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4 16:39:21 本章字數:12204
“好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快出去喝酒吧,這洞房之前的禮儀還沒完成呢。愛睍蓴璩”喜娘尖銳的聲音帶着趕人的意味,她聲音一落,府裡的媽媽立即對那幫不依不饒的公子哥們,連哄帶趕的,往新房外趕。
李問均雖然被那幫公子哥們鬧得狼狽,可這會他根本不在乎,光是想起當日他在轎前兩手無意抓到那聳立處的觸感,心下立時便激動盪漾起來。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在新房裡完成了所有的儀式;他立即將喜娘趕了出去,回頭就想過來抱着新娘子一親芳澤。
然而,他擡頭一看,卻發現還有個丫環不知趣地站在新娘旁邊忤着。
“你出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了。”李問均連眼皮也沒擡,直接透着不耐朝丫環揮了揮手,那動作與表情就像趕一隻惹人討厭的蒼蠅似的。
丫環福了福身,先去將帳簾放下,又走到紅燭旁挑了挑燭芯,然後才垂首退了出去。
在她關上門的一瞬,她漠然瞟了眼李問均與坐在牀上的新娘,低垂的眼睛微微濺漏出幾分幽詭的冷意,眼角譏諷之色甚濃,門,在她手裡完全關上,不留一絲縫隙。
新房內,在她出去後,空氣中淡淡瀰漫着一股迷欲的芳香。
她在門後聽着裡面兩人迅速加重的呼吸聲,脣角慢慢勾起,噙出了冰冷而輕蔑的笑容。
“你,過來幫忙將這些東西搬到雜物房去。”
就在丫環離開新房沒走幾步遠,忽然被一個面相兇惡的媽媽叫住,媽媽指着地上一堆雜物,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那姿態十足的頤指氣使。
丫環皺起眉頭,袖下拳頭悄然握緊,她深深吸了口氣,旋即才慢慢走到那堆雜物前,將那些又髒又重的東西抱起,然而,由於她從來沒做過這種粗活,所以纔將雜物抱起,卻因手指被刺到,乍然受痛之下,她下意識的將那堆東西摔到了地上。
“喲,你以爲你是郡主帶來的人就金貴了,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我告訴你,郡主在冷府是郡主,可現在她嫁進李家,那就是李家的媳婦,要擺郡主的威勢,那得回冷府去;別說你一個陪嫁丫環,到哪都是個被人指使的下人而已。”
“趕緊的將這些東西搬到雜物房去,若是摔壞了東西,有你好看。”
那媽媽一臉冷笑盯着她,目光瞟過她被刺得流血的指頭,眼中不屑之色大盛。
丫環握緊拳頭,想了一會,隨後蹲下去將散亂的東西收拾好,然後抱在懷裡,緩緩往媽媽所指的雜物房走去。
三天後,李問均帶着新娘回冷府回門省親。
新娘卻戰戰兢兢垂着頭,半天不肯進門。
李問均火大了,硬拖着她的手,粗魯地將她拽了進去。
“你們出來看看,這是誰?這是幽蘭郡主嗎?你們也欺人太甚了,居然想到這種主意,拿一個下賤的丫環來頂替,讓一個丫環做我李問均的正妻!”
他怒氣衝衝的叫嚷聲,立時驚動了正屋裡一衆人。
冷豐年與冷萬順聽聞這話,相互默然對望一眼,兩人心裡齊齊咯噔了一下,連忙邁步走出外面。
走出來一看,兩人登時傻眼。
李問均手裡捉住的新娘,哪裡是冷蘭若,分明是那個貼身丫環莫言。
“莫言,這是怎麼回事?”冷豐年冷眼瞥過李問均,目光卻停在畏縮的莫言身上。
李問均被冷老爺子那頗具壓迫感的眼神一掠,頓時覺得氣焰矮了三分。
“老太爺,是郡主她、她非要脅迫奴婢這麼做的,奴婢也是沒辦法呀!”
