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星期一上午,省委組織部召開處級以上幹部會,郝部長講了一件事,根據省委領導意見,經省委組織部、省政府辦公廳、省人大辦公廳、省委宣傳

部領導研究,決定在這幾個部門交流部分處級領導幹部。交流的處級領導幹部要求在正處崗位上任職二年以上,年齡四十二週歲以下,黨員,每個

部門原則上二至三名。希望符合條件的處長們主動報名。

會後,省委組織部的處長們都在私下裡排了名單,完全符合條件的處長也只有那麼兩三個,他們當然不願意離開組織部,雖然省政府辦公廳的處長

們大部分去向也都能提拔到副廳級崗位,而且機會多、崗位好,但省人大辦公廳和省委宣傳部就難說了。不過,郝部長在開會時的弦外之音也暗示了大

家,從組織部出去的處長們,組織部自然會有特殊感情的,當然這話說得不無道理,無論你到哪個部門,只要省委組織部關心你,或者說省委組織部記

住你,提拔爲副廳級那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官場上的事是瞬息萬變的,說不定承諾你的部長自己不在組織部了,一旦機會錯過了,也許就只能是命該

如此了。然而符合條件的處長們又不得不報名。既然部長在大會上動員符合條件要主動報名,不報名就不支持領導的工作,到時把你交流出去了,還落

得個不好印象。

這樣符合條件的三個處長都寫了申請,經過研究,省委組織部交流出去兩名正處,一個去了省政府辦公廳,一個去了省委宣傳部。交流到省委組織

部兩個處長,一個是省人大辦公廳綜合處處長鬱光亮,到企業幹部管理處任處長,另一個是省政府辦公廳財經處處長鬍友奎,到組織處當處長。

歲月在省委組織部那幢紅樓裡壓抑而沉悶的氣氛中悄悄地消逝,歲月同樣在紅樓外的風雨吹打中匆匆走過了一個年頭。

範立剛在機關幹部處借用一段時間之後,突然被任命爲市縣幹部處副處長,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事來得有點太容易了。

範立剛到市縣幹部處上任第三天晚上,週一桂就給他打來電話,說他已經知道範立剛到市縣幹部處了。週一桂說他要到省裡開會,順便想拜訪一下

範處長,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想見見郝部長。範立剛感到週一桂簡直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郝部長一個堂堂的省委組織部長,怎麼可能會見一個毫無關

系的縣委書記呢!範立剛又覺得週一桂的忙不幫又不行,想來想去,只得去求卜言羽。

第二天上午,卜言羽突然打電話給範立剛,說郝部長下午三時約見週一桂,並要範立剛一併參加,範立剛隨即電話通知週一桂,週一桂一聽就慌張

起來了。他在電話裡急得結結巴巴地問範立剛,本是想請郝部長赴宴的,認識一下聯絡聯絡感情,如果郝部長不方便,就改爲登門拜訪一下,沒有什麼

工作要談,現在要去辦公室,那就必然有事要談,你想一個縣委書記,有什麼要事需要在省委組織部長的辦公室談呢!再說了,在冠冕堂皇的辦公桌上

,又有第三者在場,什麼事也幹不了。情急之下,兩人在電話裡都無計可施。最後範立剛說,既然郝部長在辦公室約見,說明對他也只是禮節上的應酬

,問候一下就速速告辭。想到上次在辦公室見顧處長時,他都感到尷尬,現在要見郝部長,他真的把心臟提到胸口了。

下午兩點五十分,週一桂準時來到省委大門口,範立剛引着週一桂進了省委組織部的紅樓,上了三樓,來到3001室門口,輕輕地叩了門,聽到裡面

傳來了卜言羽的聲音,門開了,卜言羽說郝部長正在裡面等候。見了面,郝部長招呼週一桂坐下,讓範立剛倒水,週一桂只說不打攪了。郝部長不是那

種喜歡黑着臉的人,對誰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更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架勢,“找我有什麼事嗎?”而他並不發言,只是微笑着把目光游來移去。

