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達康眼見韋寶情緒不對,急忙死死的將韋寶抱住,“你幹什麼?別再惹事了。他們罵一下就讓他們罵一下就是了,大明律法在呢,他們不敢動手的,民間私鬥要處重刑!你先動手就要吃虧!”
“別動手,別動手,韋寶你別胡來,快拉韋寶進屋。”黃瀅也趕緊站起身來,使勁的推着韋寶。
韋寶要拔槍又拔不出來,他最受刺激的事情,就是看着黃瀅給這幫鄉下人下跪,現在黃瀅站起身來,韋寶的情緒稍微冷靜了一點點,若不是萬不得已,韋寶不願意殺人,不願意離開原籍成爲流民,那樣的話,他之前想好的發展計劃就全亂了,只剩下逃走,然後落草這一條路。
羅三愣子和劉春石兩個人本來一直在門內看着,此時見事情急了,均是咬咬牙,一起從屋裡出來,幫着韋達康和黃瀅,四個人合力將韋寶圍着拽進屋,將屋門關上。
見韋家慫了,外面三四百人更是高興,像是嘴巴不會幹一樣,一個比一個罵的大聲,似乎是想憑着罵聲,將韋寶家的茅草屋給罵倒下才甘心。
韋寶雙目欲裂,這漫天的屈辱,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這是人家羣體指着你鼻子罵啊,這要是在現代,這種事情別說是一個少年,就是一個成年大老爺們,都能被罵的想不開尋短,或者是有血性的,會找炸葯包,煤氣罐啥的跟一堆人同歸於盡。
“三愣子,春石,你們兩個看好韋寶,別再讓他出去,他們罵個一兩個時辰,等下天色暗了,就自然會走的。”韋母一邊哭,一邊道。
羅三愣子和劉春石,一左一右的控制着不讓韋寶站起來,兩個人同時點點頭,“放心,嬸子。”
韋達康抱着腦袋,坐在竈臺邊上,一個勁的用腦門去撞竈臺的邊,雖然撞的不重,但是韋達康此刻生不如死的情緒,卻盡顯無疑。
“三愣子哥,春石哥,”韋寶終於冷靜了下來,嘆口氣,“別拉着我,我沒事,爹,娘,你們不用這樣,我說了能解決就能解決!”
韋達康氣的不想再跟韋寶說話,心說27兩銀子!你怎麼解決?
不知道天高地厚!
在金山裡的日子再難過,但是一家人的戶籍在這裡,真的被趕出了金山裡,那當真是沒有活路了!
韋母也一個勁的唉聲嘆氣,沒有人將韋寶的話當真。
韋寶雖然靠着書法比賽弄來了四兩銀子,但是大家並沒有就此將韋寶當成大人看待,只是覺得韋寶不過是偷偷的練出了個一技之長,外加運氣好而已。
“三愣子,春石,要不然你們先回去吧,這事跟你們沒關係,等會讓鄭金髮知道你們一直在這裡,會牽累你們的。”韋母過了一會兒對羅三愣子和劉春石道。
“嬸子,沒事的,我們兩人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大不了就離開這鬼地方。”羅三愣子大咧咧道:“平時沒少到韋叔和嬸子這裡來吃東西,有事的時候不管不問,我三愣子還是人嗎?”
劉春石跟着嗯了一聲,算是迴應羅三愣子這番話,卻沒有說什麼。
劉春石還懷揣着科舉夢,要不然也不是不重情誼的人,他還有點顧忌。
在明朝,戶籍制度是很死板的,朱八八手裡就定下規矩,爲了維持社會穩定,職業世襲,戶籍也世襲,將老百姓的自由完全綁死,人和貨都沒法正常流通,有限的經濟權力都掌握在地方官府和鄉紳惡霸手中,嚴重限制商品經濟發展。
一個人在什麼地方,就永遠在什麼地方!
出了戶籍所在地,就是流民,外地官府是不會接收流民的。
當了流民,不是做強盜,就是徹底成爲農奴,永無翻身之日,更不用說還想參加科舉了。
最底層的老百姓,若是想在原籍混出頭,要麼靠科舉,要麼靠經商,能出頭的,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了。
如果是到了外地成爲了流民,還能混出頭,除了做強盜,就只剩下自己閹割了,去當太監去,這要是還能混出來,就更是十萬裡挑一的人才,甚至是百萬裡挑一的人才了。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是餓死在異鄉。
所以,不是實在無路可走,誰也不會離開原籍。比如遼西那幫被建奴奪走糧食,再被官兵逼的走投無路的難民,還有西北的一些難民,難民成爲流民之後,就是社會最不穩定的因素。
人離鄉賤物離鄉貴,這句話,在大明格外的貼切。
說清朝到處都是奴才,明朝也差不多,滿清只不過是大明的加強版罷了,滿清的各種制度更加嚴苛,對人的思想靈魂的禁錮更加心狠手辣。
韋寶看出來劉春石的擔心,對劉春石和羅三愣子道:“三愣子哥,春石哥,我真不會再出去跟他們吵了,三愣子哥,你和春石哥先回去吧。”
羅三愣子看了看劉春石,“春石,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天黑了再回去。”
劉春石像是想通了什麼事情,“你們別擔心我,他們還能拿我怎麼樣?大不了就是離開這裡沒法再參加科考。我考了這麼多年,也只不過是個童生,其實早就對科考不抱多大念想了,我的家境要是向鄭忠飛家一樣,有錢買考題,別說秀才,舉人我都早考上了!哪裡像那個鄭忠飛,有考題都考不上一個童生。真的惹我起了火,大不了咱們一道出外當流民便是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三愣子,等會我跟你一道回去。我不怕鄭金髮這老東西!”
