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立剛只得如實說了當時的經過情況。
回到辦公室時,心臟還怦怦亂跳。
臨近中午,範立剛收到週一桂發來的短信:我已抵達省城,晚上六點鐘在天樂夜總會518房見面。
下午下班後,範立剛叫了的士,來到天樂夜總會。見了面,週一桂緊緊握着範立剛的手,如同多年老朋友那樣激動、那樣熱情,坐定後,週一桂便
說:“立剛同志,怎麼樣?一切還好吧!”
範立剛說:“周書記,我的職務一事一直沒有當面感謝你,我真沒想到,在那樣短短的時間裡,能把職務明確了。”
週一桂笑了起來,說:“立剛,這點小事對於縣委書記來說,實在是小事一樁。”
範立剛說:“周書記此行有何安排啊!”
週一桂略一遲疑,淡淡一笑,說:“立剛老弟,快過春節了,中國人是非常注重這個傳統節日的,過節是什麼,過節就是吃喝玩樂。所以我們這些
在基層工作的同志怎麼會不想到上面的領導呢,不過是來拜個早年。”週一桂拿起中華牌香菸,遞一支給範立剛,拿起打火機,啪的一聲,給範立剛點
着了,接着說,“現在市縣幹部處長是……”
範立剛右手夾着香菸,聽到週一桂這樣一說,心裡已經明白分了,用右手食指輕輕地彈着菸灰說:“顧彪,原來我們處的副處長。”
週一桂連連“喔、喔”兩聲。
範立剛心想,週一桂有點小題大作了,雖然縣委書記和縣長在任免時報省委組織部備案,要提拔到副廳級崗位上,必須經過省委組織部的考察,省
委常委討論,然而作爲市級機關的副職領導,還是以市委書記的意見爲主。如果市委書記沒有意向,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長是不可能主動提出任用意
見的。
範立剛看出週一桂的心思,內心有些爲難。
週一桂笑笑說:“立剛老弟,我想見見顧處長,你看……”範立剛低着頭,默默地沉思着。
範立剛輕輕地把半截香菸在菸缸裡掐滅了,擡頭看着週一桂說:“這事……”
此時,範立剛並不是覺得這事有多難,而是他覺得這樣做不妥當。於是說:“周書記想如何見呢?”
週一桂想了想說:“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把他請出來,天樂夜總會檔次還可以,大家聚一聚。二是和他約個時間,我們登門拜訪。”
範立剛接過話題說:“如今官場上不少人對這種應酬感到很無奈,所以我認爲請他赴宴應屬下策。”
週一桂說:“那我們貿然登門是否妥當呢?”
範立剛說:“那當然要事先約好,他同意後才能上門,今天不行了,明天上班後我到他辦公室,找個機會,和他說說,你們明天自由活動,等我的
消息。”
週一桂點點頭,既有滿意之感又有感激的意思:“那就感謝立剛老弟了。顧處長孩子多大了?”範立剛的目光在週一桂臉上飛來飛去,自是明白周
書記的意思了,說:“好像上初中了,是個女孩,沒見過,聽唐雨林說過。”
週一桂又遞給範立剛一支菸,他擺擺手,又把煙接下來,隨後放到茶几上。
週一桂一邊點菸一邊說:“送你和唐處長每人一部手機,你們雖然都有了,但這款手機功能多,試試看。”
範立剛忙說:“不,不,不,周書記,你太客氣了。”
“你們儘管用好了,費用我會讓辦事處交的。”週一桂說,“另外,既然春節快到了,我們又登門拜早年,再給孩子點壓歲錢吧!嵐嵐的壓歲錢春
節間見到孩子時給她吧!你不知道孩子多喜歡大人給他們壓歲錢!”
“周書記,嵐嵐還小,千萬別……別……”
週一桂不再說這話題了,便拉着範立剛去吃飯。
第二天上班後不久,範立剛上了三樓,顧彪的處長室虛掩着,他輕輕敲了兩下,只聽顧彪說道:“請進!”
範立剛推開門,見顧彪一個人在室內,顧彪一見是範立剛,比過去更加熱情了,畢竟範立剛第一次到他辦公室。顧彪站起來握着手說:“請坐。”
忙着要倒水。範立剛拉住顧彪說:“顧處長太客氣了,都是自己單位人還喝什麼水呢!”
顧彪說:“有事嗎?”
範立剛也不拘謹,說:“顧處長,老家有位縣委書記來省城辦事,他想見見顧處長,當時我一口回絕了他,我說顧處長太忙,全省那麼多縣委書記
都要見他,那還了得!可後來又想,畢竟是縣委書記嘛,雖然也就七品小吏,但到底是一方重臣,所以我就來賣這個面子了。”
顧處長笑了起來:“立剛,縣委書記官雖不大,但是省委省政府領導都是把他們當做一張牌打的呀!我們省裡這些處長算什麼,一張桌子,三個兵
,這可是不能比的呀!人家主動要見我,怎麼能不見呢!見,一定要見,什麼時候?”
