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爭。恨。

2007年3月。光陰彷彿帶了翅膀,從紐約回到羅馬,一晃已經半年過去。

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殷佳佳2月初的時候在羅馬生產,孩子一出生就即刻被人抱走,她與程曦都不曾見過這孩子,亦不知道那究竟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爲免殷佳佳日後後悔,機構與她簽下長期協議,表示是殷佳佳自己放棄孩子撫養權,日後關於這嬰兒一切都再與她無關。

2月份亦是程曦在羅馬舞團服務的最後一個月。

夜裡,程曦問殷佳佳,“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留在這裡。2月底,羅馬舞團又到一年一次舞者甄選,小曦,你可願意爲我推薦?”

程曦點頭,“好。”內心其實是替好友高興的,經歷了那麼沉重的一場情變,殷佳佳終究還是熬過來了。

殷佳佳將頭倚在程曦肩上,望着窗外清涼夜色,“小曦,我已重生。”

雖然經歷了骨肉剝離,銘心刻骨,但她依舊在生。心事再腐爛,但外貌仍舊是20歲,還是年華正好。

猶如那滿池泥濘的濁泥裡開出來的一朵妖嬈鮮花,外表迷人已夠。本質如何?誰在乎。

心思空蕩成災的那一刻,她輕嘆口氣,“恐怕此生最遺憾,是我不叫程曦,沒有得到你這樣上佳的運氣,可以遇到一個喬默笙。”

3月初,程曦一年合約期滿,決定不再與羅馬舞團續約。因爲半年前埃米的那一句“沒有人願意花錢來看一個亞洲舞者”,她已決定前往紐約,她要正式考進紐約城市芭蕾舞團。

但去紐約之前,她先回了一趟s市。

下了飛機走出機場,她一眼就看到那輛熟悉黑色轎車,徑直開了後排的車門坐上去,包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已經被身邊的男人狠狠地吻住了雙脣。

前排的司機連忙尷尬地將雙眼從後視鏡中挪開,目不斜視地望着前面。他這位老闆今天實在太令人意外,那樣清潤淡漠的一個男人,原來也會有對着女人如此情難自禁的時候。

喬默笙的確有些失控。在不停有行人經過的車子裡,他的吻很霸道,很用力,彷彿想要將這大半年來所有的蝕骨思念都藉着這個吻宣泄出來。

程曦紅着臉,被動地迴應着。見到他的那一刻,心無法抑制地狂跳不止。他的吻太深,令程曦已經無暇去顧忌這親密舉止所發生的場合與時間是否恰當。

她只知道看到喬默笙時,半年多來的思念終於因爲他的深吻而得到補償。她伸出手,主動環上他的脖子。

回明珠江畔的路上,他看一眼身邊女孩,“如果不給你寄機票,你是不是已經打算直接去紐約?”

程曦吐吐舌頭,她聽出來了,這位先生話語中不滿。

“我已知錯改過,這不是已經回來?”

看着女孩如此真實的笑容就在自己眼前綻放,喬默笙微笑,雙眸中有迷人水光,“面試是什麼時候?”

“4月初。”

他看着她,輕輕頷首,“有足足一個月。”

程曦望着他完美側臉,忽然聽到他輕聲開口道,“想我了嗎?”

她揚起脣,臉上笑容很乾淨乖順,“想了。”

喬默笙笑着睨她一眼,“怎麼想的?”

她特別認真地考慮了許久。喬默笙知道她純屬故意,好笑地耐着性子等着。然後聽到她染滿笑意的聲音傳進耳際,“用我的口和我的胃。”

這是真的。與他在一起之後,程曦有些無奈地發現,無論在精緻美味的東西,如果不是喬默笙親手烹製,就不能算得上是至臻美味。

“心呢?”

