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玥是被一根類似羽毛的東西撓醒的,癢癢的,從眉心到眼睛,再從眼睛到嘴脣,她胡亂揚起手一揮,就聽得啪的一聲,好像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被自己給打了,她當即睜開了眼,就見某人沉着一張鐵青得不能再鐵青的臉,“虎視眈眈”地看着她!
那副模樣,彷彿要把她整個人活活地吞掉。
寧玥眨了眨眼,意識又清醒了幾分,就發現他如玉精緻的手正捏着她的一縷秀髮,剛剛那種被撩撥的感覺,想必是這麼弄出來的了,只是自己啪的一聲打到的東西是——
“馬寧玥!”玄胤像頭炸毛的小獅子,“你膽子很大呀!連本王的臉都敢打!”
寧玥愣了愣:“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能打爺了,是故意的,你不得舉刀子殺過來呀!”炸毛的小暴君,吼得整個房樑都開始顫抖了。
寧玥揉了揉耳朵:“說了不是故意的!”
寧玥現在也是吃準了玄胤不敢拿自己怎樣,換做前世,別說與小暴君頂嘴,便是瞪小暴君一眼,寧玥都得腿軟。
但很快,寧玥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她怎麼會在牀上?她明明在書房,被玄胤抱着索吻,怎麼後面的事又突然不記得了?
“玄胤……”寧玥眯了眯眼,“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玄胤撇過臉,幽怨地哼哼:“還能發生什麼事?又被吻暈了唄,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這種話,換做一個沒經驗的小姑娘,或許就信了,但寧玥是誰?前世的三十年白活了一場不成?寧玥絕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小處男給吻暈。寧玥看向竭力掩飾的玄胤,再度眯了眯眼睛:“那我睡着之後,你幹什麼去了呀?”
“能幹什麼?睡覺唄!”玄胤兩手插抱胸前,兩眼望天。
一個從第二次見面就偷窺自己洗澡的人,從第三次見面就恨不得把自己給撲倒的人,居然安安穩穩地躺在自己身邊睡大覺,是他變成柳下穗了,還是那方面不行了?又或者,自己已經完全對他失去吸引力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寧玥緩緩地坐直身子,探出手,撫上他胸膛,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一瞬間變得繃緊,寧玥又慢慢地爬到了他腿上,靠進他懷裡,單手勾住他脖子,呼吸一點點噴在他脖頸上:“相公~”
那聲調七彎八轉,叫得玄胤的魂兒都跑了一半。
玄胤吞了吞口水:“幹……幹嘛?”
寧玥嫵媚一笑,小手順着他胸口的衣襟慢慢滑下,有意無意地,觸碰到那敏感的一點,玄胤的耳根子唰的一下紅了,一把捉住寧玥不安分的小手:“大清早的,做什麼?”
“做我們沒做完的事呀,妾身欠了相公兩次,心中愧疚不已。”看了看窗子,“天色還早,相公~”
說着,她湊過去,親吻他臉蛋。
他繃緊了身子,僵在那裡,彷彿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寧玥暗罵,平日裡流氓得要命,關鍵時刻竟成了木頭!這種事,難道要她一個女人主動不成?
玄胤的手輕輕握在她纖腰上,一點點用力,卻又很快一點點鬆開。
寧玥咬牙,把心一橫,吻上了他脣瓣。
玄胤的手,倏的一下握緊了,捏得她腰肢生疼。
她蹙了蹙眉,拉過他寬厚的大掌,輕輕抱住自己,而後學着他親吻她時那樣,輕輕地閉上了眼。
舌尖碰到彼此的一霎,玄胤突然反客爲主,扣住寧玥的後腦勺,狂野而霸道地深吻了起來。
寧玥被吻得透不過氣,如沉在海底的沙粒。
“玄胤……”
玄胤將她撲倒在牀榻上,整個人壓上來,巨大的重量,壓得牀都震了震,但寧玥,並不覺得不舒服。
寧玥微紅着臉,看着他,精緻的輪廓,如玉的肌膚,完美到令人嫉妒的五官,除了司空朔,誰還長得這麼妖孽?