範立剛高興起來了,說:“他們白天去辦點事,我當然覺得省委組織部辦公室裡不適合,這裡上班時間的氣氛太肅穆。請你出去又恐不太方便,所
以……”範立剛猶疑了片刻,接着說:“所以準備晚上去你家坐坐!”
“立剛同志,這種關係我不主張在家裡見面,儘管我也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我們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份。這樣吧!你下午帶他們來辦公室吧!相
互見個面,算是認識一下,怎麼樣?”顧處長笑笑說。
回到辦公室,範立剛急着找個沒人的機會給週一桂打電話。
電話打通了,週一桂一聽說顧處長要在辦公室見他,便慌了,自知沒有什麼工作可談,豈不尷尬!直到四點多鐘,範立剛在省委大門等到週一桂,
範立剛告訴他顧處長不同意在他家裡見面,既然顧處長約到辦公室來,也只能如此了。
週一桂只好硬着頭皮上,跟在範立剛後面進了省委大門,心緒不寧地朝組織部的紅樓走去。範立剛也覺得此事辦得不好,既怕得罪了週一桂,又怕
顧彪對他有看法,不知道自己充當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進了組織部的大門,心臟就撲騰起來,只是低着頭,爬上二樓。來到顧處長辦公室的門口,只見
顧處長辦公室的門開着,一眼望見顧彪坐在那裡,他放慢腳步,準備讓週一桂先進,這時顧處長一眼看到他們了,笑着迎上前來,緊緊握着週一桂的手
,並熱情地讓他們坐到三人沙發上。週一桂此時已經沒有縣委書記平日的威風,婉然像一個初見老師的學生。顧彪要倒水,週一桂說不喝水,坐一會兒
就走。顧彪只能像領導一樣問了週一桂縣裡的簡單情況,便說基層領導很辛苦,工作難度大之類的話。週一桂說,希望顧處長有時間到縣裡看看,也不
敢多說,就準備告辭了,爲了加深印象,取出名片,顧彪說有機會一定去須臾縣學習,讓周書記有事就給小范打電話,只要能辦到的,一定照辦。這樣
一來也就讓氣氛輕鬆多了,也給了範立剛下臺的機會。
這天,唐雨林接到黃學西的電話,就來找範立剛。範立剛那天在車子上聽了郝部長的一番話,而郝部長不僅是因爲人民來信,也許還有什麼別的因
素,但是郝部長的態度看來對黃學西極爲不利,他哪裡還敢再和這號人囉唆,省得沾了一身騷,於是就雲裡霧裡地說得唐雨林摸不着頭緒。其實唐雨林
對黃學西也是心中有數的,只是礙着貢世舉的面子,也不想爲一個黃學西讓貢世舉對他有看法,何況那個殘疾人聯合會的什麼理事長就是正國級別,他
也不去幹,所以也就讓黃學西這種人鑽了官場的空子。於是拉下臉來給黃學西回了電話,打了官腔,黃學西也就知趣了。他意識到那些玄妙之處,組織
部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了,不覺心中隱隱作痛,氣得他濃眉倒豎,黑臉拉得長長的。但他又一想,如今的幹部只要往那把椅子上一坐,不出問題,誰也
奈何不了,省紀委他是放心的,有他老鄉在頂着。他心煩意亂地想了半天,又給貢世舉打了電話,貢世舉冷冰冰的,看來黃學西的這個春節過得不舒心
了。
下午,郝部長居然親自給範立剛打電話,說秘書小卜的病還沒好,讓範立剛陪他去參加莫由大酒店的一個團拜會。範立剛接着電話激動得心臟都要
跳出胸膛了,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呢!郭強當部長時,別說陪他外出,親自給他打電話,就連認認真真地和他說上一句話還沒有過呢!在範立剛的記憶裡
,好像郭強天生就是一副黑臉,永遠像哈爾濱冬天的冰雕。
三點鐘一到,範立剛便站在三樓部長室門口等候了,郝部長今天的大背頭梳理得油光鋥亮,西裝革履,神采奕奕。範立剛迎上去,微微笑着接過郝
部長的黑皮包,跟着往二樓走去。範立剛爲郝部長開車門時更加小心,表情更加謙恭。上車後,範立剛一坐下,小祁笑起來了:“範處長,又勞你大駕
了!”
範立剛的臉一下子紅至脖子,瞥一眼後座的郝國渠部長,伸手抓住小祁的胳膊說:“小祁,組織部豈能胡說八道!”