莫言渾身一震,她甚至不敢直視冷豐年冰冷震怒的目光,直接便雙腿一軟,撲一聲跪了下來。
“那郡主她人呢?她現在人在哪裡?”冷萬順皺起眉頭,心下着急,立時走到莫言跟前,急聲追問起來。
莫言戰戰兢兢搖頭,小聲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婚禮完成的當天,她將奴婢送入新房後,就一個人離開了。”
“看吧,這就是你們冷府給我的夫人!”
李問均一聲冷笑噴出,面上全是激憤之色。
“李問均,不是你們李家當初口口聲聲稱要負責的嗎?莫言就是當時被她毀了名聲的姑娘,你現在都與她過了洞房花燭夜,難道還想來悔婚嗎?”
冷漠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不高的聲調,卻透着冰冷的譏諷與嘲笑。
衆人聽聞這個聲音,立時驚訝回頭,望向門口。
那裡,氣質脫俗優雅的冷蘭若,穿着她慣常喜愛的衣裳,裙裾上鮮豔的刺繡隨着她蓮步移動,而在空中揚起一朵朵奪目的搖曳浪花。
極佳的面容,眼裡凝着冷漠成霜的神色,嘴角卻含着優雅笑意,一步步邁着優雅天成的步子,走向李問均,在他驚愕的眼神下,距他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李少爺,莫言雖是我的婢女,但她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當日你在鬧市衝撞我的轎子,慌亂中撕破莫言的衣衫,還摟抱過她的身子;難道當日衆目睽睽的事,你如今想要矢口否認嗎?”
冷蘭若極佳面容端着優雅微笑,她聲音冷冷清清,音量不高,但卻字字透着冰冷的壓迫感。
李問均被她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有些心虛起來。好半天,他纔想起事情並不是這樣。
“你說謊,當時,被我撕破衣襟的人明明是你,而且我摟抱的人分明也是——!”
“你住口。”冷蘭若眉眼上挑,雙目射出凜冽的寒光,冷喝道:“我知道你在家裡不受重視,可你也不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提高自己的地位。”
“是不是莫言,她自己會不清楚嗎?你以爲想將這事賴到我頭上,我就會乖乖聽你擺佈嗎?”
“不錯,當時我的確是與莫言在一起,可你當時撲到的明明就是莫言。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後來那些謠言是誰散佈的。”
冷蘭若微微眯起眼睛,眼裡那層層霜色直射着李問均,寸寸成箭鋪天蓋地逼人而去。
李問均被她盯得背後發涼,心虛之下不敢再直視她的目光。
冷豐年見狀,當即沉吟起來。
“蘭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爺爺。”冷蘭若沒有溫度的眼神漠然瞥過李問均那張浮腫的臉,眼底不加掩飾的透着十分憎厭,隨後轉了目光,兩眼噙着瑩瑩淚意,露出委屈而無辜的神情,微微含着哽咽,緩緩道:“我當初一再聲稱,被人輕薄的不是我;可你們根本就不相信,他——李問均這個卑劣的男人,他爲了攀上冷府,不惜暗中散發謠言污衊我,讓我最後不得不同意點頭嫁給他。”
“我原本也打算遵從爺爺你的意願,嫁進李家好好過日子;可當我無意知道這些事情後,我心裡不忿,簡直恨透了像他這種卑鄙小人;所以纔會在成親那天,將原本就該成爲李問均新娘的莫言替代我,嫁進李家。”
“李問均,現在我手裡可是人證物證俱全,你現在還要不要向我們冷府討公道?還嫌不嫌棄莫言?”冷蘭若那柔弱的姿態在面對李問均的時候,立刻就收斂起來,沾在長睫上那滴滴楚楚可憐的眼淚也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硬的語氣,強勢的態度,冰冷的眼神。
李問均擡頭,撞入眼簾的便是冷蘭若這樣一副高高在上驕傲蔑視的神態,漠然而鄙視地睥睨着他。
