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把開會的時間定在七月份,這就和自己的時間安排有關了。七月份訊通公司的股權談判應該已經全部結束,網吧那邊該關停的也關停了,自己正好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稍微閒一閒,有時間去仔細運作運作這件麻煩事兒。
這都是後話,現在洪濤正在等一場風暴的來臨,同時也在等一場對自己靈魂的拷問。
已經六月初了,再過一週那場大火就會燃起,二十多條年輕的生命就將被濃煙吞噬,自己到底該不該利用他們的生命爲自己牟利呢,這是個大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一直都困擾着自己,越是臨近就越強烈。自己沒少殺人,不管是給別人下令還是親自動手,數量都能在歷史上排進前十名。
可那些人和網吧裡的孩子不一樣,那是爲了自己的族羣、是國與國之間的角力。雖然也是殺人,有了這層光環籠罩着,自己心裡就沒什麼內疚感了。但現在自己要眼睜睜看着他們被燒死不光不去救,還不通知別人去救,怎麼想怎麼有點喪心病狂的意思。
“今天你是不是累了?張媛媛不是懷孕進醫院了嘛,你不會把她那個閨蜜也搞上了吧?”洪濤的反常能瞞過齊睿,可是瞞不過江竹意。她已經結束了學習回到單位上班了,洪濤一煩就願意到她這裡待會兒。
“在你眼裡我就那麼慫,一兩個女人都應付不過來?”男人最煩女人說自己不成,真不成也不能說,況且自己不是真不成,而是心裡有事兒。
這些日子已經兩次被噩夢驚醒了,內容都差不多,全是屋子裡着火,自己怎麼跑也跑不動,腿上就和灌鉛了一樣。這次可不是什麼怪夢了,而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那就是你心裡有事兒……還是因爲着火的事兒?”不愧是陪伴了自己兩輩子的女人,江竹意稍微轉了轉眼珠就猜到了點子上。
“我現在不是手握生殺大權、殺完人回來還能得到掌聲的皇帝了,作孽的事兒能少幹就少幹,你說呢?”洪濤和江竹意不用繞着圈子說話,之所以來她這裡,也是想放鬆放鬆腦子,有什麼說什麼很省心。
“那你打算放棄了?”江竹意肯定是不高興,這是籌劃了好幾年的事兒,說放棄就放棄確實可惜。
“放棄……問題就在這兒呢,我想放棄都放不掉。李兵可能已經知道了張媛媛、孫麗麗網吧和我有關,昨天他弟弟就去新街口店裡轉了一圈,估計是在摸底呢。離他們動手的日子不遠啦,我怎麼退?往哪兒退?再說我退了你怎麼辦?”洪濤愁就愁在這裡,現在已經走到了死衚衕裡,既不能退也不想進。
“我不要緊,你不是說要安排我去國外嘛,既然早晚都得走,不如就早點走吧,免得讓你犯難。”見到洪濤真發愁了,江竹意又開始勸,還打算主動放棄。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知道和洪濤在一起什麼時候可以進一步,什麼時候該退一步。
“你這就有點口不對心了,就算走也得以勝利者的姿態走,真甘心灰溜溜的敗下陣來?”江竹意說的話洪濤有時候都不用過腦子,她熟悉自己,自己更熟悉她。
“嘻嘻嘻,我不是怕你爲難嘛……那你有主意啦?”被洪濤說破了小心思江竹意也不覺得難受,痛痛快快的就承認了。
“冒點風險吧!火還是要燒的,不燒事兒就鬧不大,不死人更引不起高層關注。但你得去救人,只要自己不受傷,能救出幾個就救幾個。畢竟不是咱們布的局,這是意外,黑鍋我來背,你去當英雄,好不好?”主意一直都有,只是洪濤不確定用不用這麼冒險。現在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那會不會太明顯了!”洪濤這個主意讓江竹意瞬間就笑了起來,不過也僅僅是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麼做不光有危險,還很可能被人抓到把柄。
“儘量掩飾吧……走,穿上便服,我們去現場看看,到底該弄個什麼藉口能讓你大半夜的出現在那個地方是個關鍵。”江竹意的擔心也正是洪濤的擔心,救人不難、阻止放火也不難,難就難在既要讓火燒起來,又不能傷人太多,還得有很合理的藉口讓江竹意出現在現場完成救人的英雄舉動。
你總不能和組織上說我大半夜睡不着,從亞運村開車溜達到學院路,還這麼巧就停在網吧門口,結果偶然碰上了火災吧。只要有點腦子的人就不會信,搞不好江竹意當不了英雄還得被當做縱火嫌疑人調查。
