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京城依舊在施工。
哥白尼等人剛下火車,便看到熱火朝天的工地。
幾位工部官員,身後跟着力士,力士肩上還扛着大錘。他們分段進行質量檢查,用大錘往剛修好的城牆猛砸,通過聲音就能聽出哪裡偷工減料、哪裡結構不實。
一旦出現質量問題,從監察官員到包工頭,全都要被追責嚴懲。
明代是有民間建築公司的,就拿修築城牆來說,官府徵召的徭役只能幹粗活。而木匠、石匠、瓦匠必須持證上崗,且要互相作保,建築公司招攬工匠,對工程進行分段包乾。
幾百年之後的花活,在古代就已經出現了,比如層層分包現象。
正統年間,朝廷加深北京護城河,並把河岸全部變成石砌。其中,崇文門外通惠河一段,必須要在汛期之前完成,爲搶工期只能進行分包。官方招標的營造廠,將20丈長的河段分包給通州營造廠,結果分包公司偷工減料,河牆坍塌造成多人傷亡。
事後,兩家營造廠的老闆,全部被判秋後問斬,責任官員被集體廷杖八十。
“停!”
一個工部官員突然大喊,該段工程的責任官員、包工頭和工匠,全部嚇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等候接下來的判語。
官員的腦袋湊過去,眼睛挨近了仔細觀察,甚至手持放大鏡查看。他指着一處牆體,皺眉道:“再敲!”
力士連忙揮舞大錘,用盡力氣狠狠砸下。
連續幾錘下去,官員厲聲道:“灰漿稍雜泥壤,間隙超度,這段城牆拆了重造,一切損失由承包此段的營造廠負責!”
“呼!”
衆人長舒一口濁氣,只是重造還好,就怕問題太大直接抓人下獄。
這次增筑北京城牆,水泥只能用於內層牆體,外層牆體還是得用傳統白灰槳。
像北京城牆這種國家重點工程,城牆最裡層,全部是夯土,每層半尺,層層夯實。
夯土層之外,又有一道鵝卵石層。
鵝卵石層之外,還有一道條石層。
條石層之外,纔是大家看到的青磚層。
此次築城,鵝卵石層和條石層,都用水泥進行粘合。外面青磚層的磚縫,則是石灰、糯米漿、桐油等物混合製成,刀劈斧鑿不能破。而青磚層和條石層之間,還澆灌了一層白灰槳,相當於古代的混凝土層。
這種城牆,近代火炮都能扛住,八國聯軍一天攻破北京簡直可笑。
如果想挖掘地道埋炸藥,地道也得挖很深才行,因爲城牆地基是好幾層三合土。
歷史上,嘉靖年間修建北京關帝廟,就連關帝廟的地基都有三層三合土。當時工匠心存僥倖,想打兩層三合土來糊弄,心想埋在地下也沒人看得出來。結果監察官員,愣是挨着地基挖了個深坑查驗,包工頭連帶工匠全部抓去嚴懲。
“我可以去看一下嗎?”哥白尼問道。
陳立派來護送的隨從,立即前去聯絡官員。聽說是王淵妾室的父親來了,那些官員勉強同意他們圍觀,但不能去觸碰任何物品。
哥白尼看着他們艱難拆除青磚外牆,接着又拆除裡面的白灰槳澆灌層。那玩意兒根本沒法拆,必須兩個工匠扶住鋼釺,再用大錘狠狠敲擊打孔。拆除這段質量不合格的澆灌層,估計得要二三十人同時施工,連續強拆半個月才行。
“爲什麼要拆掉?”哥白尼問。
阿夫里爾用漢話轉述:“爲什麼要拆掉?”
監察官員回答:“灰漿裡面摻雜了泥土,磚與磚之間的漿層也厚了些。”
聽到答案,哥白尼簡直難以置信。這段城牆在他看來,已經修築得無比堅固,想要拆除都異常困難,在中國官員眼中竟然還質量不合格!