在冷蘭若的逼視下,初進門時那理直氣壯的氣焰早就湮沒不見了。
冷豐年看着他的神態,又默默看了仍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莫言,忽然開口,道:“李少爺,如今你和莫言拜過堂,成了真正的夫妻,也算你全了當日那無禮之舉。”
“蘭若說得對,就算莫言的身份低了點,可她終究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她已經是你的人,我希望你以後好好待她。”
“爹,蘭若上面有幾位哥哥,你們總說他們寵着蘭若,越發寵得蘭若無法無天;莫言從小就跟着我,我們雖說名爲主僕,可我們倆的情份就跟姐妹一樣,蘭若從小就希望有個妹妹。”
冷蘭若漠然看着莫言,雖然她嘴裡說得動聽,語氣也透着親暱與撒嬌意味,但她眼底除了輕蔑的冷芒,便只有冰冷與不屑而已。
“蘭若請爹爹成全,將莫言認爲義女;這樣蘭若就真有了一個妹妹。而李公子以後再也不能以什麼下賤身份來侮辱莫言。”
冷豐年與冷萬順聽聞這話,兩人暗自在空中交換了一個眼神。冷豐年朝着冷萬順輕輕點了點頭。
冷萬順隨即上前親自扶起莫言,露出一臉慈愛,心疼道:“孩子,讓你受委屈了,蘭若說得對,既然她想要認你爲妹妹,我這個當爹的從此就多了一個女兒,這可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冷萬順一言既出,莫言當即就被收爲義女,成了幽蘭郡主的義妹。
李問均除了灰頭土臉吞下這個啞巴虧,什麼也不能再說。
而冷蘭若也從此擺脫了那件事,更徹底擺脫了與李問均的任何牽扯。
冷豐年雖然私下也責備了她,但他心裡其實與太后一樣爲這事最後的結果而感到高興。
然而,莫言雖被冷萬順收爲義女,可惜她福薄,命裡註定享不了這種富貴的生活;竟然在嫁進李家不到兩個月,就得急病過世了。
莫言這一病逝,冷府與李家所存在的姻親關係便完全斷了,一切又恢復到了原本的風平浪靜,對於這個結果,冷蘭若自然喜在心頭。不過,這件事,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那個人不但愁腸百結,甚至惱得吃不香睡不着。
綠意苑。
風昱在知道這件事後,鬱悶之餘,立即就往東方府撲去向東方語求助。
“語丫頭,你快救救我呀!”
風昱一臉哀怨撲進綠意苑的時候,東方語正在院子裡優哉遊哉地落着鞦韆。
“你沒病沒痛的,救什麼呀?”
少女笑眯眯隨意擡頭掠看他皺起的俊臉,語氣漫然中夾着一分了然。
“你之前爲什麼斷定李問均娶不到冷蘭若那個女人?你既然算準了這事不成,爲什麼不指點指點我去補救呀。”風昱眯起眼睛看着悠然自得的少女,心裡好不鬱悶,虧他之前那麼高興,原來是空歡喜一場。
“昱,是你自己大意,怎麼能將責任推到小語身上。”溫醇的聲音自門外淡淡傳來,隨後那一襲如雪的白衣飄逸着好看的形態,緩步走近,他頎長俊美的身影一進來,便隨之攜來一地溫暖陽光。
映落院裡幾人身上,投射出淡淡修長的影子。
“墨白,你這傢伙,就知道躲在一旁說風涼話。”風昱斜眼瞄向那一身雪白容顏妖魅的男子,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說起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曾聽皇祖母說,她打算爲你物色一位合適的世子妃呢。”
墨白淡淡看他一眼,隨即視線一轉,流瀉着淺淺溫柔的目光凝在那笑意洋溢的少女身上,慢慢道:“是不小,不過終是比你小了那麼一點;你都還沒成親,我怎麼敢搶在堂兄你前面呢!至於世子妃人選,就不勞她操心了,我心裡早有合適的人選。”
風昱聞言,也隨着他的視線凝看坐在鞦韆架上幽幽晃盪的少女,心頭無端隱隱抽痛起來,玩笑的心情也在一瞬湮沒,無邊的苦澀霎時漫過心裡,充斥着體內每個毛孔,他凝看少女的眸光也同樣小心翼翼藏着淡淡溫柔與微微期盼。
可惜他的心意,她似乎永遠都不會迴應!