範立剛無須介紹郝部長,只介紹這位是須臾縣委書記週一桂,其實也無須介紹,卜言羽早已向郝部長說過了。

週一桂坐在沙發上,顯都有些窘迫,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着放在兩腿之間,慢慢地說道:“郝部長工作很忙,我只想找個時間請部長

輕鬆一下,也沒有什麼要事。只是立剛和我……”說到這裡週一桂顯得有些侷促,臉色一陣紅潤,“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只是藉此機會,看看郝部長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在基層辦的事,而部長讓我到辦公室來見面,倒讓我真的有些尷尬和不安了。”週一桂在官場到底還是老道的,雖然這種局面有些不

合時宜,但讓他這麼一點撥,本來真的有些尷尬的局面反倒也就不尷尬了。

郝國渠笑笑說:“下面的同志來省裡也不容易,見見面也是應該的,都是爲工作嘛,小范人不錯,現在是市縣幹部處副處長了,也算是管你們這一

級的官了。有事多和小范聯繫,我有什麼事需要你們幫忙,就找小范。”

郝部長這一說,氣氛就融洽得多了,也似乎把關係拉近了,週一桂感到不便久留,初次見面,目的已經達到,就站起來告辭了。郝部長從椅子上站

起來,握着週一桂的手說:“我就不送了,請小范代我送送吧!”

出了郝部長的辦公室,週一桂才感到自己背上一片溼漉漉的,但是心情卻是愉快的,畢竟他作爲一個縣委書記,能夠單獨見了省委組織部長,當然

他的心裡更是無限感激範立剛的。

這天,顧彪從部長那裡回到辦公室,讓範立剛去東臾市考察一個縣委書記。範立剛還不知道市級領導幹部提拔的程序,一定是省委哪個領導交辦的。顧彪說叫他順便到幾個市委組織部熟悉一下人頭。範立剛很是高興,他雖然是東臾的人,當初從二中調到白塘鄉當秘書,從沒接觸過市級機關,如今

自己已經是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副處長,到自己家鄉的市委組織部工作,心裡真的有些激動。

東臾市委組織部幹部科接到電話後,立即向市委組織部長周廉成和分管副部長王相民作了彙報,幹部科立即打電話給範處長,主動提出派車前往省

城接他,他們知道省委組織部副處長下來通常是沒有車送的。但是範立剛含糊地搪塞過去,第一次到市縣,決定悄悄乘公共汽車。

這天下午五時許,範立剛和於明乘公交車來到東臾。

東臾市委組織部接上範立剛和於明,奧迪轎車出了車站,穿過繁華的市區,緩緩駛進東臾賓館。客房已經安排好,李曉峰把範、於二人領進房間,

請他們稍稍洗漱,市委組織部一行正在大廳等候就餐。

過了一會兒,範、於二人下樓來了,李曉峰迎上去,來到後廳,首先兩位副部長以及幾位科長依次握手,然後簇擁着範立剛進了一個豪華包間。大

家依次而坐,範立剛和於明居中,右邊空了位置。這時坐在左邊的副部長王相民說:“周部長有點事,晚來一會兒,叫我們先開始。”

範立剛說:“周部長有事忙他的吧,大家何必如此客氣呢!”

李曉峰說:“範處長是我們東臾人啊,是從天臾縣調走的。”

王相民說:“我聽說過,只是第一次見面,範處長也不常來指導我們的工作。”

範立剛說:“我剛到市縣幹部處,以後少不了常來麻煩你們。”

“哪裡哪裡,有一位家鄉領導在省委組織部,許多事情會好辦些的。”王相民說。

範立剛一看桌子上擺着兩瓶茅臺酒和中華牌香菸。這是他到省委組織部工作以來第一次下基層,不知組織部門如今有什麼行內規矩,心想東臾市委

組織部總不會對他範立剛一個副處長如此接待的吧!當然他也就不便破這個例子了。而他算是第一次回家鄉,也不便推辭。

王相民笑着對範立剛說:“範處長晚上沒什麼事吧?喝點白酒吧!”

