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哥兒三中間,要說運氣最好的就是大鵬。老二雖說是吃“皇糧”的公幹,而身體卻偏偏出麻煩幫倒忙,拖累他折磨他。我吧,與家人長期兩地分居,雖說有家有室,其實是有名無實。想和草兒過吧,又怕老婆找上門來,罵我是現在的陳世美,惹一身騷還節外生枝。只有大鵬是幸福的、美滿的,這不,三妹懷胎十月,一下子給大鵬生了個龍鳳胎。我的個乖乖啊,你說巧不巧,這雙卵雙胎的機率只有千分之五,這千分之五的金蛋就被大鵬砸中了。
這一對龍鳳胎長得十分可愛,男孩胖乎乎的,胳膊和腿像胖胖的蓮藕,十分細嫩。這丫頭呢,像是春聯紙畫上剪下來的小美人兒,像極了小時候在年畫上看到的荷葉仙子。我對三妹說:“你這人就是天生的富貴之人,大鵬這一泡,真是太神了。”三妹說:“我承認大鵬的種子那肯定是優良的,但沒有我這塊肥沃的土地啊,大鵬的種子要是落在一塊荒灘上,也長不出這喜人的莊稼嘛,你說是不?”
大鵬卻自豪地說:“我如果是莊稼,那袁教授肯定選上我。一號種子的稱號應該非我莫屬。”
草兒說:“瞧瞧,三哥這幸福感、成就感和這得瑟勁兒,不都是我姐給你的。你呀,這叫走大運。”
唯獨杏兒不說話,拉着寶兒的手一言不發。
說歸說,笑歸笑。說完了笑玩了,任務就來了。三妹說:“上次我和大鵬結婚時,雙方還有一些遠親和不在本地的近親沒有來過羊城,這次有大喜事了,這是在親戚面前風光風光的好由頭,我和大鵬商量,這次我們要把上次在婚禮上還沒有請來的親戚們都請過來熱鬧熱鬧,在他們面前顯擺顯擺,我李凰芹不是從前的下三濫,現在是國際大都市的酒店老闆娘,民營企業家——的堂客(長沙方言:老婆)。”
我說:“你怎麼不說你是酒店的老闆呢?”三妹把大鵬一摟,說:“老闆在這兒,我豈能說自己是老闆呢?再說了,老闆娘就是老闆的娘,比老闆大着呢。”
“這你就說錯了,我們是一起發誓拜了把子的兄弟姐妹,怎麼成大鵬的娘了?”我反問三妹。
三妹自知理虧,忙向大鵬道歉說:“錯了錯了,差輩分了,明明是大鵬的三姐,偏要佔便宜。這便宜佔不得,大鵬的娘也是我的娘,是額的(山西方言:我的)親孃!”
“這還差不多!”大鵬邊說邊把兩個小寶貝一手一個像擰小兔子似的,從搖窩中提起,三妹見了,慌忙跑過去,對大鵬說:“放下,你這不是抱孩子,是在捉兔子。”大鵬說:“我每次都是這樣抓出來的呀。”
三妹說:“還抓出來的,以後不允許你抓,你這一雙大手是拿攝像機的,不是侍弄小寶寶的,這不是蠻活兒,是細活兒。”
寶兒看見這兩個可愛的小寶寶,用手去撥弄。三妹生怕寶兒用力太大,連說“寶兒慢點兒、寶兒輕點,別把弟弟妹妹弄疼了。”草兒說:“我也想摸摸,多可愛呀。”三妹說:“要摸就自己下一個,想摸隨時就摸。”草兒無賴地說:“這生孩子的事情,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呀。要不姐把大鵬借給我也生一龍鳳胎?”
