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玲玲打電話告訴他,週一蘭幫忙請的保姆是一位農村高中畢業生,二十來歲,叫方婧玉,人很勤勞,也很能幹,讓範立剛放心。
就在這時,週一桂提拔爲副市長了。週一桂知道他在這關鍵時刻能夠提拔爲副市長,範立剛自然功不可沒。週一蘭聽到這個消息,對範立剛更是從
心裡感激他,她覺得自己總該爲範立剛做點什麼。
範立剛覺得在這一個多月當中,時間過得很慢,在機關裡每天上班、下班,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可是這次下來,好像是一天一天地數着過一樣。白天找人談話,晚上看材料,甚至雙休日也約幾個人來談談。他不僅認識了北片五個市的領導,而且認識了不少縣委書記和縣長。
範立剛調省委組織部之後,特別是當上市縣幹部處副處長這段時間,他時而想到鄉黨委書記朱承慶。朱承慶對他有知遇之恩,這一點,他是永遠也
不會忘記的,不是朱承慶,他現在說不定還是二中的語文教師,是朱承慶一次又一次跑到縣委組織部,點名要他去鄉里當秘書。當然,在縣裡一個幹部
能夠當到鄉黨委書記,自然也是過得去的,可是他覺得朱承慶無論是能力、水平,當個縣委副書記、副縣長那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千里馬再好,也要有
好伯樂。範立剛一直在想着,怎麼去幫助朱承慶,他也和朱承慶通過幾次電話,朱承慶雖然沒有說自己的事,可他太清楚了,身在官場中的人,有誰不
想升官的呢?更何況再這樣一年一年的下去,一旦過了五十歲,就不好說話了。
範立剛在考察幹部時,和天臾縣縣委書記侍登仁談話時,大家都只能公事公辦,不便說一句私話,就在考察幹部快結束時,一天晚上,侍登仁突然
來見範立剛,兩人非工作談話,自然寬鬆一些了。侍登仁說範立剛在鄉里時,他作爲縣委書記,關心不夠,後來週一桂書記和他談了範立剛調省委組織
部,他毫不猶豫,交待組織部長,按程序提拔他爲鄉黨委副書記。範立剛知道,侍登仁說這番話,自然是向範立剛討功的。範立剛自是感激不盡,他知
道侍登仁希望在換屆時提拔爲副市級,範立剛含蓄地表示會向市委領導建議的。臨別時,範立剛提到了朱承慶,侍登仁說朱書記就要到五十歲了,縣委
準備考慮讓他回縣裡安排哪個局長。範立剛竭力把朱承慶的優點大大讚揚一番,侍登仁自知範立剛的意思,表示一定爭取給朱承慶考慮副縣長,萬一因
年齡問題,也會考慮一個縣人大副主任的。
這天晚上,範立剛剛從樓上下來,只見王相民和一位氣質不凡的女人站在總服務檯前說話。範立剛正準備上前打招呼,王相民轉過身說:“範處長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範立剛一愣,心臟頓時怦怦跳了起來,剛要開口,這個女人伸出手,笑着說:“王部長,不必介紹了,咱們太熟悉了,範處長是我的老朋友,好朋
友!”
“哎呀,是王廳長啊!真是巧啊!”範立剛緊緊握住王怡娟的手。
王怡娟一個勁兒地用力抖着範立剛的手,臉上的笑容像吃蜜似的。
“你這位欽差大臣,到市縣幹部處當處長了,也不和我說一聲!”王怡娟說。
“副處長。”範立剛看着王怡娟,他清楚,她故意這樣說,不提那天晚上通電話的事。想着居然在東臾見到她,他心裡多少有點高興。
“回去後,這頓酒可是非要喝不可的了!”王怡娟說,“沒想到在省裡天天近在咫尺,很難見到你,到了東臾卻有緣相遇了,太讓人高興了。”
王相民說:“真沒想到,你們倆這麼熟悉,今天晚上就在一塊兒吧,熱鬧呀!”
範立剛擺着手,說:“王部長,王廳長他們都是和市裡領導一塊吃飯的,我們人也多,待會兒我過去敬酒一樣的。”
“範處長考察幹部,恐怕多有不便,就不勉強了吧!”王怡娟說。
王怡娟在和範立剛握手告別時,眼光裡向範立剛傳遞着一種不捨的情愫,低聲說:“再見!”
“再見!”範立剛點點頭,再次握住王怡娟的手,“待會兒我去敬你酒!”
