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 15:47:10 本章字數:12155
衆人一聽,覺得東方語所說果然十分有理,頓時放下心來,羅媽媽便不再堅持去逐一清查白天接觸過帳簾的人了。1
蜘蛛的毒雖然及時清了,但東方語仍舊覺得手背疼得厲害,這下半夜便再無睡意,一直在輾轉反側中迎來了那第一縷越過地平線的陽光。
甚少失眠的她,因爲那隻陰險的蜘蛛,明亮有神的眼睛下多了兩隻黑黑的眼圈,她在忍受着痛苦與失眠煎熬的同時,心內不知將那隻陰毒的蜘蛛罵了多少遍,而被她咬牙切齒恨的自然是那個該死的引蜘蛛來害她的人。
所以這天色一破曉,東方語是史無前例的早起。她的舉動自然大大跌破了胭脂一衆人的眼鏡,她氣呼呼喝了幾口稀粥之後,估摸着那害人的幕後黑手該到她院子外面晃悠了,她才做了幾個深呼吸,將自己滿腔煩燥惱恨強壓下去,然後露出一貫笑眯眯漫不經心的表情,悠悠然往大門走去。
東方語破例的早起,自然也驚得二門外的小廝們,那脆弱的心臟齊齊狂跳了一番。
“二小姐早。”整齊劃一的聲音,透着莫名震顫害怕的味道,東方語的不同尋常,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災難的開始。
因爲在平時,他們這位什麼都好的二小姐,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特別反常;那就是她研製出了某些特別的新藥,缺乏實驗的對象,而他們通常會成爲她口中最榮幸的第一批實驗對象。
“大家早!”少女笑眯眯揮手與衆小廝們打着招呼,不過,她眉眼帶笑,絕色臉龐上,卻讓人怎麼看,都感覺出一種詭怖的森寒味道。
小廝們立時很自覺垂首斂息,等待着成爲她口中那榮幸的實驗對象降臨。
但是,少女在笑眯眯打過招呼後,居然腳步未停,晃着一身靈動養眼的水天之藍,一路優雅隨意往大門外走去。
小廝們眼睛立時直了;懸着的心肝這下懸得更高了。二小姐反常可不是好事,尤其是反常過度的時候,按二小姐的話說,物極必反!
咦,衆小廝眼睛齊齊一亮,按這意思,二小姐眼下是不是遇上什麼好事了?
於是,在好奇心驅使下,一衆小廝鬼鬼祟祟跟在了東方語身後,往大門外探頭探腦望去。
大門在萬衆矚目下緩緩打開。
門外,果然站了個人,一個無論如何掩飾,也無法遮得住她眉目間那倨傲表情的人——最早來到綠意苑門外的人,竟然是回了姬府再復返的姬素憐。
東方語在看清來人的容貌後,心下也微微怔了怔;隨即兩眼泛起玩味的光芒。
而夏雪與胭脂羅媽媽她們,在看見姬素憐臉色異常地徘徊在綠意苑門外時,她們臉上可是同時露出十分驚愕的表情。三人同時面面相覷,又再露出深深憎惡的神色瞪向姬素憐,雖然她們想不到昨晚引蜘蛛來害東方語的人是她,可東方語說的話,她們可記得很清楚。
如今看來,一大早就跑到綠意苑門前,那麼迫切想要了解東方語是否中毒的消息,姬素憐一定是那個害人的壞蛋。
東方語眼睛一轉,在看見她們臉上同時露出憤怒的表情後,不由得啞然失笑,正想說話;卻在這時,通往綠意苑的道路上,倏然響起了略爲急促的腳步聲。
夏雪與胭脂羅媽媽她們一時齊齊又怔住了,忍不住當即伸長脖子往路上望去。
入目,不算特別出挑的穿衣打扮,但臉上覆着面紗,只見她露出一雙眼睛,眼神焦急中透着某種盼望,緊張往綠意苑的大門瞄過來。
衆人齊齊一愕,來的怎麼是她!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輕聲曼語與來人打招呼道:“四妹,早啊!”
