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叼羊大會

克里木剛纔的話已出口,自是覺得十分爲難,沉吟片刻,向王子施禮說道:“感謝殿下擡愛,只是大丈夫話既已出口,又怎能自食其言呢?這做畫之事今日就免談了,改日我一定爲殿下效勞!”

不等柯亞王子開口,其身後一名錦衣侍衛已手握劍柄,大聲喝道:“你大膽,敢頂撞王子殿下!”

柯亞並不惱怒,向後揮手說道:“尤都斯,不得對先生無禮!”說完又轉向克里木:“小王真心向先生求一幅畫,難道先生真要掃我的興嗎?”

衆人見他言語中已有怒意,頓時鴉鵲無聲,都等着看克里木如何應對。克里木見事情發展到如今真是左右爲難,他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有了主意,從包袱中取出一軸畫卷,雙手呈到柯亞王子麪前,說道:“既然殿下執意要小人的畫,小人只得從命,這裡有一幅仲秋滿月圖,請殿下笑納!”

柯亞王子見狀哈哈一笑,將畫接在手中,神情自然十分得意。四周人羣見他自食其言,頓時傳來一陣唏噓聲。王子讓人將畫展開,衆人都好奇地竟相觀看,連聖女也忍不住湊到近前。畫卷慢慢展開,竟是白絹一幅,上面沒有絲毫的墨跡。衆人驚愕萬分,柯亞王子麪色一沉,問道:“先生爲何戲耍小王,這怎麼能稱上是一幅畫呢?”

“殿下請聽我解釋,”克里木說道:“此畫名叫仲秋滿月圖,既是月定然銀白素裹,正如這絹布的顏色,既爲滿月,其博大無邊,自然溢到了畫外,所以上面除了銀白,沒有留下任何顏色。”

衆人聽他這樣一說,有人恍然大悟,有人迷惑不解,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聖女卻在一旁拍手讚道:“先生果然機智,既未自食其言,又給了王子哥哥一幅畫,還說得如此頭頭是道,真是讓人佩服!”

柯亞王子見聖女如此說了,強壓怒火不好發作,只得強笑着說道:“先生機智,小王佩服得很!”

四周衆人也讚歎不已,柯亞王子討了個沒趣,默然上了馬,聖女沖剋裡木微微一笑,也轉身跳上“白雲”,和柯亞王子並肩策馬而去。衆人見兩人離去,也都散了。克里木望着兩人遠去的身影,口中嘆道:“我只圖一時痛快,卻如此戲弄王子殿下,真是罪過啊!”

小愛克爾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手捧着銀子高興萬分:“克里木大哥,你真行,想不到聖女送了這麼大一塊銀子!”克里木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笑了笑沒有說話。小愛克爾高興地眨着眼睛說:“我們去看叨羊大會吧,那裡可熱鬧了。”

小愛克爾拉着克里木的手,順着聖德橋前面的一條大路一直往南走去,路的兩邊是粗大的胡楊樹,茂密的樹陰遮住了路上的陽光。路上有很多的行人,有的步行,有的騎馬,有的一家人坐着馬車,人們說着笑着,一直往南邊走去。

克里木和小愛克爾正往前走,忽然聽見有人呼喚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孔雀正匆匆忙忙地走過來。克里木這才細細地打量這位年輕的姑娘,她個子不高,但身材長得很好,長期的勞動使她健壯地象一匹馬兒一樣,太陽曬黑了她的臉,但卻遮不住那正在煥發的青春氣息。

她快步跑過來,臉上也見了汗,胸脯象小兔一樣一起一伏:“克里木大哥,你們也去看叼羊大會嗎?”

克里木點點頭,姑娘一遇到他的目光,眼神裡閃爍着星光,顯然有些激動,伸手在小愛克爾亂如雜草的頭上輕輕拍了拍,一聲不響地跟在他們後面。

來到一片大空地時,人們停下了腳步,自覺地聚成一個半圓形,把山坡下的一片草地留了出來。叼羊大會還沒有開始,叼羊的選手們聚集在一起等待,克里木忽然看見柯亞王子也在其中,有人牽着他那匹健壯的“烏雲”站在他的身邊。有幾位身着華麗的少女可能與王子相識,或忘情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或含情默默地衝他揮揮手。

王子滿面春風地揮手示意,手勢十分地誇張,彷彿在向人炫耀自己的健美。選手中還有一位小夥子十分引人注目,他長着高大的身材,皮膚黝黑,劍眉虎目,長得十分粗獷威武。

孔雀指了指那小夥子,悄聲對克里木說:“這是我們樓蘭城有名的勇士,有一次打獵,他赤手空拳打死了一隻金錢豹,他叫博騰。”

克里木點點頭,目光四處環顧,發現在不遠處高坡上,有一頂黃色的傘蓋,在傘蓋的陰涼下,聖女正在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說話,那老者渾身衣着華麗講究,神態尊貴威嚴,他的面色紅潤,沒有留須,身體肥胖異常,坐在那裡象一個滾圓的西瓜。聖女的神情十分恭敬。

孔雀又告訴他說這位老爺是聖女的養父,樓蘭城首富葉爾羌老爺。還把小愛克爾曾經說過的那首“讚美詩”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

忽然,人羣一陣騷動,原來叼羊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只見葉爾羌很費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能是由於坐的時間過長,雙腿麻木了,他晃了晃,差點沒有站穩,聖女趕緊伸手扶住他。

葉爾羌撥開聖女的手,從僕人手裡接過一隻捆綁着的小羊,邁動肥胖的雙腿向場中走去。小羊不停地咩咩叫着,使勁地蹬着雙腿掙扎,好幾次險些從葉爾羌的手中逃脫。

葉爾羌艱難地移動着肥胖的身體,高低不平的草地使他行走更爲艱難。等他走到不遠處停住腳步,把小羊高高地舉過頭頂,大聲喊道:“感謝神讓我們五穀豐登,牛羊遍地,讓我們盡情慶祝這豐收的喜悅吧!”