“晚上我一定來看你。”
範立剛到東臾以來,在這一個多月時間裡,儘管周廉成時而也來陪考察組吃飯,但範立剛嚴格控制喝酒,從來不超過三杯,可今天出現意外了,在
桌上喝了十多杯酒,又去敬王怡娟。至於在那個桌上喝多少酒,沒人知道,直到席宴結束,範立剛也沒回來。
王相民把範立剛送回房間,說了幾句話,就主動告辭讓範處長休息。
範立剛洗完澡,靠在牀上看電視,電話響了,他賴洋洋地拿起聽筒。
“喂,立剛處長嗎?”這是王怡娟的聲音。
“你還沒睡啊!”範立剛說,“今晚喝多了,我到東臾一個月多,從沒喝過酒。”
“那今天爲什麼?”王怡娟說,“幹部處長一當,就謹小慎微了!”
“不爲什麼,觸景生情?”
“什麼景,什麼情?”
範立剛半天沒說話,握着聽筒。王怡娟又說:“你如今有了權,身邊美女如雲吧!”
“你這是什麼話,我是那樣的人嗎?”
“立剛,難得咱倆有這份緣,”王怡娟說,“在省裡怎麼也不可能有這樣好的機會,我想見見你……”
範立剛沒說話,電話裡久久沒有聲音,直到聽筒裡傳來一陣陣盲音,他才放下聽筒。
範立剛剛放下聽筒,心裡就激動起來,剎那間,他和王怡娟之間發生過的許多往事都浮上心頭,往事並不如煙,這時門被推開了,他朝門口看去,
王怡娟如同一尊美麗的雕塑,出現在他面前。
範立剛欠了欠身體,深情地看了王怡娟一眼,指指牀前的單人沙發,說:“請坐!”
王怡娟坐了下來,看了範立剛一眼,說:“自從你夫人調到省裡之後,我不敢再約你了。但要真的把你忘記,還真的不那麼容易。”
“物換星移……”範立剛沒有說下去,瞥一眼王怡娟,就立即躲開她的目光。
王怡娟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我這人命苦,命也賤。”
“你呀,你記住,”範立剛說,“一個人不可能事事都稱心如意的,有缺憾好,也是一種美。”
“我知道,但作爲一個女人,不能沒有情感。”
“你應該再找一個人。”
王怡娟搖搖頭:“不行,如果以我現在的身份找個男人,太容易了、太多了,可是我很難看清他,我擔心被欺騙。”
“你不能草木皆兵啊!”
“我需要像你這樣的男人,有嗎?”
“我?”範立剛搖搖頭,“我算什麼!”
王怡娟只覺得有一股力量激勵着她,她站起來,毫不猶豫地撲到範立剛懷裡。
範立剛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理智地朝門口瞥了一眼,王怡娟迅速站起來,到了門口,伸手拿起“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到門外。
早飯後,周廉成和市委組織部的人們握着範立剛手,吳市長和劉副市長,市民政局幾位局長握着王怡娟的手。
這時,範立剛在市委組織部幾位部長的簇擁下,從大廳裡走過來。王相民來到王怡娟面前,說:“我們的車本該送範處長的,可王廳長誠心誠意,
不好意思。”
這時,王怡娟走到範立剛面前,拉着範立剛,倆人到了旁邊,王怡娟說:“牟中仁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他和我說過多少次了,可是我的力量
有限。”
“怡娟,我會的,你幫助人真是用心啊!”範立剛說,“我第一次到市裡,就說幹部上的事,不太好,不過你給我下的命令,我能不執行嗎?”
王怡娟看一眼範立剛,心裡一陣暖暖的,想給他一個甜蜜,可是想到那麼多人在看着他們,臉一陣紅。
來到大家面前,王怡娟說:“範處長和我一塊兒回去,我也沾沾組織部的運氣啊!”
王相民說:“王廳長,你還不夠運氣的啊?”
周廉成說:“那就麻煩王廳長了。”
“麻煩什麼?汽車又不像舊社會的轎子,要人擡,我一個人坐,兩個人也是坐,節約嘛!”
