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獻藝

雜劇散場了,我也同慶雲班回到里仁坊的住處。進了宅院,和諸人寒暄了幾句,便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麻利地勾着了爐火,讓室內暖和些。天氣日漸升溫,卻也不那麼冷,柴火也節省了許多。待爐火旺上來,我又倒了杯熱茶,慢慢在書案前坐下。

茶香在空氣中氤氳,我輕輕吸嗅,神識也略微清爽。然而,思及午後那人,心頭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個窮酸學官,爲底層微末小事,竟敢奓着膽子去求位高權重的丞相幫忙,究竟是哪裡來的勇氣?

而他,居然盯着我的右臉審視半晌,想尋求什麼證據,我自然明白——那小小的雪花胎記再怎麼淡化,還是有的。

我心底一寒:敏慧如他,多半已疑心到我的身份。還有他那瞬時的失態,也暴露了心事。但他終究沒有揭穿我,又是怎樣想的。我猜不出,兀自煩惱片刻,想到雲軒兒一事終有了解決之策,才稍感慰藉。

不知白瑀情況如何,我撐起身,想去他那邊看看,順便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剛要出門,卻見白瑀正往這邊過來,便向他遠遠一笑:“夢石兄,小弟正要去找你。”

他頷首一笑,似有些心急,也不等我相讓,自顧自進了屋子。我關上門轉過身,只見他身上還繚繞着冬日寒氣,卻也不顧,急急問道:“遠溪說安童丞相答應幫忙了,可是真的?”

沒想到消息傳回的這麼快。安童纔回去多久,就派盧洵另給白瑀傳話,難道是怕我覺察到什麼又反悔?——他的小心機!

我心裡思想了半晌,白瑀已急不可耐,忍不住催道:“子清?”

“嗯。”我淡淡應着,待撫平心事,才道,“丞相已答應幫忙,但具體如何,還需等候。只是他有個要求,此事還需夢石兄幫我。”

“請講。”

我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丞相讓我寫一出雜劇呈給他,劇名也定下了——《漢武帝輪臺罪己詔》。”

“讓你?”白瑀一時訝然,表情也變得古怪,盯住我喃喃道,“……《罪己詔》?”

他神色變了幾番,有些茫然,似是懂了,又似沒懂,最後還是徵詢般地看着我,等待我的解釋。

我並不迴避他的目光,只是自嘲一笑:“貴人的心思似海深,豈是我所能揣測的?既然他肯答應幫忙,自然不會食言。至於我麼,按吩咐做便是了。只是我於創作並無經驗,辭章還需夢石兄幫忙潤色。”

我輕輕地躲開了他的追問。他疑心的豈止這些,更不解的是我如何能得安童相助罷。單憑一個尋子之恩就能說動當今丞相,任誰也不會輕信。

但我也沒必要和他說明實情。

白瑀沒有得到解惑的答案,低眸沉吟不語,見我懶於解釋,也不好追問,而後整整衣襟,鄭重其事地向我一揖:“幸賴子清仗義相助,幫我渡過難關。我和玉軒無以言謝。我……”

他的右臂到底傷勢未好,作揖的時候只能堪堪擡起,僵硬得宛如木石。我心裡一陣澀痛,趕緊將他扶起:“夢石兄這是哪裡話?若非夢石兄,我今日豈能站在這裡說話?但能幫扶一二,也能稍減我心中愧疚。你若謝,就謝安童丞相的深仁厚義罷。”

我相讓了一下,他纔在書案處坐定,盯着我端上的一杯熱茶,怔忪道:“某自然感激丞相厚恩,只是高門在上,無緣親身致謝罷了。也只能向子清聊表謝意。”

“你我何須言謝?”我搖頭一笑,“眼下,夢石兄只需安心養傷便是了。”

“也是,”他心情舒緩,眼底終於有了笑影,“待我傷好,也該回路學那邊了。不能耽誤學生課業。縱是右手不便,也不妨礙講課。”

我點頭附和,又思及一事,“上次丞相給我的十貫,除去藥錢,還餘下些。夢石兄不妨拿去,日後爲寧娘子脫籍,或許能添補一二。”

念此,他神色一黯,目光轉向自己右臂,嘴脣翕動了一下,想要推拒,終至緘口,沒有表態。

我稍感詫異:他似乎不像往日那般迂腐執拗了。心下暗喜,索性順水推舟:“經此一事,也能照見你們二人真心。命裡註定的緣分,躲它什麼?待兄長傷勢痊癒,寧娘子脫了籍,小弟早晚要喝你們的喜酒!”

