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是禍躲都躲不過!這話我信。
寫到十四章,忽想到這是一個平生難忘,極不吉利的數字。2001年8月14日的這天,我們所遭遇的飛來橫禍,現在想起來都還發怵。13日那天,連趕兩個節目,一個是專題新聞,另一個是文藝專題。我們的計劃是,節目如果過審了,我們就去中山做節目,如果沒過審,就遲兩天再去。這天下午,大鵬因事請假,我和草兒就向臺裡申請要車。採訪車就那麼幾臺,首先要滿足新聞專線的記者,一般頭一天申請,第二天就要車,很難排到我們文藝類節目組。我想:試試吧,沒車就不去,有車就成行。晚上六點,過審時文藝專題被退回來了,編審提了十幾處的修改建議。我對草兒說:“這幾天,你比我辛苦,回去休息,我和杏兒加班,不要三個人都綁在這兒。”我爲啥把草兒支走呢,我發現,凡是草兒和杏兒在一起製作節目,兩個人意見總是相左,你要這麼做,她要那麼做。盡扯皮,浪費時間。遇到她倆爭執不下的時候,我來當裁判,左右爲難。於是,就想把草兒支走,我坐在旁邊,給杏兒噹噹參謀就行了。草兒是個聰明的女人,一聽這話,就知道弦外之音,她的優點就是心領神會、善於察言觀色。草兒說:“我去給你們買宵夜,買完宵夜我就回去了。”
這一夜,我們從片頭到片尾,反覆改來改去,夜晚的時間似乎比白天更快,不知不覺,當片尾的畫面出來和字幕定格在我們的視線時,晨曦微露,天已發白。我和杏兒在製作室的沙發上和衣而臥,不知什麼時候,太陽的光線透過玻璃照在我們的臉上,草兒提着早餐進來時,我們全然不知。她把早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又悄悄地退回去了。她心想:“讓他們睡吧,反正沒車。”她退回去下樓時,碰見臺裡的高師傅。高師傅拿着用車派出單,對草兒說:“你們今天不是要到中山去嗎?”草兒說:“沒申請到車,怎麼去呢?”高師傅向草兒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說:“這不是車鑰匙嗎?安排我送你們去,就是麪包車,車很舊,車況也不是很好。”草兒說:“就是安排一個拖拉機,也沒關係,只要能代步就行了。”
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輛長安麪包車,差點兒要了我們的命。
長安長安,或許是這個車的品牌深意之神,保住了我們的一條命。
草兒急匆匆進來,把我們從睡夢中叫醒。我醒後,手腳發麻,站起來走了幾步,感覺頭重腳輕。於是就對草兒說:“我們今天還是別去了吧,等大鵬上班後我們再去。”草兒說:“那怎麼行啊,臺裡已經給我們派車了,師傅在樓下等着了。”草兒把杏兒的耳朵扯了扯,說:“我們說話這麼大的聲音,都吵不醒你,看來你是太辛苦了。杏兒,起來吧,車上照樣可以睡呀。”
我一想,也是。車上照樣可以睡覺,幹嘛浪費大白天的時間啊,於是就幫草兒的忙催杏兒,要她去洗把臉,簡簡單單畫個妝就出發。半個小時,就收拾妥當了,我們一個背攝像包,一個提早餐,下樓看見草兒和高師傅坐在樹下的條墩上等我們。
高師傅我們很熟了,坐他的車不是第一次,但坐這臺長安麪包車是第一次。上車時,草兒說:“你們倆坐後面,吃完後可在車內打盹兒。”於是,自己就坐在副駕駛位了。我感到很困,一個麪包兩口就吞下去了,一杯牛奶也是秒殺的工夫,早餐就解決了。靠在後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聽見一聲巨響,嘣嘣嘣,車像在跳舞一樣,我一睜眼,看見我們的麪包車衝向了護欄,直奔一塊草地而去。我本能地抓住杏兒,兩個人在車內拋來拋去。只聽杏兒和草兒都尖叫着,杏兒說頭斷了,我下意識地護住杏兒的頭,沒想到彈跳的慣性太強,我無法固定自己的身體,倒在座位下,我死死地抱住杏兒,生怕她從我手中滑落。