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民才走到門口,就見白度已經從縣丞的簽押房裡走出來了,不等王德民說話,白度就擺擺手道:“事情經過我已知道了,那人用了火槍,你找來的那些愚民不識,被他給鎮住了,這一關算他過了,你速去召集縣衙內人員,我們去迎接上官……”
“啊?!要我去迎接他?豈不成我向他低頭了?!……”王德民一臉驚詫地道。
白度瞟了他一眼,冷笑道:“縣官上任,你既爲下屬,自當迎接,方纔可以推脫是暴民圍堵縣衙,無法脫身,如今再不露面,便是藐視上官了!去不去由你,我先去了!……”說完就不再理會王德民,頭也不回地往縣衙大門去了。
王德民臉上陰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對身後一名小吏揮揮手道:“速去通知其他人!……”,才跺了跺腳追着白度去了。
郭致遠和徐光啓等人剛到縣衙大門口,白度就急匆匆地從縣衙內跑了出來,朝郭致遠拱手行禮道:“下官古田縣丞白度參見縣令大人,適才暴民圍堵縣衙,下官無能,未能出來迎接大人,讓大人受驚了,請大人恕罪!……”
這時王德民也領着一衆佐官小吏從縣衙裡跑了出來,有樣學樣地朝郭致遠拱手行禮道:“請大人恕罪!……”
本來郭致遠憋了一肚子,正準備借題發揮一下,來一招敲山震虎立立威,但現在白度他們這麼一弄他反倒是不好發作了,不動聲色地在白度和王德民身上打量了一下,很明顯這兩人是衆人之首,今日之事多半和這兩人脫不了關係,不過自己初來乍到,毫無根基,要是一來就和兩個副手撕破臉,那就更不好做了,就展顏一笑道:“白縣丞言重了,爾等皆乃本縣的左膀右臂,本縣初來乍到,還需白縣丞及諸位同僚多多關照纔是……”
白度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這郭致遠年紀輕輕,說話卻是滴水不漏,頗有城府,看來之前自己還真是小瞧了他,不過他自視甚高,如今古田縣這幫官吏包括王德民在內都沒被他看在眼裡,郭致遠的到來反倒激起了他的鬥志,對手難尋啊!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道:“郭大人一路舟車勞頓,可讓下人先將行李安置到官廨(官員住所)之中,下官等人陪大人去城隍廟品茶歇息一下……”
古代新官上任,可不能先進衙門,第一天必須得到城隍廟裡齋宿沐浴,準備牲酒禮和一些器物,第二天實行宣誓禮才能正式走馬上任,當然古田縣這種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已經沒有人拘泥這種古禮了,白度之所以這樣做是爲了麻痹郭致遠,讓他被這種迎來送往的繁文縟節搞得頭暈腦脹,這樣他們就可以從容佈置繼續向郭致遠使絆子了。
郭致遠當然不願意自己被這些繁文縟節絆住,擺擺手道:“事有從權,本縣剛來上任便有暴民圍堵縣衙,可見本縣縣治何等鬆弛,本縣蒙聖上恩典欽點爲古田縣令,自當勤政愛民,繁文縟節能免則免,煩請白縣丞通知縣衙所有辦公人員,我等這就去到二堂議事!……”說完也不待白度反對,帶着徐光啓等人就直接往縣衙內走去。
白度也不好再阻攔,和王德民交換了一個眼神,讓開道路,讓郭致遠等人先行通過,自己也緊隨着了跟了上去。
古田縣衙雖然破敗,卻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儀門、照壁、大堂、二堂等設施一應俱全,大堂是縣官公開審案的地方,大堂後面就是二堂了,是縣官召集屬下議事的地方,不過連縣衙都這麼破敗了,這二堂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了,裡面的桌椅都有些搖搖欲墜了,灰塵都有寸把厚,顯然很久沒有啓用了。
得知新來的縣官大老爺要在二堂議事,衙役們這才臨時抱佛腳手忙腳亂地打掃起來,揚起的灰塵差點把郭致遠嗆死,只好在外面等衙役們打掃完畢才進去。還真別說,這二堂打掃出來後雖不說煥然一新,但也有幾分**肅穆的氣象了。
郭致遠當仁不讓地坐了首位,徐光啓和趙仕禎只是郭致遠私人聘請的幕僚,本沒有座位,郭致遠本想在自己身後加了兩個座位讓他們坐,但徐光啓和趙仕禎說於禮不合,堅持站在他身後,郭致遠拗不過也只能由他們了。
白度和王德民在郭致遠的左手一側坐了,他們是縣令的佐貳官(即副職官員,其官階略低於主官,但並非主官之屬官),白縣承慢悠悠啜着茶,王主薄則不停地捋着鬍鬚,都不看郭致遠,一副窮極無聊的樣子。
佐貳官這邊本該還有一個有職無品的典史坐第三把交椅,此時卻空着,而右側本該是首領官和雜職官的位子,也都沒有人,就連沒有座位的佐吏,如三班班頭、六房長吏等也都沒有來幾個,堂下只稀稀拉拉地站了幾個衙役,也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樣子。
對於明朝的基層組織結構,郭致遠還是有所瞭解的,像古田縣這樣的縣級組織,在縣署辦公的人員分爲三類:官、吏和役。官又分兩種,一種是吏部登記在冊的,因古田縣比較小,所以也就知縣郭致遠、縣丞白度、主簿王德民、典史魯志超算是在吏部有名有姓的官兒。另一種就是首領官和雜職官,如教諭(教育局長)、訓導、巡檢、驛丞、稅課大使、縣倉大使等,這些官員在吏部沒有登記,屬於不入流的雜官,但也算是縣領導班子的成員。
官下面就是吏,吏是六房的頭頭,這縣衙六房與中央六部相對應,分別是吏、戶、禮、兵、刑、工,這些人直接對縣令負責,也算是有編制的體制內人員。吏再下面就是役了,役雖在縣衙辦公,但並無編制,靠些補貼維持生計。這些衙役分皁、壯、快三班,皁班和壯班負責站堂、呵道、門衛、傳案等內勤警衛工作,快班負責傳遞公文和緝捕。
總之要撐起一個縣衙班子,所需的工作人員不少,而郭致遠眼前卻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自己這位新任縣令下令要召集縣衙全體工作人員議事,這可是自己這位新上任的縣令主持的第一次全體工作人員大會啊!這些人還如此懈怠,眼裡還有自己這個縣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