白瑀赧然一笑,而後竟爽爽利利地應承:“好。只要玉軒心意不改,我白夢石定然不負佳人。”

我拍手稱好,而後舉起茶盞,以茶代酒,提前向他送上祝福。茶水融在口中,苦澀中沁着香甜,馨香在肺腑中瀰漫。我心中不禁慨嘆:蒼天到底是有眼的。縱然世事磋磨,好心人也會終得善果。

*

二月初一,慶雲班照例出演《綠珠篇》。此劇在京中風頭正盛,看客絡繹不絕。勾欄院裡已經人滿爲患,幾無落腳之地。胡班主看着圓鼓鼓的錢袋子,笑得合不攏嘴,可臉上又似隱着些許愁苦。戲臺上鑼鼓咚咚噹噹響起,演員要上場了。胡班主卻坐在戲房裡,眉頭虯結,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灌了口茶,似乎仍覺口乾舌燥,望着我,道:“蘇兄弟,明日就是四姐奉命爲平章大人表演的日子,我……我這裡可怎生是好?若是大人上門索人,我是應還是不應啊?唉……”

他自然明白雲軒兒進了阿合馬府邸意味着什麼,可他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開玩笑。安童那邊不見音訊,我也忐忑不安,只得道:“中書省那裡已有貴人應下,答應會保四姐,但凡平章大人前來索人,先不應就是了。”

“可這貴人的承諾連個憑據都沒有,就怕是朵浮雲,過後便忘了。”

“不會。”我定定地望着他,篤定道。

胡班主不再說什麼,只是仍一口一口喝着水,有演員下場,進了戲房後和他打招呼,他也應得漫不經心。不一會兒便坐立不安,正站起身,卻見劉耍和進來叫他:“班主!中書省裡來了官人,點名要見你吶!”

我倆聞言,俱是一喜。胡班主趕緊撫平衣襟,臉上的褶皺也舒展開了:“蘇兄弟,官人們果然不會誆騙小民啊。”

我笑着點頭,心裡的石頭也終於落地:“快去罷。”

“噯。”他匆匆應了一句,忙不迭走了。

*

前面戲臺上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此時悲涼的曲子漸漸轉了調,聽出點喜氣來,看來是唱到了第四折,要盼來大團圓了。胡班主去接待官人,仍未回來。我尋思片刻,突然想去看看。

勾欄院裡一處較爲僻靜的隔間,正是胡班主待客之所。我正往那邊走,卻見剛剛傳話的劉耍和急匆匆奔過來:“蘇兄弟!你快過去看看。今天的官人很是難纏,胡班主無從應付呢!”

安童派來的人會刁難他?我心下一驚,疑竇叢生。並未急於進去,而是飛速地思索起來,猛然想起一事:阿合馬單立的那個尚書省,早就併入中書省了!這裡面的官人怕是正是阿合馬的手下!

隔間裡似乎傳來了呵斥聲,還夾雜着幾句奇奇怪怪的叱罵。胡班主低聲下氣地懇求,卻無法平息官老爺的怒火。我進去時,他正跪在官人腳下,一個勁兒地陪着不是。那官人反而更加趾高氣昂。

我走到那官人面前,向他見了禮。那人捲曲毛髮,又是個回回官員,見我不經召喚便徑自上前,更是不滿,剛要叱問,我已用蒙語從從容容地開口:“敢問官人緣何發怒?”

他見我一副漢人秀才打扮,卻操着一口流利的蒙語,微感訝異。我心下一定,笑了笑,又問:“不知這位班主怎麼得罪了上官?”這次卻用的是波斯語。

他更加詫異了,眼睛瞪得滾圓,臉上仍充盈着怒氣,見我絲毫不懼,更是要作態,故意拔高聲音喝道:“平章大人的差遣,這刁民竟敢抗命!”

“哦?”我淡淡一笑,“阿合馬大人?不知他有何差遣?也是巧了,下官自中書省來,也是受了上憲差遣。”

“呵!哪裡來的無名秀才,竟敢妄稱是中書省的差遣!”他聲色俱厲,並未被我輕易唬騙。我二人說的皆是蒙語,胡班主並不明白,但見我出頭,便不插言,只悄悄抹了一把汗。

“某隻是中書省一介無名通事,自然入不得上官法眼。但安童丞相,大人不會不認得罷。”

編了幾句,我就自然而然地入戲。擡出了安童,他果然遲疑了片刻,怒氣稍減,冷笑幾聲:“便是安童丞相,也管不得平章大人私事。慶雲班的伶人云軒兒已被平章大人點名留下了,今日便要跟我入府!”

