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行開門見山地說,“我看了所有相關報道和公開資料,都沒有發現這次的醫療糾紛和醫鬧事件跟你們藍峰乳業有什麼關係,藍總到底爲什麼把事情往自家公司上攬。”
藍柏然三十而立,卻已經十分穩重老成,眉頭緊鎖,方逸行馬上意識到事情沒有表面上來得那麼簡單。
“方少說的沒錯,這次的事情,最開始是一家醫院接收了一名腎病患者,轉來的時候被診斷爲普通的腎結石,醫院採取了常規的碎石手段,碎石一天後,病人突然出現呼吸急促死亡。本來只是簡單的醫療糾紛,後來病人家屬無法接受猝死這一事實,找了醫鬧去鬧,殺死了一名醫生,這個事情才被媒體抓住,炒的沸沸揚揚。”
方逸行點點頭,“對,藍總概括的很清晰全面。可你還沒有說這件事情跟藍峰乳業有什麼關係?”
藍柏然從包裡拿出了一個檔案袋遞了過去,“方少過目。看了之後,您就知道我擔憂的是什麼了。”
方逸行抽出檔案袋裡的資料,一頁頁地翻看,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這個去世的病人,小的時候喝過藍峰乳業的奶粉?”
“對。那個時候藍峰乳業剛剛開始生產嬰幼兒奶粉,爲了做推廣,我們開展了一系列公益活動,其中給縣城孤兒院免費送奶是最受歡迎和好評的活動。這個死去的病人,就是當年的孤兒之一。”
方逸行把資料放回檔案袋,“孤案而已,藍總不必憂心。”
“不是孤案。我接任總裁一職之後,帶着手下的人對我父親之前做過的公益活動都進行了梳理。父親很有心,對當年孤兒院的受贈人員一直做信息跟蹤。我們發現同樣發病的不止一例,而是多例。我很擔心,這些人出現腎臟問題,跟當年喝了我們的奶粉有關。”
這件事情年代久遠,關乎人命,棘手而複雜,方逸行很不願意碰,更何況,他現在賦閒在家,也沒有合適的身份處理具體的案子,於是婉拒。
“藍總,我知道你是三哥的朋友,可恕我直言,這個案子太複雜,我並不願意接手。我建議你去找朗行,程朗應該有辦法處理。”
藍柏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恐怕方少和程總這次都逃不掉,因爲這件事情,跟你們倆都有關係。”
“哦?跟我們倆有什麼關係?”
……
聽了藍柏然的話後,方逸行馬上約了程朗見面,他們倆誰都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共同處理一件公關事件。
程朗抽着煙,翹着二郎腿,跟他年輕的時候一個痞裡痞氣的樣子。
“別抽了,沾我一身煙味,回去玄鳴聞着又要嘔。”
程朗說了句髒話,把煙掐了。
“這件事,你別碰了,玄鳴好不容易又懷了孩子,你不能有事。”
“我昨晚回去跟玄鳴說了這件事,她不光讓我做,她也要參與進來。”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她
的身體……”話一出口,程朗驚覺差點說漏了嘴,馬上打住,轉而說,“她的孕反那麼強烈,你折騰她幹嘛?”
“常老是她的偶像,辛夷的時候是,玄鳴的時候也是,她很想爲常老做些什麼。而且有事做,反而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行,太耗神。”
程朗也知道沒人能勸動玄鳴,只好嘆了口氣說,“真是閒不住的女人。有她也好,省得我們倆一言不合打起來。”
方逸行笑笑沒說話,自從上次兩個人把心底的秘密都說出來後,關係就已經不似從前那般劍拔弩張了。
程朗把藍柏然給的資料又翻了翻說,“你覺得老爺子還記得這個事情嗎?”
“不好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從來沒聽老爺子提起過,很有可能忘記了。”
程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藍柏然這次是想主動公關,防患於未然,真是個厲害的角色,置之死地而後生,真了不起。”
“不是狠角色怎麼可能打敗其他兄弟坐上藍家的第一把交椅呢。既然當了掌門人,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門戶了。”
“好嘛,要清理的第一個人就是他老子啊,夠狠的。我一開始還以爲他是良心發現呢。聽說他剛剛出生的小兒子也在喝藍峰的奶粉,他不做好些,不是坑自己的兒子嘛。”
“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肯定不是最主要的。藍老爺子本來就不看好他,就算交出了權利,肯定在董事會也留下了不少親信,藍柏然哪裡願意做傀儡啊,肯定是要把這些人都搞出去的。他也真有心,能把這件事給翻出來。”
程朗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當年的事情一掀出來,那牽連出來的人和事可就控制不住了,不僅僅是藍老爺子的人,當年那些懶政怠政的政府官員現在有些發展不錯的可都逃不了。我們倆真捲進去了,不是鬧着玩的。”
方逸行挑了挑眉,“怎麼,怕我玩不起?”