範立剛心想,自己雖然身居省委組織部副處長的位置,然而在省級機關副處長算什麼官,還是因爲他處在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這樣特殊的位置上

,而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卻不同了,左右着大小几百萬人口的一個市那麼多縣、市級機關幹部的命運。雖然不是決定幹部命運的決策人物,但是敲敲邊鼓

,威力可是不小的呀!他既不能像省委組織部領導那樣打官腔,但又不能失去自己的身份,於是說:“王部長,我這人天生與酒無緣,小於陪各位喝兩

杯就是了。”

大家還是敬了範立剛,他顯得十分謹慎,喝酒並無什麼氣氛,快散席時,市委組織部長周廉成匆匆地趕來了,向範、於二人表示歉意,說酒就不敬

了,改日專門陪吧!吃完飯,周廉成問:“範處長,明天如何安排?”

範立剛說:“明天上午八點我們去組織部簡單談談,然後到縣裡看看。”

大家陪着範立剛回到房間,站着寒暄幾句,一一握手告辭而去。幹部科長李曉峰留下來,範立剛說:“李科長也回去休息吧!”

李曉峰說:“範處長,周部長的意思是明天由王部長和我陪同你們去陵江縣。”

範立剛說:“我看就不麻煩王部長了吧!由你李科長陪同就已經可以了!”

李曉峰說:“範處長,按以往的貫例,省委組織部下來處長、副處長最起碼要有副部長陪同,更何況考察到縣委主要領導呢!我們市委組織部雖然

不會參與考察,但說明對工作重視。”

範立剛笑了笑說:“李科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願意勞駕王部長的。”

李曉峰說:“這是組織部門的正事,應該的。”

範立剛說:“那好吧!”

李曉峰說:“範處長要不要玩玩,打麻將或者打撲克?”

範立剛看看於明說:“今晚就算了吧,再說我不會打麻將,撲克也沒有癮!”

李曉峰走後範立剛洗了澡,想到給玲玲打個電話,報了平安。

第二天早上,範立剛醒來時已是近七點鐘,匆匆洗了臉,李曉峰就來請他們吃早飯了。早飯後先去市委組織部,見過周廉成部長,簡單交換了意見

,兩輛奧迪轎車已經在樓下等候了,本可用一輛車的,李曉峰說周部長怕一輛車太擠,於是讓範立剛陪王副部長乘一輛車,於明和李曉峰乘一輛車。

上了柏油馬路,半小時後,見前方路兩旁停了五輛轎車,一羣人頂着烈日,站在高溫的路邊,範立剛所乘的奧迪轎車緩緩停在那些轎車旁。這時王

相民轉身對範立剛說:“範處長,他們來接了!”

範立剛吃了一驚,忙說:“接什麼?我們哪要接呢?”

王相民笑笑說:“範處長,或者說不成文的規定,這是禮節,別的部門不知道,我們組織部門凡是上級處級領導下來,縣委縣政府的主要領導都要

到縣界迎接的。”

範立剛睜大雙眼,茫然不知所措,正要說什麼,那一羣人已經來到轎車前,爲首的是一個高個子中年人,身材魁梧、肚大腰圓。王相民和範立剛分

別開了兩邊的車門,下了車。王相民快步繞過車頭,說:“這位是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範處長。”又指指剛從後面那輛車下來的於明說,“那位是於

科長。”

大家一一握手,高溫下,熱浪一陣陣襲過來。這時王相民才一一介紹陵江縣委、縣政府一班人,縣委書記高嘉、縣長徐建才、人大主任李昭賢、常

務副縣長鄒義明、縣委副書記馬祥慶、組織部長唐萬東。

範立剛心中不樂,但又不能表露出來,這種接待實在是一種不正之風!可他僅僅是一個副處長,又怎麼拉下臉來說人家呢!

隨後大家各自上了車,一路浩浩蕩蕩,好不威風,七輛轎車十分壯觀,朝陵江縣城駛去。

範立剛靠在後座上,漸漸地從剛纔的高溫中冷卻下來,如今的官場確實不比古代了,不要人擡轎子,否則那麼多人,需要多少勞動力來擡呀!擡轎

子的人冒着高溫,坐轎子的人也要冒着酷暑,如今現代化了,擡轎人省了,坐轎子的也不受高溫之苦了。範立剛在頭腦裡細細地想着,省委組織部的處

長下來就這樣,那麼副部長、部長呢,省委副書記、省長、省委書記呢!