範立剛是昨天下午決定跟王怡娟的車回省城的,這個決定無論是誰提出的,範立剛和王怡娟都覺得很高興。司機把車門全部打開,王怡娟和大家握
完了手,上了車。範立剛站在車門旁,不停地揮着手,直到大家催他上車,他才搖下車窗。
範立剛和王怡娟坐後排,前排副駕駛的位置上坐着五十歲上下的省民政廳張光亮處長,轎車啓動了,王怡娟和範立剛向送行的領導揮着手。
轎車緩緩駛出賓館大門,王怡娟瞥一眼身邊的範立剛,甜甜一笑:“哎呀,這種迎來送往的真是麻煩!”
今天,王怡娟顯得特別高興,唉,人之爲人啊,總有情難自禁的向善向美之心,她的年輕、她的仕途、她的容貌,讓無數個男人嚮往。有時候,人
與人之間,就有這種若有若無的東西,這也正是人生比較有滋味的一部分。不是嗎,她甜甜地靠在靠背上,內心充滿了夢幻般的甜蜜。
轎車在大街上不緊不慢地行駛着。
“你是廳級領導,你下來了,人家市長不出場,怕你不高興。”範立剛笑笑說。
“你不是?我們算什麼,你是幫助人家升官的人,誰不巴結你們呀!”
“這種體制……”範立剛的手機響了,他取出手機,回頭看着王怡娟,“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喂!顧處長,你好……”範立剛對着手機,“哎,哦……好,行,那我馬上回頭……”
範立剛又說:“沒關係,我還沒出市區,我隨時向你彙報。”
範立剛關掉手機,看看王怡娟,說:“王廳長,不好意思,我走不了了。”
“誰的電話?”王怡娟失望地看看範立剛。
“我們處的顧處長。”範立剛說,“師傅,請停車!”
王怡娟推了範立剛一下:“幹嗎?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你們是長途,這點路幹嘛耽誤你時間!”範立剛說,“好了,別客氣了,我又不是外人。”
轎車靠了邊,範立剛向王怡娟擺着手。直到轎車消失在大街上,他才招了一輛出租車。
王怡娟覺得這事來得有點太突然了,她正處在激動和興奮之中,現在,他已經下了車,她望着的背影,心情陡然有些失望起來。
回到賓館,範立剛沒驚動市委組織部的同志,重新住進剛剛退掉的房間,撥通了顧彪的電話。
“顧處長,我已經回到賓館了,請再把人民來信的主要內容說一說。”
和顧彪通完電話,範立剛靜靜地坐在沙發裡,想到王怡娟,覺得是一種什麼因素讓他又回到東臾,似乎是上帝的安排,他昨天決定今天回省裡,市
組織部的車都已派好了,可王怡娟知道後,一定讓範立剛跟她的車子,理由是,大家都是省級機關的,平日又非常熟悉,車子上又有空位置,幹嗎要浪
費耍派頭呢?其實範立剛是堅決不同意市委組織部派車,他雖然也想和她同車回省城,卻又擔心倆人的關係有什麼發展。直到昨天晚上,突然聽說組織
部那輛車的司機孩子病了,正在找司機代替,他才決定跟王怡娟的車子回去。
現在顧彪打電話來,讓他儘快調查市長吳以加的受賄問題,而且要儘快有結果。
對於王怡娟來說,她和範立剛之間的關係是難以割捨的,儘管她在仕途上春風得意,但是婚姻的失敗給她的打擊太大了。雖然在她關鍵時刻遇上範
立剛,那時她甚至特別地幼稚,雖然兩人之間發生不尋常的事來,但她儘管控制自己。這次出差在東臾的意外邂逅似乎讓她那熄滅了的火種又點燃起來。王怡娟坐在車子裡,頭腦裡的思緒如同奔騰的列車,一射萬里。
突然,一輛摩托車從旁邊的橫道上躥了出來,司機猝不及防,待他猛打方向盤時,已經撞上摩托車,但是由於司機打方向太猛,轎車衝向路邊的護
欄,接着就翻到路邊的溝裡。
司機當場昏迷,王怡娟和張光亮都受了重傷。
範立剛得到這個消息是在吃晚飯時,電話是顧彪打來的。顧彪說:“立剛啊,我的一個電話讓你躲過了一場災難呀!”
範立剛不以爲然地說:“此話怎講?”
