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月港。
自小琉球回到月港,胡萬里便得知福建的按察司副使張季纔到了漳州,而且一直住在漳州未走,不消說,這自是衝着他來的,如今朝廷對錢法革新是何態度尚未可知,他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去見這什撈子的按察司副使,當下他便在月港住了下來,一邊等候京師的消息,一邊爲一衆小廝授課,指點他們訓練。
如今他名下的小廝已經達到十個小隊,足足九十人,吳亦有已經在購置新船,不過一月左右,這批小廝便將轉移到小琉球的東興港,他不僅要忙着爲他們編寫新的訓練計劃,制定嚴格的管理紀律,還要儘量熟悉這些個小廝。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小廝將是他日後最爲親信的班底,掌控船隊,掌控東興港都得靠這些人,他自然要多加了解,多花些精力,小琉球往來不便,而且花費的時間也長,他不可能月月前去探望,能夠兩月去一次就已經是極限,因此,他必須珍惜每一次與他們相處的機會。
對於海貿,胡萬里完全是做甩手掌櫃,一概交由吳亦有和月港去打理,根本就不聞不問,他相信,不論是月港還是吳亦有,誰都不敢讓他的兩艘船首次海貿就虧本,兩方都會盡力讓他獲得最大的利潤,既是如此,他這個外行,何必去瞎操心。
如此一來,吳亦有自是忙的不亦樂乎,直到四月二十五日,他纔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恰在這一日,吳家的新船也提前到了月港,眼見天已黃昏,他忙興沖沖的趕到月港西南角胡萬里的這處私宅。
吳亦有如今身份已是不同,根本無須稟報,直接就進了院子徑往後院而來,到的後院,他才發現一衆小廝正在吃晚飯,排列齊整的十張大桌,近百小廝都在安靜的吃飯,不聞一絲喧譁,
瞥了桌子上的飯菜一眼,白米飯,紅燒肉、豇豆、茄子、蕹菜,還有一大盆魚湯,他不由暗歎了一聲,這哪裡是養小廝,中等之家尋常也沒這麼好的飯菜,待見到胡萬里也坐在最前面一桌獨自一人在用餐,他不由大爲驚訝。
即便是厚待小廝也犯不上如此降尊紆貴,與小廝共同進餐!胡萬里這是唱的哪一齣?之前也沒見他有如此出格的舉動,但見一衆小廝並無誠惶誠恐之色,而是神情自若,吳亦有不由暗自嘀咕,看來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見吳亦有來了,胡萬里忙招呼道:“夢然來了,應該還未吃過晚飯吧,不嫌棄便將就填填肚子。”
能與胡萬里同桌,吳亦有還能有什麼嫌棄的,他也沒吃飯,當下便拱手笑道:“看你們吃的香,肚子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就是想客氣,這五臟廟也不同意。”
聽的這話,與胡萬里鄰桌的小隊隊長劉思武忙伶俐的起身去拿了副碗筷,端了張凳子過來,吳亦有掃了眼桌上的飯菜,與其他的桌子一樣,四菜一湯,他拿起筷子便笑道:“小弟走遍大江南北,如此厚待小廝的,也唯有長青兄,這飯食,尋常人家,逢年過節亦不過如此。”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道:“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以前吃不飽吃不好,如今得好好補一下,否則這身子都長不開,過的幾年,便是吃的再好,這個頭也長不高了。”
吳亦有點了點頭,掃了一眼埋頭吃飯的衆小廝,估摸着這裡的規矩是食不言寢不語,當下也不再吭聲,低頭吃飯。
與衆小廝一同進餐,是胡萬里想出來的籠絡衆小廝的一個辦法,雖說不上是同甘共苦,但此舉卻能獲的一衆小廝的認同感,也能督促衆小廝形成習慣。他本想是輪流與各個小隊同桌進餐,但考慮到這年頭等級森嚴,上下尊卑不能有絲毫逾越,真若同桌用餐,一衆小廝定然吃不好,這纔有了這麼一個折中的法子。
胡萬里邊吃邊瞥了一眼身旁點燃的一柱香,眼見香燃到盡頭,他便放下了碗筷,隨即,一聲短促的哨聲便響了起來,所有的小廝立刻都放下碗筷起立,很快便各自列隊,在小隊長的帶領下離開。
吳亦有看的目定口呆,拿着筷子,卻不知是該繼續吃還是該放下碗筷,他這才吃的半碗飯,見他這副摸樣,胡萬里不由微微一笑,道:“夢然無須顧慮。”
胡亂將剩下的半碗飯拔完,吳亦有才放下碗筷,道:“今日才知長青兄規矩如此森嚴,吃飯尚且如此,平日裡該是何等光景?”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胡萬里微微一笑,站起身道:“我平日裡沒時間管束,去了小琉球更是鞭長莫及,規矩若不嚴,日後可不易管理。”說着便道:“進屋去用茶吧。”
兩人進了客廳,落座上茶之後,吳亦有便道:“堂翁,兩艘船前往東洋貿易的一應事宜皆已安排妥當,另則,家嚴已將那艘千料的新船送來月港,新船是否參與東洋海貿,還須堂翁定奪。”
新船就到了?胡萬里不由一喜,當下便道:“能趕上這次海貿自然更好,不過,凡事皆須安全爲上,出海更是不能有半點勉強,這事,我是外行,你自斟酌着辦便是。”
吳亦有點頭道:“家嚴特意趕在五月之前將船交付,自然是不想誤了堂翁今年東洋的海貿,船上水手船員一應俱全,皆是經驗豐富之輩,況且由南京而來,一路上亦算是試航,再試航半月,完全可以出海。”
“行。”胡萬里微笑着點頭道:“此事我知會月港一聲,還是由你與他們洽談,購貨的銀子若是不夠,讓月港先墊付。另外,你提醒謝文昌一下,這季節西洋應該陸續有船隻到了,農作物、菜蔬種子的事情別忘了。”
剛將吳亦有送出客廳,便見伍子順帶着留守在龍溪的門房小廝李風烈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一見李風烈來了,胡萬里便知是京師的消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