她目光略略凝在仍隱隱作痛的手背上,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寒光。
“如今看來你我有伴了,真不愧是姐妹,連面紗也有伴一起戴了。”少女笑吟吟彎着嘴角,看她眉宇間笑意嫣然,絲毫不見痛苦的神色,但她的話又在含糊地向東方妮證實了什麼。
東方妮狐疑地打量起她來,目光不加掩飾帶着某種熱切,定定凝落在東方語覆了面紗的俏臉上,可惜因爲面紗的關係,她根本看不出什麼端睨來。
“二姐早。”東方妮訕訕收回打量的眼光,勉強笑着與她打招呼。隨即又假意關心道:“二姐的臉——是怎麼了?”
“對啊,二表妹,我也很好奇呢?怎麼一早出門就戴着面紗?莫非你臉上長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被人忽略在旁的姬素憐目光一轉,也端起架子裝出關心的模樣問候起來。
“唉,你們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的寢室裡忽然……”東方語嘆息了一聲,露出悲傷痛苦的神情,垂首掩面,十分難過地瞟了姬素憐與東方妮一眼,當然,她略垂的眼角還是能夠將二人眼裡的變化無遺地收於眼底。“爬了一大羣噁心又恐怖的毒蜘蛛進來,我的臉——唉!”
東方妮與姬素憐皆被她一句三嘆的話逗得着急了。
東方妮立即緊張問道:“後來怎麼樣了?那些蜘蛛有沒有……?”
少女露出幽怨的眼神無精打采地瞟了東方妮一下,眉宇間表情厭惻惻的,幽幽嘆氣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該知道了,若不是被毒蜘蛛咬到,我今天何必費事戴着面紗……唉,我雖然將蜘蛛的毒清了一部份出來,現在看來,我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我這張臉只怕——唉!”
她說着,又萬分沮喪地嘆起氣來。
姬素憐聞言眼中微現懷疑與詫異之色,卻在瞄了東方語一眼之後,略垂眼底浮起了隱隱幸災樂禍之色;而東方妮似乎怔了怔,眼中一瞬迸出不敢置信的喜色,而隨後在東方語的哀嘆聲裡,她扭了頭,任憑眼角眉梢處處明顯溢出得意交織着恨毒的神態來。
“唉,我這臉上蜘蛛的餘毒未清,得趕緊出去另找醫術高明的大夫才行。”東方語垂首掩面,一副難過沮喪的模樣,在路過東方妮身邊的時候,身體忽然晃了晃,接着便聽她道:“唉……這蜘蛛的毒還真是厲害,我現在居然還感覺有些暈。”
“二姐,紅背蜘蛛的毒自然非比尋常,你被它咬了還能站在這裡,已經是你莫大的幸運了。”東方妮看着她那像昨日黃花般焉耷下去的容貌,一時興奮過度,便忍不住輕輕說了出來。
“看來四妹平日對蜘蛛很有研究嘛!”東方語忽地湊近東方妮耳邊輕輕嘻嘻笑了笑,她尾音拖得老長,在東方妮心神驟起驚慌時,她腳下驀然一個蹌踉,身份順勢往東方妮身上傾了過去,“哎呀,我的頭好暈,四妹……你扶我一把……”
東方妮見狀,纔不會出手扶她;雖是作勢要伸手去扶,然而她腳步卻急急往旁邊跳開幾步,想要避開東方語傾斜向她的身體。
但是,東方語早就預料到她會做出躲避的動作,微微傾斜的時候,眼疾手快拉了東方妮一把,拉的時候,很自然在東方妮手背上按了按,又用力拉扯了一下。
這時,旁邊的夏雪緊張地跑了過來,一把扶起東方語,急聲問道:“語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東方語在東方妮看不見的角度朝夏雪使了個眼色,順勢將身體重量移到夏雪身上,神色痛苦地喲喲呼痛道:“哎喲,我的頭好暈,我的臉……好痛……我們快走吧,我怕是支持不住了!”