範立剛無意中發現陵江縣領導人的五輛轎車從0001號開始,只是沒有0004號。再一想,這年頭人們忌諱“4”,“4”即“死”也,既然如此,縣裡

領導誰又要這0004號牌呢!甚至有人傳說某單位領導車牌爲0414號,結果就是出了車禍死了。

正當他思緒茫茫時,轎車駛進縣城,不久便緩緩進了陵江賓館,只見賓館內外彩旗在熱風中懶洋洋地搖曳着,大門口兩名年輕的武警戰士立正站在

烈日下。

七輛轎車顯得有些擁擠,停在陵江賓館一號樓前,高嘉搶先下了車,跑步來到王相民和範立剛乘坐的奧迪轎車前,他正要拉開車門時,範立剛和王

相民幾乎同時下了車。高嘉帶頭來到賓館大門口,便站在一旁,笑着恭請省市委組織部領導進了大廳,大廳裡迎上三位年輕人,縣委組織部長唐萬東讓

他們把客人請進客房。上了二樓,一個女服務員便笑着迎上來:“歡迎各位領導!”說着一個一個打開客房的門。

王相民和範立剛住的都是大套間,外間客廳,內間臥室,雖沒有省城那總統套房豪華氣派,但是在縣城也是絕無僅有的,茶几上剛切好的西瓜、美

國大提子、當地紫葡萄,正散發着清香,於明和李曉峰各住一個普通的單人間。

過了一會王相民來到範立剛的房間,說:“範處長,上午大家休息,下午再活動吧!”

範立剛說:“王部長,我想革除一切程序性的東西,也不需要開常委會或者四套班子聯席會,會上說的大多是套話、空話、大話。我們下午就從縣

委主要領導開始交談,儘可能把在家的四套班子成員都接觸一下,這不光是爲了考察幹部,也便於掌握大家的思想。我想你已經把我們送到了,你忙你

的吧!曉峰同志如果有事也可以回去,如果留下來,由你們決定,下面的進度視具體情況而定,我會和你們聯繫的。”

沒等大家開口,範立剛又說:“請高書記把賓館門口的武警和那些彩旗都撤了吧!否則我們就待不下去了。”

王相民便給高嘉打了電話,讓他馬上撤去武警和彩旗。

王相民又說:“那也好,下午我就回市裡了,李曉峰同志還是留下來吧,有什麼事你就招呼一聲,車子也留下一部,供你們使用方便一些。”

範立剛說:“其實用不着,陵江車子還是有的,再說他們四套班子最近也都在家。”

“還是留下來吧!”王相民說着就出去了。

十一點半時,縣委組織部長唐萬東親自上樓吆喝大家就餐,陵江縣一幫要員都以範立剛爲磁場,蜂擁着來到餐廳,省、市委組織部四人,加上高嘉

、徐建才、馬祥慶、唐萬東寬鬆地坐一桌,其餘人在另一個包廂內入座了。冷盤也都是些家常配方,只是不像省城只有茶杯口那麼大的小盤,都是一律

大盤,分量也十分豐盛。

一位漂亮的小姐斟酒了,範立剛一看,是國宴茅臺,也沒有人提及客套,當然省市委組織部領導親臨陵江,雖不是千載難逢,卻也是百年不遇啊!

這時高嘉端着酒杯,站起來說:“今天天氣嚴熱,我們陵江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的全體成員心更熱,讓我們以最誠摯的心情歡迎省委組

織部的範處長和於科長,歡迎市委組織王部長和李科長,讓我們共同舉杯!”高嘉顯得十分興奮,一仰脖子,就把酒杯喝乾了。

大家都站着,端着酒杯,範立剛只將酒靠了靠嘴脣,便放下了。

王相民說:“大家自便吧!”

高嘉看看王相民,笑笑說:“能喝的還是喝了吧!難得難得啊!”