小祁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着說:“怕什麼,這是車子上,又不是組織部辦公室。”
郝部長也笑起來了:“小范多心了,哈哈……”
郝部長這一笑,車內的氣氛輕鬆多了,範立剛的心裡也隨之盪漾起幸福的漣漪。領導這樣的玩笑一開,顯得關係近多了。
說話間車子到了莫由大酒店。莫由大酒店是省城八十年代初的重要建築,高四十五層,位居全省高層建築之冠,是一位老華僑投資興建的集客房、
餐飲、娛樂於一體的高檔飯店,省領導常常在這裡會見中央首長和外賓。至於莫由大酒店裡到底是什麼樣子,範立剛從未進去過。
奧迪轎車緩緩駛進莫由大酒店的大院裡,隨即上了一樓平臺,兩個身穿大紅迎賓服的青年迎上前,範立剛正要開門,兩青年已經拉開車門,伸手擋
住車門,彎着腰,他跟在郝部長的後面,觀察着郝國渠的步態、儀表。今天與往常似乎不一樣了,龍行虎步、大氣磅礴、威風凜凜。範立剛和郝部長之
間始終保持着一定距離,而他天生一付魁梧身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再加上年輕氣盛,又是出入在這種高檔次的地方,自然也就身價百倍了。
這時一個漂亮的女子身披大紅綢帶,微笑着把郝部長和範立剛領上二樓會議室。會議室有點像中央那些會見外賓的地方,鮮紅的地毯,周圍全是沙
發,牆上是一幅巨型山水畫。衆人一見省委組織部長,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迎上前去,搶着和郝部長握手。郝國渠一看,一部分是省內大型國有企業的
老總們,還有幾個是省級機關經濟主管廳局的主要負責人。
春節前的團拜會是最輕鬆、最自由的活兒,就是暢談一年來的成績,都以歌功頌德爲主,接下來便酒酣耳熱。
這次團拜會的禮品並未經過範立剛的手,組織者早已放到車上了。把郝國渠送回家後,範立剛提着自己的那份,回到家裡打開一看,居然是一臺筆
記本電腦,這讓他吃了一驚,他原樣放好後,再作處理。
省委組織部辦公室裡還是那樣靜謐、安詳,但是辦公室的人已經很少了,按農曆說今天已經是二十八了,後天就是年三十了。
乘着辦公室沒人,範立剛給卜言羽打了電話,卜言羽說病情已經好多了,只是因爲咳嗽,跟在部長身邊不成體統。範立剛說晚上來看看卜秘書。
兩人約好之後,只待晚上相見。
吃了晚飯,範立剛便把最近幾次隨郝部長外出活動時所接受的禮物,按原貌整理妥當,便匆匆來到卜言羽家中。卜秘書一看範立剛拿着那麼多東西
,還誤以爲範立剛給他送禮呢。範立剛忙說:“卜秘書,你感冒這幾天,郝部長讓我代替你的角色,臨近春節了,所到單位都很盛情,你的這份禮物我
都一一代爲收下了,現在都轉交給你吧!”
卜言羽一聽,慌忙說:“範科長,這不行,人家這些東西又不是給我的,既然你去了,就應是你的。”
範立剛笑笑說:“老弟,萬不可不要推辭了,這點小事在哪說就哪兒了,弄出笑話來,你我之間來日方長。”說着便站起來告辭了。
送走了範立剛,卜言羽一邊翻看這些禮品,一邊想,過去雖然知道機關幹部處從天臾調來一個人,只是印象不深,今日一見,卻讓他有些尊重了,
沒有想到範立剛是如此一個坦蕩的人。卜言羽自知自己的特殊身份,他如今身爲省委組織部長的秘書,一舉一動不僅影響到省委組織部的聲譽,也關係
到省委組織部長的形象,全省那麼多幹部的目光都在盯着他呢!這可不是往日送兩條香菸、兩瓶酒那樣簡單了。卜言羽心裡矛盾起來了,一時不知如何
處理這些錢。
在武智華的鼓動下,範立剛用了一週時間,天天晚上熬到深夜,終於完成了一篇五千字的稿子,他沒敢評論組織部的體制,只是對現有考察幹部的
辦法提出了八個方面的改進意見。武智華把搞子交給尹玉發,尹玉發看了稿子拍案叫絕。
這時省委組織部研究室的主任還沒到位,原主任調出走後,不知道爲何遲遲沒配主任。有人傳說葛恆耕推薦省政法委下面的《法制快報》主編耿成
長來研究室當主任。尹玉發滿以爲這個主任會落他的頭上的,可是葛恆耕不但沒讓他當主任,也沒有宣佈他主持工作。
範立剛的稿子很快就在《組織工作研究》上刊登出來了。平時組織部的同志對研究室編的雜誌不屑一顧,雖然從部長到司機每人一冊,可很少有人
去翻一翻。也不知道是誰發現範立剛的文章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凡是拿到雜誌的人都去關顧一下。
貢世舉看了範立剛的稿子,雖然在心中罵這小子太狂妄,可他不敢再像上次那樣批評範立剛了。看來,他和範立剛之間的結是無法解開的。
這天,上午上班後不久,卜秘書給貢世舉打電話,說郝部長找他。郝國渠上任之後不斷和處長們接觸,唯獨沒有找過貢世舉,現在郝部長突然找他
