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條莫名黑暗的道路,我們宛若行走在噩夢的空間中。
英格爾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位不可一世的厄夜使者開始懷疑起自己能否戰勝泰雷爾了,非但是他,我也有此疑慮。
走過漫長的通道,一條寬闊的石橋呈現在我們面前,兩邊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擡頭張望,也瞧不清上面到底有多高。水簾不知從何處飛流而下,勢頭並不迅猛,彷彿小水管流下的水流。
這兒有微弱的光亮,也許外面已經是白天了,但英格爾並沒有受到影響,陽光過於微弱,像他這樣的血族還不至於行動受阻。
無策警覺的朝周圍張看,顯得對眼前的景色頗爲敬畏。他說:“真是壯觀,這還僅僅是條密道,如果到了城堡,那得有多麼宏偉?那位建造城堡的血族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
英格爾笑了起來,他說:“那可是梵卓,最古老的血族,他自稱是該隱的繼承人,以他的標準而言,這座城堡僅僅只能算是平庸之作。”
尼姆忍不住說:“但他依舊屈服於上帝的威能,在上帝的怒火之下,他銷聲匿跡,只怕已經灰飛煙滅了。可見上帝無所不能,即使是最可怕的妖魔,在上帝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擊。”
英格爾突然轉過身,捏住尼姆的脖子,惱怒的說:“管好你的臭嘴,卑微的聖徒,即使我和梵卓並沒有關係,但他畢竟是血族的祖先,我可不想因爲你這樣無知的殘渣而動手殺人。”
尼姆死死瞪着英格爾,居然顯得頗爲強硬,他激動的發抖,舉起手槍,對準英格爾的太陽穴,咬緊牙關,不吭一聲。達蒙見情勢不妙,手中浮現出閃光的鋒銳圓盤,緊張的擺出投擲的架勢。
泰雷爾說:“安靜!血族!忍耐!我的兄弟!別忘了我們的目的,不要爲區區口舌之爭而自相殘殺。”
基督教徒可沒臉說別人,因爲隻言片語的不和而亂扣帽子,這不是基督教的拿手好戲嗎?但泰雷爾說的有幾分道理,我並不清楚前方還有怎樣的危險,在此自相殘殺簡直不可理喻。
我露出媚笑,拍拍厄夜使者的肩膀,恭維道:“饒了他吧,使者,你看他抖得像待宰的羔羊。”
厄夜使者稍稍恢復了平靜,用威脅的目光打量着尼姆,在他臉頰上輕輕拍了拍,輕聲說:“就像我說的,管好你的臭嘴。”他隨手將尼姆一拋,後者摔倒在橋上,憤怒的回瞪着巴圖·英格爾,但後者不再理他,自顧自朝前走去。
這石橋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建造的,它大約有兩百米長,經過如此久遠的時間,在溼氣與空氣的侵蝕下,它居然絲毫沒有損毀和腐化的跡象,梵卓的建築天才和維護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走到石橋的盡頭,我見到兩個巨型的火盆架立在石橋的兩旁,火盆架被雕刻成一男一女兩尊雕塑,男的容貌蒼老而慈祥,衣着樸素而精緻,通體漆黑,雙眼直視着石橋的方向,彷彿在俯瞰着從石橋上走來的旅人。女的看上去魅力非凡,充滿着妖豔的氣質,穿着輕·薄而奔放的輕紗禮服,裙襬和袖管凌空飛揚,她是用褐色的石頭雕刻成的,目光望着天空,眼中深邃,似在沉思。
我隱約覺得這女人的容貌有些像長大之後的薩佛林。
我懷着顫慄的心情走過雕像,只覺得大難臨頭,被無形的壓力折磨的喘不過氣來。當我們來到雕像背後的時候,兩團熊熊火焰突然在雕像之上燃燒起來,我們驚慌的朝後望去,只見那火焰呈現出耀眼的白色,有些像盛夏午後的太陽光,可又有些像明亮的白磷火。
英格爾心生疑慮,走到老者的雕像旁邊,說:“這上面刻着字——黑暗之父,漁夫之王,這是。。。。這是該隱的雕像。”說到這兒,他忠誠的跪在地上,親吻着雕像的腳,神情喜悅而平靜。
我說:“那這另一座雕像,一定是莉莉絲的了?”我說着走上前去,讀着上面的銘文:“痛苦(suffering)、直覺、黑暗(ss),三位一體的夜之女神。”
薩佛林。。。。。。我現在知道你的名字從何而來了。
薩佛林苦澀的說:“面具哥哥,我。。。。”
我想:你又要道歉了嗎?薩佛林小姐?然後我們就如往常一樣,再度重複那些說過的話?我知道你是誰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你並非莉莉絲,而是獨特的血族,我親密的摯友。
她嗯了一聲,流着眼淚,反而開心的笑了,她說:“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我想:大約知道了不到五個小時,那位蒼老的克朗女士告知我一切,但你卻想不起來她是誰。
達蒙有些擔憂,他壓低聲音說:“我們快些離開這兒吧,這兩座巨大的雕像很有可能也是傀儡,如果他們活動過來,那可不好對付。”
突然間,在我們背後又燃燒起了明亮的燈火,照亮了遠方的景象。我擡眼望去,只見一塊大約十米高,五十米長的壁畫橫在一座壯麗的臺階之上,壁畫上雕刻着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各式各樣的怪物。壁畫周圍被搖晃的火炬簇擁着,讓整個洞穴的景象如同白晝般清晰可見。
壁畫正中有一扇純潔無暇的石門,而在壁畫的臺階之下是一張光滑平整的長椅,椅子上坐着一具衣着華麗的人體骨架,這骨架渾身似乎被鮮血染紅,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泰雷爾說:“我們到了!這一定是通往城堡的入口!”