“我又想起當年你帶着我去抓飛賊的事兒了,那時候你是故意要佔我便宜的對吧?”一說要去勘驗現場,江竹意不禁怪笑了起來。如果洪濤的辦法可行,那她時隔三年之後就又要立一個大功了,而且情形和上一次差不多。
“嚴肅點,這是要去害人,別嬉皮笑臉的!就算我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生命多少也得有點敬畏,不能一點底線都沒有。”
洪濤在這種時候真笑不出來,也不希望江竹意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政客。她和自己的情況不一樣,並不真的瞭解這個時代,骨子裡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女人。自己必須時刻提醒她收斂,否則早晚有一天會闖禍的。
學院路,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爲這條南北長不過三公里長的道路兩邊雲集着一大堆高等學府。
最具代表性的是八大院,既礦院(中國礦業大學)、石油學院(中國石油大學)、地質學院(中國地質大學)、林學院(京城林業大學)、農業機械工程學院(中國農業大學)、醫學院(京城醫科大學)、航天學院(京城航空航天大學)、鋼鐵學院(京城科技大學)。
除此之外,清華大學、京城大學、體育學院、電影學院也在附近。這麼說吧,以學院路南口爲中心、三公里半徑畫一個圓,基本全中國頂尖學府的多一半就都在這個圈裡了。
換句話講,這裡應該叫做大學城,只不過離城市太近了,就在二環和四環中間,完全融入了城市裡。這裡院校雲集的局面並不是自發的,也不是什麼風水好,而是新中國成立之後的一種戰略佈局。
當時國家爲了集中精力搞研究,就從全國各地抽調各方面的專家學者,全都弄到這裡當大學老師兼研究員。前面所說的八大院校就是在一九五二年同時成立的,前後相差不到一年時間。
洪濤對這一片不能說很熟但也不算陌生,因爲他的大學生涯就是在科技大學裡度過的,而且他父親任教的單位也是這裡,從小就會時不常過來轉轉。
一說京城文化,必然會提及兩個概念,衚衕文化和大院文化。自己家和姥姥家就是很傳統的衚衕文化,學院路這一片則是很典型的大院文化。
有這麼多院校雲集,再加上這裡還是很多科研單位的聚集地,來自全國各地的工作人員也帶來了居住生活問題。
當時這裡都是荒地,基本沒什麼居民,所以每個單位都會自己建造家屬區。而且還不能湊合,從幼兒園到高中都要建立,這也就是後世裡那些清華附中、北大附中、石油附中、師大附中的由來。家屬區是啥?就是大院!
家屬區的孩子從小就在一個半封閉的環境裡生活,生在大院、吃大院、喝大院、在大院裡上學、很多還進入父輩的大院裡工作。
他們就像是住在一個城中城裡,身邊的同學基本都是來自五湖四海,沒有什麼固定的文化。慢慢的,他們就自己形成了一種文化,也就是大院文化。說白了吧,就是移民文化,只不過這些移民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來的。
其實京城本身就是一座移民城市,真正的土著少之又少。不信你出去隨便找個本地人問問他家祖上三代之前在哪兒,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在這裡,全是從四面八方因爲各種原因遷移過來的。
不用遠,能從民國時期開始就住在京城這片地界上的人,就已經是純的不能再純的京城土著了,根本不可能有滬、廣那種從幾代、十幾代人之前就定居於此的情況。
就是因爲這種情況,學院路在八九十年代是非常亂的。各路人等雲集、三教九流聚會,再加上大家正一切都向錢看,科研單位的實驗室都能租出去改飯館掙錢,這些大院裡的房子就更不在話下。能倒騰出來的門臉房早就租出去了,實在當不了門臉的也沒關係,租給各種皮包公司當辦公室。
從這裡出去的皮包公司經理名片都非常唬人,拿起來一看不是清華大學南門二號樓,就是地質大學東門一號樓。不明白這裡彎彎繞的人瞬間就會覺得這些經理有知識、有本事。人家公司都開到這些名聲在外的著名大學裡去了,這就和國營單位差別不大了,還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