三妹說:“你還是去找大哥吧,真的,你們倆生一個,我們就是滿堂紅了。”
草兒望着我,說:“我絕對沒問題,就看大哥的了。”
我趕忙把話題岔開,說:“商量正事吧,別一見面就打嘴仗。”
草兒衝着三妹和大鵬搖頭,顯示出無奈之態。
……
接下來又和上次婚禮一樣,開始分任務。我和草兒仍然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形式和方法都沒多大變化,只是在編制發送請帖的名單上,我們注意了他們雙方親戚的姻親、血親和連帶關係。三妹和大鵬現在已今非昔比,屬於大都市裡的豪門之家,要講面子講排場就要搞得風風光光的,不能有半點小家子氣。
這次規模龐大,請帖發了三四千張,連擺了兩天酒席,從中午到晚上,三妹的酒樓從一樓到二樓座無虛席。有的人還沒走,就有人在旁邊候着了。上下兩層,一次可坐70多桌,兩天擺了四五百桌,兩天後還有一些零星散客,聽到消息後,不請自來的也有十幾桌。我是本次宴會的支客先生,在城裡叫主持人,在湖南湖北、雲南貴州、四川重慶等古楚之境,都叫支客先生。說實話,在城市裡支客,簡單省事,只要安排妥當了,各負其責,不必大事小事一把抓。記得在老家農村,也當過支客先生,代主人對來往賓客和一切勤雜人員發號施令,要把一件人多事雜、禮儀繁冗的民俗活動組織得熱熱鬧鬧、井井有序,這個任務時間雖短,頂多四五天,少則一兩天。但責任不小,要替主家分憂解愁,面對潮水一樣的人流,鉅細無遺安排周到,滴水不漏,確實是一件很勞心的事情。所以支客先生除主家的內在因素外,決定着一次民俗禮儀活動的成功與失敗。
上次的婚禮,出了一點紕漏,幸好有三妹的小叔補臺,才能迅速解圍,否則,大鵬和三妹被堵在婚車裡頭,一時半刻出不來。所以這一次,我要從接客到送客,一步一步編程,儘量把預案寫得詳細周到,每一步都和下棋一樣,走完這一步,再看後幾步。反覆在腦中演示,力求精益求精、過目不忘。
每送走一批人又迎來一批人,客人一批一批來,又一批一批地離開酒樓,他們打着飽嗝剔着牙走了,而我卻餓得眼冒金星,兩眼發花。草兒有些心疼,有時到廚房裡偷點東西塞在我的嘴裡,就忙去了。
三天後,我們又聚在三妹的酒樓開總結會。三妹很高興,對這次的賀喜之宴非常滿意。一是表揚廚房不怕疲勞、連續作戰,菜品花樣多,出菜快。二是說我安排周到細緻,如此巨大的規模,客人如潮水涌來,前臺接待、賬單、休息引路、用餐指座、其它導引、親屬區間導引、菸酒茶水、點心水果等都想到了。三是草兒和杏兒在外聯方面也表現出色,通過杏兒和草兒的公關,酒樓已接到宴會申請幾十場了,按申請時間先後排序已經排到下個月的中旬了。
毫無疑問,兩天的賀喜之宴,無形中起到了宣傳作用,爲酒樓的名聲再添色彩。展示了酒店的接待實力和菜品的製作實力確實非同一般。一些媒體和廣告公司也紛至沓來,再次把三妹及三妹的酒樓吹得一塵不染、在羊城獨一無二、奉承爲“三羊開泰、四季發財、五福臨門……”
這些天,我的左眼和右眼時不時跳幾下,我問醫生,醫生說是疲勞過度,可我心裡又有一種不安的情緒,莫名其妙的滋生了。
我對大鵬說:“你這個老婆算是娶對了,如今的風光,大半是沾了三妹酒樓的名氣。人怕出名豬怕壯,樹大招風,十里蜜蜂聞香飛,千里耗子爲食來。在人生得意之時,還是要防着點小人爲好。”
大鵬說:“昨天來了兩個人,我們都不認識,沒上一分錢的份子錢,在酒樓上下轉悠了個遍,然後就坐到桌席上大吃大喝來了。同桌有人問他們哪裡人,那兩人居然說是大鵬老家人。同桌就說:“大鵬老家人都坐在最前面的貴賓桌,你們怎麼不坐貴賓桌?”他倆衝問話的人吼道:“我們坐哪裡,關你屁事呀,問這問那的,審查犯人啊。煩不煩?”
我在安排就餐的時候,對客人按地緣、親屬關係進行了分類,酒桌上都寫上了來客的姓名,方便查找。這樣大家坐在一起要麼是親戚、老鄉、同學這些有關聯的關係,有話可說,可以相互交流。
這兩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兇相畢露,那同桌的食客,猜出這兩人是趁人多混雜,來混吃混喝的。就對他們說:“這一桌全是我們一起的熟人,我們又不認識你們,我們還有人來,勸你們還是到老闆老家人的貴賓桌上去吧。”
那兩人賴着不走,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嚥。於是同桌人就去叫大鵬,把大鵬喊來時,那兩人早就腳底板抹油——溜了。
大鵬這一說,我覺得這兩人形跡可疑,如果是單純來蹭飯吃的小混混,也還不值一提,就怕這兩人是來踩點的賊,或有更大的企圖。畢竟,現在的湘中情已經在嶺南名聲大噪,對於企業安全和個人安全的保護不得不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我心裡這樣想着,但還要找時機爲此出謀劃策。這正是——
故事裡的故事,說是也是,
故事裡的故事,說不是也不是。
不管是也不是,全是人生中的鬧劇。
你火了他火了,也全是人生中的遊戲。
你苦了他累了,第二天又見太陽從東邊升起。
你贏了他輸了,輸贏都會成爲過去,
你說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天亮了,天黑了,
每個人都在重複故事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