,貢世舉不知是禍還是福,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郝部長辦公室。
一進門,見郝部長正低頭看材料,聽到聲音,郝國渠頭也沒擡,說:“請坐,老貢。”
對於郝部長,不知爲何,貢世舉有些緊張,好像他的眼鏡後面的那雙目光窺透了他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甚至莫名其妙地對郝國渠有一種失望的心
理。不久前,當得知郭強調走的消息後,他有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主觀地認爲新來的部長一定會重視他這個省委組織部唯一的老處長,而且是機關幹
部處長。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郝國渠上任這些天來,從未單獨找他,無論是工作,還是他個人的事。現在郝部長真的找他了,他就坐在郝部長的面
前,心裡卻又那麼緊張。
郝國渠終於擡起頭,目光在貢世舉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冷冷地笑了一聲,這種笑讓貢世舉更加緊張得毛骨悚然。
“老貢,你先看一樣東西。”郝國渠沒有把東西遞給貢世舉,只是把材料在桌子上推了推。
貢世舉猶豫了片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郝部長面前,剛伸出手,在這一瞬間,貢世舉的手僵在半空中。當他瞥見那份由範立剛擬寫的、被他畫
了許多紅色問號的材料時,他的心臟像被無數根針紮了似的。他覺得自己像飄起來似的,突然努力鎮靜了下來,顫抖着手,拿起那份畫滿紅色問號的材
料。
貢世舉向後退了兩步,目光落在紅色問號的那一刻,他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範立剛身上,這東西是範立剛寫的,那次他狠狠地批了範立剛之後,
黃學西的考察材料全部按照他的意圖寫了。現在貢世舉恨自己,當時爲什麼不把範立剛手裡的原稿要回來毀了?現在成了一顆定時炸彈。他萬萬沒有想
到,範立剛這小子居然來這樣一手,把這份東西收起來,向新來的部長揭發他。在這一瞬間,貢世舉咬着牙,恨不得殺了範立剛。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些問號是誰畫的?”郝國渠說。
“是我。”貢世舉目不轉睛地看着郝國渠。
貢世舉靈機一動,不知哪來的靈感,他找到了爲自己辯解的理由。
“那些問號是什麼意見?”
貢世舉平靜了一會兒,說:“我是讓他們認真核實那些關鍵性東西,那都是幹部們的敏感地方。”
郝國渠站了起來,指了指桌子上的另一份材料,說:“那麼之後的正式材料你看了沒有?”
“看了……”貢世舉慌了,“沒……”
“到底看了沒有?”
貢世舉不吭聲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說:“那是小范寫的,我沒有認真核對。”
“老貢啊,你這個機關幹部處長是怎麼當的?”郝國渠說,“我知道,你和這個人關係不一般,在你的運作下,這個人先是當上了副廳,後又提拔
到正廳。爲了這個人,你甚至不顧一切地打擊報復處裡的同志,你見過這樣的機關幹部處長嗎?”沒等貢世舉說話,郝國渠又說:“是小范寫的,你相
信嗎?如果不是你授意的,你能饒過範立剛嗎?好你個貢世舉啊,現在你又嫁禍給範立剛!”
如果說上次爲了範立剛的事貢世舉被駝銘批評了,這次更是對他致命的打擊。貢世舉怎麼也不明白,爲什麼郝國渠一上任就拿他開刀,爲什麼駝銘
和範立剛毫無關係,要把他留了下來。這些說不定都是吳興亮在後面搗的鬼。貢世舉的心裡亂極了,也傷心、難過極了。他覺得這幾個人都在和他作對
,都在合起夥來對付他。
當天晚上,貢世舉連飯也沒吃,就跑到葛恆耕家去,一見葛恆耕,貢世舉就聲淚俱下地低着頭。葛恆耕安慰半天,貢世舉才擡起頭。
葛恆耕說:“老貢啊,我雖然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可是我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目前只分管研究室,而且不久可能就要到人大去。但你放心,
你是一個老同志,現在組織部的處長還有誰敢和你比,你又是機關幹部處長,組織部也不是久留之地,能出去就早點出去吧!”