等他說完,選手都飛快地躍上馬背,馬兒不住地擡起前蹄,躍躍欲試。葉爾羌把小羊交給一名男僕,然後回到座上,男僕飛快地把羊放到場中央的平地上,葉爾羌揮了揮手,選手打馬揚鞭,頓時,響起一片馬兒嘶鳴,馬蹄刨起的泥土飛起好高,真是萬馬奔騰,齊向場中央的小羊衝去。

柯亞王子奔在最前面,他佔了馬快的便宜,“烏雲”四蹄蹬開,象一支離弦之箭,就這樣,王子還不住地揮動着鞭子抽打着馬匹,王子健壯的雙肩隨着奔馬不住地上下抖動,他還不時回頭望一望身後的選手。博騰騎了一匹黃色的駿馬,雖然不如王子的馬快,但也四蹄生風,緊緊跟在王子的後面。

其他的選手都身體前傾伏在馬背上,如瘋狂一般地揮鞭趕馬,馬兒們都鬃毛皆扎,繮繩繃得緊緊的,象一股巨大的山洪一樣向山坡下衝去。

柯亞王子最先奔到場中間,他左手抓緊馬鞍,向下探身伸出右手飛快地一抓,就把小羊抓在手裡,回身還未在馬鞍上坐穩,博騰從身後趕到,伸手如電把小羊搶了過來,這時候,其他的選手也都趕了上來,頓時十幾人、十幾匹馬都擠在了一塊,博騰在人羣中衝突着、躲閃着,一個沒留神,羊兒就被別人搶去了。

於是小羊在衆人手裡搶來奪去,只要誰一拿到羊,就馬上成了衆矢之的,要想多拿一會,想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小羊又一次傳到王子手裡,只見把羊兒往馬鞍上一搭,猛地一帶繮繩,“烏雲”象通曉人意,馬上一轉身向相反方向奔去,想擺脫其它的馬匹。

博騰已經猜到了王子的用意,也猛一帶繮繩,準備從另一個方向截住王子,卻被幾個人擋住了去路,他向右,那幾匹馬也向右,他向左,那幾匹馬也向左,象是故意擋住他的去路。眼看王子就要擺脫衆人向回奔去,博騰急得大吼了一聲,象平地打了一個響雷,趁幾個人一愣的功夫,他猛地一帶繮繩,揮鞭在黃駿馬臂上猛力一抽,駿馬負痛,咆哮一聲,頭上的鬃毛紮起老高,馬頭猛地一低,硬從幾匹馬的空隙中擠了過去,巨大的衝力使幾匹馬歪到一邊,有一位騎手沒有留神,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王子的馬已經擺脫了衆人,眼看勝利在望,人們開始不停地鼓掌,有人還大聲呼喊着王子的名字。王子的臉上也已露出勝利的微笑,正準備舉手向衆人揮手致意,卻沒有想到博騰騎着那匹黃駿馬象下山的猛虎,攜着一股強勁的風從他的身邊吹過,再看自己手中的戰利品已經到了博騰的手中。

人羣先是一愣,接着又暴發出更加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幾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興奮地跳起老高,把手中的帽子都伸到了場中,齊聲高喊着:“博騰大哥,博騰大哥”。人羣洶涌着、騷動着,齊向博騰涌了過來。

博騰飛快地跳下馬,把手中的戰利品高高地舉過頭頂,又把它遠遠地拋向人羣,然後走到一個桌旁,從上面的盤子裡拿出一條繡滿鮮花的紅絲帶,中間還鑲着一顆藍色的寶石,博騰輕輕地把它戴在頭上。人羣又一次地沸騰了,一羣年輕的小夥子把博騰高高舉過頭頂,又一次次地拋向空中。“博騰勇士,博騰勇士”的喊聲久久地迴盪在空中。

在大羣歡慶勝利的時候,克里木看見柯亞王子垂頭喪氣的牽着馬,剛纔阻擋博騰前進的幾個人跟在他的後面。看着博騰被人羣一次次拋起,王子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行默默前行,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

柯亞王子英俊的面容驟然色變,猛地回手揮動馬鞭,劈頭蓋臉地向那幾個隨從打去,直打得幾個人跪地求饒。那尤都斯跪在地上,說道:“殿下息怒,我等已經盡力了,誰知那博騰驍勇異常,這才讓他得了手!”

“你住嘴!”王子嘴裡狠狠罵道:“今天讓我在衆人面前兩次出醜,每一次還都當着聖女妹妹的面,你讓我怎麼能嚥下這口氣?”說着,從馬鞍旁的兜帶中抽出克里木給的那幅絹布,狠狠摔在地上,又踩了幾腳,這纔將其踢入草叢中。

“一個小小的窮畫師竟也戲弄與我,一幅白絹說成什麼仲秋滿月圖,哼,將來有一天,我一定要讓他爲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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