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黑,範老疙瘩待着範曉琳和範大腦袋去了韋家,此時圍住韋家咒罵的人已經散光了。
這幫被鄭金髮喊來罵人的鄭姓和趙姓的金山裡本地鄉民,其實也就是趨炎附勢做做樣子,韋家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仇恨。
只是鄭金髮發了話,一堆人都怕如果不過來的話,有人會向鄭金髮告發,鄭金髮的氣量狹窄,這點大家都清楚,如果沒有來韋家罵人,鄭金髮肯定要報復的,而且以後有需要族內人幫忙的時候,別人也有可能會不來。爲這麼點事情受到排擠就不好了。
這就是一種最簡單最基本的無腦抱團而已。
在這個沒有具體的國家意識和民族意識的時代裡,不管是官場還是民間,無腦抱團的現象無處不在。
這個年代的人,心裡認同的是家族體系,什麼國家王法,離正常人普通人都太遠,基本沒有這個概念。
這裡也體現出了儒學的重要作用,不是有儒學的存在,只怕這天下很容易恢復成戰國時代風貌,因爲無腦抱團再往上發展,就是遍地軍閥了。
歷史上,直到清王朝倒閉,老百姓才逐漸有了國家和民族的概念!
“兄弟,別難受,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等過兩天,去向鄭金髮陪個不是,多……多拿點禮啥的去,興許就沒事了。”範老疙瘩在韋達康的肩膀上拍了幾下,對韋達康出主意。
範老疙瘩沒有說完的話是讓韋家將韋寶買來的糧食,多拿些過去,誰都能聽懂。
韋達康點頭贊同,韋母雖然捨不得,但是也贊同範老疙瘩的建議。
“這絕對不行,我說過十日之前能還上那27兩銀子就肯定能還上來!好了,天已經黑了,範伯,你們回去休息吧。”韋寶並不反感在關鍵時刻範老疙瘩一家沒有站出來挺韋家,危險的時候先自保,這是人之常情,但是韋寶對於範老疙瘩出的這個主意,挺反感。
韋寶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韋達康和黃瀅真的會拿家裡的糧食去送給鄭金髮,那真的成了肉包子打狗。
韋寶可以寬容有不同意見的人,也可以寬容接納內心覺得討厭的人,但是韋寶無法忍受向敵人低頭,如果低頭是爲了將來更有力的報復,這種出發點可以接受,但是韋家如果就這樣送糧食過去,絕不是爲了報復,只是狗被主人踢了一腳之後的搖尾巴行爲而已,這是韋寶無論如何不會接受的。
一個人活着,連心氣都沒了,活着能有什麼盼頭?
範老疙瘩見韋寶直接頂撞自己,很是不高興,哼了一聲,暗罵韋寶是不開眼的小屁孩,板着臉,生氣了。
“韋寶說的對,決不能送禮給鄭家,沒有他們這麼欺負人的,喊這麼多人過來罵,不就是眼紅韋寶賺錢了嘛。”範曉琳同意韋寶的態度。
範老疙瘩氣的瞪了女兒一眼,“關你什麼事?你住口。”
“曉琳你懂什麼?我覺得爹說的沒錯,韋寶,胳膊擰不過大腿,明白嗎?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範大腦袋也附和範老疙瘩的話。
範曉琳氣的跺了跺腳,氣憤的揉了揉自己的衣衫下襬。
“我覺得韋寶和曉琳說的有理。低什麼頭?他鄭金髮不就是一個小甲長嗎?況且又不是大家推舉他當的,是他自己給自己封的官,什麼玩意?我們就不認他這個甲長,他家勢力大,我們大不了就不在金山裡待了!絕不低頭!”羅三愣子贊成韋寶。
“不在金山裡待着,又能去哪兒?跟遼東過來的流民一樣?找大戶人家去做長工,去做家奴?還是上山當盜匪?還是自己閹割了,去京城看看能不能當太監?”範大腦袋對羅三愣子大聲道,“你自己是個三愣子,別帶壞韋寶。”
“當盜匪也好過受這種窩囊氣,小寶做錯啥了?韋家做錯啥了?他鄭金髮憑什麼趕盡殺絕?惹得我起火了,離開金山裡之前,先做了他老畜生!”羅三愣子瞪着眼道。
韋寶點點頭,就衝羅三愣子這句話,這一輩子,在韋寶這兒,範大腦袋都不可能超越羅三愣子的地位!
