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5 16:30:21 本章字數:10274
太后竟然找這樣憋腳的理由?
東方語聞言,下意識扭頭望向窗外,眼下可是朗朗天日,辰時剛過不久,剛起牀又小憩?
她心裡微微怔了怔,隨即在心裡幽幽地嗤笑起來。愛睍蓴璩
太后讓人攔着墨白,還撒這種明顯會被人識穿的謊言,謊稱在小憩,不肯見他?
嘿嘿,看來太后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呀。
“你得意什麼?你別以爲他來了,哀家就會饒你!”太后略一扭頭,卻對上少女微微含笑的眉眼,頓時心裡氣不打一處來,皺着眉頭便是一聲強硬冷哼。
東方語垂首而立,恭謹答道:“太后,臣女沒有得意,臣女只是覺得可惜。”
“可惜?”太后見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你少在這裝模作樣,可惜什麼?”
“太后明鑑。臣女其實無意違逆你,臣女只不過說出實情而已。若是治與不治幽蘭郡主,臣女都沒什麼好果子吃,那請太后換個角度想想,如果讓你站在我的角度,只怕你也不會願意拿自己的命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吧。”
“當然,臣女也非常理解太后你要處置我的理由,臣女也從來不敢質疑你處置我的決心;臣女只是覺得可惜,臣女這一死不要緊,這東晟上下,會醫術的人多如過江之卿,少了臣女一個,對東晟來說,是一點影響也沒有;就拿幽蘭郡主來說,臣女今天若死了,還會有大把的人願意爲她診治;可太后你就不一樣了。”
“臣女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臣女承蒙陛下賞識,總還算有一席之地。當然,臣女說這話並不是想要邀功或其他什麼的;臣女只是想告訴你,若太后你執意要處置臣女,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女自然是不能不屈從太后。”
“可臣女這一死,太后你心裡解氣了還好;若是臣女死了,你非但不覺得解氣,還因爲臣女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與陛下之間生出什麼不愉快來,導致母子失和,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太后怔了一下,兩眼微現狐疑之色,凌厲的目光盯着少女絕世容顏,沉吟似在衡量着什麼,半晌,她幽幽地不顯情緒道:“牙尖嘴利!”
旁邊的沈姑姑聽聞這話,知道太后剛纔驟然而起的殺意銳減,她懸着的心才悄悄放了下來。
東方語仍舊一臉恭謹淡然微笑着,似乎根本不知道就在剛纔那一瞬間,她已經歷了生死。
當然,太后雖然吐出這句不鹹不淡的話,然她眼底卻濺着審視的冷芒不動聲色地盯着東方語。
太后並不知道,東方語早就清楚了皇帝與她之間的關係,如若此刻東方語敢露出一點苗頭,太后保準立刻改變主意,不管會在多少人心中造成裂痕,也必定要了東方語的性命不可。
東方語凜然無懼微笑着,目光明亮透澈,一雙漆亮的眸子似乎可以清晰倒映出太后臉上那被歲月沉積的細紋。
皇室秘辛,不是不可以讓人知道;只是不能讓她這麼一個與皇室無關的小丫頭知道。
她在心裡冷冷笑着,剛纔她說的那番話,自然是把握有一個度在裡面的;她可以讓太后起疑心,也可以讓太后釋疑心。
就在太后默然審視東方語的時候,殿門處忽然響起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隨着腳步聲的接近,一抹白衣翻飛的頎長身影,掠轉着動人的弧度,透着一陣令人心驚的森寒氣息,轉瞬,近在太后跟前。
“太后,奴婢、奴婢攔不住他……”
在那抹氣質高貴神態冷漠的身影在大殿中站定之後,才見一名宮女戰戰兢兢小跑進來向太后告罪。
太后一個凌厲眼神丟過去,那名宮女立時垂着頭退到一邊去。
“白世子,有膽量!”
