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閔一驚, 下意識說道:“這怎麼可能!”
“這就是真的!”
山祖說道:“方纔我在你左側擊掌,你聽到之後不假思索就說是前邊,第二次我在你前邊擊掌, 你則說是後邊, 而第三次我依舊在你身前擊掌, 你卻又說是在右側了, 這個地方或許不僅空間是錯亂的, 極有可能這個錯亂的空間,還在不間歇地不停變化,所以我們走了這麼久, 纔會一直在這附近繞圈子。”
子閔有些驚駭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山祖想了想,說道:“如今看來, 不僅所看爲虛, 所聽也爲假, 也就是說,我們自己的五感, 是信不得了,就只能藉助一些東西。”
子閔不解道:“借什麼?”
山祖看了看子閔道:“將你身上衣服脫下來。”
子閔聞言,莫名起了一身冷汗,捂住自己的衣服,道:“脫……衣服幹什麼?”
山祖自然知道子閔, 必定是想歪了, 牙疼地按了按額頭, 道:
“將你衣服脫下來, 然後把衣服拉絲成線, 你我各牽着一頭,往兩個方向走, 走一段,放一點手中的線,讓你我手中的線時刻保持一個緊繃的直線狀態,這樣就能夠保證你我一直處在兩個不同的方向,這樣,就算我們其中一個人兜圈子,至少能夠保證另外一個人,可以走出這裡。”
子閔聽着覺得有幾分道理,還是擔心地問道:“可若線到頭了,我們還沒找到離開這裡的出口怎麼辦?”
山祖白了子閔一眼,十分想要拍一拍這個烏鴉嘴師弟的腦袋,腦袋是倭瓜做的?盡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山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那就等線到頭了,再做打算吧。如果線到頭了,我們還沒有找到出口,那到時候,至少走出這附近的人不要動,還沒走出這附近的人,則順着線,去找另外一個人。”
子閔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山祖看子閔盡顧着點頭,手上卻沒動作,催促道:“快點把衣服脫下來。”
子閔:“……”(師兄你真不是故意想出這個餿主意來坑我的?)
子閔雖然出生富貴人家,但是保持着一個十分良好的生活習慣,那就是一切從簡。身上穿着的是人界平民百姓纔會穿的粗布麻衣,故而將衣服拆成線之後,山祖嘖嘖了兩聲,子閔卻是紅着臉說道:
“師兄,你小心些使用,別給弄斷了,到時候我這線,還要重新請人給我織成衣服的。”
山祖提着手中的線,拍了拍子閔的肩膀,以爲他是心疼衣服,說道:
“小師弟,這真是師兄的錯,你若經濟拮据,等師兄從這裡出去了以後,給你買上好幾百身好衣服,讓你一年四季不重樣地穿。誒,不對啊,如今你都是戴家的代理家主了,怎麼還會經濟拮据?”
“不是!”
子閔臉色變了變,良久才說:“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後唯一留下來給我的東西。”
子閔的母親生前所有的遺物,都被吳驚鴻一把火燒了,連遺體都沒能倖免,這件粗布麻衣,還是子閔的母親,爲了新一年的祭神儀式,而特意提前做好,託人送去殊歸府的,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件衣服,竟就成了她留給子閔的最有一件遺物。
山祖有些後悔,自責自己怎就問都不問清楚,便拆了子閔的這件衣服,想了想,將線收了起來,道:“子閔,你將這收起來,拆我的。”
“不必了。”
子閔伸手攔住要去脫自己衣服的山祖,說道:“這件都已經拆了,何必浪費時間,再去拆一件,反正等離開了這裡以後,再找人重新給織起來,也是一樣的。更何況,你的這件衣服,應該是戰神大人的吧?”
別人的衣服,說拆就拆,也是不大好的吧?
山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件緋色衣服,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心虛地趕忙轉移話題地說道:“咳咳,那什麼,既然這樣,我們就趕快走吧。”
然而這一走,卻是走出了大岔子。
山祖提着線的另外一端,與子閔分成兩個方向走去,這期間,一直按照他先前所說的,讓線時刻保持緊繃直線的狀態,走了約莫有半盞茶的功夫,山祖手裡的線到了頭,而他則也走到了一處水邊。
從水面看過去,一望無際,山祖心下判斷,這處地方應該遠遠大過一個尋常湖泊的尺寸,很有可能是一片海。但是水面上又毫無水紋波動,令山祖又不能十分確定自己的這個猜測。
除此之外,眼前的這一片水,呈現出黑色,山祖走到岸邊看了看,水底下,也是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頭,水到底有多深,水下下又藏着什麼什麼東西,根本就看不見。
山祖嘆了一口氣,扯了扯手裡提着的線,心想,既然自己如今走到了這處水邊,那麼必定是離開了最開始醒過來的哪個地方,便等着子閔也將線拉到盡頭之後,能夠趕快循着這根線找過來,但是山祖一拉線,便覺得十分不秒,方纔拉起來還十分緊實的線,如今另外一端卻是沒了分量,山祖輕輕一拉,便能夠往自己這邊拉過來一大截。
什麼情況?
