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被彈劾的事情算是順利解決了,攻打樑師都的計劃也擬定完畢,楊氏六房在三路守軍護送下,也平安抵達長安城郊。預計在明日一早就會入朝。
“入朝事宜,我亦吩咐安排妥帖,阿芝就莫要擔心了。”李承乾笑着讓江承紫莫要擔心。
“有太子安排,我最是放心了。”江承紫笑道。然後,好奇地左右瞧瞧這氣派的唐皇宮。以前,她也跟父親去西安旅行過,但見到的是後人根據資料修築完善的,完全沒有如今這般氣派。
李恪與太子都瞧見她好奇地到處瞧,心不在焉的模樣,也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李靖則是走上前來問:“阿芝,你家人還未入長安,府邸也沒安排妥帖。你如今卻是要住在何處?這邊若是要找你,得要說給去處了。”
“呀,我暫且住在秦伯伯府裡呢。原本是想住到義父府上去的,但義父在領軍,我義母又不在了,並不太妥帖。”江承紫連忙收回瞧那邊花圃後藏匿的少女的視線,回答了李靖。
“既是如此,那若是有事,老夫便到親大將軍府上請你了。”李靖詢問。
“李尚書客氣,爲國爲民,阿芝不遺餘力。”江承紫客套地回答。
目的達到,李靖也覺得跟一個小女娃實在不太聊得下去,更何況他生性不多言。於是,他便轉身離開了。
侯君集也只是瞧了瞧這女娃,想到自己的女兒,便轉身離開了,他得回去找自己的眼線,看看這突厥與樑師都到底在搞什麼鬼。
至於長孫無忌,因早年就一心想要除掉李恪,絕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的心思。因此對李恪從來不待見,至於這楊氏阿芝,先前他也是試探幾番,也是主張若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就除掉。如今,李恪叫他舅舅,這女娃又與昔年的救命恩人長得那麼相似,想來想去定然也是那位的後人。
長孫無忌是很想向楊氏阿芝打聽,但之前作下的事包括這次抓住機會彈劾李恪,想必這女娃也是知曉的。不然,就今早在宮門口,她不至於會對他動了殺氣。
想到早上宮門口的事,長孫無忌就特別疑惑。長子長孫衝明明說了安排妥帖,定然會控制住這人。難道是長孫衝搞錯對象了?
否則,就長子的辦事能力,這女娃絕對沒可能上朝堂來啊。
長孫無忌心事頗多,站在花圃旁的臺階上,下意識一腳踏過去,卻不料一下子踩空。眼看就要從高臺上跌落。江承紫倒是瞄到了,一下子過去拉住了他,喊了一聲:“長孫伯伯,小心,你可是朝廷重臣啊。”
長孫無忌站定,定定地看看眼前神情淡定的女娃,心裡說不出的震驚。她離他不算遠,可能在他跌倒的瞬間拉住他,這速度快得不可想象。另一方面,她是個十歲的女娃,而他是個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體重不算輕,但她穩穩拉住了他,氣息都沒亂。
這女娃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看出長孫無忌的驚疑,江承紫淡定地說:“我於學武一道,頗有天賦,在蜀中時,曾遇一道人,教了我不少,再加上我曾師承仙者,曾練習吐納之法,所以,武學上頗有天賦。否則,此番迷途山中,早就葬身於海東青爪下了。”
她說得很淡定,長孫無忌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他無言以對。再者,人家這是救了他,否則從這高臺上跌下去,他這把老骨頭怕得折損嚴重了。他這幾年,總覺得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原是如此,也算奇遇。”長孫無忌客套地說。
“算是吧。”江承紫不鹹不淡,又好奇四處地瞧着,像是每個初入皇宮的人那般。只不過,別人因震於皇家威嚴,並不會像她這樣肆無忌憚。她倒是肆無忌憚,絲毫不管什麼名門禮儀,所有的舉動都像是出自女童的天真與率性。
長孫無忌見她並不想多與他說話,而是快步往李恪那邊跑去。他也只是抿抿脣,小心往臺階下走。
魏徵跟上來,說:“咱們不年輕了,還得注意一些,否則,一把老骨頭沒折在戰場上,倒讓這小小臺階給收了性命。然後這史書都不知怎麼寫了。”
長孫無忌笑了笑,說:“沒想到魏大夫還會說笑話呢。”
魏徵與他並不太對付,平素也極少有交情。而且因魏徵早年是李建成的謀士,長孫無忌對魏徵是頗多顧忌,防備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跟他交好。
魏徵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平素也是深居簡出,鮮少與朝中人多說一句朝政外的廢話。
此番,魏徵也只是笑笑,與長孫無忌肩並肩往宮門外走。
走了一段,魏徵估摸着旁人聽不見,便問:“就你今日所見,這楊氏阿芝是何許人也?”
