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金箋上,一排暗褐色美麗的紋路閃着金色的光芒,午時的強烈陽光照射在上面,顯得越發的耀眼。
漫不經心地端詳着美麗又透着怪異的花紋,蒼碎錦屈膝坐在竹筏上,在盛滿粉荷的荷塘中間,享受着接天蓮葉的清爽。蓮葉之間,微風淡淡香,隱去了烈日的曝曬。
“錦姐姐,錦姐姐!”清脆的聲音透過重重荷葉,傳到她的耳中。
擡眸,見到身着翠綠色衣裳的小丫頭撐着竹筏,驚喜的划向這邊。蒼碎錦微吐一口氣,無奈的嘆道:“你又載着誰來了?”
“錦姐姐怎麼知道?”蒼綠兒笑眯眯的跳上她的竹筏,伸手向背後一指:“是江公子,他急着找你。”
“江公子?”蒼碎錦向她身後看去,秀氣的眉微蹙,看到江古月俊美的臉依舊含着笑,不由得搖頭,“江公子有什麼事是可以找我的呢?”
江古月上前一步,竹筏移動,漾起一圈水紋。他眸中已經不是坦然,帶着少許焦慮,雖然含着笑,但笑意達不到眼底。
“我想知道關於極樂鳥地毯的秘密!”江古月已經不玩迂迴的遊戲,開門見山。
蒼碎錦眨眨水眸,看向蒼綠兒,“綠兒你先回去,我有事跟江公子談。”
“哦,每次都是利用完我之後就拋開啊!”蒼綠兒嘟起嘴,“錦姐姐,什麼時候蒼修隱纔會回來啊?”
“啊?”蒼碎錦忽然怔住,眼角一抽,“蒼修隱?”警惕地看了綠兒一眼,“你想做什麼?”
蒼綠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錦姐姐,你怎麼反應這麼強烈?”真是奇怪,要是以往,錦姐姐立刻就會告訴她,生怕她不去找蒼修隱的麻煩,如今,怎麼……
“呃,”蒼碎錦眸一轉,笑道,“我是不知他去哪了,心裡也着急,你若找到他,也要通知我一聲。”
蒼綠兒挑眉,跳回她的竹筏,“好啊!那我走了。”說完撇撇嘴,提起竹篙,向岸劃去。
“江公子,坐。”蒼碎錦見着江古月緊抿着脣,不禁舒眉一笑。
撩袍,江古月毫不遲疑地坐下,看到蒼碎錦手中的灑金箋,不由得一怔:“這是……”
“地毯上的紋路,我把了它記下來。”一手翻動小巧的紙片,蒼碎錦側首看着他,“這就是秘密。”
江古月注視着灑金箋,如今真相在前,心倒平靜下來,他淡然一笑,“它的秘密與在下已經無關,在下只要知道,江家的敵人是誰。”
一陣微風拂來,吹動蒼碎錦的髮絲,她撩開,撐着右頰,“真是奇怪,江公子比我年紀大,又是個親身經歷的人,怎麼反倒問起我來?”
“聞道有先後,蒼小姐,在下知道你在蒼府中的地位,小看一個人這種錯誤,在下不會再犯。”
“小看?”蒼碎錦笑起來,“你是高估了,對於江家的慘案,我只能深表同情,但回頭想想,你不覺得真是有古怪嗎?”
江古月垂眸,“有些事,是蒼小姐經歷的,在下就等蒼小姐來解說。”
“你倒好,隨手就推給我。”蒼碎錦的目光又轉移到紋路上,沉吟道,“我對江家並不瞭解,但是,我只能確定一件事,江家的慘案,冠凌坊的地毯有關。”
“這地毯,蒼家也有。”江古月擡起目光,盯住蒼碎錦,“爲什麼蒼家卻沒有遭到不該有的殺戮?”
“下手要選擇時機,還要選擇能力,蒼家的實力太過於龐大,我想沒有人敢冒這個險。”
“那麼,爲什麼要地毯?”