他依着有阿合馬這個後臺,便仗勢欺人,似乎連安童也不放在眼裡。我心下驚異,面上仍鎮定道:“大人!某不敢插手平章大人私事,只是依丞相差遣,慶雲班全體要入宮排演!”

我並不知安童的安排,但事已至此,只能豁出去了。是他貽誤時機,將我們逼到這等窘迫境地,就算我捅下天大的簍子,他也得爲我補上。

那回回官人聽了,果然沉默半晌,而後竟笑了起來:“如你所言,這竟是聖意了?呵呵,先是中書省,而後是內廷,小小秀才,你膽子可不小!”

我略略一笑:“給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稱聖意,一切都依安童丞相吩咐。大人若不信,不如同我去中書省找丞相對質。”

“喲!喲!你當中書省是你私人門庭,這等小事,也好去叨擾丞相?”他半信半疑地唬我,似乎還想壓我一頭。我也不懼,只是無奈地攤攤手,“大人不信下官,某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的確沒有別的辦法。倘若真去了中書省,一問便會戳穿我的身份,到時迫不得已,只能……

我正盤算着,忽又聽見劉耍和扯着嗓子在門外高喊:“班主!中書省又派官人來了!據稱是禮部郎中和教坊副使,盧官人也在,叫你速去迎接!”

胡班主還匍匐在地,聽了這話,背脊猛地打直,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甩下屋內的官人,急匆匆出去了。氣的這回回破口大罵:“勢利眼的狗才!”

是盧洵,還有禮部的官員,這必然是安童的吩咐。

我心下大定,這戲終於可以收場,便向這回回官人一笑:“您看,這不是上頭又來人了?我再不回去覆命,怕是要被指責辦事不利了。”而後搶先一步出門——怎麼也要和盧洵接好線,把這齣戲圓滿唱完。

***

所謂的禮部郎中和教坊副使,果然是受安童差遣而來。丞相的手札一經亮出,那回回官員啞口無言,灰溜溜走了。

我的運氣不錯。他們來的時機剛剛好,甚至連安童的意圖竟也被我無意猜得,以雲軒兒爲首的慶雲班果然是要進宮獻藝的。

這難道真的是忽必烈的旨意?我心下生疑,可忽必烈怎會命教坊司編一出《罪己詔》?那便是安童自作主張了。他的用意……似乎不難猜得。可這樣做,真的好麼?

由不得我選擇,依中書省的命令:二月二日,慶雲班全體入教坊司,參與雜劇創作、演習,以待二月二十在御前表演。至此,阿合馬陰謀霸佔雲軒兒的計劃落了空,縱然他想來教坊司索人,有安童手札在此,他也是不敢抗命的——誰知這是不是忽必烈的意旨?

教坊司隸屬宣徽院,專職管理散樂百戲,並與儀鳳司配合,承應宮廷禮樂。宮中若有雜劇出演的需要,也是教坊藝人分內之事。此外,教坊司還有爲宮廷創作劇本的義務。那麼,安童何必讓我來寫新劇呢?

帶着種種疑惑,我還是開始了雜劇的構思。我和白瑀商議後決定如下:由我寫大綱和賓白並擬出腳本,而他負責定曲調擬唱詞並最後潤色。教坊司裡才人衆多,教坊色長趙敬夫亦給我頗多提點。只是粗讀了劇本內容之後,趙敬夫沉默有時,而後隱晦地提及劇中內容似乎不合時宜——畢竟是爲皇上表演。甚至連白瑀也覺得主題未免大膽。我明白他們心中所慮爲何,便抄錄一本讓盧洵呈給安童定奪。安童並無異議,甚至下命教坊司要按這本子一字不錯地排演。他人也就不再多言。我雖略有不安,卻也不懼:一旦天子怪罪下來,有安童擔着,又怕甚麼。

劇本敲定之後,就是選角。演員以慶雲班的伶人爲主,也抽調了幾個教坊藝人蔘演,主角漢武帝則是由雲軒兒擔綱。緊鑼密鼓地排演之後,便是二月二十進宮獻藝。我已下定決心,一旦演出順利結束,便尋機央求安童命教坊司爲雲軒兒除籍。這於他來說是舉手之勞,應該會不吝幫忙吧。而後,我便打算離開大都城——畢竟我的身份已讓安童起疑了。