但東方語似乎壓根不知道這兩人在盯着她一樣,自顧的微昂着頭,眸子溜溜轉動着,看她的神情,似乎在專注數頭頂上的葉子一樣,彷彿那參天的大樹長得比他們好看多了。
當然,這只是她故意轉移視線的伎倆而已。
東方語實在受不了這堂兄弟兩人,他們鬥嘴扯皮那是他們的事,幹嘛要將事情扯到她身上去。
風昱那哀怨含落寞的眼神令她受不了;墨白深情流瀉的目光同樣令她心跳加速。
“咳,風昱,你今天該不會來這跟我抱怨的吧?還是想讓我親自下廚做頓好吃的安撫一下你失望的心靈?”
“語丫頭,你肯親自下廚嗎?”
聽到某人肯委屈自己大展身手,風昱那受傷的鬱悶的心情立時統統拋到九宵雲外去,這丫頭的廚藝,那可是任何人學也學不來了,即使宮裡的御廚做出來的東西,也沒有她做出來的美味。
東方語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想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而已;她沒料到風昱也有着跟胭脂一樣的共通本性——嘴饞。
看着風昱那雙勾魂桃花眼露出閃閃目光,那渴望而無辜的神情,實在讓她暗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乖乖,若是她搖頭否認的話,不知道風昱會不會馬上哭給她看。
她扯了扯嘴角,擠出皮笑肉不笑式的假笑,無奈道:“看在你拋棄幽蘭郡主不成的份上,我勉強爲你做頓好吃的吧。”
“小語,我看昱這傢伙今天純粹就是來蹭吃的,你不用理他。”墨白悄然靠近少女,趴在他肩頭那隻小傢伙倒是個機靈的,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般,在他往少女靠的時候,嗖一下跳到風昱懷裡。
風昱微微吃驚,不得不側身接住雪貂,而墨白趁着他側身的機會,不着痕跡插在了中間,隔了他與東方語之間的距離。
少女垂下眼睛,眸光閃閃瞟過墨白妖魅卻蒼白的臉,忍不住在心裡嘀咕起來:“我看你們就是純粹太閒了,才跑來我面前鬥嘴來着。”
“你們聊,我先下去準備了。嗯,看看廚房有什麼食材,再決定我們吃什麼。”
東方語閃身去了廚房,風昱與墨白這堂兄弟二人自然在院子裡坐下來。綠意苑沒有棋,但墨白卻隨身帶着棋,兩人坐下便自顧在棋盤上廝殺起來。
“昱,郡主的事你還是先放一放,那都是小事,你可得好好注意身邊的動靜,最近太子暗裡有很多頻繁的小動作,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事?我可不覺得那是小事!”風昱不滿地挑眉,冷眼瞪了墨白一下,手裡執着的白子重重放下,似乎要將心底那鬱悶之氣藉着棋子發泄出來一樣,“那可是選擇人生伴侶,一輩子的事怎麼能是小事。”
墨白擡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太后不是一直勸你大丈夫應將目光放長遠一點嗎?若讓她聽到這話,只怕會失望吧!”