高嘉平日喝酒是個不痛快的人,就是上級來人,他也是看對象的,往往是能躲則躲、能賴則賴。其實這也難怪,作爲一個縣委書記若是每逢酒場必

喝,怕早已不進火葬場就被酒精點着了。而今天就不同了,他不僅不敢躲和賴,而且恭恭敬敬,如同小學生見了老師一樣,希望在上級領導面前大大地

表現一番。說官場上的官員畏的是組織部、恨的是紀委,況且現在是非常時期,自然各位縣太爺也只能象徵性地表示一下意思,酒席難免氣氛冷淡而蕭

條些了。

吃了飯,又回到房間,唐萬東說,請各位休息一下,下午兩點半準時吧!範立剛說,下午先請書記高嘉同志聊聊吧!

下午兩點半,範立剛一開門,只見高嘉已經站在門外,雖然已經握過多次手了,他們還像是初次見面似的,範立剛就先伸出手,笑容可掬地握着高

嘉的手,倒有點像接見外賓似的。兩人拉着手進了客廳,於明拿着筆記本進來了,三人分別坐在三個位置上。

範立剛說:“高書記,請你談談陵江縣近幾年來在改革開放的形勢下,縣委在執行黨的方針政策,領導廣大羣衆奔小康,基層組織建設以及幹部隊

伍建設等方面的工作吧!”

高嘉不慌不忙,既不像作報告那樣慷慨陳辭,又不像彙報工作那樣唯唯諾諾,說話句句得體,十分老道,從縣委一班人認真執行黨的路線、方針、

政策,到各級幹部團結奮戰,帶領廣大羣衆奔小康,到全縣工農業生產年年增長,讓人感到萬分振奮。範立剛在鄉里當過三年秘書,對農村情況瞭解一

點,多少能聽出一些道道的。按照組織部門考察幹部的行規,考察人員主要是聽,當然也可以提出問題,範立剛對任何問題都不表態、不回答,所以主

要是高嘉一個人講。範立剛和於明只是埋頭記錄,時而擡頭看着高嘉。高嘉不愧爲多年縣委一把手,談吐自若、娓娓動聽、天衣無縫,不知不覺就談了

近兩個小時。

接下來縣長徐建才就來了,徐建才雖然比高嘉大兩歲,但當縣長卻是新手,就顯得沒有高嘉那麼老道了,但是講話卻虛的少,實的多,總共只談了

一個小時。

範立剛看着表,見還有半個多小時,就對於明說,再談一個吧!於是縣委副書記馬祥慶就來了。

直到六點半鐘,才結束了談話。縣四套班子成員已經候在大廳,等待陪客。這時組織部長唐萬東來了,接着縣委書記高嘉也來了。高嘉原本揹着的

雙手移到面前,交叉在隆起的下腹前,笑着說:“範處長太辛苦了,整個下午都不休息一會兒!”

範立剛迎上前去,伸了伸雙臂,說:“高書記、唐部長,從明天開始,你們各位都忙你們的吧!縣委組織部留一個同志就行了,不必興師動衆的!

高嘉握着手說:“陪領導這也是我們的工作,況且,省裡有些單位的處長下來,縣委、縣政府領導不陪還有意見呢!”高嘉隨即就感到自己的話有

些太不得體了,臉上顯出一絲尷尬,隨即說,“範處長難得到我們縣來,大家都很珍惜這個機會。”

第二天吃中飯時,高嘉說:“範處長也該放鬆放鬆,陵江的神仙閣雖不如江南三大名樓,不妨看看,範處長和於科長也做一回神仙吧!”

高嘉如此一說,大家都笑起來了,建議去神仙閣看看。

範立剛知道武漢的黃鶴樓、湖南的岳陽樓、江西南昌的騰王閣並稱江南三大名樓,至於朱元璋的《閱江樓記》雖廣爲流傳,但終是有記無樓已經六

百多年,還從沒聽說過這神仙閣。遺憾的是,至今他還沒有見過任何一樓,此刻自然有了興趣,就說:“好,那我們輕鬆一下,去看看神仙閣吧!”

