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慕老淡淡的道,“沒錯,你們是一家人,只不過跟我,跟我們慕家沒有任何關係。”
他話得平淡自然,女人的臉色一變,“慕老,您住院需要威廉,做手術需要黛茜,您需要我們一家人,言辭何必如此刻薄。”
晚安聞言就擰眉,冷冷的道,“你夠了。”
慕老拍拍她的手背,淡淡的笑,“你以爲他替我出住院費,我就要感恩戴德了?”即便是渾濁的眼,依然透着刺骨的某種意味,“我養他十幾二十年,光是還錢債,他都還不清,至於你的女兒,對我而言就只是個配型成功的陌生人,她肯捐,我心存感激,不肯……那也是我的命,何況我已經一把年紀了,生生死死,遲早的事情。”
晚安嚮慕老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這麼說。
如果能救爺爺的命,即便是委屈一點,也沒什麼。
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比不上真真實實的性命。
慕老低頭對晚安慈祥和藹的笑,“乖孫女,陪我去吃晚飯了,爺爺餓了。”
晚安悶悶的點頭,“好。”
剛剛推着輪椅轉身,就看到氣質沉穩成熟的男人大步的走了過來,他跟顧南城的氣質都有幾分內斂,此時眉宇間的陰冷卻格外的明顯。
威廉攔住他們,“晚安?”
“爺爺餓了,我帶他去吃飯。”
他眼神複雜的看着臉上溝壑明顯卻無表情的慕老,又看了眼淡靜溫涼的晚安,“嗯,你們先去吃飯。”
晚安推着慕老的輪椅離開。
直到他們的背影在盡頭消失,威廉晦澀的臉才一下沉了下去,“你說了什麼?我沒說過我爸身體不好,現在經不起刺激?”
女人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還什麼都沒問,就覺得是我在刺激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你眼裡是這種人了?”
“需要問麼?”看他們的表情就看得出來,必定是說了讓慕老不高興的話,“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你在質問我嗎?”
威廉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從最深的地方帶了出來,“我不跟你爭論這些,帶黛茜來醫院。”
“你現在眼睛裡是不是隻有你的爹和你前妻給你生的女兒了是不是?你心裡還有沒我有沒有黛茜,帶她來醫院說如果沒問題的話要讓她抽骨髓,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她會肯?還是你要讓她知道那是她爺爺是不認她的爺爺?讓她知道她的媽媽揹負着小三的罵名?讓她知道她還有個姐姐是正牌的慕家大小姐?你有沒有稍微去考慮一下,她能不能接受這些?”
威廉雙眼看着她,“我爸要死了,你覺得我有心思去考慮她有沒有辦法去接受這些事情?晚安七歲就無父無母親眼看着她媽媽死在她的面前,你還讓我在她的面前去思考黛茜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連她唯一的親人都要奪走?”
女人的臉一下白了,她往後面退了幾步,“現在,你那個女兒越來越重要了?”
威廉的臉上慢慢的浮現出清晰而逐漸濃稠的失望,他甚至絲毫沒有將表情收斂起來,而眼睛慢慢的變得冷而淡。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談論這些。”
說完就毫不遲疑的轉身,跨着大步離開。
陪爺爺吃完晚餐,陪他下了會兒棋,又聊了半個小時天,慕老睡下了,晚安才帶上門出去。
鬱少司剛好打電話過來,“我把你剪的那個版本送去電影節了,後期也差不多了,現在在宣傳時期,定在八月份第一個禮拜五上映。”
現在是六月多,“好,”晚安輕聲道,“謝謝你。”
鬱少司沒理她,嗯了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他也就是意思意思下通知她而已,畢竟是她的電影。
晚安就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手機放在一邊,高級病房外很安靜,只有慘白的光線落下來,她抱着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面,怔怔的出神。
等待,像是等待被判刑。
不知道這樣做了多久,晚安正準備回病房休息,噠噠噠的高跟鞋聲音就響起了,她下意識的擡頭,一眼就看到黛茜怒氣衝衝的朝她走來。
眼睛裡是紅着的,像是哭過,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什麼仇人。
女孩的聲線顯得特別的尖,她瞪大雙眼質問道,“就是你讓我爸媽吵架的?”
晚安失神的雙眼一下聚焦起來,臉龐也變得溫涼逼人,“我爺爺在睡覺,還有,在醫院不要這麼大的聲音,會吵着別人。”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教訓我?”
晚安平靜的道,“沒教訓你,只是提醒你不要吵着別的病人。”她擡眸看着眼前怒氣騰騰彷彿恨不得撕了她的表情,起身站了起來,“你非要這麼大聲的跟我說話的話,那我們換個地方。”
說完不看她就徑直走廊的盡頭走去,最後一塊沒有安排病房,是放東西的,醫院的電梯也沒有安排在最邊上,所以兩邊都是樓梯。
晚安剛轉過身,迎面而來就是揚起要落在她臉上的巴掌,下意識的要擡手,眼底有思慮掠過,她一動不動的受着了。
響亮而清脆的巴掌聲。
“今天怎麼這麼慫啊,上次你不是囂張的很嗎?”