麪包車終於停住了,側翻在護欄外的草地上,我問杏兒:“怎麼樣?”杏兒一摸頭,說:“頭疼,不知顱內受損沒。”我用力開車門,開不動。我問草兒:“身體怎樣?”草兒說:“現在還沒感覺,生命是沒危險。”高師傅滿臉是血,拼力用小榔頭砸開車窗,爬了出去。然後打110,110來後把車掄起來,發現車體變形了,幾個車門都打不開。交警用錘子把所有的門窗砸開了,我把杏兒掀出車外,杏兒出去後,感覺腦袋有點暈,就躺在草地上休息了。我爬出車門後,問草兒,“爬不出來嗎?”草兒說:“我腿腳不聽使喚了,動彈不得。”我驚出一身冷汗,又問高師傅,高師傅說:“我是玻璃劃傷的,皮外傷。”交警叫來切割機師傅,破門把草兒擡了出來。擡出來後,也放在草地上。我過去扶她,看她能否站起來,剛一上手,她就喊疼,我就放下了。
高師傅對交警說,剛上高速,後面一輛車超速太快失控,直接撞過來,爲了躲避撞車,被擠到了護欄外。交警說:“你別胡擂,後面的車是撞來了,也不至於就把車開向護欄吧,你剎車肯定有問題。”正理論着,救護車來了,把我們四人送到了ZJ醫院。四個人拍片、胸透,抽血,所有的檢查儀器用過一遍之後,等結果。我自己感覺沒事,頭有點暈,並無胸悶、嘔吐之感。高師傅臉上被玻璃劃開一條口,傷口已經處理好了,用紗布纏着半張臉,表情木然地望着我。我去看草兒和杏兒,草兒說:“左腿和右臂都不能動,怕是骨折了。”杏兒說:“只要拍片顱內沒問題,應該不會有大事。”結果很快出來了,高師傅、我和杏兒三個人都沒有大問題,杏兒是精神有些恐懼,只有草兒的左腿和右臂骨折了,但也不是粉碎性的。傷筋動骨一百日,即使是輕微的,也要一些時日才能恢復。不幸中的萬幸,想起該給老二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老二說:“正在來的路上。”
老二和邱遠來後,問這問那,就是不問高師傅,高師傅尷尬地站在那兒,一聲不吭。老二說:“真不是時候,大鵬闌尾炎發了,也在醫院,不過這算小毛病,打打針,消消炎,一兩天就好。”邱遠建議我們的節目暫停,讓我和杏兒輪流照顧草兒。老二說:“那行,工傷嘛,工資和補貼照發,草兒的住院費全報。”他說了一通安慰草兒的話,就要告辭了。我走出來送他,老二說:“身上有錢沒?沒錢的話,我叫三妹送過來。”我說:“我交了一萬塊的押金,沒這麼快就完了吧。”他說:“你們四個人都全方位體檢了一遍,估計也差不多了。”說着,就給三妹打電話。三妹和大鵬也在醫院,說大鵬無大礙,沒有住下來。大鵬告訴我們,馬上就來。
三妹和大鵬來後,三妹喊了一聲小妹,姐妹倆抱頭痛苦,草兒說:“四姐,你怎麼纔來呀,我都差點兒見不着你了。”這場面,誰還懷疑她們不是親姐妹呀。後來我問草兒:“怎麼看到你四姐後,眼淚就出來了。”草兒說:“在家有父母,出門後一旦有難,見到親人,眼淚就控制不住。”我懂了,草兒在潛意識裡,已經把三妹當做自己最親的人了。這眼淚是撒嬌的眼淚,也是看到親人後止不住的熱淚。
我和杏兒一個白天一個晚上輪流照看草兒。她的左腿和右臂都上了夾板打了石膏,用繃帶纏着。行動不便,上廁所都是我背進去的,解褲帶都得幫忙。吃飯也只有一隻手,有時我也喂她。好在,我們之間這種關係,既是兄妹又是情侶,沒任何彆扭的感覺。一晃十幾天過去了,草兒有一天忽然對我說:“我們即使不能在一起,只有一個要求。”我說:“你的要求別太高,太高了嚇我。”草兒說:“我想找你要個孩子,就這麼簡單。”我說:“這還簡單啊,一旦有了孩子,我們還能做兄妹嗎?我不能爲了一個女人,又辜負另外一個女人,還有我那無辜的孩子。”草兒望着我,沒話了,只是搖頭。
有一天,杏兒喊我出來散步,對我說:“大哥,你和我姐的事,我都看明白了,她對你可是愛到骨子裡頭去了。你們倆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
我告訴杏兒:“這不可能,我是有家的人了。我有老婆有兒子,怎麼能走到一起呢?”