“看我做什麼?”他沙啞着嗓子問。
“你好看啊。”寧玥笑着說。
玄胤輕輕一笑,撕拉一下撤掉了寧玥的衣裳。
他長着薄繭的手掌,在她嬌嫩的肌膚上,寸寸遊離。
寧玥真的喘不過氣了,拍了拍他,眸子裡氤氳起一層水霧,迷離的,帶着淡淡的情慾,該死的誘人。
玄胤鬆開她脣瓣,隱忍着地看着她,額角的汗水,豆大一般,一顆顆砸下。
寧玥喘息着,擡手摸了摸他俊臉,問道:“不繼續嗎?”
他迷茫地看着她,不知想了什麼,又垂下眸子,避開了她的眸光:“會疼。”
寧玥忍住心頭的那一抹懼怕,點點頭:“我知道,你輕點。”
玄胤抱緊寧玥,再次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一次,寧玥抱住他腰身,給了他迴應。
房裡的溫度陡然攀升,空氣好似凝住。
他輕輕地降下身子,擠了進來。
就在寧玥緊閉着眸子,以爲疼痛終於要降臨的時候,他卻突然起身,裹着外袍出去了!
寧玥當場懵住,好半晌,才一點點揪緊了被角,都情動成這樣了,居然跑掉了!
混蛋!
要跑也該是她跑纔對,玄胤這個天天嚷着要把給拆吃入腹的傢伙,爲何關鍵時刻打了退堂鼓?撇開對她的感情不談,他也該急着解蠱纔是——
這般做派,實在是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冬梅與秋香聽到上房的動靜,開始進來服侍寧玥,見玄胤不在,微微愣了一下,她們剛剛明明聽見了羞羞人的嬌喘,還以爲她們家小姐被姑爺給……那個那個了,怎麼姑爺居然不在?小姐自己……咳咳,這個想法不太好。
二人肅然了神色,將不合時宜的念頭掐滅,辦起了正事。
自從出了馬謹嚴那樣的事後,冬梅與秋香之間的關係變得十分微妙,秋香寒心冬梅出賣她,而冬梅則嫉妒不如處處不如自己的“罪臣”秋香居然做了藥鋪的掌櫃。如今,儘管又在一塊兒共事,二人的內心卻不可能再像從前那邊要好,只不過,表面功夫仍做得足足的罷了。
秋香將清點好的嫁妝單子與入庫的情況一一與寧玥細說了:“……小樓與耿中直都暫時安排在外院,與府裡的小廝同住,他們的份例不走公中,從琉錦院直接撥過去。”
這都是小事,寧玥點點頭,問向正在給她梳頭的冬梅:“蓮心與玉珠的情況打聽了沒?”
“打聽了,玉珠是府裡的家生子,王爺他們還在北城的時候,玉珠的老子娘便入府了,她娘在膳房做管事,她爹主管府裡的工事,哪裡修個花園兒啊,誰家院子需要翻新啊,都找她爹。”冬梅把都打探到的消息如實稟報。
寧玥若有所思地道:“這麼說,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說白了,玉珠爹就是個包工頭,手下養活一批小工,若是個機靈的,能撈到手的油水不會太少,能支配的人也不少。
“應該是吧,大家都待玉珠挺客氣的。”冬梅給擰簪上一朵正紅色珠花,寧玥嫌太豔了,讓換了一朵淡紫色的,冬梅簪好後,又說,“蓮心是外頭買來的,據說是原先服侍姑爺的丫鬟病死了,府裡又暫時沒合適的,便從外頭買了一個。”
空降兵,沒靠山,難怪沒什麼架子,嘴巴也夠甜。
寧玥的心中,幾乎是瞬間便在蓮心與玉珠之間做了一個比對:“先這樣處着,平日裡都待她們恭敬些,畢竟是府裡的老人。”
冬梅不以爲然地癟癟嘴兒,資歷再老又怎樣?憑着姑爺對小姐的喜歡,將來在院子裡管事的還是應該是她與秋香。
這一刻,她倒是與秋香同一陣營了。
梳洗完畢,寧玥帶着冬梅去文芳院給王妃請安。
路過盛放着牡丹的小花園時,寧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那背影消失得太快,乃至於寧玥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冬梅察覺到了寧玥的異樣,忙問:“小姐,你怎麼了?”