顧彪告訴範立剛,王怡娟離開東臾後,在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四十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和一輛摩托車相撞,司機受了重傷,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已經死
亡,王怡娟和張光亮都在醫院搶救。
聽到這個消息,範立剛驚呆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甚至懷疑這起車禍來得有點兒太蹊蹺。
範立剛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顧彪說他的一個電話讓範立剛躲過一場車禍,否則,他還不知道是什麼後果。範立剛反覆想着顧彪的話,半夜
裡,他突然從牀上坐起來,認爲這起車禍是衝着他來的,只是他突然改變了回省城的決定,策劃車禍的人還沒有得到消息。
天剛亮,範立剛就給顧彪打了電話,決定立即回省城。
範立剛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乘坐公交車回到省城,直接去了醫院。得知王怡娟和張光亮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但都還沒有醒來。他又立即去了
交警隊。據交警隊對事故現場的調查,這起車禍完全是由那輛摩托車橫穿公路造成的,目前摩托車司機也處於昏迷狀態,有許多情況都有待進一步調查。範立剛把自己跟民政廳王副廳長的車回省城的情況說了,車開出後,又突然改變計劃,他覺得這起車禍來得太蹊蹺,有很多疑點,又把那次在天樂夜
總會有人在茶杯裡放上安眠藥的事詳細作了反映,自然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視。
與此同時,據摩托車司機家人的反映,出事前一天,有一輛黑色轎車來過!轎車上有一箇中等個子的人,這人滿嘴黑牙齒。可是這都無法說明這起
車禍是人爲事故。
一個星期後,摩托司機還是死了,王怡娟和張光亮醒來後,都說那天的車禍來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所有這一切,都只能等待警方的調查,才能
得出結論。
結束了考察,回到省城,他預先給玲玲打了電話,玲玲自是有些想念丈夫,特地讓小方買了幾樣範立剛愛吃的菜。範立剛一進家門,小方就迎上來
接過他的行李,他問了方婧玉一些簡單情況,覺得這孩子還不錯。夫妻一別已有一個多月,本是要卿卿我我一番的,只是有小方在家,兩人都像無事一
樣。五點半鐘,方婧玉去接嵐嵐去了,範立剛纔摟着玲玲親了一口。
吃了晚飯,電話響了,範立剛去接電話,聽出來是西臾的一位縣委書記,知道他和省城那些西臾的廳局長們有些關係,儘量和他打着哈哈,既不能
套近乎,又不能得罪。他說沒想到範處長就這樣急着回省裡了,正想找機會專門拜訪呢!範立剛自說不必客氣了。
電話剛放下,他還沒離開,又響起來,拿起電話,是高嘉,範立剛客氣起來了。他說給範立剛準備一點大米,還說如今送大米給領導的人已經不受
歡迎了,而且很愚蠢,但他卻有另一番心意,現在城裡買的大米確實不盡如人意,什麼原因他說不便多說,現在他卻專門種了一些大米,不施化肥,對
人體有益的大米,叫綠色大米,只是產量不高。範立剛想,高嘉也許是真心話,不然現在誰還送大米呢!
範立剛自然知道高嘉聽到了什麼,送大米是假,想從他這裡探聽到什麼是真,可是範立剛只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熱情地接待了高嘉。
高嘉進屋後,只站了瞬間,便退了出去。範立剛一直把他送到樓下,倆人握了很長時間的手,才揮手告別。
在市縣幹部處的辦公室裡,大家都忙着寫考察材料。範立剛抽空給辦公室主任胡友奎打了電話,說有事要拜訪胡主任。胡友奎說歡迎歡迎,隨後範
立剛就到了。
範立剛說:“胡主任,西臾市糧食局的肖道光局長是你……”
胡友奎猶豫了一會兒說:“怎麼了?你怎麼會認識他!”
範立剛說:“我在烏城時,他從西臾到烏城來,找過我,他一說,我自然想起來,我們確實見過面。”
胡友奎說:“這事他沒和我說過,這個肖道光,倒會鑽空子!”胡友奎看看範立剛又說,“公事公辦,我也是省委組織部的辦公室主任,組織部的
規定我豈不懂!”
範立剛說:“胡主任,我的看法是外舉不避賢,內舉不避親。只要人家符合條件,也不能爲此而影響人家,等等他們考察組彙報考察情況再說吧!
胡友奎說:“他這樣頂我的名去找你總不太好,我要批評他!”
範立剛說:“胡主任,肖局長託我將這封信轉交給你。”範立剛表情那麼坦然,胡友奎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範立剛把信封放到他的辦公桌上,握
着胡友奎的手,走了。
回到辦公室,只見顧彪斜坐在椅子上,左前胸頂着桌子,滿頭冒着豆大的汗珠。範立剛跑過去扶着他問:“顧處長,你怎麼了?”
