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可,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記得當時天氣很好,她背光蹲守在唯一的出口處等着我,身後巨型排水管道像怪物張開的嘴。
還有在星光下的灌木叢,她充滿母性關愛的眼睛注視着正在試圖征服一個毛線團的幼貓仔,不遠處像巨人眼睛一樣的探照燈緩緩掃過。
我這麼說吧,安可可是一隻自帶求助屬性的禍水型貓咪,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把她假想成命運多舛被囚禁在城堡裡的公主,而自己就是被選中的勇士,勇士的使命就是披堅執銳,深入叢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見惡龍決鬥,最後在距離囚禁公主的城堡僅剩最後一個臺階的時候,勇士流乾了最後一滴血,撲街了……
一個勇士倒下去,身後自然有千萬個勇士繼續前仆後繼……
現在這“禍水”心情極差,把滿腔怒火發泄到幾次險些撲街的“勇士”身上,
“說說看啊,多長時間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遊山玩水玩的很嗨呀……”
我舔了舔嘴脣,說:“其實如果不是你放心不下我,又派了南槍槍來攪局,說不定我已經……”
南槍槍打斷我的話:“說不定你早已經暴屍荒野了,我攪局?你自己單挑整個巡邏隊麼?拜託長點腦子!”
我猛然驚醒,難道說安可可本來的意思是讓“三劍客”跟我聯手的?而不是來搶功的?但是南槍槍一向自視甚高,跟我又合不來,就一直暗中跟蹤沒露面?
我倒吊着盪鞦韆的畫面又清晰的出現了,去他的聯手,他不來添亂就不錯了!
安可可稍稍控制下自己的情緒接着說:“那總可以回來報個信吧,王胖胖,李流流,隨便回來一個讓我知道一下有沒有進展都可以啊!”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安可可的尾音不知不覺又上揚了。
不過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確實沒考慮到這一點,但是南槍槍先是被沙裡飛脅迫,然後暗算我,李流流又被朱麗葉關了起來,好不容解除誤會,到了賽虎的村子裡,這兩二貨又“背叛”了。唉,隊伍不好帶啊!
安可可還滿眼懊惱看着我,期待我的解釋,“說呀?怎麼不說了?”
我嘆口氣說:“事情太複雜,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楚,總之一言難盡。”
“唉!”阿爾法半天插不上一句話,這時候也仰天長嘆一聲,“一言難盡吶!”
我看到安可可的頭上也掛了三條黑線,“三劍客”拼命憋笑已經憋不住了。
“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一言難盡那就慢慢說。”安可可甩甩尾巴昂首挺胸的走開了。
我們幾個緊緊跟上,安可可選擇了背離主路的方向,南槍槍討好的提醒她,其實我們已經發現了“巡邏隊”的蹤跡。
安可可一語不發點點頭,但還是朝着山坡下的羊腸小道走去,絲毫沒有改變方向的打算。
“我是說,如果我們走大路的話,可以直通城鎮,再找一些流浪貓打聽一定能得到巡邏隊的消息。”南槍槍追上來說。
“大路不安全了,除非你想被抓去進屠宰廠。”安可可總算迴應了。
看來我們是運氣好,在主路上走了那麼久居然沒被套走,我也知道城市流浪貓經常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但是沒想到在城鎮之外都會有被一鍋燉了的風險。
安可可突然停下來了,轉過身掃視我們一遍,然後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們想好好活着就必須要聽我的,一切行動聽從我的指揮,這個地方是隻有我才熟悉的江湖。”
安可可所指的地方依然是一片荒涼的灘地,我不明白一隻城市寵物貓對野外的生存信心從何而來,也不明白這灘地跟我們曾經翻越的荒山有什麼不同。
然後我很快就明白了,時至中午的時候,我們來到了一個集餐飲,娛樂,遊戲,電玩,影視與一體的活動廣場,這個燈光絢麗的廣場突兀的出現在這裡,周圍沒有任何居民建築,目力極遠處倒是有不少像一塊塊巨大的蜂窩煤的一樣的爛尾樓盤。
“來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安可可伸着脖子嗅一嗅空氣中的孜然油煙味,露出無比享受的表情說。