寧玥望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搖搖頭:“沒什麼,好像認錯人了,走吧。”
等二人抵達文芳院時,尚未跨過門檻,便聽到小櫻銀鈴般的笑聲從裡邊傳來,不知說了什麼,很快,王妃低低的笑聲也跟着響起。
寧玥平靜的臉上慢慢揚起一抹淺笑,打了簾子,喜色道:“母妃與小櫻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王妃精緻的臉上掛着尚未褪去的笑容,看向寧玥的眼神,也好似比平時格外溫柔了幾分:“玥兒來了啊,快坐。”
寧玥行了一禮,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櫻從王妃懷裡跳下來,蹦到寧玥腿上,親暱地笑道:“玥姐姐,我剛剛在與母妃說胤哥哥!胤哥哥今天早上紅着臉,跑回知輝院,哈哈,一定是做壞事了!”
那傢伙,居然跑回知輝院了。
寧玥露出十分驚訝的樣子,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啊,是嗎?做了什麼壞事呀?”
小櫻抱住寧玥的脖子,咯咯咯咯笑個不停:“是不是你們玩親親了?”
寧玥倒抽一口涼氣!
王妃嗔了女兒一眼,低叱道:“小孩子家家的,亂說什麼?”語氣,分明是寵溺的!
小櫻吐了吐舌頭,堅持地問:“有沒有嘛?玥姐姐有沒有嘛?你跟胤哥哥是不是玩親親了嘛?”
被一個五歲的孩子追着問這種問題,寧玥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王妃見小櫻鬧得夠離譜了,忙叫碧清把小櫻抱了過來,捏着她小臉蛋道:“以後不許再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知道嗎?”
小櫻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兒:“人家就問問嘛!母妃不喜歡,以後我不問就是了。”
王妃寵溺地搖了搖頭,又看向一旁的寧玥,柔聲道:“府裡還住的慣吧?丫鬟婆子們可都還聽話?”
寧玥欠了欠身,答道:“回母妃的話,都挺好的。”
王妃神色稍霽,又說道:“小胤身邊的人不多,大丫鬟就兩個,蓮心是個軟柿子,你儘管捏沒事,那個玉珠,她父親在府中頗有些威望,使喚起她來,自要與別人不同些。”
寧玥沒料到王妃會與她推心置腹講這些,感激地看了王妃一眼,道:“多謝母妃提點,兒媳記下了。”
王妃微露出滿意之色,點了點頭:“昨天人太多,都沒好生與你細說,小胤的作息不是很規律,你們院子設了小廚房,但暫時沒找到合適的廚娘,先將就公中的用着,我已經吩咐她們了,日夜都有人在,不許懈怠。另外,你年紀小,房事上切不可縱容了,懷孕的事也不必急,等大些,風險方少些!”
說房事上不可縱然的時候,寧玥還以爲王妃會讓他們分房睡呢,再給安排兩個通房丫鬟。但都沒有,不得不說,王妃待她與玄胤,起碼錶面上看來,比一般的嫡母強多了。
寧玥再次欠身,道了謝。
王妃還想說什麼,一名小丫鬟從簾子外探了個腦袋進來,望了碧清一眼,碧清會意,起身出去,不多時,折回來,餘光掃了寧玥一眼,在王妃的耳邊低低地稟報了幾句。王妃的面色微微一變,擺手,“我知道了”,又望向寧玥,和顏悅色道,“我暫時有些事,你幫我帶帶小櫻吧!”
這是希望她迴避的意思了。
寧玥從王妃手中牽過小櫻,恭順地說道:“是,母妃。”
寧玥牽着小櫻走出文芳院後,沒多久,王妃便帶着碧清也離開了,瞧她們神色匆匆的樣子,似乎是府裡發生了什麼事,而這事,好像與她有關!
她沒忽略碧清朝她偷偷投過來的一瞥。
“玥姐姐!玥姐姐,你看,我母妃和碧清往我三哥的院子去了!”小櫻晃了晃寧玥的手,指着二人離去的方向說。
寧玥驚訝於小姑娘如此敏銳的反應,彷彿她一直就在觀察王妃的行動似的,難道她也察覺到大人們的異樣了嗎?可她明明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呀——
這樣的疑惑,只在寧玥心頭閃動了一瞬,便給壓下去了,寧玥道:“是啊,可能母妃有事吧,小櫻想去哪裡玩?”
小櫻眨巴着無辜的眸子道:“我想去找母妃!”
王妃剛剛讓自己幫忙帶帶小櫻,明顯是希望支開她們兩個,而今若主動湊上去,王妃會怎麼想?寧玥搖頭:“等母妃辦完事了,我們再去找她,好不好?”
小櫻開始撒嬌:“玥姐姐我們去嘛,去嘛!沒事的,是我要去的,母妃不會說你的!”
