能不能成,就看這一着了。”隨即被數騎簇擁着離開了府衙,向崇王府,也就是現在的汝寧節度使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