程曦沉默一陣,輕聲道,“心裡住了一個人,太滿了。他蔓延至我四肢百骸,每一處彷彿都有不同形狀。根本不用想,他原本就住在我身體裡。”

2007年的初春,喬默笙的目光所及處,皆是女孩迷人面容,耳畔所聽聞的,滿滿是她婉轉情愫。

感情是這世上極玄妙的東西。紅塵阡陌中,他們驀然相遇,平靜相愛。那看似平緩溫和的情感卻原來早已深邃雋永,緊緊勾連着兩個原本應該天南海北的生命。

從此,在彼此的人生歲月裡,除了自己,還甘之如飴地承載着另外一個人的喜悲,以及靈魂。

回到明珠江畔,喬默笙在廚房準備午餐。程曦搬了一張花梨木雕花椅,坐在廚房口,靜靜看着爲了她而忙碌的男人。

窗臺上養了幾盤薄荷,喬默笙隨手摘了一把,盛在透明容器裡,遞到她面前,“將這些薄荷搗碎。”

程曦用木勺一下下搗着薄荷,偶爾還會取一小片直接塞進嘴裡,輕輕咀嚼。

喬默笙空閒時轉身,就會看到她像個好奇寶寶,對廚房的一切都覺得好奇,一雙清亮的眸極欽佩地望着他,“原來會造房子的手做起菜來也這樣厲害。”

他笑,忽然朝着她,伸出了手。

程曦會意,卻有些猶豫,“你會累。”

“不會。”

程曦笑起來,握住他的手,順勢爬上他寬厚背脊。

白瓷色的砂鍋裡,正慢慢煮着八寶海鮮湯,爐火慢慢燉着,不溫不火。喬默笙揹着他的女孩,在屋裡漫無目的地踱着步。

他揹着她去看露臺上新種的一大盆富貴竹。程曦湊近一看,才發現竹身上刻着極小的字。

晨曦易夕。竹影相隨。罄竹難書。

那是淺淡到極致的十二個字,卻令程曦倏爾紅了眼眶,這男人從來不曾親口告訴過她,原來思念混雜着獨自一人的孤寂已經陪伴了他這麼深。

她將一張臉埋在他背上,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頸,“我是否太過自私?”

喬默笙只笑不語,又揹着她去二樓。離樓梯的最遠的一間屋子,推開門走進去,是一間光線極好的練舞房。四面都裝了鏡子,地板亦專門處理過。他按動門邊開關,屋頂的一層木板慢慢移開,露出透明的玻璃頂,午後暖陽毫無遮掩地傾灑進來,照在兩人頭頂,在地板上投下兩個相互交疊着的人影。

鏡中,他看到女孩雙眼紅紅,沉默倚在自己背脊上,臉貼着他的脖子。

他溫柔淺笑,“竟感動的哭了?”

程曦別轉頭,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睛,只甕聲道,“纔沒有。”

吃過午飯,程曦搶着要去洗碗。這一桌子飯菜都是喬默笙煮的,她要再不做點事,顯得太不懂事了。

將碗碟都浸在洗潔精中。程曦是做事極細緻的人,哪怕洗碗,也彷彿像平時給自己系複雜芭蕾舞鞋那樣,用溼布一寸寸地擦過瓷盤,然後沖洗,瀝乾。

洗好碗,她四處尋擦手的毛巾。喬默笙見她在屋子裡到處轉,於是站起身,到浴室拿了毛巾走過來替她擦手。

程曦的手指有點短,因爲她有個極不好的習慣,每次都喜歡把指甲剪得極短,露出泛着血絲的肉。指甲旁有很小的一圈繭,摸上去有些硬。

喬默笙頓覺心疼。這些薄繭生出來的時候,她想必是很疼的。不禁輕斥道,“下次不許再將指甲剪得這樣短,不疼嗎?”

程曦被他罵,心中卻覺得很高興,她將頭靠在他雙膝上,覺得眼皮有些沉,“已經晚了,繭已經開始阻礙指甲正常生長。沒關係啊,我都不覺得有問題。”

他輕嘆口氣,於是又揹着她回房間午休,“我下午要回公司,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程曦點點頭,“嗯。”

“有事給我打電話。”他叮囑她,彷彿在叮囑一個孩子。

程曦乖乖道,“好。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聽到那句“早點回來”,喬默笙笑得極溫柔,凝着她,“終於等到你18歲。”

程曦此刻已經睡意來襲,迷迷糊糊道,“什麼?”

