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啓軒和蘇逸聯袂而來時,趙啓軒臉上還帶着些許尷尬與侷促。
皇上洞察觀火的眼在兩人面上逡巡了片刻,卻是笑了。
明明是兩個俊才,一個經商頭腦無人能及,一個才學過人,琴棋書畫禮樂射樣樣精通,家族中都對此二人寄予厚望,可偏偏這兩人對上了眼,寧可放棄前程爵位,逍遙山水。
聽說趙啓軒已經多次提出放棄承襲爵位,但永寧侯還不死心,還想着這個兒子有朝一日能改邪歸正,倒是蘇相,被氣的差點吐血,打罵放逐百般手段全使了一遍,終於是死心了,不管了。
“你們不是去了南邊?什麼時候回來的?”皇上慢悠悠地開口。
蘇逸回道:“回來沒幾天。”
皇上故做威嚴:“回來了也不在家好好孝順長輩,不進宮來看看朕,倒是躲在此處逍遙。”
趙啓軒訕訕道:“我爹說了,見不到我有時候還想一想,見到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微臣回來就上山,我爹就不用掛念也不用生氣了。”
皇上正喝着茶,差點沒噴出來,嗆到了氣管,咳嗽起來。
舒貴妃連忙給皇上揉背順氣。
蘇逸淡淡地斜了趙啓軒一眼,你丫的能好好說話麼?
皇上緩了緩,哂笑道:“說說邊貿的事吧!那邊怎麼樣?”
說到邊貿的事,趙啓軒就眉飛色舞起來:“皇上,您的決策實在太英明瞭,選擇了這麼一個三國交界之地,名義上是爲南越與懷宋搭橋,實則連西番一塊兒給搭了進來,南越和西番物產資源豐富,但商業和手工業落後咱們懷宋不知多少年,對我們懷宋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等有很大的需求,等於開拓了兩國之市場,同時,咱們可以廉價收購那邊的藥材、鐵礦等物資以彌補懷宋的不足。實在是利國利民之策。”
一番馬屁把皇上拍的個通體舒泰,皇上的臉色越發和悅了。
蘇逸道:“我們去的時候,那邊還是個荒村,如今各地商販紛涌而入,加上朝廷的大力支持,發展迅速,已經頗具規模,臣以爲,不出三年,那邊將成爲不亞於揚州的繁華之地。”
皇上深感欣慰,如此一來,朝廷的稅收又能大增一筆了。
“所以,我們這次回來籌銀子,準備大幹一場,怎麼說,我們也是金陵子弟,要幹就得幹出帝都人的氣勢與排場才行。”趙啓軒接着道。
皇上龍顏大悅:“好好好,邊鎮能興盛起來,也算你們功勞一件,不過,朕先說明,不許偷稅漏稅。”
趙啓軒訕訕道:“皇上,瞧您說的,臣一向奉公守法,是個有道德能自律的人,偷稅漏稅這種事,微臣是絕對不會幹的,大錢都賺到手了,還能讓朝廷吃虧?微臣別的本事沒有,就想着多交點稅,也算爲朝廷添磚加瓦了。”
蘇逸嘴角直抽抽,心中鄙夷,油嘴滑舌的馬屁精。可自己偏偏就喜歡上他的不着調,孽債啊孽債!
舒貴妃瞧着君臣聊得歡暢,皇上許久沒有這麼高興了,便提議燙一壺酒來。
皇上欣然允諾。
不一會兒,美酒佳餚擺上來。
皇上道:“要不是適才聽到蘇愛卿的琴聲,朕還不知道你們兩個臭小子回來了。”
蘇逸道:“明月當頭,松濤陣陣,一時興起,不免技癢,驚擾了皇上,微臣惶恐。”
皇上一擺手:“不妨不妨。”
“聽說蘇愛卿的琴藝傳自歐陽老先生,懷宋無人能出你左右,難得今日皇上雅興,蘇愛卿不如再撫琴一曲,如何?”