*

二月二十,便是獻藝之日。一大清早,在教坊副使的指揮下,我們諸人很快準備完畢。按照中書省的命令,所有參演人員和劇作者都要入宮,以便應對貴人們任何可能的要求。這意味着我離皇家,離忽必烈又近了一步。

教坊司位於皇華坊,是大都城最東側的一坊。出了皇華坊,沿齊化門街一路西行,先後經過思誠坊、明照坊、保大坊後,那巍峨壯麗的皇城便近在咫尺。高大渾厚的蕭牆外圍,遍植楊柳。時正冬日,尚未發芽,料峭寒風中只有枯枝搖曳。版築的土牆在北風裡顯得越發冰冷,兀自矗立,將天家和黎庶隔越開來。

我深吸一口氣,同衆人一道,由皇城西側的紅門而入,向西又行了幾十步,到了東華門,纔是宮城。東華門外有侍衛值守,照例對我們進行一番檢查,合格後才准許放入。剛進了宮門,就有宣徽院下屬的總管前來接應。

“先去內廷待命,上頭但有吩咐,自有人引着你們過去。進了宮,都謹守規矩,切勿衝撞到貴人。”總管一邊引着路,一邊叮囑着。教坊副使點頭應和:“這些規矩下官自然明白,這些時日都依宮廷禮儀教養許久,總管放心。”

我聽他們二人言語,心下一笑:蒙古宮廷的禮儀制定時日尚短,遠非後日那般規矩繁冗。蒙古人又向來粗疏少文,只要留心,大抵不會犯了忌諱。

饒是如此,我也得謹言慎行。於宮中景緻,也不敢過多張望。只有腳下的石磚看得真切,偶爾擡眼一瞥,能看到大殿飛揚的檐角,那黃燦燦青湛湛的琉璃瓦,可稍一注目,雙眼彷彿就被灼傷一般,不敢多望。

這是我唯一一次觀望宮城的機會,卻也是相當潦草的一次。待慶雲班御前表演時,我是否有機會出席,能遠遠望一眼忽必烈和察必,望一眼我的阿爸和額吉呢?只一眼就夠了呀。

念及此,心頭突然涌上傷感。所有這一切,都是自我選擇的結果,我親手把屬於公主的尊榮富貴推開,這些東西連帶親人,都不屬於我了。

手掌微微出汗,心頭悵然若失。

我緊跟衆人走着,此刻全無觀賞的興致。看到的越多,離開時會越發留戀吧。

宮城大內,主要包括大明殿和延春閣兩大建築羣。宮城以西是太液池,太液池西岸就是東宮。宮城以北則是御苑。此次內廷表演,是在宮城後牆的厚載門一帶。後牆上建有高閣,閣前是專供表演的舞臺,方便天子登閣觀賞。

此時尚早,天子尚未到場,我們有充足的準備時間。總管將我們一衆人安置在厚載門附近的小殿內,稍事休整,便吩咐雜劇演員們換衣上妝。

胡班主平生第一次帶家班爲天子獻藝,驚喜之餘更多是緊張,生怕出了羅亂,演員換好戲服後便組織彩排。《綠珠篇》多次出演他倒不甚擔心,可這《罪己詔》是首次演出,對於劇本內容,教坊司內也頗多爭議,縱然有安童擔保,他心裡也不免打鼓。彩排間隙又忍不住跟我嘀咕:“蘇兄弟,這劇本真能博得聖上歡心?之前教坊色長趙大人似乎提過,裡面有不太妥當的內容啊!”

他於那段歷史並不通曉,雖然親自組織排演,對劇本內容的尺度也無清晰的概念。何況這次是爲忽必烈演出,皇上的口味喜好,他一個底層草民如何得知呢?

我只好安慰他:“劇本是我寫的,出了差錯我一力承擔。再者,安童丞相也已過目。若有觸犯上意的地方,他必會提點。班主勿要憂慮,事已至此,照本排演就是了。”

他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不再多問,只是全力組織預演。我和白瑀旁觀在側,一同幫忙盯着可能出現的錯漏。

白瑀盯着場中,左手下意識地護在右臂處。他的傷病已大有改觀。在教坊司的十餘日,中書省聞知他的傷勢,還特地吩咐太醫院的醫官前來診治——這自然都是安童的關照。我念在心裡,對安童更是感激。