“十七年前陵王叛亂,”蒼碎錦忽然正襟危坐,清秀的小臉帶着沉重,“陵王府也在一夕之間遭人縱火,無人生還,我記得,當初陵王預計一夜攻進皇城,就是因爲陵王府的慘劇,方寸大亂。”
“難道陵王府也有……”
“沒錯,進貢皇宮的三件中,有一件太后賜給了陵王,火災之後,地毯不翼而飛。”
“如今完整的擁有地毯的只有蒼家了?”江古月問道,眉間閃過遲疑,“我想這需要解釋。”
“不,”蒼碎錦眸光轉濃,“還剩的三件,依舊在。”蒼碎錦蓋下紙片,隱去金色的光芒,“前些時日,重縣首富孫家員外三口被人謀害,是……我結的案。當時沒有注意,但丞相一直有個疑問,在重縣府衙,大廳上竟然鋪着冠凌坊的地毯,而孫家的廳堂上,也鋪着同樣的地毯。身爲朝廷命官和富商,在同一個地方擁有了相同的東西,卻是在十幾年後,又失去了,若是你,會怎麼猜想? ”
“報仇?”江古月忽然找出一絲頭緒,眸光一亮,“沈玉之?”
“我不清楚你們的內部勢力,”蒼碎錦抿脣一笑,“但若是沒猜錯,敢與皇家多次正面交鋒的人,只有陵王的獨子沈息尊了,我想,玉之,是他的字。”
江古月笑起來,隨意伸手摺下一支荷花,玩轉在手,“他擁有三塊地毯,我也一直好奇,原來裡面真的有乾坤。”
“裡面有的可不只是乾坤呢!”蒼碎錦又捻起灑金箋,指尖滑過上面的紋路,“十七年前,重縣縣令惡貫滿盈,重縣民不聊生,孫家大戶,橫行霸道,與之相勾結。冠凌坊的東西只賣三種人,皇室,商家,官宦。冠凌坊的原則不會變,錯不在它,要怪,就怪當初製作地毯的人。”
“在下現在都不明白,這地毯到底有什麼神秘?”江古月至始至終都不懂地毯的秘密在哪,難道只是傳說中的極樂鳥嗎?
“呵,這是秘密啊,是一個皇室中流傳至久的秘密。”蒼碎錦舉起灑金箋,讓它暴露在陽光下,“極樂鳥是什麼東西?我想皇室中沒人想知道,但是秘密,卻明白的透徹,而且,知道它的人還不止皇室。”
“這天下有多少秘密,能讓皇族追逐的,無非是,有關天下?”
“對,就是天下!”蒼碎錦把紙片輕輕擺放在江古月面前,微微挪動了個方向,“地毯的秘密,不在材料,在紋路,每一張地毯上不同的紋路,都是一句話,有關皇族的寶藏。”
“寶藏?”江古月詫異的看着那張精緻的紙片,“現在這種時候,還有人相信寶藏?”這樣的笑話說道皇族中,有人相信就是笨的無藥可救!
蒼碎錦指尖按住紙片,轉眸盯着江古月,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憑什麼不信呢?”
“冠凌坊一向安分守己,更沒有什麼皇族的人隱身在此,如果說要出什麼寶藏,那麼任何一個國家都可能成爲寶藏的主人,因爲冠凌坊是這片土地上唯一一處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的地方。”
“對,很荒謬,可是就是有愚蠢的人相信了,還深信不疑。”
“你是說……”
“重縣縣令,還有孫老員外!”
“他們已經死了!”江古月眸色一變,“他們是被……”
“被沈玉之殺死的,對不對?”蒼碎錦笑起來,“當初,陵王的勢力強大,景尊帝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抵抗得了他,於是只好利用旁門左道,圍魏救趙。”停頓片刻,她又開口,“景尊帝騙重縣縣令地毯確有其事,利用他的貪婪,導致了陵王府的慘劇。”
江古月收緊五指,陰沉的接口:“江家,只是做了一個意外的犧牲品?”
“是,一個意外的犧牲品,江家的滅門,對皇室不會有任何影響!”
掌中盛開的荷花被他一把握碎,濃郁的花汁香味瀰漫開來,蒼碎錦看着他的怒火攀升,不由好心的提醒,“江公子可不要衝動,沈玉之借他人的手殺了重縣縣令,又殺了孫員外,也算爲你報了仇,接下來的事情,你要明白,現在存在的都與過去沒了關係,你的仇已經沒有,就不要助長沈玉之想要完成父願的野心。”
“我欠沈玉之的不止一個人情,所以,無論好歹,我都會幫他繼續下去!”丟掉手中的荷花,江古月起身,他的笑容完全不在臉上了,“沈玉之也許是爲了自己的私怨,但畢竟我們還擁有同一個仇人,一個借刀殺人的罪魁禍首!”
“唉,你們都喜歡冤冤相報呢!”蒼碎錦也跟着起身,無奈的搖搖頭,“殘忍的人總是喜歡玩弄獵物,可是你們根本不知道,誰纔是殘忍的人。”
“當今皇上軟弱無能,就靠着蒼非何主持朝政,如今上了戰場,蒼非何一屆文人,恐怕凶多吉少。”江古月看着遠處,“天下會易主的,即使都姓沈,也會天翻地覆!”