他俯下身,親吻她眉心,“睡吧。”

夜幕降臨時,程曦聽到外面響起門鈴聲。她起身去開,發現外面站着的是喬默笙的助理文佳。

“程小姐,公司晚上有個晚宴,喬先生讓我過來接您一起去。”

程曦有些猶豫,“一定要去嗎?”

文佳微笑,“您只需簡單梳妝,不必有過重負擔。”

程曦頷首,請文佳等自己十五分鐘。她走進臥室換上一條淺金色短裙,將頭髮盤成髻,又戴上喬默笙送給她的木槿花耳釘,略施薄粉,就走了出去。

手中的黑色披肩隨手搭在肩上,她淺笑望着文佳,“我們可以走了。”

文佳望着眼前容顏如畫的女子。大約是身爲舞蹈演員的關係,她很會化妝,亦非常會挑衣服,淺淡的妝容和簡單的一條短裙,卻將她乾淨淡雅的氣質襯得恰到好處。

文佳忽然發現,這女孩從來不是灰姑娘,因爲幸運才得以遇到喬默笙。她是一隻優雅迷人的天鵝,是喬先生慧眼,及早發現了她而已。

晚宴在喬氏名下的一間五星級酒店舉行。到了那裡,程曦終於明白喬默笙一定要讓她來參加的原因。

因爲巧合是,紐約城市舞團的埃米愛德華也在宴會中。他在看到程曦第一眼時,就已經記起她。

程曦看了眼身旁的喬默笙,從他溫潤眸眼中得到無聲鼓勵。她深吸口氣,走過去與埃米打招呼,“你好。”

埃米禮貌站起身,一雙藍眸望着她,“晚上好。”

程曦對着他,有些緊張,握着高腳杯的手心有汗珠,“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我曾經……”

她話還沒說完,卻已經被埃米打斷,“今年7月我們舞團有全新改編上演的《天鵝湖》,你願意加入?”

程曦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點頭,“當然,就算只是個伴舞。”

埃米輕輕勾脣,“不,城市舞團很公平。如果你夠自信,歡迎來競選主角人選。時間是5月24號。不過按慣例,你應該3月底就入團適應新舞團生活。”他說完,與同伴側身離開。

程曦望着他離去背影,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她看向朝着自己走來的喬默笙,“所以,他的意思是我已經入選進城市舞團了嗎?”

喬默笙笑意溫和,“我想是的。”

女孩欣喜地掩脣,喬默笙將她擁進懷裡。這一刻,她臉上的那抹笑意實在太過迷人美麗。他不願讓在場的其他人也欣賞到她這樣美好真摯的一面。

宴會廳的另外一頭,喬慕白輕抿着手中的紅酒,輕聲道,“默笙什麼時候與小曦走得那樣近了?”

艾蘭眸色複雜,“我竟不知。”

喬慕白看她一眼,“你覺得他們合適嗎?”

“這……”艾蘭牽了牽脣角,“女兒大了,她的感情世界我已經干涉不了。”

喬慕白微笑盯着艾蘭,“她如果也嫁進喬家,你們母女倒又成一家人。”

艾蘭心被輕輕刺痛,別轉目光,“你該知道,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

喬慕白眸光輕轉,極深邃地落在程曦身上,“我明白。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其實最靠不住,今日再好也不過是今日的情分,明天說不定又會愛上別人。”

艾蘭望着眼前的丈夫。與喬慕白結婚的日子越久,她就越覺看不清這個男人。他身上彷彿藏了一層又一層的秘密,根本不容她窺探。

喬慕白已經朝着他們兩人走過去,“默笙,小曦。”

程曦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喬家的人,她朝着喬慕白禮貌笑了笑,“喬叔叔。”

喬慕白微笑看着她,“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和你媽媽?”

“今天早上才下的飛機。”

喬慕白頷首,“一會兒讓司機替你拿行李,晚上隨我們一起回香山別墅。”

喬默笙於是道,“不必。小曦住在我這裡很自在。”

“以什麼身份?”喬慕白輕眯起眸,笑容如一陣風,飄忽難定。

喬默笙握住程曦的手,大方道,“正式介紹一下,程曦,她是我已經交往了近一年的女朋友。”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紛擾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大家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女孩。都想看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擄獲了喬家大少的心。

“咦,那不是那個跳舞的女孩?”