*

太陽已開始偏西,陽光射進殿閣,生出融融的暖意,我竟有些睏倦。那邊預演也已暫歇,演員們開始補妝,以待傳喚。

少時,宣徽院的總管引着一名怯薛歹前來傳命,慶雲班準備登臺表演。雜劇演員們窸窸窣窣地起身,整好着裝,排好序列,魚貫而出。我本以爲自己只能在小殿內等候,那總管卻笑呵呵地走至我面前:“這位秀才才人,劇本是你寫的罷。上頭吩咐劇作才人都一同過去,以備聖上詢問。劇本若有難解之處,你也好當面說個明白。”

“我麼?”我愕然道,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資格。心中騰起一陣難抑的喜悅:我至少可以遠遠地看父母一眼了。

“是。”總管爲人和氣,笑道,“若是劇目能博得聖上歡心,還能得些賞賜呢!”

“多謝總管提點。”我向他略一施禮,便趕緊跟上了隊列。

怯薛歹引着我們走過偏道,穿過廊廡,轉到另一處小殿候場。殿閣中間的空地,有一處高敞的二層戲臺,戲臺正對的高閣,就是天子所在。我隔得遠,此刻無從看清高閣上的人,只能遠遠地望見一抹明黃的影子。那必是忽必烈,我出神地望着,只覺心臟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

這個阿爸,我已有七年未見,也不知他是否安好。粗粗算下他的年紀,已是花甲之年,已是個老人了。我驚覺此事,心底慢慢涌上難言的苦澀,更多的,是無法遏制的內疚。六十歲的老人,白髮會有多少呢,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道呢?我還能認得他麼?

而他……還記得我這個女兒麼?

我眨眨眼,把眼底的溼潤眨落,趁無人注意,用袖口快速抿了下眼角,再擡頭時已恢復如常。

戲臺上笙歌不絕,正有教坊伎樂獻舞表演。鼓聲陣陣,絃樂急促,那些宮廷的樂器我大抵熟悉。大樂鼓、板杖鼓、蒙古箏、興隆笙……絃歌靡麗,富貴典雅,奏出一曲盛世太平。

慶雲班的藝人們出神地聽着,宛在夢中。直到宣徽院總管急聲催促:“都準備好,快上場了!”

諸人這才收攝心神,一個個神情謹肅,如同繃緊的琴絃。待教坊伎樂下場,一名樂官立在臺側揚聲報出劇名,首場演的是《綠珠篇》。

雲軒兒悄悄望了白瑀一眼,從對方臉上捕捉到鼓勵的微笑,也不禁莞爾。她隨即斂容,襆頭紗帽下的俊顏,正是一個年輕的文弱書生。她從臺側登場,先叩首,又起身,灑然揮袖,便帶出一抹盛唐風流。

第139章 嬌女第2章 路途第146章 征伐第66章 靜謐第215章 猜度第12章 縱馬第228章 謗怨第157章 絕路第27章 北返第76章 親近第168章 宴飲第180章 諷喻第66章 靜謐第169章 舊情第4章 懷疑第239章 徵辟第77章 問道第20章 選馬第245章 激戰第205章 建言第167章 勸進第176章 夜遊第205章 建言第49章 婚禮第210章 叔侄第72章 轉變第154章 求和第190章 宴請第193章 彈劾第167章 勸進第174章 歲末第82章 婚宴第69章 國事第105章 鬥鷹第208章 立誓第191章 鬥茶第142章 對策第131章 探問第62章 圖謀第170章 賬務第87章 套馬第56章 心事第205章 建言第77章 問道第234章 嚴懲第129章 利害第95章 微醺第113章 放手第11章 挑釁第1章 莽原第21章 參謀第223章 疑心第41章 勸解第30章 決定第111章 成全第105章 鬥鷹第74章 漕渠第228章 謗怨第208章 立誓第232章 夜雨第105章 鬥鷹第233章 公平第242章 鉤考第180章 諷喻第163章 大都第10章 大圍第175章 除夕第61章 亂局第118章 書信第144章 威嚇第36章 聽學第64章 玩鬧第2章 路途第47章 學堂第165章 雜劇第241章 窮途第66章 靜謐第141章 套問第54章 浸潤第61章 亂局第218章 更迭第28章 局勢第128章 盟誓第74章 漕渠第41章 勸解第22章 出征第60章 真心第154章 求和第70章 要挾第53章 獻策第95章 微醺第188章 君心第243章 平叛第247章 申斥第241章 窮途第128章 盟誓第218章 更迭第174章 歲末第105章 鬥鷹第246章 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