杏兒說:“我姐這麼聰明的人,在感情上怎麼這麼笨呀,明明是火坑,偏要往裡跳。我替她急呀!”
我說:“杏兒,這個感情問題,你不懂。有朝一日,假如你也愛上了一個人,你也會傻傻的。信嗎?”
杏兒說:“我不信。”
正說着話,老二從臺裡來了,碰見我和杏兒在聊天。老二說:“我來看草兒。這些天,一是臺裡的屁事太多,二是我家後院起火了,老婆天天在電話裡頭吵着要離婚。很煩,一直沒時間來看草兒。草兒要出院了,纔來第二次,配做二哥嗎?”我說:“你太配了,我們都知道你忙。”
老二又說:“這些天,不知老婆哪根筋出扭住了,一打電話就是離婚,離開這兩個字不說別的。”
我說:“把你老婆孩子弄過來,你條件比我好,弄過來應該不成問題。”
老二說:“我老婆捨不得她的工作,她說不能爲了我放棄她的職業和追求。”
我說:“那就有些麻煩了。”老二嘆了一口氣,說:“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的感情已經出現了裂痕。”三個人走走停停,草兒打電話給我,說很悶,要我們上去陪她聊天。我說:“二哥來看你了。”她問我說:“他帶酒沒有,想喝酒。”老二說:“這丫頭,還有酒癮啊。”杏兒說:“不是酒癮,是有愁緒,她是想借酒消愁吧。”
草兒見到老二後,開口就要二哥去買酒,說好久沒有喝酒了,嘴饞了。老二信以爲真,準備下樓去買酒,我拉住他,使了個眼色,老二說:“這骨折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就要喝酒,要問問醫生,能不能喝酒啊。”
我說:“老二,這酒啊,是傷身體的毒藥。爲什麼我們偏要喝毒藥呢,高興時要喝酒,不高興時也要喝酒。我們能不能在遇到開心與不開心時,把這個酒罐子打破了?”老二一拍腦袋,說:“不喝酒那就喝水。”我說:“水,不是天天喝嘛。”老二說:“忘情水!我早就知道草兒陷入愛情的沼澤地了,不弄點兒忘情水她喝,她永遠在痛苦中掙扎!”這傢伙,彎彎繞,繞到我和草兒的心上了。我說:“既然老二把話已經說穿了,我當着老二和杏兒的面,把話說完,我不值得草兒去愛,因爲我是混蛋。”杏兒說:“大哥就是一坨屎,她也覺得是香的。”
草兒從牀上坐起來,有些憤怒地望着杏兒:“有你這樣說大哥的嗎?大哥是白疼你了,沒肝沒肺的。”
其實,杏兒真是沒說錯,我就是一坨屎。一個流浪在外的窮書生,有些窮念頭、窮追求,卻偏碰上草兒,還讓她愛得死去活來的。折磨她,也折磨我。這正是——
不管是前世情債有沒有還清,
還是今生的緣分在繼續延伸,
我心裡時刻裝着她,成爲牽掛,
她心裡永遠留着我,成爲神話,
就這樣默默地默默地走啊走啊,
不計較什麼牽手一起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