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谷翼的雙拳攥的骨節發白,他的心震撼了,心中最柔軟處再次被觸動,他心痛了,他動搖了,剛要開口,突然耳畔響起茹鴞的話:“看在肖寒的面子上,我勸你,放棄鄒清。”
“我警告你,別以爲苗麟是好騙的,他從未放棄對你的警惕。”
“別把他當傻子!他早就派人盯着你了,你再妄動想帶走鄒清的腦筋,那就是死路一條!”
……
見他陡然沉吟不語,鄒清眼中滿滿的期待彷彿瞬間被冰雨澆熄,她鬆開了手,踉蹌着退後一步,神情慘淡地看着他,淚水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絕望地道:
“……原來,原來你也嫌棄我?”
“我沒有!”
“沒有?沒有爲何不帶我走?”
他也許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可是他對她的心意他是最清楚不過,如今見這淚人兒一般的鄒清,儘管茹鴞的警告猶在耳畔,他終究還是改變了主意。
他咬了咬牙,道:“好,我帶你走,只是你沒有公憑無法出去,這樣,我先回酒樓,你隨後就來,我有辦法。”
聽得此言,鄒清眼中那抹光亮再次跳躍出來,她高興地連連點頭,道:“好,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沈谷翼走出茶室,遠遠見鄒峰站在茶室大門外,心中也踏實了許多,鎮定心神,裝作沒事人一般,緩緩向他走去。
當沈谷翼等人提着行禮,帶着十馬車的川陽山貨來到碼頭,兩名夥計和十名身着藍色長衫的護衛緊隨其後,只是一名夥計的臉卻“變”了,變成了鄒清。
碼頭上,商人們都拖着行禮排隊等待檢驗,川陽市貿司盤查甚嚴,眼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沈谷翼的眸色略有些焦急。待好不容易輪到了他們,沈谷翼忙取出公憑遞給了查驗史,公憑顯示是十三人,查驗史清點人數一個不差,又着人查驗馬車上的貨物,待盤查完畢,便即揮手放行。
沈谷翼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對身後衆人說道:“快走吧。”
“不許放行!攔下他們!”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吼。
沈谷翼彷彿心臟驟停,回頭看去,只見苗麟正騎着馬飛馳而來,身後十餘匹馬上都是他的苗家侍從。
“嗡”地一聲響,沈谷翼只感到腦中一片空白,額上瞬間冒出了冷汗,鄒清更是嚇得縮在了翟峰的身後,翟峰暗自握緊了雙拳,嚴陣以待。
苗麟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查驗史認得他,忙抱拳道:“三公子,您這是……”
苗賀翻身下馬,手提馬鞭擡手一指沈谷翼道:“他們,且等等。”
查驗史困惑道:“三公子,他們已經查過了,並無差池呀。”
苗麟不言,手中馬鞭擡起,將查驗史推到一旁,緩緩向沈谷翼走去,森冷的眸中閃爍着詭異之色,口中道:
“沈谷老弟這是急着回去啊,怎的也不告知我一聲呢?這麼着急忙慌的,是家中失火了,還是丟了什麼人了?”
沈谷翼故作鎮定地抱拳道:“倒也不是,只是公憑上時間快到了,所以先運一批貨回去,過些日子小弟再來送貨時再向麟兄賠罪,此刻就要上船了,就不耽擱麟兄的時間了,還望麟兄見諒。”
苗麟掃了他們十三人一眼,脣邊劃出一絲壞笑,道:“看來老弟還真急啊,不過,我看,老弟今日恐怕是走不成了呢。”
沈谷翼心虛道:“如何叫走不成?”