姬素憐似是覺得再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便趁着東方語與東方妮糾纏的時候,悄悄離去了。
而東方妮看見東方語眉梢額角的痛楚之色不似假裝,心底那點滴的懷疑悉數化成了難以掩飾的狂喜與得意,正眉開眼笑冷冷盯着東方語在夏雪的攙扶下,往外面一步步走去。愛夾答列
卻在這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手背上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鑽心疼痛感。
“啊……!”東方妮低頭一看,立時大驚失色慘叫了起來,“蜘蛛……毒蜘蛛,天啊,救命啊!”
她一邊慘叫一邊拼命甩着手背,覆在臉上遮擋疤痕的面紗,也在她驚恐狂亂掙扎中飄落旁邊。
剛纔還一臉沮喪痛苦模樣的東方語這時卻漸漸直起了腰,也不用夏雪攙扶了,而是露出一貫令人驚豔的嫣然笑容,緩緩走近東方妮,慢悠悠道:“哎呀,四妹的眼力不錯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毒蜘蛛。”
“啊……救命,快救救我,毒蜘蛛……!”東方妮渾身在驚恐中顫抖如篩,那傷疤猙獰的臉現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的眼神也漸漸渙散。
東方語在距她一丈的地方悠然站定,抱着雙臂斜眼笑眯眯看着她痛苦掙扎的樣子,眼底露出了冰涼的笑意。
“怎麼樣?紅背蜘蛛的毒是不是讓你覺得渾身都在痛?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這時,在綠意苑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東方妮痛苦慘叫的時刻,附近再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着那聲音逼近,衆人一下便看見四姨娘神色焦急地小跑着往這邊張望而來。
“小妮?小妮?剛纔是你在叫救命嗎?”
因着仍有些距離,也因着這時的東方妮因爲蜘蛛劇毒的關係,而疼痛得蹲在了地上,四姨娘纔沒在第一時間看見她。
意識漸漸開始渙散的東方妮在聽到四姨娘擔憂焦急的呼喚後,渙散的神智突然凝聚了一些,無助而絕望地使盡力氣叫道:“娘……娘……我在這呢……快……快救救我……。”
常說母子連心,也許這就是血緣潛在的某種聯繫,原本焦急張望的四姨娘竟然一下就聽到了東方妮微弱的求救聲。
這一刻,她顧不得自己的舉動是否會衝撞東方語,而直接慌張地兩手一撥,硬從東方語與夏雪之間擠了過去,這一眼便立時看見了蹲在地上滿臉痛苦得扭曲的東方妮,也在這一眼裡,第一時間發覺了東方妮臉色的異常。
她幾乎沒有懷疑,立時就判定東方妮中了某種劇毒,因爲東方妮眼下的臉色青中泛着紫黑,明顯是毒氣攻心之狀。
她飛快彎腰,近乎粗魯地拽起了東方妮,卻又同時對着東方語,按着東方妮一同在東方語跟前跪了下去,聲音顫抖中透着哀求,道:“二小姐,請你大人有大量,救救小妮吧;就算她得罪了你,她現在也受到懲罰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妹妹,請你救救她吧!”