顧彪掙扎着,臉色蒼白,說:“左邊胸部痛得厲害,不知怎麼回事!”
範立剛急了,忙拿起電話:“喂,胡主任嗎?請你快派一部車子,顧處長病了,快,要趕快送醫院!”隨後又從辦公室叫來兩個同志,扶着顧彪下
樓,交代着說:“小於、小劉,趕快扶顧處長下樓,辦公室已經派車在樓下,你們先去省人民醫院,我給顧處長家屬打電話,另外,我再給衛生廳人事
處打電話,請他們派人去省人民醫院。”
範立剛給顧彪愛人打了電話,又給衛生廳人事處打了電話,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他又去向郝部長和駝副部長辦公室報告顧彪生病的情況。在這關
鍵時刻,市縣幹部處處長生病了,大量的工作還得進行。郝部長指示在顧彪看病期間,範立剛全面負責處裡工作,顧彪有什麼情況及時報告。
幾天過去了,顧彪在醫院裡仍沒有檢查結果,範立剛去過醫院一次,醫生說檢查結果還沒有全部出來,等等再說,顧彪愛人急得直流淚。當天下午
,範立剛又陪駝副部長來醫院,隨後又把衛生廳廳長找來了,醫院的院長和主任、衛生廳長、駝副部長都在醫生辦公室,聽了主管醫生對顧彪病情的匯
報,仍然沒有統一的看法。
自從考察幹部回來,每天晚上電話不斷,登門拜訪的人也越來越多,多數是一些縣委書記、縣長,市級機關的局長們,也有部分副市長,都是託關
系,爲職務問題而操勞。玲玲開始很是熱情,漸漸地感到家裡亂了生活秩序,影響休息。更讓她頭痛的是來的人都要送禮,她無論怎麼拒收,但是來的
人死纏硬磨,非要留下不可。她還得按丈夫的要求,每份放好,寫上某人姓名單位。他回來後還得清理一次,只要沒有人民幣的,就隨他去了,若是有
信封、紙包,都得一一打開,弄清楚後妥善處理。無論怎麼他都掌握一個原則,不去得罪任何一個送禮的人,有些人經他反覆勸說,還能理解他,也就
主動拿回去了,有的人怎麼也說不通,耗掉他大量時間。
下午,範立剛在忙碌當中,接到華祖瑩的電話,說晚上請範立剛吃晚飯,問她何事,她只說,來了就知道了。
晚上下班後,範立剛來到宏門大酒店,華祖瑩已經等候在大廳,兩人剛要握手,旁邊走過來一個高個子男人,“範處長,您好啊!”這男子恭恭敬
敬地向範立剛深深地鞠了躬,華祖瑩站在一邊微笑着。範立剛突然大聲叫起來:“華……華義彬?你們認識?”華祖瑩笑着說:“沒有想到吧!他是我
叔叔的兒子,我們算是親叔伯兄妹呢!”
範立剛說:“真的?”他興奮得抓住華義彬的手連連用力握了起來。
華義彬說:“範處長,你從我們鄉里走後不久,我這個選舉鄉長居然被選送來省委黨校中青年幹部班學習半年。大家都知道省委黨校中青年幹部班
是培養縣處級幹部的預備班,開始我還不知何因,後來才猜出分。”
範立剛看着他們兄妹二人,說:“那說明縣委對你的思想、工作、能力還是肯定的,市委組織部考察、選用領導幹部也是嚴肅的。那就好好學習,
將來更好地爲陵江縣人民做工作。”
華祖瑩說:“如果我們各級組織部門都能像範處長這樣關心愛護幹部,這樣不拘一格舉薦人才,一定能克服用人制度上的不正之風。”
範立剛笑起來了,說:“華祖瑩小姐說話蠻專業的嘛,看不出來。”停了一會兒又說,“可華義彬與我有什麼關係,這中青年幹部培訓是縣委和市
委組織的事啊!”
華祖瑩從內心佩服範立剛的品格,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她在前引導,三人上了三樓,進了包間。
範立剛舉杯說:“沒想到這世間有這樣巧事!”
華祖瑩端着杯子說:“不能說我們這不是一種緣分,全省那麼多縣,那麼多鄉鎮,範處長無意中就碰到我的堂哥了,而且……”
三人碰着杯子,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
“義彬,來了不少日子吧!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就要好好學習,將來回去後多爲羣衆辦實事!”