寧玥沉吟片刻,正好她也想弄明白這件事與她究竟有無關係,當下答應了小櫻的請求。
二人手牽着手去了。
到達三房的院子時,猛地聽到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是孫瑤嚎啕大哭的聲音。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小妾的事東窗事發了。
寧玥本不想幹涉三房的妻妾之爭,奈何她到了現場才發現,自己根本是被動地踩進了這個泥潭,想摘都摘不乾淨。
一片狼藉中,孫瑤哭得天昏地暗:“玄昭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揹着我做出這種事來!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我今後在府裡,還怎麼擡起頭來做人?”
“什麼叫揹着你?我那會兒還不認識你好麼?”玄昭也是火大,出了這樣的事,他比誰都後悔,偏偏娶了個媳婦兒又不理解他,早知道不娶了!
孫瑤見他不僅不知悔改,還將責任推卸得乾乾淨淨,更爲惱怒:“你把我孫瑤當什麼?把孫家當什麼?你既然已經有了庶子,就該與我明說,瞞着我迎娶,算什麼男人?”
“我哪裡沒說?我明明就說了!你爹孃不告訴你,是我的錯嗎?”玄昭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這句話,把孫瑤給狠狠地刺到了,孫瑤沒料到自己是最後一個知情的,難怪她出嫁時,母親會那那樣的眼神看她,像憐憫又像愧疚……
長寧侯府雖不像王府這麼尊貴,但孫瑤也是衆星拱月長大的,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氣昏了頭,朝多寶格直直地撞去。
多寶格被撞倒,上面的瓷器嘩啦啦碎了一地,這纔有了前面寧玥聽到的聲音。
玄昭顯然也被孫瑤的舉動給嚇到了,呆愣了半晌,孫瑤滿頭鮮血,他竟忘了去扶!說到底,他的心智,比玄胤還幼稚。什麼疼女人、什麼哄女人、什麼權衡妻妾關係,他完全是一頭霧水。他像趕鴨子上架似的,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他自己都覺得好麻煩!
一直到王妃被碧清攙扶着進來,給了他一耳光,他才如夢初醒,將跪在一堆碎瓷中的孫瑤抱了起來。
孫瑤並未傷到骨頭,只發際線的地方劃破了一道口子,流了點兒血。王妃着人打來清水,親自給她擦拭了傷口,又塗了些金創藥,這才狠狠地訓斥了玄昭一頓:“你父王若也如你這般壞脾氣,我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玄昭低下頭,不敢吭聲。
王妃又對孫瑤說道:“孩子,這件事是我們考慮不周,該與你言明的,都怪他不知發的什麼瘋,那天晚上居然喝多了,你也知道,我們玄家有玄家的規矩,不能讓血脈流落到外頭,這纔將那女人接了進來。但在母妃心裡,你纔是唯一的兒媳,誰也別想踩到你頭上去,玄昭也不能!”
寧玥走到門口,剛好聽到這樣一番話,暗暗感慨,王妃的段數果然比馬家的老太太高出好幾個層次,老太太當初若非找二夫人、三夫人勸藺蘭芝,而是親自與藺蘭芝賠罪,藺蘭芝或許沒那麼容易給白霜兒難堪。
玄昭出門請大夫,一撩開簾子,見寧玥與小櫻齊刷刷地站在門口,驚訝地張了張嘴,嘀咕道:“母妃,四弟妹和小櫻來了。”語畢,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王妃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剛要開口,孫瑤卻先站起來了:“馬寧玥你來做什麼?來看我笑話麼?你真是好意思”
寧玥簡直莫名其妙!昨天孫瑤都還好好兒的,又衝她擠眉弄眼,又衝她吐舌頭,她還以爲,孫瑤是那種心胸豁達、容易相處之人,孫瑤的丈夫找小妾,又不是她給牽線的,孫瑤怎麼好似把氣撒到她頭上了?
大婚不到三天,便被妯娌給誤會了,這可真讓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帶着疑惑,寧玥走進了房中。
碎瓷太多,怕小櫻傷到,寧玥將小櫻抱了起來。
原本對寧玥帶小櫻來此頗有些不悅的王妃,在看到寧玥對小櫻如此呵護之後,又稍稍緩和了神色,接過小櫻道:“你們怎麼來了?”