“四姨娘說的什麼話呢!”東方語表情淡淡,也沒有伸手去扶四姨娘起來的意思,她只是冷眼瞄了東方妮一眼,幽幽道:“夫人平日都說我不過閒來無聊,拿兩本醫書看看打發時光而已,我的醫術可救不了任何人的命,尤其是四妹妹的命;你想救她,還是趕緊去請大夫吧。”
“二小姐,我救你了。”四姨娘忽然鬆開了扶着東方妮的手,顫着聲音絕望地朝東方語狠狠用力將頭磕到了地上,聲音透着深深恐懼,不停磕頭不停哀求,“我就只有小妮這一個女兒,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四姨娘將頭磕得呯呯作響,即使磕在不算太硬的地面上,她的額頭也很快磕出了血絲來,她磕頭聲響裡,嘴裡只反覆念着這一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
綠意苑的人沒有一個不明白,平日東方語是一個多麼善良軟心腸之人,而眼下,任憑四姨娘求情求到絕望,卻還不見她臉上有分毫動容。
漸漸的,綠意苑一衆人開始想明白,原來昨晚那些毒蜘蛛,是跟前意識渙散的四小姐東方妮所爲。
綠意苑這麼多人,看着四姨娘絕望的樣子,眼裡雖起了微微不忍之色,但終究抵不過對東方妮毒害自家主子那種痛恨的心情。所以,他們只是在邊上冷眼看着,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爲東方妮求情。
四姨娘還在絕望地哀求着,頭也一直在呯呯磕個不停;跟隨她而來的丫環媽媽們,除了其中一個跑去請大夫的人外,其餘人也緩緩跪了下來,朝着東方語一直磕頭求情。
東方語略略擡起頭,仰望着沉鬱陰霾的天色,心情也漸生無邊的冰涼沉重之感。
“夠了,四姨娘你起來吧。”
她纖手輕輕揮了揮,卻是默然看着夏雪,道:“夏雪,你趕快抓一隻活老鼠來吧。”
夏雪靜靜看了她一眼,嘴脣動了動,並沒有開口質疑她的決定;胭脂望了望滿額頭滲血的四姨娘,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這時,東方妮的嘴脣已經開始轉成青紫色,而四姨娘似乎是沒了靈魂一樣,只是像具空殼木偶般,仍舊做着那機械一樣的磕頭求情動作,聲音已經變得粗糙嘶啞,但她嘴裡仍舊在喃喃重複着那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小妮……”
白天的老鼠沒有夜晚那麼好捉,夏雪費了好些勁,又叫了些人去幫忙,才活捉了一隻老鼠拎到東方語跟前。
四姨娘似乎對這一切沒有所覺般,仍舊不住地磕頭求情。
東方語淡淡瞥了她一下,沒有再開口開會她,而是示意夏雪幫忙將東方妮架到旁邊去,然後開始專心做她解毒的事情。
紅背蜘蛛的毒性雖然強烈,但它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概過了一刻鐘,東方妮臉上那沉沉青紫的死氣之色便開始緩慢地消散。
東方語在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悠然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四姨娘跟前,站定,漠然道:“四姨娘,今天,我在看在你作爲一個母親的份上,才救她,但你記住,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出手救她。”
“現在,她已經死不了,你讓人將她擡回去吧!”
她說完,也不管四姨娘是否仍陷在木然求情的狀態,便已轉身,率着綠意苑一衆下人,施施然進入裡面,將大門緩緩合攏起來,亦同時將四姨娘母女隔絕在外頭。
進入到綠意苑,胭脂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小聲咕噥起來:“真不明白小姐爲什麼到最後要救她;她那是自作自受,奴婢看她既然存心害別人,就該料到有今日這結果。”
“胭脂。”東方語停下了腳步,略略扭頭看着小聲碎唸的胭脂,神色透着一股淡淡寂寞與羨慕並存的哀愁,而這層薄薄的哀愁中還覆着莫名遺憾,緩緩道:“我救她,只是因爲四姨娘,她應該爲有這樣一個母親感到驕傲。”
不像她,前世從小被父母遺棄,她連自己的親人是誰都不知道,而今生;她雖然知道自己的父母,但生母卻在她未懂事的年歲便已紅顏早逝;父親——對於她而言,到目前爲止,亦僅止於字面的意思而已;她連東方夜長得是圓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更遑論能擁有正常人的天倫之樂。
所以,在看着四姨娘聲聲絕望爲東方妮求情的時候,她纔會漸漸心軟,漸漸對四姨娘起了憐憫之情。
“可是……像四小姐那樣壞心腸的人,奴婢覺得實在應該讓她多吃點苦頭纔對!”
