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高世強得知市審判委員會判處王啓良死刑!上報地區批示。報到省裡那只是走個程序,很快就會批覆。
掐指計算,王啓良的生命大限就在五一節前。一想大哥將含冤而去,高世強如被賣肉的剔了筋,混身乏力、兩腿發軟,推着自行車走回廠。進了辦公室,躲在屋裡細聲啜泣。川妹子傅碧瓊突然闖進來,高世強急擦雙眼,說:“嫂子,沒上班?”
“老子哪還有心思上班?我問你,你大哥到底判了啥子刑?”
高世強咧咧嘴,不敢實說:“我怎麼能知道?”
川妹子傅碧瓊氣鼓鼓地說:“老子夜裡做了一個夢,他們把你大哥押赴刑場......”
高世強苦笑着說:“那是夢,不是真事!”
“不對!聽我們院長說,判了重刑!到現在都快上西天了,連個面都不讓老子見。今日大嫂求你了,大嫂再向你認錯了!過去都是我錯了,求你帶我和娃兒去見她爸爸一面吧!”
說罷就想跪地,高世強一把拉住川妹子說:“嫂子你這不是折殺我麼?你不要這樣,我帶你去就是。可,如果人家不讓見面......”
川妹子傅碧瓊急忙說:“不讓見面那就是他們的問題了,和你沒得關係!”
高世強領着川妹子孃兒倆去看守所。別說進看守所大門,離大門還有一丈多遠就被人家轟出圈外。高世強去接待室聯繫,一提探望王啓良,人家一揮手說:“不接待探視!”
二人不得不沮喪回來。
川妹子傅碧瓊一邊走一邊罵大街:“媽喲,人都快死了,連個面都不讓老子見,真沒得人性!”
每年三大節日的前幾天,都是要犯的大限。
四月二十六日,紡印廠接上級電話通知,明日上午九時出三百名職工參加地、市公判大會。高世強聽到消息,一陣頭暈目眩。他猜測明日也是大限日期。他一定要去見老兄最後一面。
第二天,他組織安排好參會職工,就慢慢接近公判臺。刑警大隊長楊萬春知道他的意圖,招他來到公判臺側邊,終於看見了王啓良。王啓良被五花大綁,雙腿帶着二十斤重的腳鐐,兩個公安兵yongli壓着他的頭。他不低頭,嘴裡還想說話,但說不出來。原來,一個木橛子堵在嘴裡,一根鐵絲勒住他的脖子。他不服判決,他晃着頭,瞪着眼,眼裡噴着火……
高世強細聽最後的判決書:“反革命殺人犯王啓良,男,現年三十五歲,反革命家庭出身,依仗職權,wannong婦女,至一名女青年懷孕。爲搞階級報復,殘忍將其殺害。實屬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依法判處反革命殺人犯王啓良死刑,立即執行。”
聽到這樣的措詞宣判,高世強差一點暈倒。清醒後,他想如何能到刑場再看他的王大哥最後一眼?見刑警大隊長的警車停在場外,悄悄說:“我要送我大哥一程。”
刑警大隊長楊萬春嘆了一聲,想起他二人的發小情結,不免發出惻隱之心,小聲說:“去吧,上我的車,但你一定要遵從刑場紀律。”
他跳上刑警大隊長楊萬春的警車。等宣判完畢,跟隨刑車,浩浩蕩蕩開赴刑場。
威靈公二品城隍大神也在點卯佈政。早知當日陽間“懲惡揚善”,於是,城隍大神令馗神去照管李君明祿,蛇精、狐仙、祖、楚靈仙去護佑王君啓良。可施展邪術警告他們:這次又製造了人間血情冤案!
爲了展示“打反”的赫赫戰功,這次地、市處決兩名政治犯、六名殺人犯!
刑場設在城南大沙河,但每次都要變換場地。爲保證刑場的絕對安全,使用之前,都要用掃雷器遍掃一次,然後派警衛班晝夜把守。
把人犯遊街示衆後便加快車速,大隊人馬很快來到刑場。
王啓良不用攙扶跳下刑車,跳下刑車時看見了高世強。二人目光對視了幾秒鐘,王啓良很快被公、檢、法人員拉走。點名、叫號、拍照,再次驗明正身。
驗明正身後被法警架到河灘沙地,按跪在地。唯有王啓良不跪地,而且要站立、面對行刑手的槍口,嚇的行刑手端起槍往後跑。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次行刑總指揮就是公安局長馬鳴奇,他下令一定要制服這個死刑犯!一招手調來四個公安兵,這個搬腿,那個抱腰,王啓良就象一根鐵柱一樣,抱不動、搬不動,紋絲不動,隨便你們幾個人上來,都對他無可奈何。這一下子就把公、檢、法人員嚇懵了。因爲行刑要求穩、中、快,驚恐中的總指揮馬鳴奇急忙下令:就這樣行刑!他閉着眼,一擺指揮旗,就聽到一排槍聲,扭回頭急急忙忙就跑到自己指揮車裡一坐,再也不敢向外看。這次本想自己當總指揮就等於親手處決這個仇人,誰想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這將成爲順德市歷史上的稀奇笑柄!
