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妙彤說,她是特意來找宋舞霞的。太后的眼中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驚訝,笑着打趣:“怎麼,難道彤兒也想學懿安那個不着調的,要讓孝和爲你和皇上畫一幅畫像?”
“姑母!”陸妙彤像小女兒那般撒嬌,笑着說:“姑母就會取笑彤兒。彤兒今日要宴請蘇娜公主與吉亞郡主,相邀孝和妹妹作陪。前些日子我知道妹妹身體不適,所以沒有下邀請,得知郡主正在姑母這裡,所以特意過來相邀。”
宋舞霞連稱不敢,不懂皇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因爲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早已康復了。
“孝和,你不是不想答應吧?”陸妙彤笑盈盈地看着她,態度上卻帶着堅決,似乎一定要她答應。
宋舞霞急忙應了,忽然覺得自己選錯了進宮的時間。太后剛纔明裡說懿安長公主不着調,可是給公主與駙馬的畫像是她主動畫的,很明顯,不着調的是她纔對。
在宋舞霞懊惱外加莫名其妙間,皇后又說:“我過來的時候見貴妃妹妹正在御花園,想來郡主也想見見姐姐,不如去御花園一敘。晚些時候我再派人去餘慶宮請妹妹。”
之前宋舞霞也曾請見宋墨黛,被皇后用似是而非的理由拒接了。現在居然主動讓她去找宋墨黛,很明顯,她們姑侄有話說,正下逐客令呢。此時,宋舞霞只能應了,讓太監引着去了御花園。
待她一走,皇后馬上遣退了左右,焦急地問:“姑母,關於婚事,您還沒說吧?”
“說是說了,但她拒絕了。”
“哦?”陸妙彤把這個字的尾音拉得很長,思索着某些事。
太后的心情並沒因宋舞霞的離開而變好,略帶不悅地說:“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陸妙彤當然感知了她的情緒,走上前去,低聲說:“姑母,彤兒剛剛得知,皇上去宋家,陪着他的並不是孝和郡主,而是宋修文的庶女宋繡屏……”
“什麼!”太后十分驚訝。
原來,前些日子皇帝雖然是微服去了昌平王府,但太后和皇后都是知情的,甚至知道有個女人與鄭晟睿春風一度,而且從那天之後,皇帝不再留宿靜思齋,與以前一樣開始翻後宮的牌子了。
本來,皇后與太后都以爲那個女人是宋舞霞。太后本想讓宋舞霞與陸博濤成婚。然後要兄嫂以她失貞爲由,把她遣回宋家。此舉是破釜沉舟之舉,可能令宋陸兩家正式決裂,讓朝堂失去原本的平衡,而且陸博濤也不見得會配合,但她有不得不爲之的理由。
陸妙彤同意了姑母的做法,雖然她也有很多理由,但更多的是想噁心一下自己的丈夫,因爲她已經知道了鄭晟睿對陸博濤提議,用宋舞霞換她兒子的太子之位。
這麼多年的夫妻,陸妙彤明白即便丈夫得到了心上人,會不會因此履行承諾根本是個未知數,以她的瞭解,將來有了宋舞霞的孩子,說不定會幹出什麼事,危機她與她的兒子,所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動太后賜婚。以後,在適當的時候,她要告訴皇帝,“我破壞了你的計劃。我的兒子一樣能繼承皇位。”
從出生那刻,陸妙彤就註定是皇后,所以她是驕傲的。皇帝對弟弟的提議,弟弟的拒絕都傷了她的心。作爲皇后,陸家嫡長女,她從小就被教育,不可以愛上皇帝,她的人生重在母儀天下,輔佐皇帝,保護陸家的門閥利益。
但作爲一個女人,她希望得到親人真心而單純的關愛,她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值得尊重與敬愛的,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知道自己是陸家的工具,而自己的丈夫,在國家的管理上雖然談不上失望,但她對未來的期望早已轉移到了兒子身上。
本來對於逼迫宋舞霞與陸博濤成婚,姑侄倆已經達成了共識,但突然得知鄭晟睿在昌平王府臨幸的居然是宋修文的女兒,事情就多了很多不確定因素與讓人不解的地方。
而剛聽到此事的太后第一反應便是:好一個宋修文!繼而問陸妙彤:“這是他的預謀,還是皇帝臨時起意?”