“胭脂,你別再說了。”羅媽媽上前一步,拉了胭脂一把,並衝她搖了搖頭。
夏雪雖然平日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她的心思同樣具有女性的細膩與敏感,胭脂遲鈍,但她幾乎一下就明白羅媽媽的擔心。也在瞬間想起東方語的身世。
忽然開口有意岔開話題,道:“語姑娘,我倒是不明白你從什麼地方看出,昨晚那些毒蜘蛛是四小姐弄進來的?你之前不是說,誰最急切出現在綠意苑大門外,誰最關心你是否中毒的消息,誰便是那放蜘蛛進來害你的人嗎?”
“眼神!”東方語有些意興瀾珊地望了望夏雪與胭脂她們,淡淡道:“姬素憐的眼神只有幸災樂禍;而東方妮的眼神卻迫不及待透出得意與意料的神色。”
“還有,你們可記得剛纔,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那種毒蜘蛛的名稱,而東方妮一下就說漏了嘴,說出那是種毒蜘蛛的名稱是紅背蜘蛛,你們說,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嗎?也許她太過得意忘形了,所以一下破綻百出仍不自知。”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羅媽媽慈和地看着東方語,眼神裡泛着柔柔的女性光輝,疼愛地凝落在絕色少女身上,“四小姐她爲何無緣無故要弄些什麼劇毒的蜘蛛來害小姐你呢?”
“羅媽媽你忘了,這事可不是無緣無故的。”東方語垂下眼眸,脣畔漸漸噙出似有若無的譏諷笑意,“你想想外面的人都在悄悄流傳着什麼?你再想想今天所看到東方妮那副尊容是什麼樣子,你就該知道,她爲什麼恨不得要將我置於死地了。”
“可惜,東方妮是有點小聰明,不過她這點小聰明卻用錯了地方,連誰是真正害她之人都看不清,真是有眼無珠!”
羅媽媽怔了怔,默默沉思了一會,忽又道:“小姐是說,四小妮在祭祖那日出事並不是意外?”
東方語搖了搖頭,神態淡漠:“羅媽媽,你看看今天除了東方妮,還有誰迫不及待也跑到綠意苑來了。”
羅媽媽與夏雪默然對望了一眼,隨即露出驚愕的表情,失聲道:“難道那件事,是姬小姐做的,卻又故意放出風聲嫁禍到小姐你頭上?”
“不但如此。”東方語冷冷一笑,眼神一瞬轉出濃烈的寒意來,“只怕是東方妮弄毒蜘蛛到綠意苑的事,姬素憐可能也是知情的;即使她不知道全部的事情,起碼也能猜出東方妮的意圖,否則她不會一大早莫名其妙跑到綠意苑來。”
“語姑娘,那眼下你打算怎麼做?”夏雪掩上門,看着東方語懶洋洋就着窗櫺旁邊的椅子坐下,露出擔憂的神色問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就算做不成朋友,那也可以成爲暫時的盟友。”東方語眯着眼睛,眼內慢慢流瀉出駭人的寒光來,“別人既然一頭撞來想就死,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拉不住一頭就死的人。”
“羅媽媽,你明天備份禮物,我得去冷翠苑看看我的好妹妹去。”
羅媽媽怔了怔,隨即輕聲應是。
翌日,冷翠苑。
東方語悠然進入冷翠苑的時候,四姨娘得到通報,立時親自跑出門外,露出畢恭畢敬的神色,將她迎了進去。
“四姨娘何必客氣,你怎麼說都是小語的長輩,我可不能受你這個禮。”東方語一見四姨娘,立時閃身站到一邊去,讓四姨娘的大禮落了空。
四姨娘見狀,臉上微微露出訕訕的神色,僵笑道:“二小姐你何必推辭,我這禮可是替小妮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四妹妹今天好些了吧?”東方語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自顧往裡面走去。四姨娘見狀,自然只得跟在她後頭往裡走。
“已經好多了,就是還不能下牀。”
“四姨娘,這是我爲四妹妹準備的一點心意,還請你笑納。”東方語略略扭頭,示意胭脂將禮物奉上。
四姨娘連忙推辭道:“這可怎麼好意思……還是請二小姐拿回去吧,你的恩情我們已經無以爲報,怎麼還能再收你的禮。”
“四姨娘,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東方語神色一正,斂了笑意,認真道:“小妮可是我的妹妹,我來看望她,自然不能空手而來;再說,這裡面裝的全都是對四妹妹身體有益的補藥。”
四姨娘推辭不過,自然只能收下。
東方語見她不再推辭,才又微微含笑,一邊呷着茶,一邊拿眼角瞟着四姨娘,道:“四姨娘,其實我今天來,除了看望四妹妹,還有些話都要跟你說說。”
“二小姐不必客氣,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說無妨。”
東方語眨了眨眼,明亮眼眸淡淡流瀉出熠熠華彩凝定四姨娘,她微微帶笑,轉瞬即浮生一室絕代風華。
“四姨娘,那我可就直說了,我希望你聽了之後,也能如實回答我。”
四姨娘點點頭,道:“二小姐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妾身一定據實以答,絕不敷衍你。”
少女露出滿意的神色,微微一笑,道:“那我問你,四姨娘覺得我的容貌如何?”