小櫻趕忙說道:“母妃不要怪玥姐姐,是我要來的!我想母妃了嘛!”說着,她抱緊王妃,將小腦袋埋在了王妃的頸窩。
王妃的一顆心都被軟化了,終於不再怪罪寧玥,但看向寧玥的眼神裡,隱隱閃動起一絲怪異。
連王妃也這樣看她——
寧玥緊了緊帕子,問道:“母妃,三嫂,是出了什麼事嗎?”
孫瑤擡起悶悶發動的腦袋,清秀可人的臉因發怒而漲得赤紅,脣瓣隱約浮現起一絲烏色:“你還有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虧我昨兒回去,還與丫鬟說,四弟妹是個好相處的,沒想到……你背地裡……竟那麼陰了我一把!”
她可什麼都沒做!
這黑鍋背的!
寧玥正了正神色,她雖願意與三房處好關係,但並不代表她是任人欺凌的軟柿子,憑孫瑤受了何等委屈,都不該把一個屎盆子扣到她頭上!
“三嫂,這話我可聽不明白!我昨天才與三嫂第一次見面,在那之前,我與三嫂都各自待字閨中,三嫂說我陰你,我怎麼陰你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就連遊走在權勢巔峰的王妃,都不禁朝她多看了兩眼。
孫瑤被冰冷的眼神唬住,張嘴,哽咽了半晌,才無比委屈地說道:“不是你從中作梗,你三哥會中招嗎?”
中招?這麼說,玄昭不是自己風流惹的禍?
要命,玄昭到底睡了誰,孫瑤居然懷疑是她從中作梗?
嫁入王府之前,她可是連玄昭的面都沒見過!
孫瑤懷疑玄胤還更實際一些,但玄胤與玄昭關係再差,也絕不會做出可能讓她背黑鍋的報復。
就在寧玥疑惑不解的時候,一道溫柔甜美的嗓音自大門外徐徐傳來。
“姐姐,妹妹來給您賠罪了,都是妹妹不好,衝撞了您,請您千萬保重身體,莫怪罪三爺,與三爺生了嫌隙。”
這聲,太熟悉了,哪怕它的主人化成灰,寧玥也絕不可能認錯。
寧玥朝門外望去,只見明豔的天色下,一道淡粉色倩影,在丫鬟的攙扶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着帕子,婀娜娉婷而來。
她穿着粉色高腰羅裙,豐盈的胸部在素白繡牡丹抹胸中呼之欲出,三千青絲並未挽成任何繁複髮髻,只斜斜地以手絹紮好,從右肩垂到胸前,剛好擋住那若隱若現的溝壑。
她未施粉黛,肌膚卻白皙得近乎通透,眉眼精緻,雙頰泛着淡淡的紅潤,氣色極好。
才兩個月不見,她便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再不是從前的馬寧溪了。
“王妃,姐姐。”寧溪恭敬地行了一禮,與以往刻意裝出來的優雅不同,此時的她,渾身上下,每一處都的確散發着一種逼人的光彩,她以前,就像一個蚌殼,現在,儼然褪掉那層醜陋的殼,露出了珍珠的形態。
她的轉變,令寧玥感到驚訝。當然,也沒驚訝多久,因爲前世的寧溪,也曾經如此光彩照人過。
寧溪微笑着給寧玥行了一禮:“三妹妹,你也在呢,能見到你,能在夫家見到你,真是太開心了。”
孫瑤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寧玥總算明白了孫瑤的怒火從何而來,爬了玄昭的牀的人是她姐姐,她的確難逃牽線搭橋的嫌疑。只不過,寧溪是怎麼勾引到玄昭的呢?還有,寧溪明明早就吃了絕子藥,又怎麼會懷上玄昭的孩子?
別是假懷孕吧!
寧玥犀利的眸光,令寧溪無懈可擊的表情出現一瞬的變化,很快,寧溪揚起笑臉來,繼續笑得無可挑剔:“姐姐這麼看着我做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寧玥淡淡一笑,說道:“沒,我只是在想,你終究還是走了你孃親的老路,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句話,把寧溪噎得半死!
不待寧溪做出反應,寧玥將眸光,慢悠悠地轉到了孫瑤的身上:“三嫂,你傷成這樣,還是請個大夫瞧瞧吧,你屋子也亂了,不如到我那邊坐會兒,等這裡收拾乾淨了再回來。”
大夫,玄昭已經去請了,這話,分明是希望與孫瑤單獨談談。
孫瑤還處在氣頭上,不樂意。
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你去玥兒那裡坐會兒,我叫人把這邊收拾了。”
孫瑤不敢忤逆王妃,心不甘情不願地與寧玥出去了。
與寧溪擦肩而過時,孫瑤狠狠地瞪了寧溪一眼!