“我孩子在美國,藍豐乳液再膽子大也不敢去海外興風作浪,玄鳴可是在國內。你們還剛剛有了老二,你可想好了。”
“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我擔心的是常老,一世英名,晚節不保,不知道老爺子受不受得了。”
程朗想了想,這種感情的事情,女人的直覺最敏銳,於是問,“玄鳴怎麼說?”
“她說先要問問常老的意思。如果我們倆不好開口,她替我們問。即使老爺子不想承認,對她也好開口。到時候我們就當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程朗點頭,“嗯,先這麼辦吧,你找個時間帶玄鳴去看看老爺子。這件事情不忙,我們要好好籌劃,從長計議。”
“嗯,好。”
……
由於打算接手藍峰乳業的案子,一直優哉遊哉的方逸行不得不開始重新投入緊張的工作當中,只不過把辦公的地點改在了家裡而已。
一開始玄鳴並沒有在意,可一次不經意地在書房看了一些資料,心理也是一陣錯愕,“方老師,你真的打算接手這個案子?”
方逸行揉着
乾澀的眼睛,笑得無奈。
“不能不接啊,而且這次不光光是我,程朗也接手了。”
玄鳴又低頭看了看卷宗,點頭說,“是啊,你們倆是義不容辭,就是不知道老爺子心裡怎麼想,如果他不願意,你打算怎麼辦?”
方逸行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便徵求玄鳴的意見。
玄鳴畢竟旁觀者清,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我這個人啊,是幫親不幫理的。那麼久遠的事情,就算有錯,跟常老的關係也不會太大,而且改革開放初期,很多事情都是躺着石頭過河,不能用簡單的對錯評判的。”
“你是說讓我用最簡單的判斷標準來做決斷。”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親者爲大,一切都以老爺子的意見爲準。”
“嗯,我明白了。”聽了玄鳴簡簡單單的分析,方逸行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他把玄鳴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下地撫摸她的小腹,“方小舟啊,你不知道你媽媽是個多麼棒的女人,爸爸都甘拜下風呢。”
玄鳴拍他的手,“你也太誇張了吧。”
“我沒有誇張啊,我是真的覺得你夠厲害。前幾天在公司裡看到蘇米,她對你簡直是高山仰止。張口閉口都是玄鳴姐。你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那麼熱絡了。”
玄鳴咯咯地笑,“她就是個小孩子,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我幫她爭取到勞倫斯投資的那部片子,她就恨不得跟我結拜成姐妹了,當初恨不得殺了我呢。”
“所以說你厲害啊。”
“跟我關係不大,我也就是個牽線搭橋的人,關鍵時刻還是蘇米自己爭氣,面對勞倫斯不卑不亢的,還真是有些大將之風,不愧是方少你調教出來的人啊。”
方逸行聽出她話裡嘲諷的意味,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地咬了咬女人的耳垂,
“你啊,就知道用話嗆我。我什麼時候調教過她了,都是礙着她家裡的面子,才一直把人留在身邊的。要說培養,她自己都說你是她的恩師,是你讓她開竅的。”
“她悟性高,想要開竅並不難,你們就是出於各種考慮一直護着她,反而阻礙了她的成長。我不過是對她嚴了點,倒激發出她的潛能了。恩師嘛,實在是談不上了。”
方逸行贊同地笑起來。
“所以我說年輕人初入職場遇到嚴厲的上司未必是壞事,只要能挺過難關,激發出潛力,對以後的發展好處太大了。”
“可不是嘛?你當初就是對我太鬆了,我後來纔會在段舒那裡吃了不少虧,被折磨的連死的心都有了。”
方逸行想想那些年她一個人在異國打拼的日子,心疼不已,緊緊地摟住女人,在她的耳畔輕聲說,“換做現在我對你還是嚴不起來。太愛你了,恨不得什麼都能替你做了,讓你安享一世無憂。可惜啊……”
“方老師,你最近可是過於感傷了,沒什麼可惜的。沒有那個時候的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就不會有我們現在的孩子。方老師,今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