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外,清風緩緩的吹過幾處荷塘,帶進一陣淡淡的荷香。盛夏,荷花已開,所以,她也回來了。
看到不應該出現的人,江古月噙着笑的嘴角忽然僵住,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手中的摺扇“啪”的一聲掉落在羽毛地毯上。
華麗的廳堂中,跟隨在蒼碎錦身後的紫衣婢女一字排開,每個人手裡端着用四片折花瓷碟擺着的各式各樣的小點心,精緻極了,帶着誘人的香味。
蒼碎錦眨着水眸站在她們前方,清秀的小臉浮現淺淺的微笑,粉嫩的脣輕啓,柔軟清脆的嗓音在花廳響起:“聽聞御食坊新出了些小點心,碎錦一時心癢,就去瞧瞧。正好買了些回來,逢着幾位貴客,不如,一塊兒品嚐。”
蒼嚴海挑眉,眸中閃現笑意:“御食坊,出了些什麼點心?”
“點心到不多,只是名字取得好。”蒼碎錦眸光流轉,看着蒼嚴海,拍拍手讓她們上前,她粉色的衣袂滑落臂彎,露出如水的手臂,接過一位婢女端上的盛花瓷盤,笑道,“第一道點心,叫瞞天過海,嫩艾蒿蜜里加薑汁,做成栗子大小再蘸綠豆粉。裡邊辛辣,外邊卻甜,甜辣的滋味,非得用心嘗不可,否則,可是愚弄人的。”
“哦?還有這麼神奇的點心,我倒要好好嚐嚐。”瞞天過海,果然是他大膽的女兒!蒼嚴海轉向嵐加,冷淡的眉眼此刻卻充滿淡淡的笑意,“嵐加,不要客氣,這些點心,大漠可是難得一見。”
“是,舅舅。”嵐加的幽深的眼神一直沒離開蒼碎錦,任婢女把瓷盤擺放在他的桌几上。
這時,花廳後,從小側門進來,準備來拿回賬本的曲蘭環忽然怔住,廳前,她似乎聽到錦兒的聲音,還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嵐加?她眯起眸,靜靜的想着這個名字,忽然,沒有徵兆的,腦袋中傳來陣陣隱隱的痛,蹙眉,纖細的指扶助額,她微微搖頭,想甩去越來越明顯的痛。可是,聽着前廳斷斷續續的聲音,一些東西就在她腦海裡迴旋,如鐵鑽般撞擊她的腦海。
她彷彿聽到一些聲音,“把夫人帶走,她病了!”她病了,什麼時候她病了?
“娘,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她做了什麼?爲什麼有錦兒如此淒厲的哭聲?此刻,她連痛的聲音都發不出,只覺得意識逐漸被撕扯開,眼前一陣白茫茫,似乎,什麼東西又都聽不見了……
“不急,嵐表哥,”蒼碎錦朝他微微一笑,又接過另一個盤子,“嚐了第一道,就不能錯過第二道。”面向蒼嚴海,她脣邊揚起笑痕,“這一道叫如魚得水,墨魚膠塗上小酥餅,配着核仁炸成金黃色。這酥餅入口淡香,墨魚味是很濃,魚的滋味可是淋漓盡致!”
蒼嚴海看着婢女擺好的盤子,笑意更濃:“果然是御食坊,這麼奇特的點心,可是難得一見啊!穎公主,您也不要錯過!”如魚得水,小丫頭在向他炫耀嗎?
赫穎至今仍是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現的蒼碎錦,正驚訝哲漱女子的嬌柔婉約,半天沒有什麼反應。
蒼碎錦搖搖頭,水眸忽閃,清秀的小臉閃現難得的淘氣,“這也不奇特,爹來嚐嚐第三道,苦中作樂!茶餅磨成粉,蒸糕,裡面加上百合蜜,吃的人,只有先嚐着苦味,才能品味到甜!”
“該要這樣,不然,吃的人怎麼知足?”蒼嚴海笑嘆。先苦後甜,是必經的修養,錦兒明白,他倒是也放心不少。
“碎錦,對糕點的研究倒是很透徹。”嵐加緩緩開口,幽深的眸帶着少許領悟。
“這倒不是,在御食坊待久了,總該耳薰目染的。”蒼碎錦朝他溫溫一笑,“最後一道,可是難得的精品,爹,您更該嚐嚐了!吉祥的名字,總會帶來好運。”端起最精緻的瓷盤,她親自呈上去,軟軟的聲音變得清脆,“這是,龍鳳呈祥。雖不是新品,但也是精品,爹還記得它的味道嗎?”
蒼嚴海聽聞她說,低垂下眸,心中明白不少,只得淡笑嘆道,“呈祥倒是呈祥,錦兒要是記得,我也不需要記得。”接過瓷盤,蒼嚴海把它放在樹根雕花的桌案上,擡眸看向嵐加,“嵐加,點心是好,吃多了也會傷身,不必太在意!”