下午四點鐘,兩輛車不過十多分鐘,就已到神仙閣山下,山上到處綠草萋萋,少有峭崖陡石,石階平緩,爬了一會兒,人人汗流滿面,又登了一會

兒,只見一拱門牌坊,上面有“神仙閣”三個綠色隸書大字,兩旁有副對聯,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依舊可以辨清,範立剛駐足看去,見是:神仙閣,

無神仙,廣積善德定成仙;人世間,有神靈,清官難做方知貴。

再往上爬,拐進一個院落,院內荒草萋萋、無聲無息,連焚香的跡象也沒有。亭閣正中有“懺悔亭”三字,範立剛停住腳步,見大家早已揮汗如雨

,他也同樣大汗淋漓,他不時地擦着汗,仔細辨認懺悔亭旁邊的對聯,好半天才認出:

淚酸血鹹手辣口甜莫道世間無苦海;

金黃銀白眼紅心黑鬚知頭上有青天。

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人對此發出議論和感慨。範立剛走到唐萬東身邊,低聲問:“這地方平日遊人不多?”

唐萬東擦着汗說:“小小縣城,又無其他旅遊盛景,又無知名度,誰來這裡!”

範立剛點頭道:“也是。”

唐萬東又說:“我來過兩次,都是陪上面來的領導,這是第三次,縣城沒有什麼好玩的,閒來無事,會來閒坐一坐。這裡太消沉。”

出了院門,沿着一條小徑,往前走了十多米,見一窄窄的小門,門旁卻是一副對聯,但已經很難辨認了。範立剛卻頗有興致,唐萬東幫助辨認,說

他曾進行過考證,是這樣兩句:

任爾蓋世奸雄到此亦應喪膽;

憑你騙天手段入門再難欺天。

範立剛點着頭,跟着唐萬東往前走,前面是一片平地,一棵參天古鬆,形態奇特,高嘉正和大家說這棵古鬆來歷,傳說此古鬆比神仙閣還早一百多

年曆史,當年朱元璋擊潰敵軍,經此古松下,在此住了一夜,覺得這古鬆實爲罕見,他做了明代開國皇帝后在此建了此神仙閣。古鬆後面便是一級一級

臺階,大家繼續登階而上,登了半天,都止不住地流汗,範立剛說:“剛纔忘了數這石階有多少了。”

唐萬東說:“共八十八個梯階。”

爬到頂端,見一雄偉殿堂,堂前“神仙”二字清晰可辨。門前一隻大香爐香菸嫋嫋,只是不見一個僧人。大殿正中有一巨幅雕像,卻無人說清來歷

,兩旁又是一副對聯:

須知六道赦回今生作者來生受;

請看三途轉劫善者喜歡惡者愁。

範立剛在殿內環視一下,就轉身出了大殿,邊走邊想,若是僅從這神仙閣的幾處樓閣看,並沒什麼值得吸引遊客的,只是對這幾副對聯頗有感觸。

而今天來此一遊的都是官場上的人,不知各人有何感慨。

直到晚上躺到牀上,範立剛還在想着那幾副對聯,想回憶起來把它記錄下來,卻又難以準確地想起來。想找時間再去神仙閣一趟,又怕別人笑話。

第二天依舊和四套班子負責人談話,雖然人人對縣委、縣政府主要負責人都是歌功頌德的,但是範立剛多少已經對他們有了理性和感性的認識。

當天晚上,範立剛和李曉峰商量,明天的談話請於明和李曉峰負責,請縣委組織部派一個同志陪他到有關鄉鎮看看。晚上九點多鐘,接到顧彪處長

打來電話,問了一些簡單的情況,然後交待陵江縣結束後去須臾縣,考察一下週一桂。範立剛自然很高興,不管怎麼說,週一桂和他之間還是有着特殊

的緣分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初他雖然已經決定調省委組織部,可他只是一個鄉里的秘書,週一桂的做法有買績優股的嫌疑,但作爲一個縣委書

記,能夠主動幫助他解決了鄉黨委副書記調去省委組織部,這實在是真心實意地幫忙的。範立剛的心裡永遠不會忘記的。他知道,週一桂一直想提拔到

副市廳級,而他由於自己職務太低,沒有機會幫上他的忙。現在,週一桂真的有希望了,這個機會來得不容易,範立剛將不遺餘力地要幫助他促成這件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