這句明褒實貶的話幽幽沒有重量地飄過來,殿中之人,除了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與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外,其餘人皆不同程度地震了震。
太后的怒氣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不過他們大概也忘了,眼前佇立殿中的少年男女,絕非一般人。
“原來太后已經清醒了。”墨白冷淡的聲音含着幾分明顯驚訝,他悠悠瞟了蘊怒待發的太后,才拱手道:“臣,參見太后。”
東方語不着痕跡地瞄了眼站在她左邊的男子,在心下懶懶地笑了起來。
這人,還真不怕觸怒太后,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取笑太后。
“白世子,你匆匆闖進來見哀家,有何急事?”太后沉下臉,眼底含着幾分隱忍的怒意。
“稟太后,臣無意驚擾你老人家,臣聽聞二小姐在落霞宮,是特意來找她的。”墨白淡然直視太后,然眼角餘光卻一直凝着旁邊的少女。
太后聞言,不禁心下一怔,隨即怒意如潮,不停翻涌胸臆。
她眯起眼睛,目光透着駭人的凌厲掃過殿中那對俏立的少年男女,質問道:“你急急忙忙闖進哀家的落霞宮,就爲了找她?”
“太后你有所不知,二小姐可是蘇御醫在外面收的女弟子,蘇御醫告老還鄉之後,臣這副破身體便由二小姐負責;臣之前在御書房與陛下議事,突然覺得身體不適,正想出宮找二小姐看診,卻聽說太后你剛好召了她在落霞宮,臣情急之下就闖進來了。”
“還請太后恕罪,臣這也是身體疼痛難忍,迫不得已才失禮。”
他說着,蒼白的臉龐微微泛夾着青色,他略擰着眉頭,右手不自覺按上了胸口處,還當場一聲聲壓抑地咳嗽起來。
這情形,十足是發病的徵兆。
太后素知他的身體狀況,此刻,原本懷疑他胡謅的猜測立時換成了相信與心疼的眼神。
東方語在一旁聽着他胡編亂造蒙太后,原本心下在偷着樂的,但越聽心裡便越不是滋味,他的字字句句雖有胡編的成分,可就是這胡謅的藉口裡,卻讓她聽出裡面暗藏的隱約自卑。
心疼,一瞬如巨浪席捲,將她所有感觀淹沒。
目光含一抹憐愛複雜,靜靜投落那身形俊美頎長的人身上,明亮眼底微微氤氳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來。
雖然明知眼下他的咳嗽是假;他臉色泛青亦是假,但她心裡卻不自禁覺得生疼,那是一種隱隱的,像粗砂磨礪在光滑細嫩的肌膚上所漸生的疼痛一樣,不太明顯,但卻讓人感覺清晰無比。
太后見狀,自然也明白他是假裝的,但她對墨白那份關心與在意卻是實實在在的。
“墨白,你感覺怎麼樣?”端着架子那股壓迫的凌厲,在看見他臉色泛青的一刻,立時緩和了下來,就連原本疏離的稱呼也換成了親近的,太后自己一定沒有發覺她此際的態度有多麼緊張。
東方語心下一動,悄然擡眸瞅了眼墨白,見他似乎演戲入骨般,長眉斂垂,略擰的眉顯示他這刻的痛楚。
這人,不會是真的發病了吧?
狐疑的念頭剛起,太后卻焦急道:“小語,你還不趕緊給他看看?”
少女心下怔了怔,太后緊張得連生氣也忘了。
她看着墨白此際難受的模樣,心裡也微微忐忑起來;不等太后說完,她已疾步走到墨白旁邊,十分專注地執起他精緻的手,略略捊起衣袖,三指搭上那一片誘人的皓腕雪膚。
半晌,她在太后看不清的角度衝墨白挑了挑眉,她眼角處含着薄怒在說,你這傢伙,演得太逼真了,唬人也不帶這樣的,把她都給嚇了一跳。
墨白微垂的眼眸,淡淡凝落少女絕色面容,溫柔流漾的眼神含着淺淺寵溺笑意。
他道:不逼真,怎麼能令太后相信。
“小語,他怎麼樣?”太后此刻已經顧不得端持身份了,她看墨白的眼神除了平日難見的慈愛,還隱隱透着一絲愧疚在裡面。
東方語飛快瞥了墨白一眼,斂去笑意,神色自然嚴肅了幾分,她沉吟了一會,才緩緩道:“太后,白世子的身體,一向都需要小心調養,尤其得注意保持心境平和。眼下他的情況——”
她默然瞄了眼旁邊那長風玉立的妖魅男子,故意說三分留三分。
太后看她的神情,心下驀然驚了驚,不必東方語再明說,她已經猜得出絕不會是什麼讓人高興的結果。