華義彬興奮得滿臉紅潤,說:“範處長,我一定會珍惜這個好機會的,要不然我這個選舉的鄉長還不知尷尬到什麼地步呢!大家都知道我沒後臺,
是代表們選舉的,可是大會結束了,代表還有什麼用,我這鄉長說什麼話也沒人聽。後來市委組織部點名讓我參加省委黨校青年幹部培訓班,那些書記
、鄉長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鄉那個落選鄉長在鄉政府跳着罵娘。那些人誰不知道,被抽到省委黨校學習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只是極少數人,
這等於一隻腳已經邁進副縣級領導的大門了。”
華祖瑩說:“範處長,我哥到省裡後,說是到黨校學習的,我真的不敢相信,後來又說前些日子在鄉里居然遇上你這位大處長,一時間我都沒轉過
神兒來,真的帶有戲劇性。”
範立剛端着酒,說:“巧是巧了點,總算好事吧!來,義彬,祝賀你!”
華義彬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雙手舉着杯子說:恭恭敬敬地,“範處長,大恩不言謝,請你舉舉杯,我要把這杯酒喝乾!”說着大口把滿滿一杯酒
喝掉了。
範立剛問:“謝我什麼,以後萬不能這樣說,幹部問題不是哪個人的功勞,而是組織的決定。”
華祖瑩突然說:“範處長,最近我聽到傳說,說有人企圖製造車禍害你,提前有人告訴你,你就沒跟那輛車,結果害了省民政廳一位副廳長。”
範立剛吃驚地看着華祖瑩,說:“你聽誰說的?恐怕有點編故事吧!”
“聽說是殘聯那個姓黃的和那個黑牙齒的人乾的事。”華祖瑩說,“這兩個人我認識,和你在一塊兒喝過酒。”
“那都帶有演義的成分,俗話說十里無真言。”範立剛說,“那場車禍是真的,而且那天上午我也確實準備跟民政廳王副廳長的車回省裡的,只是
我突然有急事,車還沒出市區,就下車了。但並沒有人知道消息提前告訴我!”
“說明社會上的傳說並非無中生有、空穴來風。”華義彬說,“範處長,我聽祖瑩說你到省委組織部之後碰到不少挫折!”
範立剛笑笑,只是舉杯喝酒,範立剛覺得只是這事有些太蹊蹺,當初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華祖瑩和華義彬有什麼關係的。倘若他真的知道華義彬是華
祖瑩的堂兄,他還真的不能那麼直接地向李曉峰表示自己的看法。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華祖瑩便讓把早已安排好的餛飩端上來,三人吃了飯,範立剛就要告辭了,華祖瑩拉着哥哥和範立剛一同上了出租車,一直
把他送至樓下,看着範立剛上樓了,才轉身上了出租車。
範立剛回到家裡,還不到八點,便趕快洗澡,怕一來人連澡都洗不成。
電話響了兩次,玲玲都說丈夫還沒回來。
範立剛洗完澡,坐到客廳裡,小方送上茶,玲玲把削好的蘋果放到茶几上。範立剛吃了兩塊蘋果,嵐嵐就來纏着爸爸,他親着女兒的小臉說:“嵐
嵐,把作業給我看看!”
嵐嵐說:“爸爸現在不喜歡我了!”
“誰說我不喜歡我的寶貝女兒了,爸爸最近太忙了,和爸爸一起的伯伯生病了。”
玲玲問:“顧處長什麼病,怎麼樣了?”
範立剛搖搖頭說:“我怕他……那天駝副部長和院長、主任關在屋裡很久,出來後什麼也沒說,就讓顧處長住院了。”
玲玲睜大雙眼,出了一口長氣。
範立剛說:“玲玲,顧處長生病了,處裡的事都落到我一個人頭上了,又處在市縣換屆的關鍵時刻,我確實太忙了,家裡請你多擔待些!”
玲玲坐到他旁邊說:“你別搞錯啊!現在家裡有小方了,什麼事要你做了,你問小方?”
小方笑笑,沒作聲,這時電話響了,小方把子機遞給範立剛,他接過電話機:“喂,我是範立剛!哦,肖局長,你好!你在哪兒?”