苗麟突然發出一絲怪笑,“難道老弟你不知道是爲什麼嗎?那就讓我告訴你吧。”
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沈谷翼,脣邊保留着那份詭異的笑容,兩腿卻緩緩向後退去,走過了翟峰,他一伸手,一把抓住鄒清的手臂將她拽了出來。
鄒清嚇的抱着腦袋,哭都哭不出來。
苗麟扭頭看着鄒清嚇的鐵青的小臉,擡手一鞭狠狠抽了過去。
“啊!”鄒清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倒在了地上。
翟峰的任務是保護沈谷翼,面對苗麟對鄒清的欺凌,他只能忍着,畢竟在人家的國土上,他們這區區十三人,是否能保住沈谷翼都難說呢。
而沈谷翼見鄒清被打頓時心頭火起,正待向鄒清奔去,卻被翟峰擡手攔住。
苗麟高昂着下巴,鄙視地瞧着沈谷翼,就像是在看一隻被戲耍的猴子,他緩緩向沈谷翼靠近,說道:
“好大的膽子啊,在爺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帶走爺的女人,我看你真的不想活了。”
“不,不是他,是我,都是我!”
鄒清爬了過來,哭泣道:“公子,爺,都是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所以才求他帶我回去的,不干他的事呀……”
“是嗎?是你求他的?”苗麟突然擡腿一腳將鄒清踢得飛出丈餘,重重墜落到地上,譏諷道:“你家裡都沒人了,你想的誰的家?只怕是沈谷翼的家吧?”
後面排隊的商家嚇的連連後退,大氣都不敢出。
苗麟看也不看,對侍從道:“把她給我帶回去,爺我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沈谷翼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火,低吼道:“我只道你待她還算不錯,誰知你果然如此心狠手辣,她既是你女人,你爲何這般打她?”
苗麟惡狠狠瞪着他,眼中怒火四射,道:“你既知她是我女人,還敢動她的心思?你好大的膽子啊,不知道我苗麟是誰是不是?原來你一直討好我,就是想等到今天帶她走是嗎?好,今天不但她走不了,就是你也回不去了。”
沈谷翼怒斥:“你想幹什麼?”
苗麟嗡聲道:“幹什麼?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我苗麟是誰。”
言罷手中馬鞭向沈谷翼頭上兜頭抽下,翟峰身形一閃,一把握住馬鞭,對他怒目而視。
苗麟毫不猶豫,一拳向翟峰攻去,他所帶來的十餘名侍從手持刀劍便向沈谷翼等人劈頭蓋臉招呼過去,剎時,碼頭上打成了一片。
慘呼聲,驚叫聲不絕於耳,十三名護衛雖武功不弱,但手無寸鐵,苗麟的武功乃是其父苗賀親授,那些侍從都是苗家訓練出來的,不是血奴,卻勝似血奴,兇狠無比,又仗着有刀劍在手的優勢,愈發的兇殘,不一會兒翟峰等人均身受重傷,倒地不起。
苗麟手中匕首狠狠扎入沈谷翼的肩頭,囂張至極地揚聲道:“老子在川陽可以橫着走,你敢覬覦老子的女人,老子就讓你生不如死。”
言罷拔出匕首便狠狠刺向他胸膛,眼看沈谷翼性命不保,倒在地上的翟峰一聲怒吼,拔地而起,飛身撞向苗麟,苗麟腳下微動,閃身避過,回手一刀重重刺下……
“翟峰!”沈谷翼痛聲驚呼。
翟峰“噗通”一聲栽倒在地,在他的心口上,那柄匕首已經深沒入柄,翟峰抽搐兩下,便再沒有了呼吸。
沈谷翼抱住翟峰,痛苦地攥住了自己胸口衣襟,只感到心臟都碎裂了,看着那些一路保護他的弟兄們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他心中痛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不聽茹鴞的話,爲什麼要心軟,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
此時,查驗史見碼頭上已經亂成一鍋粥,不免心急,對苗麟低聲下氣地道:
“爺,您這人也抓了,殺也殺了,畢竟他們是湘國商人,鬧大了我們這可不好交差啊,要不,您高擡貴手?您瞧,這後面隊伍都排到街上了,我們這邊不好辦啊,要是引來了血奴司,這事可就真的麻煩了。”
苗麟不耐煩地掃了眼碼頭上排成長隊的車馬,甕聲甕氣地道:“知道了。”
隨即馬鞭一揮,即刻有侍從衝到沈谷翼面前,按胳膊的按胳膊,搜身的搜身,便從他身上搜出一些銀票和一張沾滿了血跡的紙來,一併交給苗麟。
苗麟接過,將銀票揣入自己懷中,打開那張紙,前後翻看了一下,嘟囔道:“一張白紙還揣在懷裡當個寶。”擡手三兩下撕碎,披頭扔在沈谷翼臉上。
他手持馬鞭冷冷地看着滿身是血的沈谷翼,道:“爺突然大發善心了,你給爺跪下磕頭,爺就放了你這幾個夥計回家,如何呀?”
