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摘星樓上乃是王侯士林集會。在這東部大陸盛唐帝國,能夠稱王封侯的人,從來不曾是半路出家的暴發戶,都是不知祖上多少代累積的厚積薄發,方有如今之地步。
但當世三公六卿,卻是高門寒士犬牙交錯,都是通過盛唐的科考制度,然後選賢任能而上,相國劉叔樓,就是其中的典型,寒門出身,卻憑藉過人的政績,走到如今相國的地步。獲得無數庶族的支持。
而歷代變遷,亦在這片盛唐大地上,上演着無數閥門的興衰更替。有曾經興盛的門第沒落下去,有沒落的門第重新振興,有寒門出身的人鼎立崛起,光宗耀祖。
但無一例外,今日齊聚摘星樓的,都是當今盛唐京城裡最具名望之輩。士林幾乎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有內閣侍讀學士,翰林侍講學士,參議道,宣撫使,包衣佐領,國子監祭酒等等薈萃其中。其次便是京城地位甚高的大儒名士,再者還有王公親族在座次之上,幾位公侯,以及帝國將軍。聚集在這小小摘星樓之上,在規模上,僅次於不久後將進行的闌蒼院普天院比。
然而當那個青年的腳步落在會堂樓面之時,整個會堂便寂靜得落針可聞。
人們就這麼看着那個最近在京城裡隱隱已經有些名氣的清平公主大曄翎衛,踏足於會堂之上。
那些窸窣的聲響,還間歇性的在會堂之中時起時現。
“此人是誰...?”
“施公子難道不見那邊宋七公子等人的臉色,這分明就是那大曄的翎衛...只是沒想到,居然如此清秀年輕...我還以爲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否則誰敢損毀宋閥的寶船?”
“大曄人此次真的是置身風口浪尖了...”
在這些雜聲之中。那代表四大門閥主賓坐席之上的人,卻面色如罩了一層寒霜般。冷冷將他盯着。
盛唐立國以逾千年時光,千年之中的十幾代帝王。無不是正統禪位讓賢,讓位於子嗣。其中更出現過兩代帝王,因爲子嗣無能,從將帝位轉以皇室一脈血親的親族情況發生,甚至其中一位,還是女皇帝。這在其他的國度,幾乎不敢想象。就是同樣是帝制的高紋帝國,也都曾出現過弒父殺親政變上位的歷史。相比較而言,盛唐擁有最穩定的政治根基。而全天下的人都明白,之所以會這樣。除去盛唐皇帝掌握着軍部。盛唐人的民心對李姓的忠誠之外,還擁有着四大門閥的支持。
四大門閥從誕生的那一時刻起,就決定了只忠於皇室,維護帝皇之統的作用。具體而言,只要有四閥這個龐然大物在。誰都不敢打顛覆盛唐皇室的心思,因爲四閥無容置疑的會忠誠於皇室,而歷代皇帝最信任的,不是他的皇子和妃子,反而是“宋”“齊”“樑”“陳”這四大自古留存至今的門閥。
所以可想而知,四閥在帝國的地位究竟如何,他們是皇帝最信任的四道支柱,幾乎無容置疑的支撐着盛唐的江山。如果有人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不用去想也知道。此人可以說得罪人的水平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宋淨在主賓席之間,輕品香茗,望着楊澤的到來,瞳孔微僅可察的縮了縮。最近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暗中調集他能調用的力量,探查楊澤的底細。當時在金鱗大運河之上。對寶船殘骸的調查結果太過驚人,如果說宋氏的古陣圖“黑鴉之陣”經過了篡改,這是一個極爲震驚的事件。自古以來的陣法只可能是被“發現”,而非“創造”,所以任何一種被“發現”了的陣法,只能依據天理的規則運作。這就是規則。人力不可逾越的規則。
後人並非沒有嘗試去改動過符陣,但最後的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失敗,不少的人還因爲符陣反噬,對自身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甚至失去生命!
這一切都證實了,天定的規則,必須去遵循,不能違抗,這就是自然規律,比如冬雪普降寒冷。夏蟲活不到暖春。
任何的篡改,都會導致符陣無效化。然而宋閥船底的“黑鴉陣”,竟然被篡改成了逆向施放!這種能力,就是違反“規則”。這種情況,只有在遠古傳說中,纔有記載,這就是傳說中的“魔道!”
當然魔的說法僅存於一些至今還算可考的古籍之中。其中又不乏演繹的部分,比如魔是三頭六身,夜叉羅剎常伴左右。這些用腳丫子想都知道是杜撰。世界沒有神仙,更沒有妖魔鬼怪。這裡只有修行者,不排除一些性子邪惡的修行者行事如同人間惡鬼,但人們也以貶義對其稱呼,和傳說中的“魔”並不一樣。於是這種說法便不太可信。
所以宋淨等人希望知道的,是楊澤到底用了什麼令他們暫時還未知的方式,改變了宋閥獨有的符陣。這纔是關鍵所在。要對宋閥這種擁有強大底蘊積累的門閥世家獨有的符陣進行深入發掘,從而發現它另外的運作方式。除了需要有詳盡的陣圖構造之外,還需要夠得上資格的大符紋師,經過嚴謹的推理計算,纔能有所發現。楊澤可以將其改動,排除那虛無縹緲的“魔”,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宋閥內部,有人泄了對於宋閥來說高度機密的陣圖!