這個問題!
四姨娘怔了怔,見她眼神明淨,神色淡然從容,眼裡並不見半點得意或自傲之色,她想了一下,才道:“說實話,妾身絕沒有奉承二小姐你之意,在妾身眼裡所見,二小姐你的容貌稱爲國色天香可一點也不爲過。”
東方語微微點了點頭,神色仍舊淡然從容,不見一絲驕傲或洋洋得意,她看着四姨娘,又道:“那四姨娘認爲四妹妹的容貌又如何?嗯,我說的是四妹妹未發生意外之前的容貌。”
提到東方妮的容貌,四姨娘臉上神情立時暗了下去,半晌,方幽幽嘆息道:“二小姐何必問這個呢,即使小妮沒出意外之前,她的容貌頂多可算秀麗而已,自然是不能跟二小姐你國色天香的美貌相提並論的。”
“看來四姨娘說話還算實誠。”少女勾脣微微一笑,眼睛一轉,便帶出一室明亮華光,“既然如此,那我再請問四姨娘你一句,連你都認爲我的容貌勝過四妹妹不止一籌,那你覺得我還會因爲沒有自信,而處心積慮去毀四妹妹的臉嗎?”
四姨娘聞言,怔了一下之後,心頭驟然狂跳不止,連尚算平靜的臉色也陡然大變。
東方語垂着眼眸當沒看到她驚變的神色,又緩緩道:“如果說,我暗中毀了四妹妹的容貌,是爲了能夠順利接近太子成爲側妃的話,四姨娘你認爲,我需要這樣做嗎?”
“你覺得以四妹妹的條件,即使我真想成爲太子側妃的話,她能爭得過我嗎?”
四姨娘沒有說話,神情變幻不停中,眼底終於浮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東方語的語氣仍舊十分平常,她看了看四姨娘,又幽幽道:“別說我根本不稀罕成爲太子側妃,就是其他人給個正妃我做,我還不樂意呢,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去害四妹妹?我有什麼必要算計四妹妹毀了容貌?”
四姨娘眼神漸漸起了莫名霧意。
關於三位殿下齊在御書房請旨求娶東方語的事,估且不論真假,只當傳言來聽也罷,可六殿下風昱還有白世子對東方語的呵護小心在意,她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裡的,這樣說起來,人家二小姐有什麼理由放棄一個正妃身份不做,而去做一個什麼太子側妃!
她之前在聽到那些傳言之後,怎麼不仔細想想,就胡亂對東方語生疑了呢!
如今給東方語這麼一說,事情明擺着是有人要挑拔她們倆,讓她們起了哄亂,別人纔好坐收漁翁之利。
東方語靜靜看着四姨娘臉色變幻不停,良久,她才又漫不經心道:“四姨娘,現在可是想通了?你仔細想想,在府裡,四妹妹毀了容貌之後,誰有可能是最大的獲益者?”