長孫無忌腳步一頓,瞧了瞧魏徵,問:“魏大夫此話何意?”
魏徵很鄙視地白了他一眼,說:“我向來說話直接,你何必繞九曲十八彎?”
長孫無忌被鄙視,尷尬地咳嗽兩聲。他平時言行謹小慎微,對人對事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可眼前這傢伙還真不需要拐彎抹角,因此,他真覺得頗爲尷尬。
“我覺得是個聰明的小姑娘。”長孫無忌不鹹不淡地評價。
“身手還很高,就她救你那速度與力道,你家三小子也比不上。”魏徵直截了當地說。
長孫無忌一驚。他的第三子長孫濬向來是這一輩裡最不學無術的,在軍中任了個閒職,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大多數時候都在平康坊裡混着。旁人多感慨:真是龍生九子呀。長孫無忌那樣的人,怎麼就出來長孫濬這樣的紈絝子弟。
最初,長孫無忌也很是頭疼。後來,他發現這孩子武學天賦頗高,人也聰明,但就是討厭走仕途。算是很瞧不上他這個父親與兄長似的。
不過,饒是父子關係不怎麼樣,但大凡有什麼秘密的事交給這孩子去辦,也是辦得妥妥帖帖。久而久之,長孫無忌也不說他的話。但對於他的將來也是頗爲頭疼,身在長孫一族,不熱衷於名利,對家族榮辱興衰毫不在意。
一身的本事,讓他去辦個事,還很認真地講明:只因心疼父兄,才願意去辦。若是什麼家族裡的亂七八糟的事,別找他。
長孫無忌想到長孫濬就又氣又愁:就他這個德行,還有誰願意把好女子嫁給他?
旁人只當長孫濬是紈絝子弟,這魏徵居然毫不隱瞞徑直說長孫濬不簡單。
“魏大夫也說笑了。我那三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長孫無忌笑了笑。
“呵呵,是麼?是你做父親的不瞭解自己的兒子,還是在跟我打誑語啊?”魏徵說話一貫直接。
長孫無忌被逼得無奈,只好繞回到先前的話題,說:“這女娃身手不弱,非常聰敏。”
魏徵並不滿意這答案,徑直說:“你知我所問,何必這樣藏着掖着呢?我這就直接問你吧,你覺得這女娃嫁給蜀王,可會動搖這大唐的根基?”
長孫無忌真是無語,這魏徵還真是不留餘地呀。這哪裡是在問這女娃是什麼樣的人,分明就是在問下一任繼承人以及大唐的未來。
“魏大夫不覺得這話不太適宜麼?”長孫無忌看了魏徵一眼。
魏徵呵呵一笑,反問:“有何不適宜?這蜀王今日也說了,多得很的人想要利用他來奪嫡,然後實現他們的利益。相反,那就有很多人爲了鞏固太子的地位,而要對蜀王除之而後快。你是太子的舅舅。”
“魏大夫,此話過了。你也是朝中重臣,怎可胡言?”長孫無忌板了臉,很是生氣。
“你也是朝中重臣,你長孫無忌的心思,我最是明白。”魏徵不怒不惱,徑直說,“你與陛下早年相識,結爲知己,皆因要平定這亂世,還天下一個永太平。而今,纔算剛剛喘了口氣,這大唐經不起一絲半點的折騰。你長孫無忌想杜絕任何威脅大唐的可能。有時,陛下做不到的,你想自己做。對吧?”