“挺好看的,氣質好特別。”

“聽說她媽媽也嫁給了喬家的人,那關係豈不是亂了套?”

喬慕白看着他們,“流言蜚語。默笙,何必讓小曦因爲你無辜承受這些?難道你忘了,你母親當年是怎麼去的紐約?”

喬默笙神色未變。只有被他牽着手的程曦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妥,他的手握得她很緊,彷彿怕她會隨時消失一樣。

程曦反手握住他,看了眼喬慕白和艾蘭,輕輕開口道,“我們既然已經選擇了彼此,就不會心懷懼怕。”

喬慕白勾脣,凝着喬默笙,“她簡直與你母親當年一模一樣。”

喬默笙開口,聲音輕淺但極堅定,“她永遠不會變成我母親。”

宴會結束,喬慕白令司機送艾蘭回去。艾蘭奇怪看着他,“你不一起回去嗎?”

“我還有工作,晚點回來。”他說完,坐了另外一輛車離開。

喬慕白沉默望着窗外夜色。司機見他遲遲不說去哪裡,於是輕聲道,“喬先生?”

“子硯最近在哪裡?”

“少爺最近在中東談一筆生意,估計要月底才能回來。”

喬慕白思忖許久,輕聲道,“派人散消息出去,就說喬家馬上要辦喜事。新娘——程曦。”

3月12日凌晨,喬子硯幾乎是一聽到來自s市的消息就連夜趕了回來。

剛踏進香山別墅,就看到喬慕白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廳沙發上,眸光猶如無邊夜色中的一頭犀利的狼,落在喬子硯臉上。

“你喜歡程曦。”

喬子硯眉頭輕蹙,站在門口,看着他。

喬慕白看着一臉風塵中略帶疲倦的兒子,“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

喬子硯沉默。

喬慕白淡淡勾脣,“那孩子,我第一眼看到時,也覺得喜歡。與她母親的八面玲瓏和膽怯完全不同。她乾淨,冷漠且勇敢。”

喬子硯輕皺了眉,“你別想碰她。”

喬慕白凝着他,“心裡這樣在意,你卻打算將她拱手讓人?”

喬子硯雙手插在褲袋中,“你究竟想說什麼?”

“娶她回來。讓她的名字前面冠上你喬子硯的姓氏。百年以後,你的墓碑上,也好名正言順刻上她的名字。”

喬子硯聞言,心尖一顫,口中卻道,“我要的是她心甘情願。”

喬慕白淺笑,望着窗外迷離月色,“那就令她心甘情願嫁給你。”

喬子硯長久地看着他,倏爾低聲道,“別令她疼痛悲傷。”

“絕無可能。”喬慕白盯着他,“看着她嫁給喬默笙,或是疼痛絕望後嫁給你,你可以二選一。”他說完,起身上樓。將滿室的漆黑和寒涼悉數留給喬子硯一人。

雙手緊緊握成拳,他就這樣在客廳靜靜坐了一夜。清晨的第一道晨光灑進屋時,刺痛他長久習慣了黑暗的雙眸,喬子硯下意識地伸手去擋。

卻發現這晨曦原來無孔不入,從他的指縫間一絲絲地透進來。喬子硯出神望着那微弱晨光,忽然明白,不是他真的擋不住,而是根本捨不得。

喬默笙和喬子硯這兩個人,有着幾乎相同的血緣,亦是喬御成最疼愛的兩個內孫。但他們從小各自在不同環境中成長,所以鑄就了彼此截然不同的個性。

他們原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生命個體。彼此互不干涉,無拖無欠,現在卻因爲一個程曦,註定要糾葛不清。

2007年3月13日,喬子硯第一次走進喬默笙的建築公司。他很輕鬆地避開所有的保安系統,徑直走進喬默笙的辦公室。

喬默笙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沒有過多意外,令文佳泡了茶,他坐在辦公桌前,“爲了你父親派人傳出的流言?”