“嗯,我聽說夫人似乎有意將她孃家侄女姬素憐姬小姐,薦爲太子側妃。”
四姨娘聽着她雲淡風輕般補充這一句,心下頓時涼涼透亮。
“多謝二小姐指點,今日聽二小姐一席話,妾身這混沌蒙了豬油的心立如茅塞頓開。”
“四姨娘客氣了;我只是希望四姨娘你明白,別將磨利的刀刃向錯了人才是。”少女笑吟吟站起來,離去的意圖十分明顯。
四姨娘看她神色,遂也透着誠懇道:“二小姐放心,妾身知道今後該怎麼做。”
“如此,我就先告辭了,還請四姨娘多多費心照顧四妹妹了。”
此後,四姨娘果然用心照顧東方妮,也嚴加約束東方妮莽撞的舉動,東方妮便再也沒有暗中給東方語搗亂。
這天,午後晴空萬里,天色明媚。
綠意苑。
風姿絕世的少女正自在院子裡悠然搗鼓她的草藥,一抹頎長俊美白衣如雪氣質冷漠出塵的人影,優雅隨意漫步而入。
“小語,有時候,我還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些草藥。”
溫醇的嗓音,淡淡的語氣,微微帶着幽怨還隱隱含着淺淺的溫柔寵溺。
少女不用擡頭去看,也知道這個希望變成她手裡草藥的傢伙是誰。
“你這麼說,難道是覺得整天被我拿刀鍘來鍘去比較幸福嗎?”少女將草藥收拾好,才懶洋洋擡頭,笑嘻嘻打趣他,“嗯,白世子?”
“如果變成草藥,能被你如珠如寶的天天握在手裡搗鼓的話,我不介意成爲你鍘刀下的草藥。”妖魅男子語調平淡,眉梢處卻隱隱透着認真的味道。
少女怔了怔,隨即垂首嗤笑道:“好啦,咱們尊貴的白世子大人,跟一堆草藥有什麼醋可吃的。”
“那你答應陪我去一個地方,我馬上不吃這些草藥的乾醋。”男子淡淡看她,神態平常中透着認真,那股認真的神色在他妖魅的容顏浮現,瞬間便足以令任何人浮想聯翩;他那種無心魅惑的風情登時看得少女又是一愣一愣。
這傢伙,都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對別人有多大的誘惑力。
“去什麼地方?”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的後面應該加一句,其實美人同樣難過美男關纔對。
少女暗暗在心裡嘆氣,面上卻笑眯眯柔了下來。
墨白看她的態度,便知她已然應允,當下微微含笑道:“去了你就知道,而且一定保證你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既然如此,那趕緊走吧。”
男子淡淡看定她,薄脣微微上揚,描勒出韻致天成的美妙弧度,一瞬看花人眼。
他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神情冰冷的少女,道:“在去之前,我們得借夏雪的妙手一用。”
華燈初上,帝都最呈繁華朦朧美景。
大街上到處車水馬龍,人流如熾。經過夏雪一雙巧手改扮之後方出門的墨白與東方語,此時赫然是一雙相貌平平的少年公子,不過即使二人掩了原本絕代風華的容貌,但本身自然流露那種高貴雅緻的氣質卻是掩飾不住。
墨白一路拉着東方語的手,也不懼路人紛紛側目,徑直在熱鬧的大街上往已明確的目的地而去。
不知不覺,二人漸漸遠離了人羣的喧囂,閒散隨意踱步到涼風徐徐的尋香江畔。
“墨白,你帶我來這幹什麼?”東方語望着星火點點的江面,難掩心頭困惑,“江面上靜泊的畫舫看起來比較像適合男人獵豔的地方吧?”