長孫無忌又是一驚,這世上最瞭解他的人並不是自己的長子長孫衝,反而是這昔年的對手麼?
魏徵看他的神情,很鄙夷地說:“別用那眼神瞧我。你長孫無忌的心思,我還是知曉一二。只是,你是爲國爲民赤子之心,但旁人未必是。就是你那長子也未必是。因此,凡事處理,莫要被人利用了。”
長孫無忌更是驚訝,這魏徵竟知曉秦王府舊部裡種種的膿瘡麼?
“魏大夫之言,輔機必定銘刻在心。”長孫無忌說。
魏徵攏了攏衣袖,瞧着明晃晃的日頭,嘆息一聲說:“就老夫所見而言,楊氏阿芝身手了得,今日大殿之上若有人敢要誅殺蜀王,我相信就憑她的身手,沒人擋得住她的所作所爲。就是方纔她救你,怕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告知於你,她無意與你爲敵,她想要守住的只是蜀王而已。”
長孫無忌也是抹一把汗,細思極恐。若真要強硬地對付李恪,那女娃挾持當今聖上也未必做不出來。
“是啊。她這身手,怕宇文成都在世,也未必也比得上。”長孫無忌想到前朝第一勇士,也是心驚。
“嗯。”魏徵也同意,同時,他又說,“輔機,我本不必與你說這許多。我只是怕你這人謹慎慣了,就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從而讓自己陷入被動,讓大唐陷入真正的危機。”
長孫無忌有些妹明白,魏徵便又解釋:“這女娃聰明,身手了得,但眼神、神情乾淨安寧,你我也算閱人無數。她對我們竭力要守護的,是真的沒興趣。但就她這見識、身手,這份兒聰敏,加上她之前的名聲,你若真心要將她與蜀王剷除,怕纔是真正在動搖大唐根基呀。”
魏徵說得明白,長孫無忌也知曉其中厲害,連連點頭,道:“我是瞧着這女娃面相甚爲高潔乾淨,不是蠅營狗苟權力**之輩。不過——”
他頓了頓,繼續說:“不過,她是她,蜀王是蜀王。”
“蜀王的臉上,你可曾看到過什麼權力**?”魏徵問。
“這個真沒有。”長孫無忌不得不承認,李恪也是個雲淡風輕的人,從小開始,他的眼神就充滿悲傷。長孫無忌看到過他發呆,就是瞧着一個地方,神情眼神都全是悲傷。他完全不明白一個小孩子哪裡來的那種悲傷。
“不過,他培育了不少能人。”長孫無忌說。
“我知。”魏徵緩緩地說。
“你知?”長孫無忌又是一驚。這老頭不是成日裡深居簡出嗎?怎麼連蜀王培育人的事都知曉了。
魏徵又解釋說:“我沒去查過,是陛下與我說起的。蜀王培養的人,解過突厥之圍,暗中幫助救出太子,隴佑道上與羌人一戰,吐渾谷與吐蕃的一舉一動,都是他的人。”
“可他,他還是個孩子。魏大夫不覺得可怕麼?”長孫無忌緩緩地說。
“你覺得可怕?”魏徵反問,笑了笑道,“你可別忘記孩子的母親是誰。昔年,我還在隱太子府裡做謀士。那時,還未起兵,天下大亂,隱太子與陛下已是你死我活明爭暗鬥。輔機不會不記得吧?”
“記得。爲此,你我不知鬥法多少次。”長孫無忌也笑了。
“我不客氣地說,當今皇后是謹小慎微,做得滴水不漏,久而久之像是一尊佛了。若是論計謀與才幹,不動聲色的楊淑妃更甚於皇后。你可不要忘記這楊淑妃是誰的女兒。”魏徵緩緩地說。
長孫無忌心頭一凜,是呀,李恪是個孩子,不可能培養那樣的勢力,但他的母親楊淑妃是煬帝與蕭後的女兒,是前朝嫡出公主。若非因生辰八字問題,從小被寄養弘農楊氏,必定是前朝最出名的公主。其貌美,天下無雙;其才情,折煞許多文人學子;其膽色,單看她還未與秦王成婚時,設計救秦王的事,這女人就不簡單。
“是不簡單。”長孫無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