英格爾驚歎的說:“這是。。。。這是該隱、莉莉絲、第二代血族與第三代血族的壁畫,該隱保佑,這是無法形容的遺蹟,恐怕是血族考古史上最重要的發現!而且它簡直。。。。簡直是美得無法形容,這是無上的藝術品。但這些怪物又是什麼東西?“
我苦澀的說:“這是大洪水。”
英格爾困惑的說:“大洪水?”
我點點頭,忽然抑制不住的發起抖來,我說:“上帝降下的災難,爲了毀滅世間一切不潔之物,那些擁有超凡之力,因而對上帝不敬的凡人和血族。這壁畫上刻畫的,乃是除了諾亞方舟之外,存活下來的黑暗之民以及那些本應該絕種的生物。”
在壁畫最顯眼的位置,一位面目模糊的人成了所有人和生物關注的焦點,他如同嬰兒般蜷縮着身子,緊閉雙眼,安詳的沉睡着。
我知道這是亞克·墨慈,血族們塑造出來的救世主。
泰雷爾對我們的表現有些不耐煩,他說:“如果你們想要緬懷祖先,等我們完成使命之後,會有數不盡的時間,前進吧,同伴們。”
忽然,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形骨架活動起來,它揚起腦袋,四肢沙沙作響。這突然的異動讓所有人心中大震,尼姆端起手槍,死死瞄準骷髏,泰雷爾伸手攔住他,舉起戰錘,擋在了他身前。
骷髏似乎在衝我們發笑,過了片刻,它驟然間被一團火焰包住,但那火焰轉瞬即逝,等我們回過神來,發現骷髏已經消失不見,而一位穿着隱秘斗篷的人出現在骷髏的位置。
他蒼白的手上拿着黑血禁錮之劍,他是安塞,那位曼龍身邊的法師。
他大聲說:“很抱歉,年輕人們,我不得不打擾你們的雅興,勸阻你們就此返回。曼龍將要甦醒過來,他很快就會準備用餐。”
巴圖·英格爾目光冰冷,暗藏怒火,直視着安塞,他說:“你說的用餐,是指吞噬緹豐的靈魂嗎?”
安塞並不回答,反而興致勃勃的扭頭望着厄夜使者,他說:“我記得我們曾經打過交道,巴圖·英格爾,那大約是在六百多年前,你曾經破壞了我的好事,逼迫我不得不將曼龍與整座城堡轉移到暗影的空間之中。”
英格爾毫不示弱的踏上一步,他回答道:“我還會毫不猶豫的那麼做,就像我曾經做到的那樣。”
安塞笑了起來,他說:“這一次可不一樣,英格爾,這一次,我已經和上次大不相同了。”
我聽出安塞的聲音似乎和之前不同,他的語氣依舊有幾分不屑,有幾分隨意,但卻並沒有之前蒼老的跡象。我連忙問:“聽你的口氣,似乎六百多年前的那場慘案,也是出自於你的安排?是你勸說曼龍展開屠殺的?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爲什麼那麼做?”
安塞朝我們走近幾步,我注意到他的身子也挺拔了不少,彷彿他在一夜之間年輕了許多。他答道:“你推測的相當準確,屍鬼。你似乎很善於聯繫線索,也很善於見縫插針。你在血族王子傷口中動的手腳,以及你在曼龍腦子裡佈下的陷阱,這可並不尋常。”
我覺得心裡突然破開一個大洞,令人絕望的恐懼從中奔涌而出,我發抖的朝後退去,不敢面對安塞。
他什麼都知道?這怎麼可能?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是緹豐王子本人也無法察覺,他居然能清楚知道我這些隱秘至極的把戲。無論他是什麼人,他太可怕了,我不想面對他,我不能面對他。
安塞緊盯着我不放,他說:“但拜你所賜,你對曼龍施展的手段。。。。。它讓曼龍心中的野獸進一步吞噬着他的靈魂,他已經瀕臨迷失了,我可以準確的做出判斷,當他吞噬了緹豐之後,他的靈魂將煙消雲散,體內的野獸將取而代之,而我苦心經營的計劃也將終於開花結果。”
我顫抖的拉住無策的手,哀求般的說:“逃吧,無策,逃吧。你們無法戰勝他,即使你們一起上,也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無策擔心的問:“面具先生,你怎麼了?他到底是什麼怪物?你怎麼怕成這幅模樣?“
我無法說出他的名字,就像我無法說出我的名字一樣,那似乎是某種禁忌,一種無法打破的禁忌。
在我心底,我無比清晰的知道他是誰了。
他正是梵卓本人,這座城堡的建築者,十三位元祖之一,經歷過洪水天罰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