“咳……”妖魅男子面上微微一紅,這丫頭,什麼都能往男女之事那邊想。
“你看清楚江面那艘大船隨風飄揚的旗幟沒有?”男子修長如玉手指往不遠處插在船頭獵獵招展的旗子指去,“這可不是什麼尋歡作樂的畫舫,而是別有風味的江中游食館,是吃飯看風景的地方。”
少女動了動嘴角,訕訕的神色自臉上一閃而過,這不能怪她想歪了,是他誤導她在前嘛。
她頗感意外擡目掠去,一瞬便被眼前獨特的風景所吸引。
墨白看她興致頗濃,隨即微微含笑道:“嗯,我們上去吧,除了享受這水上飄遊用膳的樂趣,今晚定然還有一些事讓你得到意外收穫。”
東方語低頭看了看兩人十指交纏的手,暗地咬牙扯了扯,然這人看似精緻高雅,實則有些時候也霸道痞氣得令人無奈,比如這手,他都牽了她一路,也讓路人行了一路的注目禮,他還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無論是她想偷偷抽走,還是明着想要掙脫,這人精緻如玉的五指總一直緊緊相扣着,連一分機會也不給她。
第無數次掙脫無果之後,少女垂眉咬牙暗暗嘆氣。
男子目光一轉,已在瞬息將她無奈的表情收盡眼底,手,非但沒有鬆,反而有意扣得更緊了些。
“喂,你知不知道,路上的人都以爲你有斷袖之癖?”少女忍不住了,眉眼略彎,揚起令人牙癢癢的假笑,“你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起碼也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吧?我可不想讓人誤會好男風。”
“小語,你的意思是,想現在就讓人知道你是個女兒身嗎?”男子眼神溫柔流漾,淡淡語調含着微微揶揄,漆黑眸子低垂,凝落少女眉間,透着淺淺誘惑的遺憾,道:“我自然是贊成的,不過只怕你待會要後悔,換了容貌,今晚有些精彩的事情你恐怕就沒辦法看到了。”
少女目光古怪瞟了瞟那些靜船停泊,水光粼粼的江面,再回轉到面前微微含笑易了容顏卻改變不了高貴氣質的男子,撇了撇嘴,道:“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三次了,現在我還真有些好奇你說的意外收穫是什麼?”
她說罷,第一次主動拖着他緊扣十指,快步邁開往旗幟飄揚的江中游食館走去。
待少女坐在陳設講究格調高雅的畫舫裡,看着桌面上精緻的美食,享受着水面掠起的涼涼夜風,當真體會到那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
難怪這生意那麼好,原來這種意境與情趣當真是踩着陸地的人無法體會的。
每艘畫舫都有一個船伕在船頭慢悠悠撐着,隨客人意願或停泊或悠悠盪漾在靜謐的江面。
而墨白與東方語坐在畫舫之後,便令船伕悠然往江面的東邊劃去,他的語氣聽着隨意,就是划行的方向也似隨口而爲。但東方語卻發覺,他的目光一直不時瞄着東邊一艘靠近水中央的畫舫。
“那條畫舫有什麼特別嗎?”東方語小口抿着酒,聲音輕柔之極。
男子悠悠凝定她,含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還賣關子!”少女有些不滿地咕噥一聲,但隨即也好奇地張望着江面。他們坐的畫舫緩緩靠近了墨白一直注視的畫舫;少女近了仔細一看,才發覺那條畫舫的左弦處,竟然別了一朵不起眼的黃花。
她不禁啞然失笑,隨即目光透着幾分驚奇幾分詫異地看了看坐在她對面小斟的男子,以口型作問:“這就是你強調的意外收穫?”
男子略略擡頭,眼神平淡瞟了瞟那艘彆着黃花的畫舫,然後微微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少女見他笑得古怪,便也側目看去,以他們這條畫舫的角度,她略一側目,便能夠清楚地看到那條畫舫紗簾晃動裡的情景。
她這一看,立時看到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正輕聲說着什麼;而那長相陰柔男子對面正坐着一位微垂首神情羞怯的少女;當然,這並無甚令人意外之處,少年男女約會談歲月而已嘛!
少女有些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但當她再凝足目力往深一點看去。
只見那陰柔男子旁邊,竟還坐着一個她十分熟悉的人。
少女當下不由得驚愕低呼:“啊……,她怎麼也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