沈谷翼瞪着一雙淚眼恨聲道:“做你的千秋大夢,我沈谷翼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跪你這個惡霸?”
苗麟嗤笑一聲,道:“好啊,你不跪是吧?”
他徑直走到躺在地上一名傷重的護衛面前,擡手一鞭,狠狠抽在他頸部,那護衛頸部動脈被抽裂,頓時鮮血噴出半尺,場面血腥至極。
排隊的商家們紛紛驚呼掩面,不忍直視。
苗麟再次走回沈谷翼面前,挑釁地看着他,道:“你跪是不跪?”
沈谷翼絕望地掃視着這些倒在血泊的弟兄,痛徹心扉,突然,他眼角餘光掃到了一個人影,定睛一眼,就在一輛馬車車板下的兩個車輪中間,他的夥計陳澤躲在下面,正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沈谷翼頭腦驟然清醒,他瞬間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輕輕將翟峰的屍身放在地上,站起身來,他的臉上,肩上,腹部,腿部,滿是傷痕,血人一般蹣跚地走到苗麟面前,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低聲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求麟兄恕罪。”
苗麟冷冷地看着腳下的是沈谷翼,揚起了下巴,問道:“你說什麼?爺沒聽清楚。”
扭頭問身後侍從:“你們聽見他說什麼了嗎?”
“沒有。”侍從齊齊應着。
沈谷翼滿心悲憤,仰天狂吼:“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沈谷翼打錯特錯,求麟兄,恕罪!”
伴隨着這聲狂吼,屈辱的淚傾瀉而下,他嚎啕大哭……
“哈哈哈哈哈哈哈……”苗麟一陣得意狂笑,道:“好,既然你給爺跪下了,爺說到做到,沒死的這幾個,爺便放了,不過嘛,你可走不了。”
“來人呀,把他給我帶回去,押入地牢,爺慢慢收拾他。”
“是!”
幾名侍從上前,粗魯地將沈谷翼拖了就走,在地上留下了一尺多寬的一條長長的鮮紅的血印……
當苗麟等人走後,那名查驗史這才驚魂未定地走了過來,口中道:“看看還有活的沒有。”
身後商隊中,但凡是湘國人,都紛紛奔過來查看救人。
陳澤從車板下鑽出來,雙腿發軟,看着先前還跟自己稱兄道弟活蹦亂跳的護衛們,此刻一個個死的死,傷的傷,血流遍地,他淚流滿面。
一位湘國商人低聲道:“小兄弟,別發呆了,趕緊的,不管死的活的都先擡走吧,回家報信去。”
陳澤哭道:“是是,回家報信,回家報信……”
衆人幫忙,將護衛們七手八腳地擡上了馬車。
此時,不遠處茶樓二樓靠窗的位置,茹鴞端着茶盞靜靜地看着碼頭這邊,發生的一切他都盡收眼底。
他面色冷凝,雙眉緊鎖,握着茶盞的手不自覺地一緊,杯盞在手中捏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