“老部長、老領導,我怎麼不想出去,可是我知道,都是吳興亮在後面搗的鬼。”貢世舉說,“你是省委組織部最老的領導,他們都把你晾了起來
,何況我呢!”
貢世舉在痛苦絕望中度過了兩週。一向都注意自己儀表的貢世舉,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憔悴起來,一到辦公室便把門關起來,整日拉長了臉,那樣子
有點像參加弔唁活動。
春節後一上班,郝部長就把貢世舉找到辦公室。
郝部長又是讓秘書倒水,又是拿香菸,貢世舉有點不知所措。
“老貢啊,春節還好吧!”郝部長微笑着看着貢世舉。
貢世舉的心裡有些忐忑起來,春節剛過,領導就找他談話,顯然有些不正常。駝銘坐在一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突然想到,這些傢伙都被吳興
亮收買了。不知爲何,他更加恨這幾個領導了。
“嘿嘿……”貢世舉覺得自己的聲音像笑又像哭。
“老貢,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郝部長說。
貢世舉看看郝國渠,突然懷念起郭強來,郭強曾經那麼器重他,可是郝國渠和他相距十萬八千里。
“老貢,省委對你的工作安排非常重視,”郝國渠說,“部領導也進行了多次研究。”
貢世舉的心臟陡然狂跳起來,這個嚴峻的時刻終於到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期待、興奮、激動!唯獨沒有失望。他在
這一瞬間,想到過去一個又一個他的前任,他們的安排都是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貢世舉的臉上透出一絲亮光。
“感謝部長!”
“你在組織部工作那麼多年,是一個老同志。”郝國渠的話又停住了。
貢世舉擡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希望,那樣子是絕望後獲得的一線光芒。郝國渠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貢世舉急得心裡像着了火,真想
衝上前去,奪過他的杯子,把它摔得粉碎。
“近幾年,我們省的林業發展很快,省政府決定把林業從農墾中分出來。”郝國渠又停下來了。
貢世舉覺得頭皮在發炸,他不知道郝國渠在說些什麼,簡直是癡人說夢,這些與他的工作毫無關係,賣什麼關子。自己又不當省長,管它什麼林業
、農業的呢!
“新分開的林墾總公司雖然爲國有企業,但還是算廳局級單位。”郝國渠看看駝銘。
駝銘接過話題,正要說話,貢世舉突然咳嗽起來,郝國渠和駝銘相互看了看。“新分開的林墾總公司正在組建領導班子,”駝銘說,“決定讓你出
任林墾總公司黨組成員、辦公室主任。”
“不過,”郝國渠說,“括號裡是副廳級。”
貢世舉簡直如五雷轟頂,頓時覺得天昏地暗。郝國渠還說些什麼,他一點也聽不到了。
平靜了一會兒之後,貢世舉覺得自己從剛纔的山頂一下子跌入萬丈深淵。這麼多年來所有的希望全都變成肥皂泡了,竹籃打水一場空!貢世舉是怎
麼離開部長室的,他已經沒有一點知覺了。貢世舉調出組織部,只安排了一個企業的副廳級,似乎沒有人大驚小怪。
幾天之後,各處室拿到一份幹部任免文件:章炳雄任機關幹部處處長;免去貢世舉機關幹部處處長職務。
章炳雄的任職在省委組織部內部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議論。章炳雄原來是西臾市人事局副局長,郝國渠當省委組織部長後,就把他調來省委組織部
,不過一直沒有明確職務。現在看來,章炳雄就是在等着貢世舉那個機關幹部處長的位置的。這個重要崗位讓一個剛來的副處級幹部搶去了,那些早就
瞄準機關幹部處長這個重要位置的人,不僅心灰意冷而且在心裡對郝國渠的做法產生強烈的牴觸情緒,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與此同時,尹玉發調出組織部,被安排到省政法委研究室當主任。而省委組織部研究室果然從《法制快報》社調來了主編耿成長,任研究室副主任
,括號裡寫着正處級和主持工作。
這時範立剛接到通知,省委組織部要對省殘疾人聯合會的領導進行一次考察,這個任務是郝國渠直接交給新任機關幹部處長章炳雄的,章炳雄剛上
任機關幹部處長,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燃燒的第一把火,雖然他對組織部很多工作的道道還不是太清楚,但他早已聽到了關於貢世舉和黃學西的議論,