寧溪面色安然地低着頭,不爲所動。
孫瑤氣得半死,甩袖出了青靈閣。
寧玥追上孫瑤,孫瑤懶得搭理她,臭着臉道:“我不會去你那邊的!你少假惺惺!”
這直腸子啊,寧玥笑着搖了搖頭,說:“三嫂,你可別中了他人的挑撥,與我生分。咱們都是給人做媳婦兒的,沒得不好好幫襯,還相互使絆子的道理。”
“哼!”孫瑤冷冷地白了寧玥一眼。
寧玥耐心地說道:“我是真的不清楚三哥的妾侍是馬寧溪,早在郭老太君的壽宴過後,我祖母就將她送到莊子裡靜養了。她耳朵聾了,還瞞着王妃,王妃一怒之下,退掉了她的親事。當時我就在旁邊,一句求情的話都沒說,她對此耿耿於懷,討厭我都來不及,你別被她剛剛叫我的那股親熱勁兒給騙到了。”
寧溪與玄煜的事兒,從定親到退親,鬧得沸沸揚揚,孫瑤也聽說了不少,知道寧玥沒有撒謊,只是她終究氣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寧溪爬牀,寧玥的嫌疑太大了。
“真不是你乾的?”
寧玥淡笑着,堅定地搖頭:“真不是。馬寧溪與世子定過親,如果我把她送到三哥的房裡,三嫂覺得,別人會怎麼看我?”
“也許……也許……你們就是想羞辱一下玄昭呢!誰不知道,四弟最討厭玄昭了!上次還差點兒殺了他!”
“這個我倒是不清楚。”寧玥沒聽玄胤講過他與玄昭的齟齬,“不過聽三嫂的意思,貌似連玄胤都一併懷疑上了。三嫂,玄胤厭惡寧溪厭惡到了吃不下飯的地步,三嫂若是不信,可以問問王妃,當初在郭家,玄胤是怎麼羞辱寧溪的。玄胤不會讓把這樣一個人算計到府裡來,天天膈應自己。至於我,就更不可能了。三嫂隨便派人去我們馬家打聽一下,便能明白我與她有多少合不來。”
藺詠荷被圈緊,馬謹嚴失蹤,寧溪耳聾,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他們欺負過她之後,孫瑤只要不是傻子,都該猜得到,她跟寧溪是絕對水火不容的。
“可是……”孫瑤依舊是意難平。
寧玥溫聲道:“三嫂,他們是怎麼弄在一起的?”
孫瑤咬脣,一臉菜色地說道:“據說是王妃帶着兒子們,去寺廟齋戒祈福的那幾日,白雲寺與寧溪居住的庵堂很近,玄昭喝多了酒,發酒瘋說有什麼袍子,他跑去抓狍子,結果半路上碰到馬寧溪,把馬寧溪給……給……強暴了……”
哈!
寧玥差點兒笑出來,強暴?寧溪強暴玄昭還差不多吧!
寧溪的做法,與白霜兒差不多。看來,是白霜兒的事給了寧溪靈感。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喜歡抄襲別人,將別人的點子稍作改動之後挪爲己用,寧溪也是如此。不過,雖然抄襲得像模像樣,水準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白霜兒是得到了馬援的垂憐,又有救命之恩保駕護航,老太太也不是馬援親孃,對這種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寧溪不同了,首先,玄昭並不憐惜她,其次,王妃是親孃,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劣跡斑斑的女人,寧溪縱然生一百個兒子,也不可能轉正!
由此可以推斷,寧溪進府的目的,不是爲了所謂的身份地位,也不是爲了得到男人的寵愛,那麼,她是來幹什麼的呢?
與孫瑤分別之後,寧玥回了琉錦院,昨天吳媽媽的事,寧玥就沒來得及告訴玄胤,今兒算上寧溪的,寧玥覺得,她有許多話想對玄胤說。
然而令她十分詫異的是,玄胤出城了。
才大婚不到三天,就撇下她……出城了!
大婚前,他百般纏着她,大婚後,又處處躲着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冬八,你跟我說實話,玄胤究竟怎麼了?”