“她失望?”風昱懶懶斜睨了墨白一眼,清冽聲音含着輕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知道我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非要逼着我往那條路上走。”
“昱,有時候我們都身不由己,或許我們未必都對某些事感興趣,但卻不得不做。”墨白輕輕落下一子,目光淡淡中含着幾分蕭索,溫醇嗓音也透着感嘆。
“好了,難得語丫頭今天肯下廚,我們就別再談這些掃興的事了;總之,有人會盯着他的,現在我似乎已經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了……”
“風昱,你的鼻子倒是不賴,快要趕上威崖那個楞小子的啦。”揶揄的語氣,歡快的聲音,卻是令人歡喜的語調。
風昱落下最後一子,自認輸局。
隨即站起,望向那個洗手做羹的少女,滿腔的煩惱似乎都在少女那如花笑靨裡成了過眼雲煙。
目光掃落在她手裡的食物時,頓時歡喜得勾出邪肆笑容,大步跨過去替她捧碟子。
美味的食物總能帶給人好心情,風昱品嚐食物的時候十分專心,連追問對策的事都給他拋在了腦後。
直到酒足飯飽,他心滿意足地打着飽嗝,纔想起正事來。
深秋的風夾着瑟瑟寒意,他們三人用完膳後,便坐在屋內閒聊起來。
“語丫頭,快說說,中策又是什麼?”風昱慵懶中透着一分焦灼,一天解決不了冷蘭若的事,他心頭一天都沒法輕鬆起來。
墨白的目光似乎落在外面,但眼角卻又似乎無時不刻不注意着東方語,東方語稍微輕輕一動,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袖,他立時便低聲吩咐胭脂去拿了披風過來,又體貼關小了窗,然後才安靜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目光熠熠的嬌俏模樣,心裡洋溢着無限滿足的歡喜。
少女感受他脈脈含情的目光,臉頰微微一熱,略回頭淡淡看他一眼,然後將視線轉向風昱,笑眯眯中透着耐人尋味的光芒,道:“既然不能讓她嫁給別人,那就是讓她把你忘記。”
“忘記我?”風昱怔了怔,心下忽地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看着少女明媚燦爛的笑臉,略略忐忑的心情慢慢平復了下來。
冷府,幽蘭苑。
深夜,忽然下起大雨,蕭索的風伴着透寒的水汽持續打在紙窗上,裱過的硬紙也經不起這股透骨的寒風,漸漸被雨水蝕出洞來。
自縫隙中倒灌而入的風自然入到溫暖的室內,更讓人覺得冰寒入骨,料峭生寒。
冷蘭若自莫言走後,夜裡總睡得不踏實;今夜這場大雨,更吵得她無法入眠。
她三番幾次起牀去察看窗外的情況,發現外面除了嘩啦滂沱的雨聲,隨着大風呼嘯晃動的樹影,讓人心頭不安之外,一切都漆黑得可怕。
“郡主,你再睡一會吧,現在距天亮還遠着呢。”丫環棱兒看見她又摸黑下牀,立時便上前爲她披上衣衫,輕聲勸慰。“郡主,你夜裡頻繁起牀,容易着涼,你要是真睡不着的話,不如躺在牀上,奴婢講些趣事給你解解悶?”
棱兒是個機靈的丫頭,她見冷蘭若心事重重的樣子,倒也不急着苦勸冷蘭若躺下休息。
她深知這位幽蘭郡主不但性情驕傲,就是脾氣也是一頂一的硬,從來聽不進別人勸告。
“不必了,我這就躺下休息。”冷蘭若漠然瞥了眼棱兒,隨即指了指被風吹開的窗,道:“你將窗戶關牢點,別再讓它呯呯的響,擾得我無法入眠。”
“是,郡主。”
棱兒乖巧應聲,立即手腳麻利將窗戶關好;她發現窗戶上破了一個洞後,又隨即找了東西將那個洞堵好,然後吹了燈,將一室黑暗留給冷蘭若。
然而,冷蘭若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無法閤眼。
過不了一會,她又忍不住起牀,再走到窗邊,透過迷濛的雨簾觀看外面的情形。
