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清整個愣了,她!她難道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付錢嗎?那爲何會把自己帶來這種地方?
秉着不能隨隨便便懷疑朋友的良好品德,她弱弱的猜測道:“難道若愚你今兒沒帶夠銀子?我……我這裡還有些,不如你都拿去吧?”
小手從衣袖裡緩緩拿出幾塊碎銀子,遞給她去。
朋友有難,必須要出手幫助,這是羅子清的原則。
上官若愚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脣:“哎喲,這怎麼行呢?”
話雖如此,但她的手卻毫不猶豫的將銀子抓過來,往懷裡塞,動作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含義。
“那我們現在就去把那人給救出來吧。”羅子清提議道,清澈乾淨的雙眼帶着濃濃的憂色。
“好,我們回去。”上官若愚一想,這夜月萬一真沒錢結賬,保不定就得被扣下,這會兒子清既然願意做這個冤大頭,她也完全沒必要拒絕不是?
兩人手拉手重新回到青樓,還沒進屋,就聽到老鴇在大聲嚷嚷:“哎喲喂,大家快來看啊,這小子白吃還不給錢!你們都給記住這張臉,今後啊,可別放他進來,小李,不是讓你去請九門的官人嗎?怎麼還不去?”
她一邊指着沉默不語的夜月,揭露他無恥的行爲,一邊還不忘讓小廝去報官。
上官若愚同情的望着被老鴇扯住衣袖,沒辦法脫身的夜月。
“咳。”也許是意識到自己這次做得有些過火,她咳嗽一下,撩袍跨進門檻。
老鴇扭頭看來,見到這正主現身,分貝突然提高一個音階:“就是他!來人啊,把他給我抓……”
“抱歉,方纔走得急,險些忘記本公子的錢囊未曾交給侍衛,不過,誰能告訴本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官若愚文質彬彬的解釋,沒給老鴇發難的機會。
一句話,就讓那些誤以爲他在裝高富帥的客人紛紛頓悟,搞了半天,原來人家忘了把銀子交給下人啊,一場誤會而已。
老鴇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大力卡住,臉蛋一陣青一陣紅,煞是好看。
“恩?方纔本公子聽到有人要報官?可有這麼一回事?”眉梢朝上揚起,神情略顯銳利。
老鴇被他不怒而威的模樣驚住,急忙拿出最殷勤的笑,蹬蹬蹬順着木梯跑下來,“哎呀,一場誤會,這真是一場誤會!”
“是嗎?哼,本公子頭一回來這兒尋歡,沒想到,這樓裡的老闆,竟是這等得理不饒人之輩,諾,這是今晚的賞錢,拿去!從今兒起,本公子絕不會再踏入此地半步。”她爽快的將腰間繫着的錢袋扔到老鴇腳邊,一副視錢財如糞土的表情。
夜月原本對她把自己當作擋箭牌,偷偷溜走的事,很不爽,可這會兒見她折返回來,一時竟有些懊惱。
姑娘必定是擔心銀子沒帶夠,又不願虧欠老鴇,所以纔會臨時決定,讓自己留下應付,想辦法拿銀子!可他方纔竟會在心裡記恨姑娘,實在是太慚愧了!
巨大的愧疚感,將夜月善良的小心臟緊緊包圍。
老鴇佈滿胭脂的老臉止不住的抽動,看這人衣着華貴,出手大方,說不定還真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哥,要是把人給得罪了,或許會影響到樓裡的生意!可若是能讓他不記仇,指不定他還會帶着三朋四友來這兒給自己充場。
她的腦子正在高速運轉,在對比了利弊後,彎腰將錢袋撿起來,恭恭敬敬遞迴給上官若愚,“公子,這事是小的太沖動,沒弄清楚來龍去脈,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小人計較,今兒就當是小人歡迎公子初次到訪,所有的開銷通通免了!”
一百兩銀子,換一個貌似是大人物的好感,值!
老鴇深深的覺得,這點損失不算什麼,畢竟這裡是天子腳下,誰也不知道,面對的是不是什麼皇權貴族。
上官若愚眸光微閃,一抹激動之色飛快掠過她的眼底,哎喲,她就猜到這老鴇會這樣做!
可她口中卻道:“你以爲本公子缺這點銀子嗎?”
“不不不,”老鴇臉色微變,姿態愈發放低,她現在越來越肯定此人非富即貴,不可輕易得罪:“公子說的哪裡話,這只是小的的一點心意,就當是給公子的侍衛賠罪,請公子千萬別把今晚的誤會放在心上。”
“哼,這次就算了,小月子,我們走。”她隨手將錢袋接過,轉身就往大門口走去。
在轉身的瞬間,麻利的把錢袋塞進衣袖,方纔還滿是冰霜的小臉,這會兒背對着衆人,浮現了狐狸般狡詐的笑。
腳尖輕點地面,縱身從樓梯上方躍下,身如飛燕,夜月快速跟上她的腳步。
老鴇殷勤的在後頭衝他們揮手道別,完全沒有吃了大虧的憋屈感,反倒認爲自己這回說不定拉攏了一位富家公子。
“若愚,她幹嘛要把銀子還給你啊?”三人離開花街,漫步在清冷的街道上。
這會兒已快到深夜,除了那條街,其他的地方,大多是靜悄悄的,唯有晚風陣陣。
“笨蛋啊,她當然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良心發現,所以不好意思收下這份銀子咯。”上官若愚衝她拋去兩顆衛生球,“你想想,咱們就是先出門一陣,又不是吃了霸王餐,要逃跑,她居然要抓我的人去見官,不是很過分,很無情,很不人道嗎?”