“我在西臾,哎呀!範處長呀,你真是的,連個面子都不給我……”
範立剛一聽,就知道胡友奎看了那封信之後,一定打電話批評肖道光了。範立剛覺得這事沒處理好,給他的教訓是今後在處理送禮的問題上要慎重
,要注意方法,就說:“肖局長,請你原諒我的冒昧,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不管怎麼說我對同志一定會負責的。”
“範處長,那我的心意……”
“肖局長,西臾的饅頭特香,你是糧食局長,到時你準備點饅頭我去吃小磨稀飯、粗麪饅頭,怎麼樣?”
範立剛這幾句話一說,肖道光的心得到了一點兒寬慰了。
顧彪還住在醫院裡,範立剛處在比較尷尬的位置上,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組織部早已下班,大樓裡一片寂靜。天漸漸地黑下來,範立剛收拾好桌子
上的東西,準備下班,突然,手機響了,一接電話,是華祖瑩。
“是範處長嗎?”華祖瑩低聲說。
“是我,祖瑩,怎麼啦?”
“範處長,今晚我們這裡有幾個客人,”華祖瑩說,“我覺得他們有些奇怪,其中有組織部原來的貢處長,還有那個姓黃的理事長和那個黑牙齒的
人。他們請你吃過飯,還有一個我有些似曾相識,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範立剛說:“你們那裡是公共地方,有一定的名氣,去那裡吃飯是正常現象。”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有些鬼鬼祟祟的。”
對於華祖瑩的電話,範立剛並未引起高度重視,可是掛了電話,他卻又總是在想着這事兒。掛了電話,回到家裡便把這事兒告訴玲玲,玲玲一聽,
也覺得這事兒必須引起注意。可範立剛覺得無計可施,又給華祖瑩打了電話,請她注意留心那幾個人的表現。
第二天早上到了辦公室,範立剛便忙成一團,各市的電話不斷,處裡大小事都要請示他,各考察組的考察材料不斷送給他審閱。這時卜言羽打電話
來,說郝部長叫他過去一下,他只好放下手中所有大小事務,來到郝部長辦公室。
郝部長說:“小范,處裡的工作不能受影響,顧彪生病了,抓緊時間把省各市幹部的基本情況打印出來,各縣的縣委書記、縣長以及各地市委推薦
的縣處級幹部基本情況也要打印出來,下週爭取碰頭,拿初步方案。”
回到家裡,範立剛正要和玲玲說話,門鈴又響了,開門一看,卻是肖道光,範立剛一邊讓坐一邊問:“肖局長,你這是從哪裡來的呀?”
肖道光笑着說:“我是給老弟送綠色食品來了。”說着從門口提過一隻竹籃子,紗布包着鮮蒸的饅頭,和一大口袋大米。
範立剛一看,傻了眼,說:“哎呀,我的肖局長呀,我那是隨便說說的,你怎麼就如此認真了呢,這樣的大米、饅頭要值多少錢一斤呀!”
“範處長,你這話說得就差矣,如今人們對生活的態度都很浮躁,尤其是年輕人。不瞞你說,我們糧食局每年都種一部分不施化肥、不上農藥的糧
食,這饅頭的麪粉也是特地加工的,幾乎沒去什麼皮,更沒有添加增白劑,而發麪又是用傳統發酵方法,這饅頭真香。這大米是專門留自己吃的,沒有
化肥農藥的綠色食品。”說着,肖道光把籃子拿進屋。
範立剛看着這一籃子鏝頭,說:“肖局長,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慢慢吃,以後我常給你做。”
範立剛真的有些感激不盡地看着肖道光,一邊遞煙一邊讓小方倒茶,說:“肖局長,你不會見外吧!請你理解我們組織部門同志的難處吧!”
肖道光說:“是我們這些人覺悟太低,誤解了組織部門的同志,你教育了我,我真的感到慚愧啊!”
範立剛去書房拿了兩條煙,硬是塞給肖道光,他哪裡肯要,兩人奪了半天,肖道光還是扔下了。
範立剛一直把肖道光送至樓下,握着手告別。
一早起牀,匆匆吃了早飯,範立剛便送嵐嵐上學去了,回頭跟着車子去了辦事處。週一蘭一見範立剛,一下子臉就紅了,只說怎麼不打招呼,範立
剛說怎麼不歡迎呀,週一蘭這才上前死命地抓住範立剛的手,目光在範立剛的臉上睃來睃去的。範立剛的心臟一陣狂奔亂跳,好像她的千言萬語都在這
目光和握手之間傳遞給他了。兩人進了屋,週一蘭深情地看着他說:“一大早連班都不上,必有大事,是吧!”