而郝國渠一上任就拿貢世舉開刀,自然,郝國渠不說,章炳雄豈能不理解郝國渠對黃學西的態度!三個處長商量後決定由唐雨林具體負責,理由是他上
次考察距今還不到一年,對那裡的情況熟悉。唐雨林接受了這個任務又拉上範立剛。但是這一次唐雨林心裡沒有底,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其中深刻的內
涵是什麼。唯一能夠究其原因的只有範立剛,那天晚飯後範立剛陪郝部長從省委黨校回來,在車子上郝部長問起黃學西的事。現在他已經猜着分了
,這次對殘疾人聯合會的考察分明是對着黃學西而來的。這些猜測和個人的領悟,範立剛哪裡能對唐雨林說,只是心中有數,但是範立剛還是建議唐雨
林第一天去開大會時,請處長章炳雄出場,原因是前次考察時貢世舉是出場的。
並沒有人刻意安排,決定去殘疾人聯合會考察幹部的時間,正是清明節,一早便下起濛濛細雨。唐雨林頭一天已經給人事處長老軤打了電話,老軤
當即就去向黃學西彙報了。黃學西先是一驚,轉念又一想,很可能省委組織部是衝着他的那份報告而來的。老軤這人官癮太大,別看他平日奴顏十足,
見了領導說話像噎住似的,但是黃學西太清楚了,他心眼小,容不得別人當官,總覺得自己在部隊是正團職,也算老資格。黃學西心想,你那正團頂個
屁,到地方來懂得官是怎麼當的?但是黃學西表面卻要讓他看出來,他自己對他是負責任的,所以就讓老軤自己寫了一份報告,安排他爲黨組成員,喜
得老軤忙了兩個晚上,白天偷偷地怕別人發現。材料搞好後,黃學西自己不送去,卻封起來讓老軤自己送組織部。黃學西當然是有用心的,一箭雙鵰,
一是讓老軤不懷疑黃學西口是心非,二是讓組織部的人懷疑這種事怎麼讓當事人自己辦呢!
老軤彙報了組織部要來考察幹部的事之後,心裡也有些激動,說不定真的是考察他的黨組成員呢,拿着水壺給黃學西倒水時,兩手抖得控制不住。
黃學西在那一瞬間,感到用這種人實在也有些愧對全體職工,大小一個正廳級單位,上下也有近百號人,哪個不比這樣的人強呢!但是不管怎麼說,接
待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的領導規格要是一流的,他想,抓住這個重要的機遇,新上任的處長章炳雄又是組織部長郝國渠調來的心腹,如果能抓住章炳
雄,他就有辦法和郝國渠套近乎,那樣他幹到六十歲時還可以爭取去省人大或者省政協,可以繼續幹到六十五歲呢!
晚上黃學西躺到牀上越想越不對勁,過去組織部有什麼事都是先和他這個一把手先通氣,怎麼這次連半點消息都不透。第二天一早起牀,見外面下
着不緊不慢的細雨,纔想起今天是清明節,不覺心中有一種即將掃墓的淒涼之感。
奧迪轎車衝破連綿雨簾,黃學西目不轉睛地看着轎車前窗的雨刮器機械地來回擺動着,好像自己的心臟被刮來刮去。黃學西過去從來不準時上班,
無論是原來的二局還是現在的正廳級,他總是這樣,有事沒事開着奧迪去省政府轉一圈,或者在家睡個懶覺,天天中午都要喝三兩。黃學西開會說話爽
快,往往是九點半打個電話到辦公室,說十點開會,十點一到他便來,開會時“1、2、3、4、5”,講完就散會。而今天,他第一個來到辦公室,想打電
話給機關幹部處摸摸底,幾次拿起電話來又放下了。春節前他本想打電話把唐雨林和範立剛約出來聯絡聯絡感情的,不知爲何被唐雨林婉言謝絕了,現
在他不得不把這一系列的事都聯繫起來看了。
更讓人奇怪的是老軤親自帶着黃學西的奧迪轎車去了組織部,唐雨林他們居然自己走了。老軤當即打電話給黃學西,黃學西狠狠罵了老軤一頓說,
好事也讓他這種人辦壞了。放下電話,黃學西帶上紀檢組長汪永冒雨站在大門口迎接唐雨林一行。
章炳雄、唐雨林、範立剛、江碧玉四人來到殘疾人聯合會大門口,黃學西和汪永迎上去想握手,四人卻一頭衝進大門裡,只聽見汪永露出滿口壞了
的黑牙齒說:“這……這……這……啊!……”
這時老軤已趕回來了,開了車門,看到黃學西呆若木雞地站在雨地裡,哆哆嗦嗦地說:“黃理事長,你這是……”
老軤迅速地脫下自己的西裝,就往黃學西身上披,只見黃學西一揮手,甩了老軤一個踉蹌。
進了大廳,章炳雄等四人站在那裡看着剛纔的一幕,唐雨林風趣地說:“黃理事長真是不管風吹雨打,勝似閒庭信步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黃學西用手一抹臉,抹去了雨水,臉上的表情如同變臉魔術那樣快,由一副黑臉變成晴空萬里的笑臉。
章炳雄感到黃學西十分滑稽,不慍不怒地說:“黃理事長怎麼啦?”