阿爾法左右看看,說:“除了汽車多一點,燈多一點,跟‘貓之天堂’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啊。”
安可可嬌笑一聲道:“在學校裡你叫幾聲能引來關注甚至換取食物,在這裡你就算不叫也要小心別成爲食物。”
這一路上,阿爾法都在主動跟安可可搭話,我們一路的驚險或者驚嚇都被他講完了。但是聽到安可可這句話,我才知道之前的那些只是小兒科,畢竟來到這裡,我們提防的就不僅僅是同類的惡意了。
“跟着我,別出聲。”安可可揮手招呼我們從廣場橫穿過去。
我感覺自己像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異世界,炫目的流彩燈光,刺耳的節奏噪音,甚至嗆鼻的空氣裡都充滿了危險的信號,十分鐘後,我們總算來到了一條僻靜狹窄的小路,我依然能聽到自己緊張而加速的心跳聲。
小道的一側擺着一排綠色的垃圾桶,地上污跡斑斑,雖然看起來是剛剛清掃過,但是,垃圾桶周圍地磚的顏色涇渭分明,散發出噁心作嘔的味道。
安可可帶着我們躲進了另一側的景觀灌木叢裡,蹲坐下來眼睛直直盯着對面的綠色垃圾桶。
“我們在這裡等什麼啊?”南槍槍問道。
“咱們目標太明顯了,今天先將就在一個投食點吧,下次必須分散開,這裡算一個,阿爾法你記住路線和位置。”
“是!”阿爾法簡短的答道,但是我並不認爲他真的聽懂了安可可的話,她說這裡是投食點,但分明是垃圾站啊。
哐當!對面的門開了,兩個白大褂擡着一個紅色泔水桶晃晃悠悠走出來,然後將裡面的食物殘渣倒進垃圾桶裡。
我很快又確認了一點,以後到要翻撿垃圾爲生了,肚子餓的癟癟的時候,垃圾在眼中也成了美味佳餚了吧。
安可可聽到了我咽口水的聲音,回頭說一句:“還要再等等。”
幾乎安可可說話的同時一隻小臘腸也衝了出來,它幾步就衝到了灌木叢跟前,仰着頭狂叫,透過灌木間隙我已經能看到他閃閃發亮的犬齒,雖然體型不算大,但是被糾纏上了還是挺麻煩的,突然,屋裡傳出來嚴厲的呵斥聲,小臘腸不敢輕舉妄動,舔舔舌頭,回頭衝我們這邊看一看,迫於主人淫威,還是跑回去了。
等到那扇連玻璃都沒有的側門關上後,安可可站起來伸個懶腰,道:“好了,可以開動了!”
王胖胖委屈道:“說好的精品貓糧呢,我們就只能吃垃圾麼?”
安可可丟下一句,“過一會兒連垃圾都沒的吃了,”然後率先從灌木叢裡跳出去了。
我們幾個對望一眼,也只好跟着鑽出來,我追上安可可問道:“我們雖然辦事不力,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起碼也該帶我們去你的主人家混點飯啊。”
安可可突然站住不動了,睜大眼睛望着前面的垃圾桶問:“你剛纔看到什麼沒?”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除了破舊的垃圾桶,眼前空空如也,我不解道:“看到什麼了?”
“剛纔好像這個桶動了一下。來,我們包抄過去,以防萬一。”
我還在想以防什麼萬一,阿爾法已經跟着安可可走左邊繞過去了,還不忘衝着我低喝一聲:“你們走那邊!”
這跟屁蟲我真是受夠了,人家都沒答應你,你還主動往上貼!
南槍槍無奈帶着小弟走右邊,我戲謔道:“哎,你學着點,這才叫御夫有術,你看你,整天暴力教育,小跟班們還是想着造反。”
說完,我一擡頭差點跟安可可撞個滿懷,我們已經繞過來碰頭了,但是依然什麼都沒發現。
安可可長舒一口氣道:“好了,警報解除。我曾經有一次沒注意,剛跳到這桶上,側面隱藏的幾隻貓就把整個桶都頂倒了,然後我就掉進了垃圾桶裡。真是氣死我了。”
我想象着安可可一身的垃圾泔水從桶裡爬出來的滑稽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
阿爾法正準備出言安慰他心中的女神,這時候,身側的垃圾桶劇烈的抖動起來,我大叫一聲不好,大家四散逃竄,剛剛聽了安可可垃圾洗澡的故事,我們誰都不想來一次親身體驗,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我邊跑邊心裡嘀咕,剛纔明明檢查了,這垃圾桶周圍只有我們幾個呀,我跑出危險區纔敢回頭看一眼,只見一隻精瘦的狸貓從垃圾桶裡一躍而出,全身的泔水,神色慌張,嘴裡含着一塊碩大的魚頭,然後左右看一眼,快速作出正確的判斷,扭身鑽進了灌木叢裡逃走了。
地上散落着不少骨頭,殘渣,都是那隻狸貓帶出來的,反應慢半拍的李流流還是沾了一身的湯水,我們隨便挑揀了幾塊魚骨,舔食上面的碎肉。
剛纔的動靜又把那隻小臘腸吸引出來了,他示威一樣,含着自己的飯盆跑出來,我心想,難怪我們找不到什麼可吃的,這小臘腸已經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