嵐加捻起一塊“瞞天過海”,嘴角微勾,“太精緻的點心,是讓人不敢多嘗,嵐加明白。”
“明白就好。”蒼嚴海淡淡一笑,朝着蒼碎錦說道,“點心說了,貴客也要見過吧!”
“那是當然,是碎錦失了禮數。”蒼碎錦轉身面向江古月,看着他掉在地上的摺扇,斂裙慢慢走過去,彎腰拾起了它,“江公子,您的扇子。”
江古月垂下頭,低低的笑聲伴隨着胸膛的震動,忽然他擡起頭,眸黑得發亮,“是在下輕看了蒼小姐,既然已成事實,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這麼光明正大的在他面前告知一切,看來,他已經沒有把柄可以抓住了!
“當着天下第一商的面前談生意,江公子不覺得,有些牽強嗎?”蒼碎錦指尖纏繞着黑髮,秀氣的眉舒展開來,慢慢走到他的對面,優雅的坐下。
嵐加不動聲色,緊盯着蒼碎錦,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穎公主到來,蒼家未曾以禮相待,是蒼家疏忽了,”衝着赫穎微笑,蒼碎錦側首,“穎公主的心思我們明白,但總不能強人所難吧!”
“強人所難?”赫穎皺起眉頭,也恍惚發現面前溫婉的女子不似外表柔弱,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瞪起紫眸,“我是不懂你們的話,但是,我追求的東西就不會放棄!”
“好倔強的性子。”蒼碎錦手持着江古月的紙扇,緩緩打開,“江公子請着公主來,不就是爲了利用公主的倔強?”
此刻,花廳上的婢女不知怎麼的都退下了,只留下他們五個人。寬敞華麗的花廳瀰漫着不同尋常的氣氛,片刻的寂靜之後,蒼嚴海開口:“蒼家一向追求寧靜,還請江公子手下留情。”
江古月如墨深幽的眸看着蒼嚴海,“蒼老爺,您是商人,就應該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江公子,一個人想要知道某個秘密時,午餐也許沒有,但還有晚餐啊!”蒼碎錦笑起來,眼眸盯着紙扇上美麗的圖紋。
“晚餐纔是最豐盛的,蒼小姐,你既然也明白,那大家還矯情什麼呢?”他要知道江家的滅門慘案的原因,從沈玉之那裡得不到,也必須費盡心思從蒼嚴海口中得到。江家的仇不可以不報,他要知道一個原因,一個交代!
蒼碎錦抿脣一笑,當人有了想得到的東西,就會開始不擇手段。真相在慢慢浮出水面,就像紙扇上的精美花紋,總要讓人知道它紋路的開始和結束的意義。
“我不知道它的好處,所以沒有辦法給你答覆。”蒼嚴海端起溫熱的茶,淡淡瞥了他一眼,“江公子如果坦誠,蒼家也定當竭盡全力。”
江古月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忽然笑嘆道,“商人不愧是重利,在下無話可說。蒼老爺明白,人是自私的,所以在下只要江家的秘密,換得保全蒼家。”
“我不會想知道你們的意欲,原本,我就旨在保全蒼家,既然江公子給了答覆,我也就不再與你打什麼啞謎。”蒼嚴海站起身,眉間閃現冷峻威嚴,“商家之間有太多的秘密,有些東西誓死也要保守,江公子要知道,也需等待時機。”
“這封信,是當年祖父寫給蒼老爺的,多年來,在下一直未看,如今既然來到蒼家,做了下風,就沒什麼好隱瞞的,蒼老爺,您收下吧!”江古月也站起身,把信遞給他。
伸手接過信,蒼嚴海露出淡淡笑意,“江公子明白兩害相權,是江家的福分。”
“你們到底再說些什麼?我怎麼不明白?”赫穎單純的思想無法適應他們的話,困惑的看向嵐加。
嵐加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眼神一直沒離開過蒼碎錦,心中思量着另外的打算。她已經不是當初的蒼碎錦了,那麼他還有什麼好執着的?孃親所希望的,他可以得到,但是,他不想因爲一個莫名的執着,而矇蔽了雙眼。
蒼碎錦收起摺扇,又看向江古月,“你們的人馬,什麼時候到?”
江古月眸色一閃,“該到的時候就會到,不過我可要提醒,刀劍,不留情!”
“不留情?”蒼碎錦眯起美眸,“你們不僅僅是想要錢財,那麼對待百姓,還要如此殘忍嗎?”
“這不是在下的事情了。”江古月神秘一笑,“這要看,丞相!”真正的陰謀在戰場,真正的勝負也在戰場,他只不過接受了一個註定失敗的任務,因爲小看了一個他們認爲無足輕重的人。
花廳後,女子柳眉微蹙,眼神已經變得迷茫,疏淡的眉眼中愁緒瀰漫開來,她的錦兒,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說出來的話,冷冷的,還帶着讓她顫抖的感覺。不行,一定要把她變回從前的樣子,乖巧,聽話……美麗的脣勾起一抹怪異的笑,是的,讓她,乖乖的睡在她的懷中,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