明明從頭到尾一點虧也沒吃,可這話說出口,愣像她纔是無辜受委屈的那一個。
羅子清和夜月聽得稀裡糊塗,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哎,她誠心誠意的道歉,我也不能不原諒她,要是不把銀子收下,她今晚定會良心不安的。”她實在是太高尚,太有情操了有木有?上官若愚險些被這樣的自己感動。
這年頭,像她這種有情有義,心地善良,願意爲他人着想的人,還剩下多少?
羅子清似懂非懂:“喔,原來是這樣,若愚,你真厲害,真棒。”
“哪裡哪裡。”某人恬不知恥的笑了,滿臉寫着春風得意四個字。
她絕不會承認,打從一開始,她就設下了整個局,故意留下夜月,算準子清會於心不忍,並且出於不懷疑朋友的原則,會替自己的行爲找合適的理由,然後湊錢給自己,讓自己能夠返回青樓,把夜月帶走,並且,還讓老鴇聰明反被聰明誤,白白省下一百兩銀子。
羅子清和夜月朝她投以崇拜的目光,全然不知,這個在他們心目中,完美、善良的女人,其實五臟六腑早就黑透了。
走過一條街,她的肚子忽然傳出一陣可疑的聲響。
“艾瑪,我餓了。”摸摸整個癟下去的小肚皮,她提議道:“要吃宵夜嗎?我知道一家麪店味道還不錯。”
羅子清看了看天色,急忙搖頭:“時辰太晚了,我得回去,不然,被發現,會捱罵的。”
她今晚是被夜月強行擄走,尚書府裡暫時還沒人知道,可萬一小綠夜裡起身,進了她的閨房,事情就會鬧大。
一想,上官若愚也覺得頗有道理,便點頭道:“那好,夜月你先送子清回去,路上小心點,別被人發現。”
“那姑娘你?”夜月有些遲疑。
“我去吃碗麪,你待會兒過來找我,就隔壁街的那間。”把位置說清楚後,夜月才答應先護送羅子清回去。
他正準備動身,身後,又傳來某人略帶調笑的聲音:“這黑燈瞎火的,你可別對子清做什麼不好的事啊,聽見沒?”
孤男寡女,夜黑風高,她得提醒提醒才行。
羅子清面頰頓時爆紅,她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啊!雖然心裡挺難爲情的,可朋友的關心,又讓她感到了一絲溫暖。
夜月嘴角忍不住一抽,咬着牙道:“屬下不是那樣的人。”
“哦,那可說不準,男人嘛,誰敢保證這上半身能管住下半身?沒聽過一句話麼?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涼涼的諷刺道,隨即,又笑道:“當然,我相信你絕對不是這種人。”
“……”如果再待下去,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情緒失控,將她給捏死。
夜月一把扯住羅子清的衣領,把人往肩上一扛,縱身飛起,消失在了無垠的夜幕下。
“嘖嘖嘖,居然炸毛了。”她無語的瞅着天邊消失的黑影,搖搖頭,邁着慢悠悠的步伐,朝上回去過的那家麪攤走去。
微涼的寒風在街道上肆意凌虐,還沒入秋,可晚上這風仍有些刺骨。
長衫的衣襬被風吹得飛揚,如羣魔亂舞。
剛走到街尾,還沒來得及拐道,她便看見一道白色的人影,安靜佇立在青石板路旁,清冷的光輝,朦朧且斑駁的照耀着他的周身,似夢似幻,如九重天際掉落到凡塵的謫仙,不染這塵世半分污穢。
“額!”這個時辰,他爲毛會孤身一人站在大街上?
上官若愚微微一驚,擡腳上前,走近那孤寂的身影。
“我說啊,最近我怎麼走到哪兒都能和你偶遇?”她特意咬重了後邊兩個字,纔不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
他這樣子,擺明是故意在這兒等着自己。
丫的,絕對是有人泄密,通風報信告訴他,他纔會在半路等待。
而這個人是誰,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到,她忽然間有些後悔,剛纔就該讓夜月被扣在青樓,不該那麼好心去解救他的!
“等你。”淡淡的兩個字,合着風飄來。
上官若愚渾身一抖,擦!能別說這麼小言的話嗎?
“親,你真的不適合走肉麻路線。”她吐槽道,可心窩裡,卻有一絲顫動,尤其是當面對着他那雙沉靜、深幽的眸子,更是不敢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