聽着他看有些狂妄的話,蒼碎錦淡淡一笑,“我若說我相信丞相的能力,你會怎麼做?”
“蒼小姐,你是聰明人,明白總有些事情不能兩全,在下還是要委屈你們的。”知道了真相,他卻只有更堅定一條不歸路。
“唉,我終究還是自討苦吃。”蒼碎錦提起竹篙,然後緩緩深入水中,竹筏順勢前行,無聲地穿過這片隱藏許多東西的荷塘。
他們二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的到了塘岸,下了竹筏,江古月對着蒼碎錦一輯,嘴角牽起笑,“在下對不住了!”
雙手負後,蒼碎錦向另一邊走去,“對不住這種話,你應該對天下百姓說去!”
江古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動,幽深的眸中露出深思,好奇怪的女孩……
一路穿過石廊,蒼碎錦心裡思考着脫身之計,正在沉思,忽然巨大的衝力讓她來不及反應,就硬生生的被推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你……”劇烈的疼痛讓她眯起水眸,扮相纔看清身上壓着的“物體”,“蒼綠兒!”
蒼綠兒此時露出十分得意的笑,“蒼修隱,我就知道是你!”
“什麼?”忽然發現有些地方不對勁,蒼碎錦低頭,看着那雙碌山之爪在她的胸前不停的摸過來,摸過去……
“看看,這也叫胸部啊?”蒼綠兒笑眯眯的起身,順帶拖起怔住的蒼碎錦,不,是蒼修隱。
“你怎麼知道的?”蒼修隱有些挫敗,抓抓凌亂的頭髮,恢復他的聲音,“你怎麼看出來的?”他隱身戲子中十幾年,一心苦學,技藝如火純清,可是不管他隱藏多少次,都會被蒼綠兒發現,真是令人頭大不已。
蒼綠兒搖搖食指,嘴角含笑,“你就是你啊,我知道的!”
是、是、是,她知道,蒼修隱瞪她一眼,然後徑自向他的院落走去,“不要跟過來!”
“喂、喂……”看着他離開,蒼綠兒撇嘴,“幹什麼總是惱羞成怒啊?”一跺腳,她扭頭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不跟就不跟,當她稀罕啊!
帶着一腔惱怒,蒼修隱還得一路注意形象,免得暴露身份,蓮步輕移,還要帶着溫吞的笑意……這什麼跟什麼啊?他蒼修隱放着堂堂七尺男兒不做,幹嘛得裝一個女人!還不是,還不是他最懼怕的姐姐逼得……唉!
心中發着牢騷,正跨進蒼碎錦的房間,忽然一陣熟悉的清香縈繞在他的鼻尖,他猛然看向鋪着折花綢緞的桌子,如雲般漂浮不定的女子,娘?
此刻,曲蘭環,也就是蒼碎錦與蒼修隱的孃親,含着淡淡的笑意,坐在桌旁,看着他,“錦兒,過來,來娘這裡。”溫柔如水的嗓音讓蒼修隱頭腦一片空白,自從他有記憶來,根本沒有接近過娘,他渴望,卻不被允許,因爲每個人都告訴他,娘瘋了,這就是他爲什麼很依賴蒼碎錦的原因,他想感受一份母愛。
雙腿比大腦先做出反應,眸中漸漸失了原色,他緩緩向曲蘭環走去,低喃:“娘……”
“乖,我的錦兒,來,到娘這裡來……”曲蘭環的聲音帶着母親的溫和與寵溺,致命的吸引這蒼修隱,他那顆聰明的腦袋早就不管用了,沒有招架的讓曲蘭環攬入懷中。
“錦兒,知道什麼時候你最乖嗎?”曲蘭環輕輕的喃喃。
蒼修隱聽着她不在喚自己的名字,有一絲困惑,驀然,頸項一陣刺痛讓他瞪大了眼眸,眸光又沉暗下去。
他只模模糊糊聽到曲蘭環低低的笑聲,帶着少許迷離,“錦兒,你靜靜躺在我懷裡是最乖,不要讓娘傷心,娘只有你了,乖,躺在這,躺在這……”
如催眠般的聲音和着銀針的效果,讓蒼修隱漸漸失去了意識,緩緩沉睡過去……
重縣,蒼碎錦站在窗前,心中猛然浮現一絲焦慮,等了那麼久,爲什麼還沒有蒼修隱的消息,難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