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長,您好。”
溫心恍然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個背影,似曾相似。
對方緩緩地轉過臉來的一瞬間,溫心像是被一道悶雷給劈中了,整個人如點穴似的肢體僵硬,瞳孔驟然放大。
男人的臉在陽光下顯得輪廓分明,眼窩凹進去的是深邃的眸子,俊挺的鼻樑似歐洲人一般深刻明朗,白色的襯衫在莫測的表情下,少了幾分禁慾的感覺,多了幾分溫心不甚熟悉的魅惑感。
但是,那張臉分明是他,眉眼的精確度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眼前的男人一頭慄金色的短髮,整個人好似一個混血兒,東方的味道不甚分明。
“阿霆……”
多少次在口中滾過的名字,說出來的時候,心跟着揪疼。
溫心的眼神裡,是震驚,是脆弱,是不知所措,是難以言喻的憂傷。
“這位小姐,你有什麼事?”對方低沉的聲音,夾雜着一絲完全不加掩飾的陌生與疏離。
沒錯,是他。
如果不是她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如果不是她眼睛出現了問題,那就一定是他,天底下不可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連聲音都惟妙惟肖。如果說一個長得像朗朗的男孩是意外,眼前的庫倫先生便不可能是巧合了。
“抱歉,我的時間有限。”
溫心長時間的沉默讓男人微微感到一絲不耐,但良好的職業操守並沒有促使他直接下逐客令。
她心裡縱使有千萬般的埋怨質問和不解,此刻通通不打算說了。
只要他安然無恙,那又何妨。
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她一步步地完全是下意識的靠近,深深地凝視着近在咫尺的五官。
下一秒,她便抱住了他。
他的眸瞳中迅速地劃過一道精銳的光,面對突如其來的擁抱,顯得從容不迫,恰當好處地推開。
“這位女士,請你冷靜一點。”
他避開了一步,用一種清冷的目光友情提醒着她。
“你說什麼?”
溫心恍然大悟,他眼中的陌生,冷漠,疏離,無論是否僞裝,都無比刺痛她的眼睛,她的心。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並非口中說的阿霆,你可以稱呼我爲庫倫先生,我是這間醫院的副院長。”
他的語氣聽上去善意又親切,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與記憶中的靳亦霆有着明顯的區別。
“不,我沒有認錯人,你,不認得我了嗎?”
溫心百分百確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靳亦霆,她的心底涌上來一陣害怕,她慌亂無比的道,“阿霆,我不喜歡這種以驚喜爲藉口的玩笑,不要和我演戲了,好嗎?”
“不好意思小姐,你現在的情緒有些激動,或者我打個電話給心理科的醫生,給你做一項心裡諮詢和心裡測試?”
庫倫先生作勢就要去撥通手邊的座機,卻被溫心給死死的按住。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當阿霆說要她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那種極度抑鬱的心情達到了一個極限,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你這是要幹什麼?”他眉宇間隱隱浮現出淡淡的怒氣。
“我不是精神病,我很清醒,但是你,明明是靳亦霆,我的丈夫,卻爲何要對我如此殘忍。明明活着,爲何騙我死了。”
溫心迎上他的眸子,一字一頓的道,眼中盛滿了濃到無法化開的哀傷。
三年來的痛苦與思念,無法用語言來道破。
“小姐,首先我本人非常同情你的遭遇,其次,我沒有質疑你話語中的真實性,或許您的丈夫真的和我非常相似,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並非你口中的那個人。”他一直都冷冷靜靜地說着,條理清晰,思路分明,像極了一個局外人。
緊接着,溫心看着他拿出身份證,以及從小到大的履歷等等,但凡辦公室裡有的,他全部都拿出來了,還有手機裡,那些青澀的成長的照片,他的家人和他的外籍朋友,從小到大的軌跡,可謂是根正苗紅,毫無值得懷疑的蛛絲馬跡。
所有的證據完美的證明了,他就是一個有着東方血統的f國籍人。
“現在,相信了嗎?”對方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額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
溫心感覺自己的大腦被欺騙了,陷入了漫天的迷霧和沼澤之中,驀地,頭開始疼痛了。
他究竟是不是靳亦霆?