喬子硯冷冷看着他,“爲了她此刻住在你那裡。”

喬默笙放下手中的素描筆,垂眸望着面前畫了一半的設計圖,“她是我正式女友。”

喬子硯淡淡勾脣,眼眸中卻全無笑意,“你的激將法太老套。對於程曦,我志在必得。”

喬默笙看着他,“記得10歲那一年的夏天,爺爺從國外出差帶回來一部限量版四驅車,你與阮達爭得不可開交之際時,你彷彿也說過相同的話。”

“如果你是阮達,我會直接打得你四肢殘廢。”喬子硯乖戾地道。

喬默笙淡淡低下頭,“我很忙,你要打,請直接動手。”

他不是阮達,程曦亦不是孩童時的那輛四驅車。這世上,很多的事和物件,他都不在意,亦不會花費半分心思去爭搶。

但惟獨程曦,他此生都不會相讓給任何人。

喬子硯凝着平淡冷靜的喬默笙,語氣格外肯定自信,“無論是童年時的一輛四驅車,還是今時今日的程曦,最終得到的人,都會是我。”

喬默笙擡眸,輕蹙了眉,“程曦不是一件物品。”相識十幾年,他太瞭解喬子硯的個性。但,喬子硯有他的執拗難返,喬默笙有他的不可放手。

“你考慮過她意願嗎?”

喬子硯聞言,倏爾笑起來,直直凝着他,“就是你這欺世盜名的溫柔,矇住了她雙眼。人心都是會變的,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誰又能保障,她這一生一定會只愛你一人至死?”

他極殘忍地勾起一抹魔鬼般的笑,“喬默笙,別天真了。這世上最經不起歲月磨折的,就是人們口中信誓旦旦會天荒地老的愛。到生命盡頭能夠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纔是贏家。”

市郊的某個極具特色的山莊旅店中,最靠裡面的屋子裡傳來男人與女人互相交織着的呻吟喘息之聲。

程煜用力地愛着身下的女人,額頭上滴下來的汗水不停落在她胸前,明晃晃,輕易勾起他所有男性本能。

酣暢淋漓的一場情事過後,程煜貪戀地撫着艾蘭依舊緊緻的身體,舒服地喘着氣。

他這大半生中,除了艾蘭和劉茜,還遇到過許多其她不同的女人,但惟獨艾蘭的身體,與他最爲契合,令他時隔多年之後,仍舊覺得無比留戀。彷彿食髓知味。

他只是紅塵凡世之中,最最普通的一個男人。經歷過兩段婚姻之後,程煜開始明白,大約每個男人生命中都不會只甘心擁有一個女人。

當初與艾蘭結婚時,兩人每日不停爭執吵架,生活的每一處細枝末節都可以成爲他們爭吵的導火線。那時,在他眼中,艾蘭就像是白牆上的那抹蚊子血,怎麼看怎麼覺得厭憎煩惱;而劉茜卻成了他夢中的那抹旖旎明月光。

待到與艾蘭離婚之後再娶劉茜。他才發現,原來情愛與婚姻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一年復一年,劉茜在他眼中越發像那嚼在口齒間覺得食之無味的白米飯,而艾蘭卻反而慢慢重新佔據他心上。

艾蘭望着他陶醉臉龐,問道,“我讓你做的事,有眉目了嗎?”

“當然。”程煜的手緩緩遊走至她腿間,“何清揚抄襲學生論文,這件事明天就會曝光,你只管耐心等着便可。”

艾蘭這才放心,撥開他的手,穿衣服起牀,“這段時間小曦在國內,我們暫時別見了。”

程煜蹙眉,“你想過河拆橋?”

艾蘭轉身,冷冷掃他一眼,極諷刺地挑眉,“怎麼?你家中那女人無法滿足你?”

“你答應替我辦的環保證呢?”