範立剛窘得有些慌,說:“周主任,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廢話,你又違規了!”週一蘭臉更紅了。
“違什麼規?”
“你叫我什麼?”
“喔,喔,一蘭,一蘭。”範立剛說,“我說了你千萬別生氣,好嗎?”範立剛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那你就別說,爲什麼要讓我生氣!”週一蘭撅着嘴說。
範立剛說:“一蘭,理解萬歲嘛!”
“你說!”
範立剛清了清喉嚨,說:“是這樣的,首先,我是要謝謝你和周副市長的,給我的特殊待遇,這段時間每天一早一晚都用車子接嵐嵐。”
“你這是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別繞彎子。”
範立剛說:“你看,我還沒說你就生氣了,給你弄得我的心裡亂極了。”
週一蘭覺得心裡甜甜的,看着範立剛,眼裡在燃燒着激情,“你說,我洗耳恭聽!”
“我想讓孩子從小鍛鍊鍛鍊,不要過早養成這種優越生活條件,車子就……”
“噢,你直接說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的呢!”週一蘭把臉沉下來說,“你能告訴我,我們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了嗎?”
“不,不,不,沒有,真的,一蘭,你別多心。”
“範處長,我們沒那麼賤,我只想知道什麼原因。”週一蘭真的生氣了,“本來,我哥的意思車子是爲你提供方便的,他還說有可能讓你學一學開
車,現代領導不少人都自己開車,可是我知道你忙,抽不出時間去學習,但你的態度,讓我很奇怪。”
範立剛有些慌張了,一擡頭,正好和週一蘭的目光相遇,倏地又躲開她。
“如果有什麼或者不可告人的東西,我就不勉強了。”
範立剛紅着臉,覺得自己爲這點事那麼認真,確實過分了點。週一蘭看看範立剛,說:“範處長,我們都是自己人,你就放心吧!”
話只能說到這兒,範立剛一看時間,已經遲到了,週一蘭上了車,一直把範立剛送到省委大門口。
一到辦公室,範立剛就埋頭看考察材料,十點鐘時小於把各市領導幹部的名單送來了,他認真看一遍,直接送給郝部長和駝副部長。
吃晚飯時,朱承慶打來電話,告訴範立剛,他已經被縣人大增選爲天臾縣人民政府副縣長。朱承慶自是感謝範立剛,希望範立剛一定要關心侍登仁
書記的事,還說他和侍書記會在適當時候到省裡來看望他的。玲玲一聽說朱承慶當上了副縣長,便盯着丈夫看了半天。
“好啊!範立剛,你還真的有這個能耐,我們廳裡的邵廳長對我說他有一個親戚在梅州市教育局做副局長,叫惠興,他說要來找你,我說這事你管
不了,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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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我哪有那麼大的權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副處長。”
“那朱承慶怎麼當上副縣長的?不是你從中幫的忙,怎麼也輪不到他當副縣長啊!”
“玲玲,我只能試試看,不知道他想到縣裡去,還是想留在市級機關。”
“我明天問問邵廳長。”
第二天上午一到辦公室,範立剛就拿出駝副部長昨天修改後的幹部調整方案,郝部長的全部意圖已經是方案的大部分意見了,當然還有少部分不重
要的副職位置,駝銘把自己的意見補充上去了。這樣一來,全省十一個市需要重新任命的二百多名市級領導幹部即將成爲省委組織部的方案。這個方案
還要上下反覆多次,但是能看到這份絕密名單的只有侯向、郝國渠、駝銘和範立剛四人。範立剛第一次從事這樣艱鉅而又絕對秘密的工作,心裡緊張嚴
肅得有些像戰爭歲月裡的特工人員,單線聯繫、單線接頭。現在他慢慢地、一個一個地看着名單,週一桂任命爲東臾市委副書記,侍登仁進了東臾市副
市長的行列,高嘉沒有入圍。官場裡誰的提拔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那些微妙而隱藏很深的關係,誰也摸不清。
顧彪還住在醫院裡,範立剛去看過兩次,卻又不好問是什麼病。從表面上看顧彪的病並沒有什麼發展,範立剛安慰他好好治療,大事就來商量,日
常工作一定盡力處理好。甚至他還不聲不響地把準備調整的市級領導幹部名單拿去給顧彪看。顧彪從心底覺得範立剛是一個很好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