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州少將軍府前廳裡
肖寒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地擦拭着手中長劍,武德軒手裡捏着一根銀針,口中喃喃道:
“賢婿啊,你教了我幾天這銀針,我怎麼還是射不準呢?”
肖寒溫言道:“是手腕的寸勁兒不夠。”
武德軒彈着手腕練習發力,嘟囔道:“老夫練武功就是不行,這些東西呀,我師兄學的就比我快。”
“誰在誇我啊。”
武德軒話音未落,一個細弱遊絲而又尖銳得如同鐵鏟在鐵鍋中刮過一般的聲音傳了過來。二人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均面露喜色,忙站起身來。
肖寒耳力極佳,居然並未發現有人靠近,奇怪的是,聲音似乎來自於四面八方,根本不能確定是從哪個位置發出的,這令他大感詫異,長劍入鞘,高盛喚道:
“前輩,您快出來吧。”
武德軒提起茶壺來在一個空茶盞中添了茶水,說道:
“老傢伙快滾出來,故弄玄虛,別再嚇着老夫的女婿,難不成要老夫用掃帚疙瘩伺候不成?”
“多日不見,老東西還是這麼嘴不饒人,當真是爲老不尊。”
隨着一聲陰陽怪氣的尖銳聲劃過耳畔,一陣疾風過處,廳中突然多出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來,巴掌大小腦袋上頂着一個灰白色的髮髻,面色紅潤,兩條褪色的短眉,一雙小眼睛笑嘻嘻眯縫着,翹鼻尖,薄嘴皮咧開露出滿口白牙,下巴上稀疏一把黑白摻雜山羊鬍,眉眼間頗有喜感,正是從伏龍山返回的蕭閭子。
“可累死我了。”
蕭閭子旁若無人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伸手徑自取了武德軒斟好的茶水便喝。
肖寒眼睛向門外張望。
蕭呂子道:“別看了,人沒帶回來。”
一絲失望從肖寒眼中劃過,忙抱拳道:“前輩辛苦了,不知婧兒可好?”
武德軒附和道:“是啊,婧兒怎麼樣了?”
蕭呂子回道:“臉上的腫消了,額頭上疤也快好了,起碼,沒添新傷。”
肖寒問道:“前輩可能救她出來?”
“不能!”
蕭呂子突然擡手“啪”地抽了自己一大嘴巴,聲音清脆而響亮。
“前輩?”肖寒大驚。
蕭呂子道:“山上山下都有人把守着,簡直是密不透風,老夫一個人那自是輕鬆,可帶個完全不懂武功的小丫頭,不被他們發現根本做不到,所以,老夫沒法帶她回來。”
武德軒瞪着眼睛道:“你不能就不能吧,打那一耳刮子幹嘛呢,嚇到我女婿了。”
“怎麼就這麼容易嚇到了?女婿是紙糊的啊?”蕭呂子不依不饒。
肖寒問道:“婧兒被關在何處?“
蕭呂子道:“不知道,反正是在一處山坳裡,林子密的很,若不是老夫,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不過那房子到不錯,兩層的小樓,婧兒住上面一個大屋子裡,門外兩個小丫頭把守,前後各十八個護衛守着,鐵桶似的,要不是老夫弄了點仙藥讓他們睡了一覺,還真沒法進去。”
“仙藥?”肖寒不明所以。
武德軒翻了個白眼, “他口袋裡多的是毒,哪來啥仙藥,聽他又瞎咧咧。”
肖寒面現焦色道:“那就沒法救她出來了嗎?”
“救她?”蕭呂子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不用,她就不打算離開。”
“什麼?”肖寒和武德軒異口同聲,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
蕭呂子便將在別院中婧兒跟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得知婧兒要獨自在山上尋找那份血書以還肖子瞻清白,肖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默然無語。
武德軒苦笑一聲:“我說你個老傢伙,去了一趟帶了這麼個消息回來,豈不是讓我們更加擔心?”
蕭閭子掃了他一眼,滿臉不悅:“我寶貝徒兒嫁人你也不來通知我一下,我還沒找你要人呢,你倒來怪我?告訴你,我徒弟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都要找你算賬的,現在她受了苦,這個帳我都給你記着呢。”
打嗓子眼裡“哼”了一聲,轉而衝肖寒翻了個白眼兒:“女婿,這事也怪你啊……”
“哎哎哎,我說,你怎麼也叫他女婿啊?”