無形當中,這個寒冬的夜裡,就決定了羅三愣子和範大腦袋兩個人一生的命運高下,別說比不過羅三愣子,甚至連劉春石和範曉琳,範大腦袋也不可能超越了。
不能說範大腦袋和範老疙瘩的人品不行,只能說範大腦袋的性格和韋寶相去甚遠,不是很得韋寶賞識。韋寶覺得範大腦袋和範老疙瘩這類人骨子裡的奴性太重。
韋寶自己都不太瞭解他自己的個性,他其實是剛中帶柔,但是偏強硬的個性,即便有時候會服軟,卻也是爲了更有力的報復對手。
羅三愣子和範大腦袋兩個人越吵越大聲,韋達康和黃瀅趕忙相勸。
“別再說了,韋寶有本事,你們就都聽韋寶說的辦吧,大腦袋,咱們回去!”範老疙瘩站起身來,在範大腦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範大腦袋似乎還沒有說夠,對着羅三愣子,嘴裡一個勁的嘟噥。
“大腦袋哥,你是好意,我都懂,你先跟你爹回去,我知道該怎麼做!”韋寶見範老疙瘩這麼武斷,也是暗暗生氣了,但語氣依然平和。
“哥,別說了,回去吧。韋寶,韋叔,韋嬸,沒啥過不去的事兒,如果金山裡真的容不下你們,我也跟你們一道去做流民!”範曉琳推了一下範大腦袋,然後回頭對韋家三人道。
韋達康和黃瀅看着範曉琳天真爛漫的模樣,同時嘆口氣,若不是心理壓力太大,能苦笑出來,但是此時似乎連苦笑的心情都沒有了。
韋寶卻被範曉琳感動到了,這年頭,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已經很成熟了,能說出這番話來,足見友情赤誠,“曉琳姐,你這句話,讓人聽着暖心,放心,絕不會走到那一步!這金山裡不是鄭金髮的,他想讓我們走,我們也絕不走!該滾蛋的是他。”
“說的好,憑啥受鄭金髮的欺負?”範曉琳嫣然一笑,衝韋寶嗯了一聲。
韋寶的話剛說完,範老疙瘩和範大腦袋似乎是聽不下去了,感覺韋寶這牛吹的太大,兩個人已經出了門。
範曉琳還想再待一會,卻被範老疙瘩回過身來,拉着走了。
“你拉我幹什麼?”
範曉琳的聲音遠遠還能聽見。
劉春石和羅三愣子兩個人說了幾句明天一早和韋達康一起去打獵的事兒,見韋家三人都平靜了下來,便也回去了。
屋內只剩下韋家三口,氣氛很冷。
韋寶知道這個時候勸說也沒有用,默默地弄了點熱水,自己洗了腳,上牀睡覺。
韋父和韋母小聲的商量對策,韋寶無聲的嘆口氣,如果他們兩個人真的要用自己拿回家的糧食去向鄭金髮賠禮,他也阻攔不了,通過這件事情,韋寶暗暗決定,今後再也不會將大宗的財富交給他們兩個人管,家中留着夠每月花銷的錢就行。
韋寶感覺韋達康和黃瀅這兩個人都不是掌握財富的適合人選,至少暫時看來是不行了,農村夫妻的見識,不是說提高就一下子能提高的,管錢的人,必須有膽量,有大局觀,處變不驚,這纔多大點事?
韋達康和黃瀅給人的感覺像是天已經塌下來了一般。
若不是擔心自己現在忽然跑出去,韋達康和黃瀅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韋寶現在就想連夜離家,到軍艦去拿物品,好趕着明天到山海衛去賣東西。
第二天一大早,羅三愣子和劉春石就過來了,兩個人每人揹着一彎長弓。
這年頭的農戶,那個頂個都是全能農戶,上山打獵,下水打魚,下地種田,必須樣樣精通,否則根本沒辦法生活。
朱八八當初爲了社會穩定,想當然的編訂了完整的戶籍制度,其實每個人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農戶和匠戶,軍戶,在遼西這一片,根本分不清楚。
所以朱八八的戶籍制度除了綁死勞動人民的自由度,限制商業發展,其他什麼進步意義都沒有,是最荒唐的體制,明朝肯定比宋朝的經濟發達,但是明朝的政治,文化,體制各方面,其實都要落後於宋代,沒文化的農民出身皇帝,首先着眼於的是怎麼讓自己的江山流傳千代萬代,而忽略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韋叔,好了嗎?”羅三愣子在門口問道。
韋達康已經穿戴整齊,應了一聲,“好了,來了。”又回頭對已經起牀了的韋寶道:“你今天哪兒也不準去,你就老實的待在家中,聽見了嗎?”又對黃瀅道:“不準放韋寶出門,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黃瀅答應道。
“不行,我今天必須要出門,我得去捕魚去!”韋寶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抗議,是因爲他知道黃瀅答應了韋達康的話,即便是在韋達康走後,黃瀅也不會放行的,當然,自己也可以強行出門,但那樣的話,有違孝道,雖然才穿越重生第三天,韋寶的很多想法,至少在敬老尊賢這一塊,已經跟這個年代的人一樣了。
“不準出去,你出去又惹禍!”韋達康對韋寶怒道。
韋寶也生氣了,我惹禍?我做了什麼事情了?你在家裡火氣可不小呢,對外人的時候,不見你這麼有種?“我惹什麼禍事了?”
“你還好意思說,昨日不是你得罪甲長,我們家會遭這麼大的難?”韋達康氣的瞪着眼睛,踢了韋寶一腳。
門外的羅三愣子和劉春石見裡面打起來了,連忙推門進來。
“韋叔,要不然讓韋寶跟咱們去吧?帶韋寶在身邊,省的你看不見,更不放心。”羅三愣子勸說道。
“是啊,韋叔,別生這麼大氣,昨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韋寶,是鄭金髮妒忌韋寶在山海關拿了書法比賽的頭名,昨天你就是送一袋麪粉過去,人家仍然會挑你們的禮數不周!況且,昨天韋寶根本沒有說過什麼啊,那個鄭金髮上來就打韋寶。”劉春石也跟着勸說。
“你大清早的拿兒子撒什麼氣?”韋母被羅三愣子和劉春石說的動了心,也開始護着韋寶了,本來和韋達康一樣,黃瀅在內心中也有點埋怨韋寶不該頂撞鄭金髮的。
“我拿他撒氣了?我說錯了什麼了?他這性子,就這麼慣着?以後還會吃更大的虧!”韋達康氣憤的高聲道。
衆人覺得韋達康說的也有點道理,顧忌韋達康一家之主的威嚴,都不知該該說什麼好了。
“非也非也。韋達康,你說錯了。”此時門外傳來幾聲竹篙點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