如此反反覆覆,折騰了一晚下來,到清晨天亮的時候,她發覺自己頭重腳輕的,竟迷迷糊糊發起燒來,全身都感覺乏力軟綿綿的。
棱兒見狀,當即慌了,她幾乎跑着出去請了大夫進來。
“郡主感染了風寒,你們最好小心些侍侯。”大夫開了方子,又仔細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離去了。
本來像發燒感染風寒這種小病,只要注意些,服些藥,過三五天就該痊癒了,然而,冷蘭若這次感染風寒,卻似染上什麼難纏的頑疾一樣。
體溫,在正常與升高中不時反覆;時冷時熱折磨着她,令她一點精神也沒有,整日病懨懨的躺在牀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幸而她伴隨着風寒而來的咳嗽,倒是不用十天便好了;但其他的症狀時斷時續,無論她如何聽話休養,也總在反覆不已,除了體溫反覆,整個人就感覺像一團棉花一樣,提不起一絲力氣。
沒有精神,腦袋也整日昏昏沉沉,她除了臥牀休息之外,什麼事也幹不了,也提不起精神去幹。
初時,所有人都以爲這只是小毛病,便依着大夫的吩咐,不停地吃藥進補,然而,補來補去,她的病情仍不見有任何起色,整個人越的精神恍惚起來。
冷豐年以爲大夫的醫術不精,後來專門進宮請了御醫爲她診治,然而,冷蘭若又服藥一段時間後,結果仍然差強人意;跟之前沒什麼分別,整日提不起精神、渾身乏力、昏昏欲睡,精神越發恍惚起來。
而她原本健康有致的身段,也因爲這病情的反覆折磨,而開始日漸消瘦。
冷豐年不信邪,又換了另外一個御醫爲她診治。
這大夫是一個一個的換,這藥是一天一天的服;但冷蘭若的身體卻越來越差,精神恍惚得厲害,甚至開始出現健忘的症狀,往往她剛說完的話,轉個身她自己都忘掉了。
這來一來,不但冷豐年與冷萬順對她擔心不已,就連太后知道她的病情後,也擔憂起來,先是派人送了滋補的人蔘與其他名貴的藥材,又親自督請御醫到冷府再三爲冷蘭若診治。
然而,無論哪個大夫到冷府,診治完之後的結論都是冷蘭若不過感染風寒,根本沒有其他病症,她只需好好休養,身體自然會慢慢好起來。
冷蘭若這風寒一病,便病了兩個多月,這時候的天氣已值初冬,寒氣更重,而天氣更加乾燥,她原本已好全的咳嗽,因爲氣候與她體質變差的關係,又再復發起來。
她整日躺在幽蘭苑裡,每日除了吃藥還是吃藥。
但是,無論她吃再多的藥,進補再多的補品,也於事無補,風寒的症狀仍在她身上頑強逗留着;乏力、精神不振,沒有食慾,甚至精神恍惚,健忘。一切的症狀都暗示着她的身體每況愈下,長此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這帝都第一美人就要香消玉隕了。
太后與冷府的人都爲她的身體急得團團轉,但又束手無策。
這天,皇后在御花園無意偶遇太后,同樣也是神情懨懨的,沒有精神之極。
“參見太后。”即使沒有精神,這禮卻不可廢,所以皇后仍撐着身體向太后盈盈福身。
“皇后這是怎麼了?”太后冷眼掠過皇后覆着厚厚一層粉的臉,語氣透三分關心問道。
“最近天氣變大多端,臣妾這年紀大了,經不起天氣折騰,得了風寒。”皇后端莊得體地回答,丹鳳眼微垂之下,眼角卻泛涌着奇異的情緒。
“那皇后可得好好保重身體纔是,怎麼還出來御花園吹冷風呢。”
太后聲音冷淡,當是聽不出皇后剛纔那句別有用心諷刺她年老的話,也奉還了一句帶刺的話回去。
“臣妾也是無奈,這御醫院的御醫都傳遍了,竟然連個小小的風寒都治不好,臣妾整天呆在鳳棲宮裡覺得悶得慌,所以才特地出來吹吹冷風清醒清醒。”
“那皇后你在這慢慢吹吧,哀家可要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太后。”皇后垂下丹鳳眼,眼角下那顆淚痣此刻卻突然莫名的閃過一絲詭亮。
“娘娘,你小心點。奴婢聽說東方府的二小姐東方語之前不是被陛下封爲一品醫聖嗎?娘娘不如詔她進宮來爲你診治?”