羅三愣子像是不認識了劉春石一般,笑着在劉春石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以示讚賞他剛纔那番話。
韋寶也微微一笑,對劉春石道:“看透了這一點,不管還要不要繼續參加科考,走科舉這條路,都是很好的,心態是最重要的。”
“心態?心態?”劉春石怔怔的重複了一下韋寶的話,“嗯,這兩個字用的妙,用的貼切。韋寶,你果然是一個有天賦的人。”
“對呀,我們韋寶現在就是開竅了,以前都是老童生對小寶講道理,現在反過來,變成小寶開導老童生了,我早就對老童生說過,別成天惦記考秀才舉人當官的事兒了,都快三十的人了,等到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又不知道得多少年,到時候,四十好幾,還當個哪門子官?”
“我說了一定要考舉人,考進士了?我好歹考個秀才,有了功名,以後也不用再上稅了吧?還能設個私塾教學生,也算有了一門終生吃飯的行當了吧?”劉春石忍不住抗議羅三愣子的話。
“行行行,你說的有道理好吧?”羅三愣子哈哈一笑。
韋寶也呵呵一笑,雖然外面還在鋪天蓋地的謾罵,但是屋內的氣氛已經緩和了不少。
被韋寶這麼一笑,劉春石也笑了,羅三愣子也跟着笑。
三人這麼一笑,剛纔還壓抑陰沉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連帶着,韋父和韋母也終於不再痛哭。
除死之外無大事,更何況只是當流民?
當人生處於絕境中的時候,忍一忍,很多事情便能想通的,每個朝代的人都一樣。
韋寶本來還擔心這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但是他現在看來,這個擔心有點多餘,這年代的人,根本不用擔心這個,每個人其實都只是爲了活着而已,外面的漫天咒罵,韋寶認爲是屈辱,無法承受,但是似乎對於韋父韋母,劉春石和羅三愣子這些人來說,真的不算事兒。
要想在這個時代堂堂正正的做人難,但是趴在地上做狗,似乎比做人要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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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雅家。
“幸好昨天秋雅沒有答應和韋家的親事,要不然,今天我們也得被牽累,看樣子,鄭金髮這次是要存心整是韋家了。”王秋雅的母親聽着外面的謾罵聲,對王志輝道。
王志輝悶悶的沒有做聲。
王秋雅也沒有做聲。
“秋雅,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喜歡那個鄭忠飛?別想鄭忠飛了,如果韋家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倒是覺得韋寶不錯。”王母在沒有人搭話的情況下,仍然一個人說個不停,“可惜,這個韋寶也是個二愣子,怎麼敢得罪鄭金髮啊?以後咱們家別再和韋家攪和在一起了,他們這是在作死。”
“別說這些了,早些睡吧。”王秋雅站起身來,“娘,我不喜歡鄭忠飛,也不喜歡韋寶,以後我的親事,你們隨便看着辦就是了。”
王志輝擡眼看了看王秋雅,女兒已經到簾子那邊去了,他家跟韋寶家的情況差不多,一個小茅草棚子,只能用簾子隔成兩半,王志輝想着女兒的婚姻大事,又想着韋家的境況,重重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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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大腦袋家。
“爹,我們昨天吃了韋寶兩頓飯,今天又吃了人家家的饅頭,人家家裡有好處的時候,你跑的比誰都快,人家韋家有事的時候,不管不問,你好意思嗎?”範曉琳氣鼓鼓的道。
“這丫頭,怎麼跟你爹說話呢?韋寶家的事情你管的了嗎?你能耐大了?你當我不想管啊?咱們是什麼人?可憐的要死的莊戶人,你爹和你哥綁在一起,也趕不上甲長的一根小拇指。”範老疙瘩氣道:“你要是懂事一點,就別叨叨個不停!等會天黑了,人都散了,咱們再去老韋家看看就是了。”
“曉琳,能少叨叨幾句嗎?”範大腦袋嘆口氣,“爹說的有理,咱們一家人呢,不比羅三愣子和劉春石兩個光棍,惹惱了甲長,這金山裡,我只怕韋家以後是待不下去了。你喜歡過到處乞討的流民日子?”
“待不下去就不待了,大不了就出去當流民!”範曉琳氣道:“反正現在到處都是流民,待在金山裡,也沒有什麼好處,這要不是昨天韋寶給了咱們家100銅錢,咱們家今年冬天能不能過去,都兩說!做人不能不知道好歹!”
“你再說一個!輪到你教訓你爹了?”範老疙瘩被範曉琳氣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要揍範曉琳。
範曉琳上前一步,一點不想讓,範老疙瘩急忙將兩個人拉開,範母也在一旁數落範曉琳。
“我這就去韋家,我要和韋叔韋嬸在一起!”範曉琳見沒有一個人向着她說話,賭氣的往外走。
嚇得範老疙瘩和範大腦袋兩個人急忙上前拽住了範曉琳。
“祖宗,你是祖宗行了吧?小點聲!我說了等會天黑了就過去,你就等不了這麼點時辰嗎?你現在過去能有啥用處?”範老疙瘩都被女兒嚇得帶哭腔了。
範大腦袋也道:“是啊,你現在去,除了添亂,啥作用也起不了,你一個人是罵得過那幾百人,還是打得過那幾百人?”
範曉琳氣道:“我不罵人,也不打人,就是讓韋家知道,他們家不是沒有朋友的!羅三愣子和劉春石能跟韋家站在一起,我也可以!”
“祖宗奶奶,祖宗奶奶唉。”範老疙瘩氣的跺了跺腳,捂着範曉琳的嘴巴,將範曉琳拖到了牀上,“你老實待着,再瞎鬧騰,讓你哥把你捆起來。”
範曉琳被範老疙瘩控制在牀上,無奈的踢了兩下腳,用被子矇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