蘇逸忙起身行禮:“臣遵旨。”
舒貴妃道:“正好,這次來行宮,帶了綠綺,本宮這便叫人去取來。”
“可是與歐陽先生的焦尾齊名的綠綺?”蘇逸動容道,不復先前鎮定從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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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貴妃眼中掠過了一抹得意之色,婉聲道:“正是。”
蘇逸鄭重道:“真乃微臣之幸也,微臣這便焚香淨手,不敢玷污了綠綺之名。”
須臾,一位宮女抱了一把琴來放在了琴几上。
蘇逸盤膝而坐,有些激動的輕撫着琴絃,如此傳世名琴,能看上一眼都是難得,更何況彈奏。
只見此琴通體黑色,隱隱泛着幽綠,若有綠藤纏繞與古木之上,試着撥了下琴絃,琴聲淙淙,餘音悠揚,甚爲悅耳。
趙啓軒笑呵呵對皇上說:“他就一琴癡,估摸着今日回去,三天都不肯洗手了。”
皇上又是開懷大笑,趙啓軒真乃活寶一個,總是能逗人開心。
蘇逸忍不住凜了趙啓軒一眼,旋即閉目凝神,琴未響,意先動。
纖長白皙的手指拂滾而上,若一縷清風拂過鬆林,捲起松濤陣陣。
坐臥山石,斜倚古鬆,晨聆一曲,若飲清露,漫觀雲漸起於羣山之間,遊刃於萬仞之上,悠悠兮,松風鶴舞,冉冉兮,蘭煙出谷,萬籟無聲,飛鳥知意,滌盪凡間世俗心,遁出三界歸隱去……
一曲《臥看雲起》奏的是悠然如風,飄然如雲,天之高遠,地之悠遠,心之悠然,躍然指尖。
餘音漸漸飄遠,可殿中衆人尚未回神,皆沉浸在樂聲中不能自拔。
趙啓軒更是目光癡然地望着蘇逸不捨得移開一瞬。
嗖……一聲不和諧的破空聲響起。
蘇逸抓起香爐裡已經燃了一半的香,揮手一擲,三支香如同三支利箭****而去。
叮的一聲,打中了疾馳而來暗箭,但暗箭來勢之猛,稍受干擾,忍飛速朝龍座上的皇上飛去。
又是噔的一聲,暗箭插着皇上的鬢髮射入身後的紫檀雕龍屏風。
衆人方纔驚醒過來,魏公公大聲呼喊:“有刺客,護駕護駕……”
話音未落,又是一排暗箭破窗而入,直射向皇上。
大家驚的呼吸都停滯了,皇上更是反應不過來,不知該往哪兒躲,倒是舒貴妃,立刻從椅子上滑落,匍匐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蘇逸縱身一躍而出,輕靈如燕,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揮向疾馳而來的暗箭,與此同時犯花癡的趙啓軒
奮不顧身撲向皇上,要用身軀爲皇上擋箭。
嗤……蘇逸打落了幾支箭,但仍有一支射中了趙啓軒,從肩頭沒入。
蘇逸見趙啓軒受傷,呲目欲裂,提了劍就破窗而去。
趙啓軒忍着痛,一個翻身把皇上護在身下,踢翻了桌子在身前。
禁衛們聞風而動,一部分人朝刺客躲藏的地方撲去,另一部分人涌入殿內,組成肉盾護駕。
見危機暫時解除,趙啓軒這才忍着痛爬起來,告罪道:“皇上,適才情況危急,微臣冒犯了龍體,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畢竟是睥睨天下的九五至尊,馬上就鎮定了下來,說:“你護駕有功,何罪之有。”
眸中精光一盛,怒火燃燒,大聲道:“一定要拿住刺客,要活的,朕要親自審問。”
居然有人膽敢行刺皇上,反了天了。
舒貴妃也狼狽的爬了起來,一臉驚惶,關切道:“皇上,您沒事兒吧?有沒有受傷?”
皇上冷冷瞥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
舒貴妃心中大爲不安,自己剛纔下意識的躲避之舉,怕是讓皇上不高興了。趙啓軒都能不顧生死爲皇上擋箭,而她卻是躲開了,舒貴妃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躲了。可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白白錯過一個好機會。
不敢再惹皇上,舒貴妃轉而關心起趙啓軒來,忙叫人傳太醫。
趙啓軒搖頭道:“刺客尚未抓住,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還是先按兵不動,確保皇上安全再說。”
皇上看趙啓軒的眼神裡又多了幾分讚賞,忠誠之心可鑑,遇事沉得住氣,是個人物,平時倒是小看他了。
外頭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不多時,蘇逸提劍回來,寒着臉道:“微臣無能,刺客武藝高強,臣與他過了幾招,被他跑了,現在侍衛統領已經帶人去追。”
皇上擺擺手,叫侍衛們外頭戒嚴,方纔道:“今日幸虧有你二人在,不然,朕已遭毒手。”
蘇逸突然跪地,告罪道:“微臣今日得皇上傳召,來的匆忙,忘了解去腰間軟劍,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這會兒沒功夫追究這些,況且,要不是蘇逸帶了劍來,今日已是兇險。
“你起來吧!剛纔你跟刺客交手,可有什麼發現?”
蘇逸道:“來人蒙着臉,沒能看清樣貌,此人出招狠辣,武藝之高還在微臣之上。”
“報……”一個侍衛跑進來。
“啓稟皇上,適才在刺客打鬥場所,發現一塊腰牌。”侍衛雙手呈上一塊黑乎乎的腰牌。
魏公公去接了交給皇上。
皇上一看之下,怒目噴火,顫抖着雙脣,良久才從齒縫中蹦出一句話:“這個逆子……”
蘇逸大驚:“皇上……”
皇上把腰牌轉交給一旁的趙啓軒,趙啓軒一看腰牌也是大驚:“東……是東宮?”
本來因爲沒能及時護駕而情緒低落的舒貴妃,心中陡然一喜。居然是東宮派來的殺手,太好了,這下太子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