走到不遠的太后驀然聽到這句話,腳步微怔,心中微微一動。
皇后低低嘆了口氣,道:“那個丫頭?就算她醫術了得,本宮也不敢用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她進宮的時候,曾被冤枉偷了本宮的東西,誰知道她會不會對本宮懷恨在心,就算召了她進宮,她若不盡心爲本宮醫治,那也是白搭,本宮看這事還是罷了,反正不過一點小毛病,再過幾天服多幾貼藥,應該就會無礙了。”
皇后說罷,在莫姑姑攙扶下,往御花園另外一端走去了。
太后緩緩走回落霞宮,眼裡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翌日,東方語就接到太后召她進宮的懿旨。
東方夜知道後,有些擔心道:“小語,不知太后召你進宮有什麼事?”
“在宮裡可不比在家,你可千萬得小心謹慎,一定要記住少說多聽,沒有把握的事不要隨隨便便答應,知道嗎?”
這是東方夜回府以來,第一次真情流露殷切叮嚀。
東方語靜靜看着他擔心的模樣,心下似有什麼在慢慢融化一樣,有一種久違的陽光般的溫暖透過層層迷霧直曬到她心底,讓她彷彿整個人都置身在暖洋洋的陽光中。
“嗯,我知道的,你不用擔心。”
東方夜還想再說什麼,但看着她絕麗面容那淡然從容的自信,想了想,終於沒有再囉嗦叮囑。
“小語,總之在宮裡,萬事小心。”
東方語點了點頭,隨即便應召進宮去見太后。
落霞宮。
“臣女參見太后。”標準的禮儀,謙恭的態度,從容的神色;一切都合規合禮得讓人無可挑剔。
太后看着下面標緻的少女,不顯情緒地點了點頭,道:“平身。”
東方語略略垂首站定,等待太后宣示召她進宮的目的。
“小語,哀家記得你醫術還不賴,對吧?”
雖然是讚賞的話,但太后那張凝結了歲月智慧的臉仍舊擺着慣常嚴肅的模樣;就連眼神也依舊那樣凌厲。
哪有人這樣當面問這種問題的,這讓她怎麼答?
東方語無聲抽了抽嘴角,她想了想,才慢慢道:“承太后繆贊,臣女愧受。”
“你不必謙虛,既然陛下欽封你爲一品醫聖;那想必連他也認爲你的醫術不錯。”
少女垂首而立,一臉恭謹聆聽受教的模樣。
反正這種話,太后並不需要她作答,她只需帶兩隻耳朵聽着便是。
“哀家現在有件難事想要你去解決,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膽量?”太后冷淡瞥過她絕色臉龐,目光隱含逼人凌厲淡淡凝定她不放。
“太后如有差遣,臣女自是不敢不從,也自當竭盡全力完成。”
少女略略擡首,態度恭謹依舊,不過這話答得可有水平了。
雖然不太情願,東方語卻沒有一口拒絕,想太后這樣的人,怎容得下別人當面拒絕。
她面上雖表現恭謹,但心裡卻暗地腹誹起來:你一道懿旨就將我召來這龍潭虎穴了,難道我說沒有膽量,你會容我全身而退麼?
“很好。”太后幽幽掠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哀家聽聞幽蘭郡主纏綿病榻多時,宮裡的御醫也爲她診治多時,卻一直不見有起色;哀家打算讓你到冷府親自爲幽蘭郡主醫治,你可有把握治好?”
“稟太后,臣女未診症之前,不敢擅下斷語。”
“哀家相信以你的醫術,治療一點風寒應該不在話下。不過——”她目光倏地變冷,尖銳中似凝了層層冰冷的冰一樣,定定盯着東方語,“爲了防止挾怨報復的事情發生;你今天必須得先在哀家這立下軍令狀,若是治不好的話,嗯,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了!”