晚安沒什麼表情,淡淡的道,“找我什麼事?”
“是不是你害我爸媽吵架?害我爸這幾天都不回家,害我媽總是偷偷的哭?我告訴你,我纔不管是什麼關係,讓我媽哭,你就別妄想我會救你爺爺。”
晚安的眼睛冷了下來,她擡腳朝黛茜靠近了一步,“什麼事都跟我爺爺無關,你們有什麼不滿就衝着我來。”
“可以,但是你跟你媽還有你爺爺讓我媽平白無故揹負了十幾年小三的罪名,你要是肯公開道歉,承認是你媽介入我爸媽之間,我就考慮救你爺爺,否則,誰死了都不關我的事情。”
晚安盯着黛茜的臉,青澀,嬌貴,張揚,她眯起眼睛慢慢的笑,“你試試看……我倒要看看你的父親看着他的父親能救卻讓他死……能不能繼續你們一家和和美美的生活?”
她挽起脣角,慢斯條理,眼底一點點的溢出令人膽寒的笑意,“就算他能……我也不會再給你們這個機會。”
“你……”
黛茜大怒,她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厲害,誰敢這麼說話,尤其是這個女人的身份讓她厭惡,“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爸媽吵架,他們以前從來不吵架的!我爸也從來沒有罵過我,都是因爲你!”
晚安還沒反應過來,黛茜一邊激動的罵她,一邊就伸手過來要推她。
她沒有防備一步被推到了後面,踩在樓梯的邊緣,晚安皺眉下意識就往回走,黛茜更怒,“爲什麼要有你?我爸媽這麼多年的感情是公認的模範夫妻,你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我纔是我爸爸唯一的女兒!”
黛茜一直在推她,晚安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腕,有些事情無論過去多少年,還是能輕而易舉的刺痛她,“你瘋了是不是?”
對方看自己的手被晚安抓住,又響起上次被晚安甩了個巴掌,爸爸還罵了她,不顧一切大力的去甩她的手,結果用力過猛,手是收了回來,原本在爭執的過程中就站在邊緣了,剩下的力道收不回來,她整個人都往後面倒去。
黛茜尖叫,“啊”
如果她出事了晚安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拉她,但是她的力氣根本拉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加上重心引力。
腦子一白,然後就是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最後腦袋被砸了一下,她就失去了意識。
晚安醒來的時候聽到一陣爭吵聲。
沒一會兒,男人低沉冷峻的嗓音壓了下去,“再出聲全都給我滾出去。”
顧南城的聲音。
威廉皺皺眉,看了眼牀上躺着的女孩,不再出聲,另一個女人臉上沒有表情,卻用力的握住了拳。
現在她被人吼,這個男人竟然也不出聲了。
晚安費力的睜開眼睛,有些模糊卻無法忽視的疼痛。
“晚安,”那聲音變得很近了,視線一清楚就看到他英俊逼人的五官,晚安閉了閉眼,擡手就去摸自己的額頭。
顧南城眉頭一皺,就將她的手攔了下來,低聲哄着她,“乖,你額頭上撞傷了,不能碰,哪裡疼嗎?告訴我。”
撞傷……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一下就涌了上來,晚安不顧疼痛和喉間的乾澀,睜大眼睛,手拉着男人的衣袖,“黛茜呢……她怎麼樣了?”
男人眉目內斂溫和,低低啞啞的道,“你別管她,告訴我,有沒有哪裡疼?”
女人的聲音搶先響起,“她現在在重症監護室,拜你所賜,還昏迷不醒。”
顧南城擡頭看向那對夫妻,溫淡冷厲,帶着顯山露水又異常明顯的警告意味,他不溫不火的開腔,“威廉夫人,這兒是安城,罪名不要亂扣。”
從她到紐約開始,尤其是後來威廉在華爾街的地位越來越高,再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高姿態跟她說過話了。
她想想自己還在昏迷的女兒,尤其是身邊的男人不說話不維護她們母女,“我女兒在昏迷,兩個成年人不可能好端端的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顧先生是吧,這場事故是誰的責任還不一定。”
顧南城沒搭理她,低頭看着臉色有些泛白的女孩,手摸上她的臉頰,“晚安,說句話,嗯?”
晚安搖搖頭,“我沒事,讓他們出去。”
“你是不是應該至少說一句,黛茜爲什麼會摔下樓到現在昏迷不醒?”
顧南城嗤笑,眼睛裡半點溫度都沒有,淡淡道,“晚安讓你們出去,還是需要人親自來請?”
這個男人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們不走,他還叫人把他們扔出去。
她正想說話,沒出口的音節就被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晚安,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話,威廉就率先出去了,女人看了一眼晚安,手握成拳轉身出去了,握着門把打開門的時候,她忽然站住重新轉身朝晚安道,“不管黛茜是因爲什麼原因摔下去的,現在她昏迷不醒不說,醫生說以她目前的傷勢,很有可能沒辦法進行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