行刑手的槍口duizhun死刑犯的後腦。只見行刑令旗一擺,槍聲響過,罪犯瞬間栽倒,唯有王啓良面對行刑手還直挺身子站在原地不動。那時,各地都駐有一支特殊部隊,公開名稱叫獨立營「團」。其實就是乙巳年前的公安兵、當今的武警部隊。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一方平安、負責監獄、看守所及要害部門的監管和警戒。他們就是處決罪犯的行刑手。每次行動之前,領導命令每人都要喝兩口白酒,老兵便知今日有“任務”。到達刑場時,領導宣佈一梯隊、二梯隊併發給每人一粒子彈。一梯隊就是執行死刑的行刑手。他們面戴口罩,不露本色,開槍後扭頭便撤。如果罪犯一槍不死,第二梯隊馬上緊跟補槍。誰也沒想到,一槍沒打死罪犯,二梯隊還沒開槍,就見罪犯王啓良晃着腦袋、身上的繩索一截一截斷開、雙腳上二十斤重的鐵鐐不知何時被打開。嚇得這個二梯隊行刑手扭着臉不敢看,鉤動板機撒腿就跑。公、檢、法要對罪犯屍體驗正、拍照,發現王啓良沒被打死。他們早聽說死刑犯王啓良有來頭,他們不相信,今日得以驗證,嚇得不敢靠前。聽到二次槍響,見王啓良撲倒在地纔敢近前。王啓良趴在沙土地上,鮮血噴撒一地,在沙地上噴出一個大大的「冤」字。公檢法人員趕過拍照,猛然拍見這個「冤」字,個個嚇得臉上沒有了血色。驗證、拍照完畢,拉着鐵鐐就跑了。他們邊跑邊想,遇到「竇娥冤」了?還是遇到「六月雪」了?
這一幕場外民衆離的遠,看不見,高世強和刑警隊長楊萬春卻看得實實在在。二人面面相觀,雖不言語,但各自都在內心發出感慨。高世強看公檢法人員倉惶撤走,怕火葬場、醫院來搶屍,所以抱住王啓良的屍體大聲高喊:我們不要你們管!刑警隊長楊萬春和高世強打聲招呼,就開車跑了。
這時,高世強看見王啓良的大哥、大姐和川妹子傅碧瓊拉着排子車飛跑過來,川妹子傅碧瓊喘着粗氣說:“娃兒終於看見她爸爸了!看見她爸爸了!”
川妹子傅碧瓊顯得乏力,又恢復了往日的賢良。眼含淚水,沒敢哭出聲來。高世強把看到的奇事悶在心裡
,催促說:“你孃兒倆回去吧,我和大哥把他送回家!”
川妹子傅碧瓊說:“不,我和你們一起把他送回家,我要把他送到娃兒爺爺身邊!”
高世強抱起王啓良的屍體,川妹子傅碧瓊和大哥二人幫扶,把他安放在棺內。高世強駕起排子車,大哥大姐和川妹子傅碧瓊母女在兩邊幫推,匆匆走過沙河,上岸來到王家墳地。王家老少爺們早在墳頭聚集,準備給王啓良淨身更衣。
衆人打開棺材蓋又蓋上,本家長輩沉痛地說:“列位聽了,啓良死得冤枉,和他父當年一樣,今日也是完好如生,這是冤案明證。大家看了不可外傳!”
本家長輩又擡開蓋板,大家見王啓良平身躺在棺材裡,果然腦袋無傷無痕無血跡完好無損,像安然熟睡一般。大家驚喜唏噓。人們怎知,王啓良身旁早有四大靈仙護佑他的肢體,當行刑時還作了法術,恫嚇那些人!川妹子傅碧瓊看後又一次大聲痛哭,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一個大大的好人,總有一天會雪洗冤情!
殯埋了王啓良,高世強回家。川妹子傅碧瓊和王啓良的哥嫂一家人又哭得昏天黑地。
高世強步履蟎跚地回到家,沒有了親人,鍋涼竈冷,屋裡冷冷清清。哎,他多想說說心裡話呀?可是愛妻早就離他遠去。他不由地對着牆上愛妻的照片說:“哎,在這件事上,我做錯了兩件對不起我大哥的事。”
愛妻好象說:“你幹了啥傷天害理之事?”
高世強說:“第一,我不該出主意想辦法,從井中撈出那把刀;第二,我不該獻計謀,借軍隊的探雷器,搜出那把鎯頭!”
愛妻好象在說:“這事本不是你的錯,這也不是傷天害理的事。”
高世強說:“不對,如果找不到這兩件證據,他們也無法認定他是殺人兇手,也就不會判他死刑!”
愛妻好象說:“這麼說,你是辦了一件爲虎作倀之事?”
“可以這麼說!”
愛妻這時好象說:“即使你不出主意,人家也可能設法找到證據!”
高世強說:“人家找到證據和我沒關係,也許我的心裡就沒有這麼難受了!問題是,這兩件證據雖說可以認定,但證據不充分。因爲老兄只承認兩件東西是自己的,但後來不知什麼時間丟失了。這就斷了物證鏈,恰恰在這一點上,判他死刑,不能令人信服!所以我心裡又憋屈,又難受。我可以這麼認定,我哥他決不會殺李豔玲,有人害他、他被判死刑純屬冤案!”
愛妻從牆上下來伸手堵住他的嘴說:“你不要命了?你可不能這麼說呀,你不怕隔牆有耳?有人聽見給密報、上綱上線來整治你?”
高世強抱住愛妻,此時心情激憤,大聲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說完,高世強就像孩子一樣嗚嗚哭起來。愛妻也不由慟哭起來。
高世強說:“總有一天,蒼天會睜開雙眼!”
忽然,樑俊茹從她懷裡最後掙脫說:“都是你乾的好事!”順風跑了!高世強馬上追過去,大喊一聲:“俊茹——”一睜眼,看見妞妞。妞妞說:“爸爸,夢見媽媽啦?我也經常夢見!好,我給爸爸煮了麪條,吃吧!”高世強接過一碗麪條,看看,又放在桌上,他那裡還吃得下飯去?這正是:古戲有出“竇娥冤”。
六月大雪沉綿綿順德出了個“現世報”,錯判錯殺罪滔天!欲知後來事,請看第九十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