東方語聞言,霍地挑高眉頭,目光直視太后而去,神態從容中透着倔強,倔強中又隱隱含着譏諷,她拱了拱手,直接道:“那請太后恕臣女無能,還請你另請高明爲幽蘭郡主診治。”
“大膽,哀家的話你也敢忤逆!你是不想要命了嗎?”太后雖早見識過她的大膽,但慣常被人順從的太后,驟然聽到她毫不猶豫的拒絕,心裡突然有一股怒火騰地燒了起來。
“太后,臣女並非不怕死,相反,臣女十分珍惜脖子上這顆腦袋;就是因爲珍惜,臣女才斗膽請你爲幽蘭郡主另尋高明。”
東方語沒有因太后的冷斥或那迫人氣勢而心生怯意,她絕色臉龐上仍然流露着淡淡的從容鎮定,就連那雙明亮的眸子,也同樣流轉着坦然純澈的光芒。
“既然太后你也說過,御醫們曾到冷府親自爲幽蘭郡主醫治多時,幽蘭郡主卻仍舊纏綿病榻;這至少可以說明兩個問題。這第一,幽蘭郡主得的絕非一般風寒如此簡單,所以病情才一直反覆,可你卻要臣女在此時此地立下軍令狀,這在臣女看來,跟直接摘掉臣女的腦袋沒什麼區別。”
“這第二,若幽蘭郡主患的真是一般的風寒,臣女前去,自會將她治好,但臣女治好了她的病;太后你自是高興;但臣女的命卻不知會在何時丟掉。”
“所以,幽蘭郡主這病,臣女不管治得好治不好,都只有一個下場,若太后你非要臣女前去爲她治病的話,那還不如請太后你直接一刀給我個痛快。”
“你……”
太后真被她這一番驚人之語給氣得不輕。
“反了反了,哀家讓你爲幽蘭郡主治病,不過是看得起你,你竟然、你竟然敢在這諸多借口推三推四,哀家看你是不想活了,既然如此,哀家這就成全你。”太后氣得呼吸加速,戴着華貴指套的手指也抖個不休。
“來人,將這個蔑視皇室的丫頭給哀家拖出去……”
“太后,不可!”垂首立於太后身旁的沈姑姑見狀,立時趕在太后那句決絕的命令前,出聲打斷她。
“二小姐身上可有陛下御賜的免死金牌。”
沈姑姑原是好意提醒,不想太后待會下不了臺;然而,此刻,太后怒火中燒,聽聞這話,卻想到另外一層意思。
“哼,別以爲她有免死金牌,哀家就不敢動她;哀家今天倒要看看,她這腦袋是鋼做的還是鐵做的,難道哀家還會砍她不斷!”
她這話的原意,是暗中表明即使她現在砍了東方語,皇帝也不會拿她如何,難道皇帝還會因爲一個小丫頭來打殺她不成!
沈姑姑聞言,心下莫名一凜,之後便是一驚。
她雙目露出隱憂之色透着幾分焦急悄然投落東方語身上;意思是希望東方語服軟向太后示弱,這立軍令狀總比立刻在這掉腦袋要強。
然而,東方語就似不明白沈姑姑的暗示一般,仍舊微昂着頭,目不斜視看着太后,一臉的淡定不倔。
更沒有開口求饒之意。
太后瞧見她這副模樣,心下的怒火燒得更盛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宮女匆匆忙忙進來向太后稟報道:“稟太后,白世子在外面求見。”
“墨白?這時候?”太后皺起眉頭,兩眼透出狐疑之色,眼神濺幾分凌厲急急掠過下面鎮定從容的少女。
心裡當即恍然大悟。
這丫頭,原來早安排有後着,難怪如此有恃無恐!
哼,以爲墨白來了就能救她?
今天她若不能治治這丫頭狂傲的性子,她這幾十年坐鎮後宮的威勢也是白坐了。
“先讓他在外面候着,就說哀家正在小憩,待睡醒了再傳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