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分娩

簡秋白躺在牀榻上, 心裡頭說不出的滋味。陵遊坐在桌邊,一臉肅穆,也一樣沉默不語。過了良久, 他才緩緩擡起頭, 眼中充滿落寞:“秋白, 我對不起你, 也對不起她。”

簡秋白憋着氣, 聽他往下說。

陵遊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像是自言自語:“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簡秋白喉頭一哽, 幾乎要落下淚。她動了動鼻翼,沉着聲, 不讓眼淚流下, 開口道:“配不配不是你說的算。”

她的語氣中雖有負氣, 但更多的是不願割捨,陵遊卻沒有聽出。他將腦袋埋得更深:“是, 你說得對……你若要走,我也沒有臉面開口求你……”

簡秋白懵了,恍然他是在擔心自己可能會撇下他。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問自己的內心,那看到他落寞的酸澀壓過了對他的憤怒, 也許終有一天她會離開, 但她希望自己離開時是平靜的, 所以不會當下。

“說什麼胡話, 難道你巴不得我走?”她故意曲解他的話。

陵遊猛地擡起頭, 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是!我不捨得你走!”

“我一個大肚婆現在能去哪兒?你別瞎想了,過來, 我腿疼得厲害。”簡秋白朝他招了招手,話中帶着嗔怪。

陵遊嗯了一聲,聽她說腿疼,立馬站起身,小跑到她跟前,替她按摩小腿肚。他一邊按,一邊仍不放心地用眼睛偷偷瞅她,小聲地問道:“你真的不離開我?”

簡秋白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陵遊知趣地閉上嘴,手下的動作不敢停。

過了月餘,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簡秋白感覺腹中絞痛不止。納蘭宛如在她產期將至的前幾日就過來看她,現在她一邊守着她,一邊吩咐帶來的女眷準備熱水和毛巾,並將陵遊好說歹說連哄帶騙地誘出了房外。

“宛如,我疼……”

簡秋白半躺在牀上,雙腿大開,疼的一額頭的大汗。她緊閉着雙眼,等待着那一波痛苦的過去,可是另一波痛苦又涌上來。

“秋白,你可以的,快看到孩子的頭了,你再使把勁兒!”納蘭宛如眼神示意旁邊站着的女眷,女眷用洗淨的毛巾替秋白將汗輕輕擦去。她伸手探進,約莫開了八分,隱約可見孩子濃密的毛髮。

“啊……”簡秋白深吸了一口氣,憋着不放,雙手死死抓住兩邊的牀榻,用力喊了一聲!

門外,陵遊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他聽見那聲慘叫,差點沒忍住撲到門上,想將門撞開看看裡面的情況!

納蘭宛如後背也出了一聲汗,秋白已經痛了好幾個時辰但孩子還是糾結着不出來,這樣的情況很不尋常,她隱隱感到不安,莫不是臍帶纏繞住胎兒的腳了?

納蘭宛如一邊祈禱着,一邊安撫簡秋白:“秋白,陵遊在外頭等着你和孩子,你別慌,再最後使把勁。”

簡秋白混屯的腦中浮現出她和他的過往,有辛酸有淚水也有歡笑,然後是他撫摸着她的肚子跟孩子講故事的認真勁,她深深吸了口氣,拼盡全力用力一擠——

“哇……”脆生生的啼哭聲劃破了寧靜的夜,她雖累到癱軟,但嘴角仍勉力擠出一絲微笑。

門外的陵遊聽見了哭聲,欣喜若狂地撲到門上,用手大力錘着門,喊道:“秋白!秋白!我們有孩子了!”