武德軒不幹了,“再說了,這事怪得着他嗎?他也不想啊,他怎麼知道路上會遇到劫匪呢?”
蕭呂子急赤白臉道:“我告訴你啊,你莫要跟我大呼小叫掄掃帚,如今那個什麼伏龍山也只有我能進進出出如履平地,看婧兒的事就得我一個人去,消息也得我來傳遞,你對我好些我就在婧兒面前替你多帶兩句話,否則,我只給女婿帶話,沒你啥事。”
轉而對着肖寒說道:“女婿,信我帶到了,婧兒要我告訴你好好待在府裡,不要惹怒他們,聽到沒有?”
他這“女婿”倒是叫的十分地順溜,兩個人又爭吵不休。
從蕭呂子被接到少將軍府,就不止一次地聽他二人爭吵,肖寒心中哭笑不得,見他問話,只得故作嚴肅地使勁點了點頭。心中暗想:若不是岳丈引薦,誰能想到這位長相奇特行爲乖張的老者居然便是鼎鼎大名、連皇家人都想得之而後快的方山神醫,實在匪夷所思,不過,看他的身手和異於常人的敏捷思路,可見一斑,但凡能人異仕,定有其與衆不同的過人之處,所謂“人不可貌相”或許說的正是這等外表奇特實則深藏不露之人吧......
武德軒說道:“若不是爲了婧兒,老夫可沒那閒情逸致去尋你,還有,”擡手一指肖寒,“那是老夫我的女婿,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啊,你少跟他拉關係套近乎。”
蕭閭子說道道:“說什麼得了方山神醫便是得了半個天下,真不知道這都是什麼鼻孔朝天的混賬東西,雨水接多了進了腦子的傢伙杜撰出來的,老夫若當真有這神通,還在這山裡東躲西藏?早就自己去取那半個天下了,又何必委屈自己替他人做那嫁衣裳?害得我有家不能回,若是老夫能日日盯着婧兒,也不至於……”
說到此,他突然停下,轉而問武德軒要他那本《蕭呂雜談》,說寶貝徒兒要拿來研習,武德軒忙回房取了來交給他。
說道:“你何時去?”
蕭呂子嘆一聲:“如今她在那個山上,老夫如何安得下心,不日我再去一趟,把她要的東西送去,我多跑幾趟也省得你們擔心。”
肖寒感激道:“那就有勞前輩了。”
蕭閭子鼻子嗅了嗅,徑直走到肖寒方纔坐過的桌前,打開他杯上蓋子聞了聞,一挑大拇指:
“要說老夫這個寶貝徒兒啊,那可比你這老東西聰明多了,瞧這懷山藥、天花粉的劑量正好。”
武德軒故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終究還是流露出了一絲得意:“你也知道這事?”
肖寒說道:“岳父大人告訴我說,婧兒知道我服用解毒藥後會有不適,所以提前配好了藥,每日放在茶中飲用。”話未說話,眼白泛了紅。
肖寒從架子上取出一個黑色小木匣來,剛一揭開蓋子,頓時,一股夾雜着淡淡藥味兒的茶香便飄散開來,瞬間瀰漫了陋室的角角落落。
蕭閭子突然間一伸手,一把搶過了黑木匣子,牢牢抱在懷中。
武德軒 “噌”地跳了起來,驚呼:
“要死了,那可是女婿喝的養身藥茶,你個老傢伙身子骨比年輕人還棒,居然還搶病人的藥茶喝,想洗胃啊?”
蕭閭子雙手緊緊抱着黑木匣子,笑眯眯望着氣急敗壞的武德軒,“咱女婿身體底子好,這是藥三分毒,藥茶與熬製的中藥齊用,在頭幾日喝了利於身體恢復,久了就是浪費了。婧兒叫老夫好好照顧她夫君的身子,老夫這就拿去重新給調配一下。”
“原來如此。”武德軒鬆了口氣,脣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
雖然武德軒跟這位師兄見面就掐,可對於蕭閭子的醫術之高絕,武德軒心中還是由衷佩服的,尤其方纔蕭閭子這番看似耍賴實則不無道理的話確是點醒了武德軒,依蕭閭子高超的醫術,他能發現肖寒目前體質情況也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