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在電視臺領導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一名編外工作人員。草兒有意鍛鍊她,有時候也讓她上鏡當主持,遇到臺裡同事或領導問,我就介紹說:“草兒的妹妹,見習生。”這樣介紹,一沒有隱瞞杏兒的身份,二來又規避了領導的追問。
杏兒做事很認真,也很勤快,遇事搶着幹。比如後期製作,要花大量時間去弄,經常通宵加班。以前節目錄制完成之後,都是我們三人輪流制作的。大鵬結婚後,總不能讓他經常加夜班吧。草兒對大鵬說:“我們都希望早點兒見到侄兒小鵬呢,杏兒來了,三哥就不用晚上加班了,在家裡是陪嫂子呢,還是四姐啊。”我說:“草兒,還是叫四姐吧,各叫各的。”大鵬樂呵呵地傻笑,說:“那就辛苦你們了。”草兒說:“你比我們更辛苦,任務艱鉅呢。”大鵬還是傻笑。
杏兒來之後,我和草兒輪流帶她。草兒說:“大哥,杏兒做得不好的地方,儘管指出來,不要過於溺愛。”我說:“我會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草兒對杏兒的要求也很嚴格,從策劃開始、寫稿、審稿、拍攝現場異動處理、主持與後期製作,草兒都給杏兒鍛鍊的機會。只要發現一點兒瑕疵和不滿意的地方,就要求返工重來。事實上,這碗飯不好吃的原因就在於靈性,有靈性的人,上手快,思路順暢,融入團隊也快。杏兒就是屬於有靈性、有想法、有才氣的人。大鵬退出製作之後,杏兒填補了空缺,製作的節目質量一期比一期有創意。杏兒正值思維活躍期,創作靈感的引爆點比我和草兒都要高出很多,想象空間比我們開闊,製作手段也是出奇的新穎,在節目的製作風格上,有明顯的不同。因此,我們的節目連續幾期引起了主管副臺長邱遠的重視。邱遠對我說:“水老師,你們的節目越來越有看頭了,尤其是在後期製作上,思維越來越活,亮點越來越多。”我告訴他:“這都是草兒的妹妹杏兒出的點子,這丫頭,北廣的本科生,純學院派,哪像我半路出家的,專業的就是不一樣。”我說這話時,是動了腦子的,目的是想把杏兒推出來。
在一次節目分析會上,我們的節目作爲分析範本拿來逐一點評,點評人正是牛編導。他點評很細,尤其在製作上,從音樂、畫面的想象空間處理、素材編輯的準確選擇、切換與運動特技、透明疊加效果……在節目製作中的運用等等,就畫面和效果逐一分析,可謂精闢。會議到尾聲時,老二進來了,一看是在分析我們的節目,老二就插話問我,“水老師,這期節目是誰製作的。”我馬上意識到,這是把杏兒推向前臺的大好時機,毫不猶豫,大聲報告說:“報告臺長,這期節目是草兒的妹妹,新來的見習生杏兒製作的。”老二就問哪個是杏兒。杏兒坐在草兒旁邊,草兒扯了扯杏兒的衣服,杏兒站起來了,顯得十分拘謹。老二問草兒:“真是你妹妹?”草兒說:“是我堂妹,要找個地方見習,我就叫她過來了。”老二又問:“杏兒學的是什麼專業?”我碰了碰杏兒,杏兒怯怯地說:“播音主持,影視編輯製作是必修課。”老二當時就表態:“好,就在水老師團隊多鍛鍊鍛鍊,畢業後到我們臺裡來。”我和草兒相視一笑,我把杏兒的衣服一拉,提醒她坐下。
散會後,我給老二打電話,約他到三妹那裡去。由頭是,自從大鵬結婚後,我們聚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少,今天杏兒受表揚了,我們要到三妹那裡慶賀慶賀。給老二打電話後,我又給三妹打電話,就說今晚要到酒樓來聚一聚,老二也來。三妹說,“好啊,好久沒在一起了,我也想你們了。”我說:“你現在有大鵬圍着你轉,哪有時間想我們啊。”三妹說:“想,怎麼不想,我昨天晚上還給二哥打過電話了。”我問:“你打電話說啥事啊?”三妹說:“杏兒的事,大鵬這幾天回來講的都是杏兒,說杏兒做事踏實,又有能力,如何如何的,把杏兒掛在嘴上。我想不能讓她老是替你們打零工,就鼓起勇氣告訴老二了。”
我和草兒矇在鼓裡,沒想到今天這個節目分析會,就是老二特意爲杏兒出頭造勢的。
晚上,又是一大桌人圍坐在一起,我們稱之爲家宴。在流浪者心裡,有一個固定的地方,有一個主心骨,有一幫兄弟姐妹,相互傾訴、相互慰藉,說說心裡話,這樣的晚餐,是爲漂泊者解壓的機緣。落座後,我對三妹和大鵬說:“你們倆不能喝酒,只能喝茶,封山育林,要絕對保證我們後代的質量,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國家負責,對吧?”
大鵬說:“我絕對不沾酒,這個我記住了,大哥放心好了。”
三妹說:“我原來有喝點紅酒的習慣,大鵬一提醒我,也沒喝了。”
老二說:“他們喝茶,我們喝啥?”