儘管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他不是他,但她不信,可偏偏不能拿出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就連她的手機裡,找不出一張屬於兩人的合照。
“我看你的情緒有點激動,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還有別的工作,麻煩你——”庫倫長腿一邁,走到了門邊,客氣疏離的道。
對方委婉的在下逐客令,溫心紛亂的腦子忽然被驚醒過來,她是瘋了嗎,且不論眼前的庫倫是不是靳亦霆,念念的手術可耽誤不得。
“等等,對不起,庫倫院長,我想我剛纔太唐突了,因爲您和我死去的丈夫實在是太想象了,好像是我認錯人了,給您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溫心緊緊地咬着牙,深深地向他鞠了一個躬,臉上的表情變得冷然,嚴肅,鎮定。
心在彎腰的那一刻,抽疼起來,疼痛肆無忌憚地蔓延至全身,卻被她強行忍耐着,死死地壓制着。
“沒關係。”
庫倫再次看到她的臉龐神態與行爲舉止,分明少了幾分情感的牽絆,連說話都變得井然有序,理智鎮靜。
他緩緩而優雅的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招呼溫心坐在對面。
溫心深深地吸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的視線離開他的臉,他深邃莫測的眸子,她怕下一秒,他們之間隔着千山萬水的距離感,會讓她當場崩潰。
爲了念念,她必須要振作。
“副院長,能不能麻煩你和約翰院長說說看,他是不是可以給我的孩子做手術?”
“關於這件事情,剛剛醫生已經跟我說了,我非常同情令嬡的遭遇,只不過約翰院長現在不在醫院,他喜歡四處旅行,行蹤不定,所以暫時不能給你一個明確肯定的答覆。”
“那有他的電話嗎?可不可以……”溫心迫切的問道,話一出口,方覺得自己的太過逾越了,略顯失落的道歉,“對不起。”
“沒有關係,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約翰院長那邊我儘量幫你聯繫。”
他的黑眸忽然變得柔軟起來,整個臉部輪廓少了幾分剛纔的冷漠與疏離,線條柔和。
溫心擡眸,不偏不倚地跌入他的眸瞳之中,心猛地狠狠地被揪起,明明是他,明明是記憶中的眼神,爲什麼他偏偏裝得這般像,演的這般逼真呢?
阿霆,明明你我近在咫尺,爲什麼我卻覺得我們的距離相隔了一整個天際的銀河,那般遙遠,不可觸摸?
溫心的眼眶漸漸酸澀起來,喉頭哽噎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今天的她好失敗,無論是靳亦霆,還是念念,她都沒有處理好,一無所獲。
在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晶瑩時,他的內心深處不由得一顫,俊美的臉上迅速的將一抹異樣給壓下,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張紙巾。
溫心淚眼朦朧,正欲接過,對方竟然順着她的臉頰,輕輕地拭去她的眼淚。
她不由水眸發怔,裡面的濃情哀傷似要決堤一般,纏綿哽噎道:“阿霆……”
聽到這個稱呼,庫倫眸色一變,眸底深處的一記森寒之意一閃而過,驀地,手鬆了開。
紙巾順着手臂收回的風力,簌簌飄落。
溫心看着無動於衷的庫倫,只覺心口更疼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不記得她?
但是,她沒辦法,如果她執意那麼做,恐怕對方又會把她當作精神病來處理,念念的事更沒有着落了。
“對不起。”
她面容潔白的留下幾個字,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匆匆跑了出去。
失魂落魄間,她被門口的一個花瓶給絆倒了,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
疼,鑽心的疼。
溫心死死地咬住牙齒,不讓脆弱的聲音泄出來,亦不敢往身後看。
順着她跌倒的方向,庫倫看到她的膝蓋似乎擦破了皮,有幾抹殷紅隱隱滲出來。
真是一個魯莽又笨拙的女人,他兩道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未做思考,他便舉步邁了過去,準備去扶她。
餘光掃到了他的靠近,溫心忍痛站了起來,打開門,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去。
麗娜和季允臣念念就在走廊上等着她。
“心心,你怎麼了?”
季允臣眼明手快的抱住她,卻見她一臉的失魂落魄,他下意識地眉心一蹙,急躁起來。
“我沒事,約翰院長他可能沒有辦法聯繫到。”
溫心面色蒼白的擠出幾個字來,卻像是要抽空她的全部力氣,整個人昏昏欲醉。
“啊,心心,你的腿怎麼回事,怎麼流血了?”
季允臣的視線往下移,纖細的膝蓋處,一個磨破的殷紅傷口與周圍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事,剛剛不小心絆了一下。”
正當溫心試圖遮掩自己的雙腿時,那熟悉而令人愛恨交織的聲音不偏不倚的響起:“溫小姐,你等等。”
季允臣擡起頭,眸光卻在一瞬間變得僵硬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