她默然看着那白衣如雪容顏妖魅男子,垂下眼睫,無聲落下一聲幽長的嘆息;那輕若無聲的嘆息隨着大殿冰冷的風在殿中盤旋穿行,令人聞之,心中不覺自生一股落索無奈的味道。
東方語瞄見太后臉上明明擔憂卻又極力隱忍的神情,心裡莫名的驚愕了一下。
讓一個幾十歲的老人家因爲一個謊言而憂心忡忡,她終究生了幾分不忍之意。
“太后,其實只要白世子按時服藥,調養一陣子就無大礙了。”
聞言,太后受驚嚇的心情這才稍定下來。
冷淡的聲音含着不明顯的關切,目光卻揉雜着慈愛凝視他,道:“墨白,既然你身子不適,還是趕緊回去歇着吧。”
“謝太后。”墨白斂首,眉宇間那淡淡泛青的顏色還若隱若現浮游額際,他施了禮,悄然扯了扯旁邊少女的衣袖,示意她一同告退離去。
太后雖然坐得遠,但她低垂的眼角卻時刻關注着墨白的舉動,他扯東方語衣袖的小動作自然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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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你先回去吧;至於小語她——”太后眼睛往旁邊瞄了一下,立時有宮女會意匆匆下去,不知準備什麼磨人的東西了。
“哀家還有些事要她幫忙。”
太后雖然絕口不提現讓東方語去冷府給冷蘭若診治的事;卻又不肯就此放她出宮。
東方語悄悄給墨白打了個眼色;墨白淡淡望了她一下,隨即告辭出去。
不過,他並不是真的就此離開落霞宮,他只不過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後瞞過太后的耳目,又悄然折返回來;暗中觀察剛纔從大殿中退出去的宮女,沒多久,就看見那個宮女提着一隻盒子,盒子裡裝着紅紅綠綠的東西。
墨白心下訝異,悄然潛近躍上樹梢一看,這一看,還真讓他看不出太后要搞什麼名堂。
宮女提在手的盒子裡,只不過裝着半盒混和在一起的紅豆與綠豆。
目測之下,那半盒豆子,大概有兩三斤左右。
他在樹梢上託着下頜,眼神疑惑之色隱現。
“稟太后,奴婢將東西拿過來了。”宮女進入大殿,將那隻盒子提到太后跟前,讓太后親自驗看。
太后擡頭,視線自那隻盒子轉移到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眼神泛着一絲詭詐之色,不緊不慢道:“小語,記得以前哀家就曾說過,你是聰慧敏銳,不過唯一不足的便是性子太過浮燥;這樣吧,抄佛經的事,也不適合你這樣浮燥的人;哀家今天想到一個更好的法子沉澱你體內那不肯安分的因子。”
東方語聞言,當即微微挑了挑眉,太后還真是人心不古,不讓她吃點苦頭,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她倒是好奇,這回太后又想玩什麼新鮮的花樣。
“將東西拿過去給她。”太后眼裡含着幾分譏笑,眼神凌厲中又見那種高高在上的逼人態勢。
“是,太后。”
宮女朝太后微微躬身,隨即提起那隻盒子拿到東方語跟前。
道:“二小姐,這裡一共是三斤豆子,紅豆綠豆扁豆各一斤;這裡一共有三個小桶,太后懿旨,讓你在這站着,將這三種豆子重新挑出來分好;每一種豆子放入一個小桶,直到將所有的豆子全部分完爲止。”
分豆子?
東方語一瞬瞪大眼睛,盯着宮女提來的盒子,立即覺得眼花繚亂。
太后這招也太絕了吧?
還讓她站着在這分完?
那她要分到猴年馬月啊?
她盯着那些紅紅綠綠的豆子半晌,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擡起頭,直直望着太后似笑非笑的臉,道:“太后,你真讓我在這將這些豆子全部分完?”
太后慢悠悠點了點頭,目光透着幾分凌人的傲氣,道:“嗯,哀家也是爲你好,你的性子如此浮燥,總歸不是好事。”
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眼神透澈而無辜,她似是不太放心般,又追問了一句,道:“那臣女想請問太后,臣女是不是隻要將這些豆子分完,就可以出宮回府?”