唐雨林急忙說:“我們處章處長!”
黃學西濃眉飛翹,臉掛笑容說:“章處長,久仰久仰!久聞大名,如雷貫耳!”黃學西不知何時學來這句江湖套數,弄得大家鬨堂大笑。
誰知章炳雄不理他那一套,一邊走一邊說:“走吧!開會去!”
按慣例,組織部來人都要先和一把手單獨交談之後纔開大會的。黃學西以爲章處長一定也會這樣做的,上了電梯,和上次一樣在四樓下了電梯,又
來到那間小會議室,橢圓形的會議桌上依舊是兩盆盛開的鮮花,桌上水果清香四溢。剛進門,章炳雄站住了,說:“會場呢,不會在這裡開大會吧!”
黃學西走到他面前說:“章處長總得先休息一下,我們先交換一下意見!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你們盼來了……”
章炳雄笑起來了,說:“盼太陽,要是盼來太陽,你就不會被雨淋成這樣子了!”
這樣一來弄得黃學西尷尬起來了,黑臉上的三角肌連連痙攣了幾下,卻又強顏討好地說:“是啊!盼出太陽偏落雨……”
大家說笑間來到三樓會議室,一進門,室內自動鼓起掌來,章炳雄有些茫然,覺得黃學西這人太有些形式主義了。再一看臺下那四五十人,人人面
前都擺着席卡,主席臺上也擺着那麼多席卡。章炳雄回頭說:“那咱們就不客氣了。”說着帶頭走上主席臺。
四個人走上主席臺後,卻沒有請黃學西,他站在那裡,在臺下掃了一眼,又看看主席臺,覺得今天總不是滋味,在殘疾人聯合會裡他這一把手難道
說話不算了!老軤在部隊就是這種角色,他是最能破譯領導心態的,哆哆嗦嗦地走上主席臺,在唐雨林身邊彎下腰,低聲說:“唐處長,黃理事長坐哪
兒?”
唐雨林沒回頭,目光落在臺下衆人身上,說:“隨便!”
老軤跑下主席臺,在黃學西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黃學西猶豫了好半天,才懶懶地走上主席臺,在最邊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沒有人主持會議,章炳雄只簡單地講了一番大道理,並沒有涉及幹部的考察,或許是他還沒有進入機關幹部處長這個角色,也沒有安排領導述職,
隨後便開始民主測評。這些都讓黃學西感到有點惶恐不安。
章炳雄一直等到中午十一點半,大家投票結束了,四人當面開了票箱,清點了測評表,然後包緊封好,讓唐雨林在封口處寫了時間,四個人都簽了
名,由章處長帶回。
這時,老軤來請章、唐、範、江赴宴,章處長說:“謝謝,我趕回去有事,他們三人就在這裡吃工作餐吧!”
黃學西心情更加沉重,看着章處長往電梯走去,還是跟了過去,強裝笑臉說:“章處長太廉潔了!”
老軤哈着腰,呆呆地站在一邊,黃學西瞪了老軤一眼,黑着臉說:“用我的車子送!”
誰知在說話間章炳雄已經進了電梯,待老軤跑到電梯門口,門已經關了起來,他只好轉身跑下樓去。
送走了章炳雄,老軤回來時唐雨林他們已經用完了工作餐。
黃學西怕找沒趣,棄下豐盛的酒肉酴醾,陪唐雨林他們吃了工作餐。飯後他還是覺得自己信心百倍,他的人生最高願望實現了,一時間不順心的事
在所難免,就像這天氣一樣,真是瞬息萬變。想當初由正處爬上副廳的那些日子,他受了不小驚嚇,時時都把那顆不安的心懸在半空中,而上次由副廳
轉正時,雖然也有些惶恐,但畢竟有貢世舉從中斡旋,他踏實多了,想到那次考察幹部時,貢世舉親自出馬,那氣氛太讓他激動了。而這次,這個章炳
雄卻是如此冷酷,如此不近人情,這種壓抑的、令人沉悶的氣氛簡直是天壤之別。但是他又一想,反正正廳到手了,難道一個才上任不到一年的正廳級
理事長就會隨意免了。他在心裡暗笑章炳雄、暗笑郝國渠。儘管這樣不斷給自己鼓勵,但他對自己的灰色念頭還是感到幾分恐懼。
進了房間,黃學西取了中華煙,親自給唐雨林和範立剛點菸,雖然心裡有些惶恐,不停地踱着步子,卻打起精神說:“今天要好好陪三位學習‘54
號文件’!”
江碧玉知是打撲克,笑着說:“我不會。”
黃學西說:“真的,不學文件,在組織部怎麼工作,練習練習!”