冬八站在桌子旁,低頭,不敢看寧玥的眼睛。
寧玥的手指敲在了桌面上,不怒而威地問:“他出城去哪兒了?”
“去找老王妃了。”冬八說。
這個答案,令寧玥心情稍稍釋然了些,老婆婆一人獨居山林,孫子大婚都沒回來一趟,心中想必也是記掛的,玄胤去看她,並不過分。
寧玥喝了一口茶,又問:“祖母她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
“你家少爺沒說這麼着急地找祖母是要幹嘛?”
“這個……”冬八頭垂得更低,扒拉一下耳朵,說道,“好像……是打聽點事兒。”
“哦?”寧玥微微一笑,“什麼事啊?”
“我……不太清楚。”冬八硬着頭皮說。
寧玥笑容不變:“冬八,撒謊是不對的。”
“我沒……沒撒謊……”冬八頂着那股幾乎要射穿他頭皮的注視,漸漸失了底氣,“不……不能說……少爺會打我的……”
寧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與我有關?”
冬八的眸光狠狠地顫了一下,隨後,開始撥浪鼓似的搖頭:“我……我不知道。”
寧玥讓冬八退下了。
不知是不是聽說了玄昭、孫瑤與寧溪的事,下午,秦氏在小花園附近的涼亭裡擺了一桌糕點,請了幾個小輩兒到那坐坐,約莫是有說和的意思。
孫瑤以頭部受傷爲由,沒去。
寧玥原本打算去,一打聽,寧溪去了,寧玥瞬間改變了主意。好不容易纔取得孫瑤的信任,再與寧溪一攪和,又得惹孫瑤不快。
只不過,有些事,有時候,想躲卻偏偏躲不過。
“小姐!馬姨娘那邊來話說,她頭痛,不舒服,心裡也悶得慌,想請你過去陪陪她。”冬梅去公衆的膳房領飯了,前來稟報的是秋香,秋香見寧玥沒動,補了一句,“小姐要不要去?”
“去什麼去?”冬梅擰着食盒回來了,一臉菜色,“小姐是正牌夫人,她只是一個姨娘,姨娘病了,還讓夫人去陪她,她臉大呀!”
噎了秋香一番,把秋香噎得面紅耳赤後,冬梅又對寧玥說道:“小姐,您千萬別去!她就是想讓三夫人誤會,您可別上她的當!”
“我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今天下午沒見到我,她就頭痛了,還不知下一次她是哪裡痛。萬一她哪天一不小心滑胎了,說是我把她氣的,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寧玥慢慢地說完,臉上沒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懼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去看看,這個垂死掙扎的庶姐,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
日暮時分,寧玥擰着一盒膳房做的香芋糕前往了青靈閣,青靈閣的上房住着孫瑤,書房兩用,平時玄昭偶爾在那歇息,往東是妾室的房間,但玄昭與玄胤一樣,沒有睡通房丫鬟的習慣,是以,只居住了一個寧溪。
寧玥來到了寧溪的住處。
寧溪正斜靠在貴妃榻上,一手拿着書本,一手西子捧心般揉着心口,一副難受得不得了的樣子。
寧玥淡淡一笑,敲了敲敞開的房門:“二姐姐,我來看你了。”
她聽不見,是身旁的翠蘭拉了拉她袖子,她才放下書本,激動地伸出手道:“三妹妹,你可算來了!”
寧玥心頭冷笑,我與你中間隔了那麼多新仇舊恨,你居然還演的出這副姐妹情深的戲碼來,白霜兒那一套,你果真模仿得爐火純青。
“好了,二姐姐,這裡又沒別人,不必裝了。你不噁心,我還膈應呢。”說着,寧玥將食盒放在了桌上,“公中做的香芋糕,我記得四哥生平最愛吃這個了,不知道二姐姐喜不喜歡。”
“我自然也是喜歡的。”她微笑着,讓翠蘭拿了一塊,她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寧玥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二姐姐真是好手段,做尼姑,都能做到玄昭的牀上去。”
若換做以前的寧溪,一定氣得要與寧玥翻臉了,但現在,寧溪只是十分淡然地嘆了口氣:“三妹妹,我是受害者,我也不想的。”
寧玥勾起脣瓣,二姐都學會隱忍自己的情緒了,看來,這兩個月,自己忙着與白家姐妹鬥法的時候,尼姑庵內卻發生了什麼她並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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