線斷了?
山祖想了想,又覺得沒有道理線會斷,雖然中途一直拉着線,但是也時刻把控着手下的力度,稍微拉得緊了一些,便會立刻放手中的線。
可若不是線斷了,爲何線的另外一端,就像是沒有人拉着?
山祖看着手中捏着的線,想了想,決定將線的一端綁在水岸邊的一塊石頭上面,而自己則沿着這條線往回走,走了有些時候,除了最開始的路程,是山祖方纔走過的,後半段的路程,則是根本沒有見過的。
山祖越走心下的不安感便越強烈,又是走了有許久,終於找到了線的另外一端,山祖快走幾步,撿起掉在地上的線,線依舊是完好無損,沒有斷掉,可是子閔卻是不見了蹤影。
“子閔!”
山祖提着手裡的線,衝着四周大聲地喊子閔的名字。
可是這漫漫飛沙走石之中,便只有山祖自己的回聲,來回答他。
“子閔!”
山祖又大喊了幾遍,環顧四周,依舊是看不見子閔的影子,正焦灼自己該要怎麼去找子閔的下落的時候,身後突然起了一陣大風,山祖雖然及時意識到了身後的異樣,但是一來這陣風來得十分迅速,二來山祖經過這路上來來回回的體力消耗,加之身上仙力全無,當即便被這股大風從地上捲了起來。
風眼裡形成的強大氣旋將山祖給捲到了半空,四周圍是一道被風給捲進來的砂礫,在流動的氣旋之下,這些砂礫在山祖身上胡亂撞擊,打得他根本睜不開眼睛。
然後這陣怪異的風,帶着山祖直接飛到了海上。
風入了水域之後,力量便逐漸消散了下來,到最後,風力不足以支撐山祖的體重之後,“砰”地一聲,山祖便掉進了海里。
“唔!”
山祖猝不及防被丟進水裡,喝了一大口的水。
這水十分鹹澀,一口下去,便苦得人直倒胃口,而最糟糕的還不止如此,山祖發現掉進這水裡之後,他根本浮不上來!
山祖是會鳧水的,且還是個鳧水的高手。
但是一掉入這水裡之後,山祖便覺得水底下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吸得他直往水底下墜,雙手再怎麼滑動,也沒有絲毫的作用,反而是加速了下沉的速度。
“噗!”
山祖掉進水裡的時候,全憑憋着一口氣,然而如今非但沒能游上去,還一個勁地往水底下沉,那口氣憋到了極致,心口位置好像被壓了上萬斤的沉鐵,並且腦子裡竟然被憋到產生了幻覺。
他看見了許多人。
許多人在同一只怪物打鬥。
這些人和怪物看着十分眼熟,山祖覺得自己是曾經見過的。
見過的?在哪裡見過?
想起來了,在清風嶺的神宗祠裡掛着的一副畫上!
那幅畫,所記載的是山祖父母,當年收服旱魃而雙雙身亡的那場戰鬥。照理來說,山祖從未見過他的父母,所有有關於他父母的東西,都是通過聽人口述出來的,以及看留下來的畫冊圖像,以此在心裡形成一個模糊的印象。
可是爲何此時此刻,會在腦海裡,出現這麼清晰的畫面,一招一式,連打鬥之時的對話、神態,都清清楚楚,好像山祖曾經親眼目睹過這一場戰役,是親自參與其中的人。
這太荒唐了!
也在這時,山祖再也屏不住呼吸,吞進了一口水,緊接着是第二口水,就在他以爲自己竟然就會這樣被淹死的時候,海底下突然捲起一股強大的水流,硬生生地將山祖給捲了起來,拋到了水面上,然後在山祖即將再度沉下去的時候,又是一個浪花捲過來,將他再度給掀起,如此反覆幾次,山祖已經被顛得頭暈眼花,卻是被捲到了海上的一座暗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