“似乎是宋繡屏主動找了皇上,宋修文對此很生氣,把女兒軟禁了,殺了幾個知情的奴才,這才封鎖住了消息。姑母,我怎麼都沒想到,宋修文居然能那麼容易的封住消息,看來我們不得不重新考量他這個人。”
對陸妙彤的話。太后點頭,驚訝於她們居然被宋修文誤導了,而且他暫時看起來並沒想用女兒獲取更多的利益。赤luo裸追求金錢與權勢的人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看似無害,時時隱忍與隱藏自己真正目的的那類人。
“雖然只是庶女,但宋繡屏到底是昌平郡王的女兒,你可知道皇帝打算怎麼做?”太后問。
陸妙彤搖搖頭。除了宋舞霞,對後宮的女人,她從不攔着丈夫的需求與嗜好,所以在妃嬪的問題上,皇帝對她也算尊重,但事過這麼多天,鄭晟睿對她隻字未提宋繡屏的事,她有些吃不准他是不在意,還是有其他打算,對太后說道:“雖然宋太傅只是異性王,但怎麼都是親王,而宋繡屏也到了婚配的年紀,不如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用賜婚爲由,試探一下皇上,看他有什麼打斷,再來與姑母商議?”
太后沒有反對。想到宋舞霞說自己要守孝時的堅決,再想想鄭晟睿與陸妙彤畢竟是結髮夫妻,沒再繼續深究這件事,思量起了宋修文平日的言行。
對陸妙彤而言,關於宋繡屏被寵幸的事,要看看皇帝的意思纔能有相應的對策,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本來,她想問問姑母對丁家的事知道多少,但想到太后與懿安公主似乎都十分喜歡丁文長,他在太后宮中的待遇都快趕上陸博濤了,話到嘴邊又咽下了。轉而說起了兩位番邦的客人。
“姑母,我本以爲吳國送來吉亞郡主是爲了讓蘇娜公主有個伴,畢竟她只是養女,並不是吳國的正經宗室,不過我近日聽說,郡主似乎並沒入宮的打算,反而對丁文長頗爲在意。”她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太后的神色,見她並無什麼特別的表情,繼續往下說:“彤兒有些爲難,向姑母討個主意,再與皇上商議。”
“吉亞郡主與丁文長是舊識的事我也知道,大概因爲他們是番邦,沒那麼多講究,可再怎麼說丁文長都只是大楚的皇商,無論吉亞是不是宗室,豈可讓他們的郡主在京城嫁給我們的商人。你這是哪裡得來的訊息?使節團的意思?”
“這倒不是。”陸妙彤搖搖頭,“這些日子,孝義一直陪着她們,是她對我說的,似乎吉亞郡主早已芳心暗許……”說到這,她抿嘴一笑,“說起來,丁公子近日紅鸞心動,不止府中有一位陸小姐,就連名躁京城的花魁也……”
聽到“花魁”二字,太后面露不滿,斥責道:“哀家教你的,你都忘了?你是一國之母,不但聽信市井流言,居然還關心起花街柳巷之事。”
“是,彤兒知錯了。”陸妙彤一聽太后自稱“哀家”,知道她生氣了,馬上認錯。
“就算丁家再怎麼富貴,不過是給大家逗趣解悶的商人,你何時這麼關心他家了?”太后沉着臉問。
陸妙彤委屈地搖搖頭,“回姑母。我只是聽孝義說吉亞郡主對丁文長有意,才略略關心了一下。”她說謊了,因爲她不相信姑母會不在意宋太傅把女兒嫁入丁家的事,而且她覺得,教導她,與她相互輔助的太后應該知道,雖然丁文長看似只是商人,但他居然能從後宮把皇帝心愛的女人帶出去,這是一介商人能做到的嗎?更重要的是,皇帝對丁文長的隱忍絕不會源於對養母的尊重,更不會因爲他的寬宏大量。
事實上,太后也知道陸妙彤說謊了。吳國的使節團來了沒幾天,可侄女追查丁家的事早在這之前。她爲什麼突然那麼在意丁文長了?單純地因爲丁文長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把宋舞霞帶出了後宮嗎?太后打量着陸妙彤,思量着謊言背後的真意。
姑侄倆互相猜測着對方的心思,表面上誰都沒有表露什麼。看到陸妙彤小心翼翼解釋的表情,太后順勢往下說:“這種事不是一國之母應該關心的。”見侄女點頭,淡淡地說:“關於你說吉亞公主的事,皇上與幾位大人自有主張,再說吳國的使節團自不會袖手旁觀,任吉亞郡主胡來,我們假裝不知道便是。”
“如果使節團也有此意,侄女應該如何應對?”陸妙彤認真地問,仔細看着太后的表情。
可惜她什麼都沒看到,只聽到太后說:“如果真是這樣,你大可以讓他們自己去對皇上說。”
“姑母說得是。”陸妙彤點頭。她已經知道,使節團確有把吉亞郡主嫁給丁文長的意思,因爲吳國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堅韌不拔,上下一心抵禦外敵的民族了。這些年,他們的皇族與大臣安於享樂,國力早已衰落了,而他們的經濟,因爲閉關鎖國,商品的進出口完全有賴丁家,可以說,以她瞭解的情況下,丁文長正捏着這個番邦小國的經濟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