哥白尼喃喃自語:“難怪中國可以製造出精美的瓷器和絲綢,還可以發現天體運行的奧秘,他們做事是如此認真而嚴格。這個國家太偉大了,相比起來,歐洲簡直猶如未開化世界。”
看完城牆建設之後,阿夫里爾被帶去客棧安頓。
阿夫里爾的女兒,只是王淵的妾室,不能想見就見。必須先去王家的門房通報,再安排一個時間上門,畢竟大明首輔日理萬機。
在客棧裡,哥白尼竟然遇到一羣歐洲人。
詢問之下,原來對方是葡萄牙使團,葡印總督努諾達庫尼亞親自率隊而來。
“總督閣下是想面見中國皇帝嗎?”哥白尼問道。
努諾達庫尼亞嘆息說:“我們去見了中國官員,根本無法聯繫中國皇帝。因爲葡萄牙並非中國屬國,沒有皇帝賜予的朝貢文書,鴻臚寺官員不願接待我們。教士先生呢,你是來北京傳教的嗎?”
哥白尼解釋道:“我受佛羅倫薩大公的資助,前來中國交流文化藝術。”接着,他又說,“你們想見中國皇帝,可以聯繫《東方行記》的作者卡米洛先生啊。我聽人說,卡米洛先生就在北京擔任天文官。”
努諾達庫尼亞苦笑:“已經找過他了。卡米洛先生,正在聯繫中國首相先生,但那位首相很難接觸,只讓我們先在北京等着。”
努諾達庫尼亞這個葡印總督,簡直倒黴透頂。
由於天竺棉會的擴張,葡萄牙接連丟失印度殖民地,如今只剩果阿和巴塞因兩處地盤。
海戰根本沒法打,不僅是因爲大明水師,還有大明商賈的武裝商船。只要有人威望足夠聚集船隊,都不用大明水師親自出馬,大明武裝商船就能把葡印艦隊吊起來打。
葡萄牙如今蜷縮到印度西北部,《馬六甲協定》早就被撕得粉碎。可大明海商還不知足,竟然穿過阿拉伯海,直接跟奧斯曼帝國做買賣,完全無視葡萄牙對阿拉伯海的控制權。
葡印總督還不敢攻擊,因爲一旦襲擊大明商船,就等於給了大明水師出兵理由。
大明海商就是一幫豺狼虎豹,他們自發組建“海通會”,驅逐一切非中國商船。葡萄牙海商、阿拉伯海商,在印度洋和東南亞已經絕跡,也就日本、朝鮮、琉球這些大明藩國船隊,暫時沒有遭到武裝商船的聯合圍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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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失去東方航線,葡萄牙已經窮得叮噹響。
本來還能控制阿拉伯海,在果阿做二道販子。可從去年開始,大明海商直接跟奧斯曼交易,葡萄牙連二道販子都難做了,葡印總督只能親自跑來北京,求大明皇帝好歹給一條生路。
其實大明海商也很難啊,做海上貿易的越來越多,商業競爭已呈白熱化狀態。
在多年內卷之後,總算有幾家站出來,說咱們也別自己內鬥了,聯合起來向西擴張吧。先把阿拉伯、葡萄牙海商趕絕,再突破葡萄牙的控制,一路向西開闢新市場,總算把貿易蛋糕越做越大。
即便如此,“海通會”的加盟成員,也還偶爾攻擊非加盟商。
只要遇到落單的,別說日本、朝鮮、琉球商船,就是中國同胞的商船,“海通會”船隊都會痛下殺手。
在殘酷的市場競爭壓力下,催生出小股海盜團伙。他們不堪“海通會”壓迫,乾脆也不做正當貿易了,專門盤踞在偏遠島嶼當海盜。
這些海盜,自然而然的踢到鐵板,竟然試圖襲擊朱英侄子的船隊。
朱英雖然被調回海軍都督府養老,但在大明水師裡依舊有影響力。他侄子的船隊遭到襲擊,大明水師很快出動,也不管是哪股海盜犯事,直接進行無差別攻擊,把爪哇島南部的海盜羣島給剿了。
如今,部分殘餘海盜,被迫退往羅地島。
朱英的侄子還不滿意,親自帶着武裝商船,打算去羅地島痛打落水狗。海盜們處境危險,但已經退無可退,再退就得發現澳大利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