太后沒有立即答她,而是慢條斯理扭頭望向窗外,盯着那微微西斜的日光看了半晌,才收回視線,又悠悠然呷了口茶,纔看向她,不顯情緒道:“嗯,只要你站在這將豆子分完,就可以離宮。”
少女笑眯眯朝太后福了福身,聲音歡快莫名,道:“是,臣女領旨。”
太后看着她歡喜滿臉的模樣,一瞬錯愕地轉了眼睛;然而,真正令她驚愕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在她眼前無比強悍地發生了。
只見那風姿卓絕的少女,笑意嫣然接過宮女提來的盒子,然後將那三隻小桶成一字狀排列好。
再接着,她忽然舉起那隻裝着三斤豆子的盒子,兩手一高一低將那隻盒子傾斜,然後,豆子嘩啦啦以無比歡快的速度落入三隻小桶裡。
眨眼的功夫,盒子裡那三斤紅綠白的豆子便被她全部均分倒入三隻小桶裡。
少女倒完豆子之後,在太后驚愕而蘊着怒意的眼神裡,忽然垂首斂眉,一臉誠惶誠恐,道:“稟太后,臣女有罪。”
“哦,你有罪?你有何罪?”太后垂下眼角,目光不動聲色瞟過少女面前的三隻小桶,凌厲眼神滲着隱忍的冰冷,不帶感情的聲音才幽幽響在少女耳畔。
“哀家不過讓你挑豆子,以歷煉你浮燥的性子;你有何罪?”太后的聲音在她吐出最後兩個字時,驀然拔高了幾度,看她眼角跳動,分明已耐煩到了極點。
“臣女的罪過在於,臣女有一事隱瞞了太后。”少女悅耳的聲音含着戰戰兢兢,但她低垂的眉角卻飛閃着狡黠。
“嗯?”太后挺起胸,儘管怒意翻騰如攪,她仍舊端着身份,幽幽吐出不冷不熱的詢問。
“由於臣女最近日夜研讀醫書,導致視力紊亂,就是辨認物體的顏色也發生了極爲紊亂的偏差;其實,就目前臣女的情況,嗯,臣女的意思是說,臣女目前看任何顏色,不管這些顏色是青是紅還是黃;在臣女眼裡,它都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黑色。”
“所以這些豆子,臣女根本分辨不出它們是什麼顏色,只能根本重量將它們均分在三個小桶裡了。”
太后聽聞這個刁鑽的理由,足足沉默了一刻鐘沒有說話。
姑且不論東方語說的是真是假;既然這丫頭敢這麼提出來,就算她召御醫過來求證,只怕也難以拆穿這心思狡黠的丫頭。
想不到這丫頭的心思轉得還真是快,她讓這丫頭挑三色的豆子;這丫頭立即就想出分辨不出顏色這種詭鑽的藉口,推了她的刁難。
不過——這丫頭的算盤打得是精,但她也不是好糊弄的。
太后複雜的目光淡淡落在那三隻裝着豆子的小桶上。
半晌,她不顯情緒地看着東方語,緩緩問道:“這麼說來,哀家讓你挑豆子還真是難爲你了。”
“只不過,哀家這旨意既出,可不能隨便更改;否則這事傳了出去,改日天下人都該恥笑哀家了。”
東方語聞言,心下莫名咯噔了一下。
她眨着眼睛,轉了視線默然瞟向那些豆子。
太后該不會還想從這些豆子上面打什麼主意吧?
太后漠然瞄着少女略帶驚詫的神情,在心下幽幽冷笑起來。
“這些豆子原本從顏色來分辨是最容易挑出來的;不過你剛纔說眼睛出了一些狀況;要你挑這些豆子,的確不是件易事;可哀家想了一下,要從中將這些豆子挑出來,除了從顏色來辨認之外,還可以從它們不同的外形來分辨呀;如此一來,你眼睛這點小狀況,並不影響你挑豆子。”
從它們的外形分辨?
丫丫的,她看太后八成是在後宮悶得無聊,每天吃飽無事就在琢磨用什麼法子去折磨人!
讓她分完這三斤豆子,她的眼睛才真該患色盲了。
天都黑了,能不盲嗎?
“咳咳……”壓抑的咳嗽聲含着難忍的痛楚,突然詭魅般自大殿外飄進來。
太后聽聞這道熟悉的咳嗽聲,忍不住心疼又無奈地皺了皺眉。
他剛纔不是離開了嗎?怎麼無端端又折回來了?
不錯,這壓抑的咳嗽聲,自然是出自墨白的嘴,這可是他標誌性特徵,他也喜歡使用這樣特別的方式出場,不但可以順理成章的提醒別人注意;也能同時利用這聽似痛苦孱弱的咳嗽聲降低別人對他的警覺。
試問有誰會小心翼翼提防一個整天咳嗽,大概只有半條命的病秧子?