我說:“那隨便,這和在家裡一樣,自由選擇。”
草兒和杏兒喝啤酒,我說血管有點不好,就喝醋,大鵬和三妹喝茶。老二說:“這我一個人喝酒,有意思嗎?”我一看,也是啊。於是對老二說:“要不,我陪你,還喝十八洞酒?”老二一樂,說:“就等大哥這句話。”陪老二兩杯酒下肚,酒勁上來了,有點興奮,握着老二的手說:“老二,你這個兄弟,我沒看走眼,重情重義,這次,幫了大哥大忙。”
老二故作不知:“哪一次,啥事幫了忙。”
我說:“你小子就別裝糊塗了,今天這節目分析會是你一手策劃的,對不?”
老二說:“杏兒來臺裡的第二天我就看見了,有人告訴我說是草兒的妹妹,我一看長相,還真像。這在情感上就不一樣了,也看了幾期杏兒主持的節目,覺得她的主持風格完全和草兒不一樣,一個是激情飛揚,一個是和風細雨。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從用人的主觀願望上,我都想把杏兒留下來,就是現在沒有指標啊。”
我說:“沒有指標,就搞個零時用工指標,也比跟我們打工強吧。”
老二說:“我已經叫辦公室寫了報告,交給總檯人事處了,這人事問題,總檯管着呢,我沒決定權,等結果吧。”
我說:“老二,就憑這件事,我今天就是喝躺下去,也要陪你喝好。”老二說:“何必喝躺下去,我們出門在外,能相互照應,就盡力去做。再說,大哥你一個普通人就敢收留杏兒,作爲草兒的兄長,我能袖手旁觀嗎?”
老二說到這裡,很動情。我對草兒和杏兒說:“來,你們倆必須敬二哥一杯。”
草兒說:“來,換大碗。”一種豪邁之氣,把山東人的耿直顯露出來了。我沒阻攔,只見草兒從服務小姐手裡接過一個大碗,滿上一碗,高舉到老二面前,說:“二哥,啥也別說了,這情感都在酒裡頭了,我幹了。”咕嘟咕嘟一碗酒,一口氣下肚。輪到杏兒,杏兒臉色發白,嘴皮子打架,爲難地說:“草兒姐,我沒酒量。我怕……”草兒說:“杏兒,這酒一定要喝,滿上,眼睛一閉,一口悶,聽話。喝醉了我揹你上車。”草兒給杏兒倒滿了一碗酒,鼓勵杏兒喝下去。杏兒站起來,雙手將碗舉到頭頂,對老二說:“臺長,我也幹了。”我說:“別忙,杏兒,你剛纔叫老二啥?”杏兒愣住了,我說:“你是草兒的妹妹,在臺裡叫臺長,以後我們在一起,叫二哥。”杏兒兩眼向上一挑,甜甜地喊了一聲:“二哥,我幹了。”杏兒兩眼一閉,雙手發顫,頭一揚,一碗酒也咕嘟咕嘟下去了。喝完之後,好像嗆着呢,咳嗽不止。三妹喊服務員來,吩咐說:“去告訴廚房,榨一碗芹菜汁,燒一壺蜂蜜水來。”我說:“這個能解酒嗎?”三妹說:“這個管用,好多醉酒的,爛醉如泥,一喝芹菜汁和蜂蜜水,就沒事了。”正說着,老二把杏兒放下的碗,拿過來。說:“這輩子,能和你們做兄弟,值了,我喝了。”
我說:“老二,你放下,我先來。兩個妹妹爲了一個義字兒,竟如此豪邁,我們是男兒身,怎能畏畏縮縮?,我是大哥,我來!”於是也倒滿一碗酒,一仰脖子,一碗酒一乾二淨。這一碗酒,彷彿直衝雲霄,腳底下在飄,像在雲霧中穿行,感覺這個世界盡在我的視野之中。老二說:“今天就是醉倒了,也得喝。”一碗酒,也一口灌下去了。然後,幾個人輪流給老二敬酒,老二來者不拒,推杯換盞,不亦樂乎。
後來,這幫兄弟姐妹,說的都是胡話了。老二說:“拿酒來,我……我還、還要喝。”三妹給他一碗水,他雙手端着,又舉過頭頂,喝了。我問老二,“你喝的酒嗎?”老二說:“正宗的……十八……洞酒,好喝!”頭一歪,倒在桌子上了。我們把老二擡到沙發上,拿來芹菜汁和蜂蜜水,連灌兩大碗,老二似睡非睡,躺下了。
酒桌上,就剩下三妹和大鵬還是清白的了。草兒把衣服卷得老高老高的,和胸兜兜纏在一起,女漢子的形象暴露無遺。她用筷子敲着桌子打拍子,大鵬、三妹、杏兒和我也隨聲附和,邊敲邊唱——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嘿嘿嘿嘿參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嘿嘿嘿嘿全都有哇,水裡火裡不回頭哇
兄弟同心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風風火火闖廣州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風風火火闖廣州哇,嘿呀依兒呀嘿嘿依兒呀
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呦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