宋閥內部,有所謂損害自身利益的白眼狼!
而眼前這個楊澤身上,就牽涉到了宋閥這背後的那個毒瘤。宋淨不知道楊澤這根線後面牽扯到了多少宋閥的內部機密,牽扯到了多大的糜爛。只是知道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極大的陰謀。想到自己很可能是閥內發現並挖掘出這個陰謀的人,他的心口就隱隱翻蕩得有些顫抖。不用說,這將在門閥內,帶來多大的震動,而他,又將在此事塵埃落定之後,獲得多大的功績。
他的腦海裡現出那個風姿卓絕的身影,那是他曾經自慚形穢,仰望的目標。一旦將這些黑幕曝出清洗之後,想來就是那個人,也會對他點頭認同的吧...
看到樓上的局面,儘管是早有心理準備,但楊澤矛盾的性格隨着熱血在這一刻躥上腦門,心中頓時忍不住懊惱後悔起來。
習慣了養尊處優,趨利避害的自己,怎麼會一時間將自己置身於眼前這麼不利的局面之中!
大公主華婉,以及看着自己眼神快要吃人的持盈郡主。還有自己坑了對方大軍,致使其損兵折將的流霜風吹雪。甚至還有當初挾宋臻之威,衝上神道山折了其威望的雷東來。這些可都是赤裸裸的仇主啊!
除此之外,盛唐四大門閥的那些個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也不懷好意,相信如果此時沒有其他人,這些人早拿刀俎來把他當砧上魚肉般分食了!
而最關鍵的問題是,他想見的人,此時並沒有在摘星樓之上。這一下頓時讓楊澤勇氣大打折扣。他可沒有鐵了心上摘星樓來找這些人麻煩的念頭,就算因爲大曄之事,要報復也是在暗中下黑腳打悶棍,避敵以實,擊其以弱纔是王道!
眼看此時重要目標人影無蹤,楊澤剛纔堅定不移的氣概頓時像是戳了個孔,直線朝外泄。光是撲面而來的窒息氣息,就讓他胸腔裡的一顆心臟,怦怦直蹦。不僅如此。他更是能感覺到身邊的宗守,見過世面的溫荃,在這種場面下,也都同樣血液攢流,心速加劇。
這也不怪,這裡所聚集的人,是這個大陸裡可以說數得上號的人物。其中更不乏雷東來這樣的修行者,在這樣的場合下,迸發的氣場,那來自修行者的威壓,如果不是他們三人,而換做其他任何人,只怕早雙腳下了麪條,軟趴在地上了。
楊澤處於這種進退不得的摧心迫人威壓之下,心中想打退堂鼓卻又無處可退矛盾到了極點,渾身一激靈,被逼到了極致,他也就瞬間將一切拋之不顧起來。就如同許多次處於生死關頭一般,他比誰都能豁的出去。
本身他就有攪上一通的念頭,此時乾脆一切後患拋之腦後,反正進門之時,人也打了,兩柄五階靈器也毀在他手上,他丫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眼前這些人跟他拼光棍,還真不夠檔次!
宗室部司禮司的雷洛立即迎上前來,向楊澤指了個座位,楊澤畢竟是清平公主的人,他預留了座次,但隨即便有人便提出調換,說話的人極有分量,乃是闌蒼院的應龍子,楊澤等人新調的座次,便是在韓雪應龍子的身邊。
坐下來的時候,周圍坐席上的賓客,大有避之不及的神態,似乎都怕持盈郡主恨屋及烏,連帶他們都看不順眼。
楊澤可沒有那麼多講究,既然能坐,難道還比站着強?
他們座位的左方一位眉寬目闊的青年,還在三人入座之時朝他們點了點頭。
那位青年的位置旁有一位瘦削的老者,乍一看並不引人注目,但楊澤卻格外朝他看了幾眼。不過很快便被那位青年溫和的笑容吸引過去,青年的目光環視三人後最終停留在距離他最近的宗守身上,微笑道,“你好。”
無論如何,此時還有人對他們表示友好,顯然不是隻懂順勢錦上添花奉難避之不及的無氣節之輩。當下三人都對其投以友好的點頭示意。觀感頗爲不錯。
落座之後,楊澤就看到身旁一張俏面秀眉輕蹙,一對黑溜溜的眸子氳滿惱然之色,正將他盯着不放的韓雪。
楊澤心底輕嘆口氣,朝她咧嘴一笑。如開朗的陽光,灑入陰雲覆蓋的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