“墨白,你怎麼又回來了?”太后儘管心下納悶兼不悅,但她看他難受的模樣,心裡終究軟了幾分。
“咳……稟太后,臣也不想回頭來打擾你;可臣臨到宮門外時才忽然想起,二小姐曾對臣說過,今天該換藥方子了;既然二小姐在這,臣也只好折回頭向她討藥方了。”
墨白原本就帶着病態蒼白的臉,此刻因他咳嗽不止,更加蒼白得幾近透明。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會,目光狐疑着暗含幾分無奈。
半晌,她幽幽嘆了口氣,垂下眼睛,強勢的面容上呈淺淺疲倦之色,她揮了揮手,嘆息道:“行了,那你們出去吧。”
東方語悄然朝墨白眨了眨眼,眼底笑意盎然,面上一派恬淡平靜溫順。
兩人朝太后福了福身,轉身便要離開。
太后卻忽地擡起頭,兩眼放着詭詐光芒,盯着他們背影,道:“哦,小語,你出宮之後,就順道到冷府看看幽蘭郡主吧。”
這和藹的語氣,平易近人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雍容端莊強勢統治後宮的女人,所應有的態度。
聞言,東方語與墨白腳下齊齊停滯下來。
墨白沒有回頭,他甚至連目光也沒動一下,就這樣畢直而立,頎長的身姿,孤挺的身形,微微向上昂着頭,將一身沉靜蕭索融在薄薄淡黃的日光裡,那薄淡透明的影子在地上拉長,暈成恍惚的點點暗影。
他就這樣保持直直望向外面的姿態,緩緩地漠然道:“太后,小語的命等同臣的命,如果你非要讓她去冷府的話,那就請你在這立刻取了臣的命吧。”
他的聲音不高,語氣也平淡而漫然,但其中決絕的意味卻任誰都聽得清楚明白。
太后聞言,幾乎氣得呼吸凝滯。
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墨白安靜淡漠映射在地上的影子,她無奈而惱怒地嘆着氣,最終不滿地揮揮手,道:“那她什麼時候有空就去吧,哀家不勉強她。”
疲倦的聲調,放軟而暗含無奈的語氣。
這是說,若東方語一直沒空,她就不必再去冷府了。
東方語怔了怔,似乎太后在面對墨白的時候,總會不自覺柔軟妥協。
她知道太后明明極力想要逼迫她去冷府爲冷蘭若看診,卻終因墨白的關係而放棄了,這句話不過是給自己臺階下而已。
東方語沒有說話,她略略側目看着墨白;墨白也淡淡側視,目光透着堅持,但眼底卻飛閃過一抹倦怠與尖銳的疼痛。
這樣的神色,令東方語心裡不自覺緊了起來。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對親祖孫之間,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麼事;纔會造成現在兩人疏離淡漠的模樣。
“我們走吧。”東方語還在暗中揣測,墨白卻悄然捏了捏她手背,讓她不得不收回恍惚的心神。
出了宮,墨白直直凝視着少女明亮眼睛,緊張而認真道:“小語,以後若是太后再無故召你進宮,你不必理她。”
這叫什麼話?