艾蘭冷哼,“等我在喬家徹底站穩腳,你還怕弄不到一張環保證嗎?”她說完,拿起包,開門離開。

第二天一早,艾蘭回到工作室,翻開報紙,果然看到何清揚的事會揭發,這位全國數一數二的數學權威,此刻已經徹底身敗名裂。

何遠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休息時間,“小遠,快回來,你爸爸心臟病突發,住院了。”

她手中剛打的一份蔬菜哐當落地,轉身,飛奔跑出食堂。

何遠不是s市人,待她匆匆趕到鄰市的醫院,院方已經給何清揚下了病危通知。母親一味流淚,“醫生說,你爸爸要即刻做搭橋手術。這種手術必須去s市的大醫院纔可以做。”

何遠於是道,“那還等什麼,即刻替爸爸轉院啊。”

母親哽咽,“小遠,這樣數額龐大的醫療費用,我們的積蓄怎麼夠?之前爲了你的植皮手術,我們已經用了大半。”

何遠皺眉,“那就把房子賣了。”

母親看着還懵懂的女兒,傷心難決,“我們住的,一直是學校分給你爸爸的房子,只能住,不能買賣啊。”

何遠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貧瘠。她從沒想到,父母做了一輩子受人尊敬的大學教師,可到頭來卻連救命治病的錢都不夠!

她沉默良久,在母親耳邊輕聲安慰道,“沒關係,總會有辦法的。”

母親在醫院守着父親,她去向周圍的親戚朋友四處借錢。可經過了何輕揚的抄襲事件,大家一聽到何遠要借錢,紛紛拒絕。

足足三個半小時,何遠幾乎跑了大半個城市,身上本就帶的不多的錢都買了車票,腳上的帆布鞋走得已經有些脫膠。她卻只借到了區區兩千塊。

絕望無助幾乎將二十出頭的她擊潰。她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只覺前途茫茫,全然看不到一絲希望,她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救自己病危的父親。

就在這時,一輛寶馬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移下來,露出一個年輕男子極俊逸樣貌。

男人轉眸溫潤看着何遠,“我是何教授學生,請上車細談。”

何遠看着他,不出一分鐘,已經開了門上車。

他挑眉看她一眼,“你不怕我是壞人嗎?”

何遠冷冷一笑,望着窗外漆黑天色,“原來這世上有好人嗎?”

男人聞言勾脣,“我老闆可以出錢救你父親,還可以替他找最好的心臟科醫生。而且,還能令你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條件。”

“呵,”男人看着這格外現實直接的少女,吩咐司機道,“開車。”

一個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個小巷口。男人帶着她走進小巷口的一間不起眼屋宅,何遠跟着他進屋,才發現那是一間紋身館。

男人笑吟吟看着她,“我老闆願意無條件幫助你徹底改變人生。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

“我們要你背脊上的一根肩胛骨。”

何遠皺眉,“那我從此再不能跳舞。”

男人微笑,“你有自由選擇:何教授的性命,或是你的肩胛骨。”

何遠眯起眼,“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出爾反爾?”

正說着,她衣服口袋中電話聲響起,“小遠,太好了!院方說可以先替你爸爸辦轉院,醫療費可以先拖兩天。”

她掛了電話,望着那男人,“徹底改變我的人生?”

他笑,“沒錯。”

她擡手,一件件脫去身上的衣衫,直至最後一件胸衣。在男人微變有異的眸光中,何遠諷刺地勾脣,湊近他,“你可以隨手動手。”

男人的心神被她那抹幾乎可以致命的妖嬈笑容狠狠一晃,他終於開始明白,老闆爲什麼會挑上這女孩。因爲她的心夠狠,且長得……該死的美!

他拿起手邊的刀,下手,毫不留情地在女孩光潔的背脊上鑿開一個血洞……何遠痛得幾次昏厥,血流滿正張白色牀榻。

最後一刀,他割斷何遠整個肩胛骨,在她痛得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秒,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記住,我叫松露。”

他說完,招來一旁手下,將一塊極小電子芯片交給對方,“裝在她身上,然後再替她止血療傷。”

“記號呢?”

松露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女子,那頭海藻般墨發在黑夜中仿若從死亡決絕中開出來的一朵妖冶黑玫瑰。

他輕輕眯眸,“黑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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