納蘭宛如將孩子用熱毛巾擦乾身上的污穢,抱到簡秋白身前,見她已昏厥過去,便讓女眷把門打開,放陵游進來。陵遊衝進屋時,沒有先去看孩子,而是撲到牀榻前:“秋白,你睜開眼看看我!”他小心地撫摸着簡秋白的臉,急得一身汗。

“她只是累了,睡一覺便好了。你要不要先抱抱孩子?”納蘭宛如笑着解釋道,她懷中的男娃已經不哭了,睜着兩隻黑溜溜地大眼睛,發出可愛的咕嚕聲。

陵遊鬆了口氣,這才站起身。他盯着孩子,想伸出手又不敢伸手,手比劃了半天姿勢還是彆扭。納蘭宛如看不下去,索性將孩子一下放到他懷中,他嚇得僵住,像是捧着一個千斤錘。

孩子蜷曲在他懷中,忽閃着長長的睫毛,盯着這個笨手笨腳的爹,揮舞着小手,時不時戳到他垂在肩上的髮絲。

陵遊心頭軟綿綿的,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了一口,哪知前一秒還和天使般可愛的娃娃,下一秒竟嚎啕大哭起來!他驚得目瞪口呆,無措地看着納蘭宛如。

“孩子餓了。”納蘭宛如捂着嘴偷笑,怕這個新手爹以爲娃娃嫌棄他而受傷,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並順手接過孩子,放到了簡秋白身側,然後也不避諱陵遊,掀起簡秋白寬鬆的上衣。孩子秉着天性,只摸索了一會兒便找到了源泉,滿足地吸允甜美的乳*汁。

陵遊左看一眼秋白,右看一眼娃娃,捨不得移開眼:“我想在這裡陪陪她。”

納蘭宛如點了點頭,一旁的女眷也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納蘭宛如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下,囑咐道:“你今晚也辛苦了,若她突然大量出血,務必通知我。”

陵遊鄭重地應允:“好”

納蘭宛如離開後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簡秋白才漸漸轉醒,這期間她一切正常,並沒有出現大量的出血。孩子也是睡醒了吃,吃飽了睡,乖乖地不吵鬧。陵遊的眼睛沒有離開她們娘倆,所以簡秋白眼皮一動,他便察覺到,忍不住俯下身,試探道:“秋白?”

“嗯。”簡秋白感覺到左胸*房被一個小小的力道拉扯,她渾身酥麻,困難地偏過頭,睜開眼看到一個小豆丁,“好醜……”

小豆丁似乎聽懂了,動了動淡青色稀疏的眉毛,還不高興地癟了癟嘴。不過吃飯皇帝大,它沒有跟孃親計較,依舊拼命地喝着奶。旁邊的陵遊卻是哭笑不得:“秋白,它還小,以後會長開的。”

小豆丁蹬了蹬小腳丫子,似乎在附和親爹的話,簡秋白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一刻,她真切地體會到爲人母的樂趣。孩子似乎吃飽了,將粉嫩吐出,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簡秋白愛憐地用青蔥的手指點了點小豆丁小巧圓潤的鼻頭,胸中冒起許多粉紅泡泡。

旁邊的陵遊有些不樂意了。她一醒來,看的都是孩子,眼裡哪裡還有他?

“秋白,孩子的爹還在這兒……”

簡秋白故意上下左右的尋着,就是不看他,佯作無知地說道:“在哪裡?在哪裡?”

陵遊氣得臉都歪了,脖子伸的老長,湊到她面前,不樂意地嚷嚷道:“在這兒!”

簡秋白定睛看了他一眼,然後做模做樣地咂了咂舌:“喲,可不是,還真像猴兒!”一句話,把大男人和小男人都得罪了。

陵遊瞥見兒子那張皺巴巴猴崽子似的小臉蛋,忍俊不禁地戳了戳秋白脣邊的壞笑:“嘴貧。”

簡秋白笑眼彎彎地看着陵遊,察覺到他似乎有哪裡變了,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可她喜歡這樣的他,喜歡這樣的他們。她一個人漂泊了好久,在孤獨的城市裡,她真的很想有個安穩的家,一個避風的港灣。現在,她似乎有了……

兩人享受着這一刻的溫存,誰知好景不長,幫忙接生的女眷突然衝進房門,驚慌失措地喊道:“陵爺,不好了,納蘭姑娘給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