東方語愕然瞪大眼睛,苦笑道:“墨白,她可是太后,不是我想不進宮就能不進宮的;難道你讓我抗旨嗎?這可是隨時會掉腦袋的事,你這樣教唆一個東晟百姓,可不是件好事。”
“就算你不應詔,她也不敢拿你怎麼樣的;你看像今天這種事情,若是我不在帝都,或不能及時趕進去的話,你不是危險了。”
東方語聳了聳肩,墨白這話她可不敢苟同,本來今天她進宮的事也沒打算要讓墨白替她解圍。
不過,看他神色凝重擔憂不已的神情,她還是乖乖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小語,我是認真的,皇宮畢竟不比在外頭,裡面的人,總能找出無數的理由處置一個人。”墨白見她沉吟不語,溫柔流瀉的眼眸裡仍掩不住的擔憂。
“嗯,我儘量吧。”東方語想了想,只能如此敷衍他。
“我該回府了,我想他們也在擔心着我呢。”
“你放心吧,我已經讓人通知東方將軍,說你已經安然無恙離開皇宮了。”墨白凝定她眼眸,不容她逃避。心裡卻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東方語擡頭看他,不期然撞上他溫柔卻夾着幾分灼熱的目光。
心,呯地不受控般狂跳起來。
這人,她怎麼感覺他的目光充滿危險呢!就連他身上那淡淡氣息也讓她覺得充滿莫名誘惑的味道。
“可我——總得回府呀。”
“不急。”男子微微含笑,安靜凝望時,目光溫柔似水,又似無邊的瑩白月色,淡淡的卻無處不在地包圍着她,“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去哪?”少女微微擡首,眼神暗含一絲警剔,又透着困惑。
墨白迎上她的眼神,在心裡暗暗嘆了一聲:這丫頭,能不能別那麼敏感,她那眼神,好像他是什麼誘拐少女的人販似的。
墨白沒有說話,手臂微揚,雪白名貴的大氅在空中拖曳起一段渾圓的弧度,他精緻如玉肌理分明的手便已緊緊扣在了少女纖細指間。
“這不是你家嗎?”待墨白將她自馬車帶出來,她舉目凝看,這才發現前面赫然是他的別苑所在。
墨白沒有解釋原因,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即牽着她往裡走。
目的地,卻是她以前住過的佳人苑。
“小語,你不是說要將我體內沉積的毒素排出來,最好能堅持每日都浸泡溫泉嗎?”墨白一直牽着她,腳步也一直沒有停下來,只是路過佳人苑,在她訝異的目光下,又繼續往溫泉池走去。
“我已經讓人將藥材放下池子泡了一段時間,現在下水剛剛合適。”
東方語聽得臉上一紅,心裡綺念立起;然她想了想,忽覺不對。
忍不住停下腳步,睜大眼睛瞪着男子妖魅誘人的容顏,道:“你要泡溫泉就去泡呀,幹嗎一直拖着我去啊?”
“小語,你思想不純。”墨白含笑凝着她粉面似霞的容顏,語氣小心翼翼藏着什麼,“我讓你來,只是想讓你確認池子裡的藥材,看看藥性是否已經泡出來,看看我是否適合現在就下水。”
少女被他溫柔卻暗含灼熱的目光盯得臉上發燙,她略略垂首避過他的目光,訕訕道:“那你不早說,幹嗎一直神秘兮兮的。”
害她自發在心裡產生某些不適當的聯想。
墨白轉動着妖惑眼眸,眼神一片澄澈無辜,道:“早說了,我擔心你不肯來啊。”
聞言,東方語無語望天,不停眨動眼睛,上翹的紅脣顯示她此刻的鬱悶。
“你過來看看吧,別在這嘆氣了,還是你希望我的身體就這樣?嗯,好永遠都依賴着你?”男子驀地低頭湊近少女面前,微溫的呼吸像輕柔的羽毛一下一下拂過她光滑的肌膚,令她心裡不自覺生出莫名緊張與期待。
東方語知道,這人在故意刺激她。她纔不上當。
“我是無所謂的,我更樂意每天都病着,這樣就能每天都看見你。”
東方語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他說得平淡,然而聲音卻十分煽情,以至她原本生氣的心情在一瞬又爲他顧憐甜蜜。
這人,上半句差點將你氣死;下半句,立時又傾注無限深情,差點讓人在他的溫柔鄉里溺死。
墨白看她抽動的嘴角,垂下眼眸,掩着裡面光芒變幻的眼神,連哄帶拖的,將她拉到了池子旁邊。
東方語看着霧氣嫋嫋的池子,只得蹲下來,伸手去撈水裡的藥材。
然而,不知怎的,她腳下忽地一滑,整個人便失了平衡,毫無阻礙般直接跌入池裡。
墨白在她掉下去之後,才慢悠悠伸出手臂,然後,暗芒閃動的眸子,在清楚看見她完全掉下去的時候,才佯裝出施救不及的樣子。
隨即,他頎長的身姿也在霧氣裡晃了晃,之後,在他指尖剛剛觸及少女柔潤的手指,他整個人卻驀地一傾,而他也準確無誤地“掉”入池中,他跌落的時候,雙臂無比準確迅捷地環繞住少女纖細的腰肢,嗖一下便在不動聲色間,將少女帶到他跟前,幾乎與他貼面泡在水裡。
水汽瀰漫,隔着氤氳濃霧,聽得出兩人同樣心跳如擂。
墨白薄薄透着華豔清涼氣息的脣,在他手臂將少女摟緊的時候,一下便牢牢印在了少女嬌豔飽滿的櫻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