這時老軤來了,居然右嘴角還粘着一顆米,大家笑起來,黃學西陡然間黑下臉來對着老軤嗤之以鼻。
江碧玉捧腹大笑說:“你們四人學吧!軤處長和黃理事長,我們處裡兩個處長對門。”
黃學西又換了笑臉:“好,今天不白打,誰輸了鑽桌肚!”
唐雨林說:“黃理事長,你老人家是老革命,可是正廳級啊!輸了也鑽?再說了,老軤個子那麼大,肚子那麼圓,能趴得下來嗎?”
黃學西說:“誰輸誰鑽,不鑽是這個!”說着用右手比劃着王八的動作。
唐雨林覺得黃學西似乎有點情緒,玩撲克不過是玩玩而已,真的要鑽桌子,或是在臉上貼紙條都有點太不雅了。輸了贏了都只是樂樂,不至於像某
廳有兩位處長,打牌打到半夜,雙方吵起來,又動了手,兩人告到廳長家,廳長一聽,把他倆罵得狗血噴頭。
平日在辦公室打牌,大家都聚在理事長辦公室外間,四張單人沙發一張方茶几,黃學西一打牌,總有幾個人站在他後面,有些人覺得這是和黃理事
長套近乎的最好辦法,還有人說某某某的副理事長就是陪理事長打牌打出來的。爲此機關裡每年都舉行幾次撲克牌比賽,黃學西總是和汪永聯手,常常
殺得機關裡昏天黑地的,甚至編出種種名堂給予參賽人獎勵。久而久之,有人就傳出笑話,說黃理事長“五毒俱全”,還有專人註釋哪“五毒”:吃、
喝、嫖、賭、吹。前四毒不用解釋,只是這“吹”,有人便把黃學西曆年來在各種會議上的講話編成小冊,大家才發現,黃學西的講話都是一種腔調,
大話、空話,什麼“再上新臺階”,“審時度勢,爭取更大勝利”,什麼“創更大業績,鼓更大幹勁”,“把新時期全省工作推向更高階段”。下面人
當做一種笑料,說黃學西有“大躍進”年代的吹牛細胞,中央任何一個領導的講話也從沒有他口氣大,所以就把這“吹”字歸入他的“五毒”之中了。
後來這事七傳八傳,傳到黃學西的耳朵裡了,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一次酒後狂妄道:“領導就是要有這種雄才大略,現代化的領導者,不善於
表述怎麼行?表述就是演講,改革開放造就了千千萬萬有才幹的領導者,領導者的關鍵是要有博大精深的理論和決策,小平同志南巡就那麼一走,就那
麼幾句話,成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精髓,成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理論,我的講話,也是一種理論,只是還沒有被人們重視,這種理論若產生於1958年
,早成氣候了。”
然而他確實也有一種審時度勢的才能,據說當年貢世舉和他也並不認識,只是偶爾一次開會認識了貢世舉,後來經不住黃學西的種種超人的手段,
以至有了他的今天。這次考察幹部雖然意外,而且章炳雄也不把他放在眼裡,但他心裡想唐雨林和範立剛這兩個年輕人他是一定能抓住了。這不他現在
雖然心事重重,但卻抓住時機,和他們打牌,利用打牌的機會,繼續聯絡感情。
黃學西的心思並不在牌上,所以打牌時常走神,自然打牌出師不利。第一局下來,範立剛和唐雨林打完了“A”,他和老軤還只打“4”,無需多說
,黃學西趴到地上就鑽,偏這地上鋪的羊毛地毯,他又穿的是花呢褲,鑽得特別吃力,爬了半天,才從那小方桌下鑽出來。輪到老軤鑽時,他人高馬大
,桌下鑽不下,就把桌子頂了起來。黃學西看看老軤既好氣又好笑,吆喝着說:“這算什麼,趴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要那麼高個子幹什麼!”
嚇得老軤急忙跪下,只聽老軤驚叫一聲,大家低頭看去,只見老軤那光禿禿的頭頂上流着血。再仔細一看,桌子反面有一根半寸長的鐵釘。
唐雨林說:“這還了得,聽說鐵鏽容易導致破傷風!”
嚇得老軤全身顫抖,雙手捂着禿頂去了醫院。
三天後,結束了省殘疾人聯合會的幹部考察工作。回到辦公室,範立剛對唐雨林說:“唐處長,這次黃學西的考察材料由江碧玉寫吧,我怕寫不好
,跳不出前次的寫法和框框,她寫初稿,我先修改,然後由你定稿。”
唐雨林說:“好吧,要實事求是。”
這次考察過後大約一週時間,就傳出消息,黃學西將要被免去省殘疾人聯合會理事長,留作正廳級巡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