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情深快被凍僵了,天氣雖然轉暖,但畢竟是大半夜的,她閉了閉雙眼,伸手攬住蔣遠周的腰。
男人手掌落向她頭頂,然後拍了拍,拍得還挺重。
許情深忍着被拍懵的危險往他身前蹭了蹭,從蔣遠周方才的臉色來看,他是氣得不輕。她腦袋輕擡,趕在他跟前開口,“對不起,來的時候想給你打電話,但手機沒電了。”
“你可以問司機借下手機,下了車找個買東西的地方也能打。”
許情深吸了吸鼻子,有些受涼,蔣遠周擡頭望去,見她出神地盯着對面,那兒幾年前造了個砂石廠,這會正在通宵達旦地裝運砂石,有燈光泛到海面上,許情深就一直盯着看。
“回去吧。”
許情深坐在岩石上不動,蔣遠周握住她的手,她手掌冰涼,掌心還攥着那本存摺。
“走不走?”
“走,我快餓死了。”許情深慢慢滑到地上,雙手抱住他的手臂,“蔣遠周,你揹我好不好?”
“你過分了。”
“揹我一下啦,車子肯定就停在外面,一點點路。”許情深搖晃着蔣遠周的手。
他目光垂到她臉上,表情莫測,“你很重。”
“你是大男人,再說我身材勻稱,不會很重。”
蔣遠周蹲下身來,“行吧。”
許情深往前一撲,蔣遠周明顯未準備好,他雙手撐在了沙灘上,許情深忙直起身,“重來重來。”
蔣遠周拍了拍手掌,許情深慢慢貼至他的後背,男人輕鬆將她背了起來,許情深手臂自然地勾在他鎖骨前。蔣遠周的腳步聲深淺不一地印向前,許情深把臉埋在他頸間,呼吸越來越重,安靜的一語不發。
“你就算想來這,明天也可以,爲什麼非要大半夜趕來?”蔣遠周環顧四周,這兒的環境實在不好,一看就是危險區域。
許情深眼眶通紅,那本存摺被攥出褶皺,“蔣遠周,我想和你說說話。”
“我不是正跟你說着話嗎?”
“不,我想和你說別的話,但我怕勾起你的傷心事。”
蔣遠周腳步頓住,俊臉微側,兩人的面目緊緊貼在了一起,呼吸聲交錯起來,“想提我媽吧?沒關係,我早就接受她不在的現實了。”
“你媽媽是生病過世的嗎?”
“是。”蔣遠周繼續邁開步子。
許情深手掌在他鎖骨處無意識地撫摸起來,“如果有天,你知道你媽媽其實是因爲醫療事故而去世的,你會更加傷心嗎?”
“所以你這樣難受?”
“如果換成你呢?”
“也會。”
許情深小臉在他肩頭摩挲,“是啊,生老病死是常態,我們沒辦法,但意外死亡總是讓人接受不了。”
“在哪家醫院?”蔣遠周輕問。
“我爸說那家醫院現在已經沒了,二十年前的事,就算想問責都沒用。”
確實是,那時候的資料恐怕早就和許情深的母親一樣,長埋於地底下了。
蔣遠周走出去幾步,許情深雙手纏住他的脖子,“我媽走後,你是第一個這樣揹着我的人。”
男人繼續向前,只是步子放慢不少,許情深閉上雙眼,蔣遠周輕聲道,“可別睡着了。”
“放心吧,不睡,等着你請我吃好吃的呢。”
老白一路都跟着,所以蔣遠週迴到車前的時候,司機已經打開車門在那等着。
幾人相繼上車,蔣遠周隨口吩咐,“看看附近有沒有吃的地方。”
司機循着回去的路張望,老白也留心觀察,開出去二十來分鐘後,司機看到有家店的門牌亮着。“蔣先生,路對面有夜宵店,但看上去不正規。”
“沒關係,”許情深傾身望去,“能填飽肚子就行。”
司機調了個頭,很快來到店門口,此時雖然已過凌晨,可店裡頭絲毫不見冷清。許情深推開門下去,身後三個大男人跟上。
胖乎乎的老闆娘熱情招呼,許情深挑了張桌子坐定,一看菜單都是龍蝦,色澤鮮豔,她眼睛跟着亮起來。
“你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
蔣遠周搖頭,“不吃。”
老白和司機也回道,“我們吃過了。”
“現在是宵夜時間,再說,我請客。”許情深朝老闆娘揮下手。“兩斤麻辣龍蝦,兩斤蒜泥龍蝦,再來幾瓶冰鎮啤酒。”
“不準要酒,”蔣遠周開了口,“來碗飯。”
“龍蝦配啤酒才爽啊,”老闆娘笑着朝許情深看眼,“一看就是這位美女會吃,等着啊,馬上來。”
許情深雙手托腮,目光在蔣遠周和老白的臉上掃來掃去,這兩人身形都高大,擠在二十幾平米的小店內也是受罪。
不出一會,滿滿兩大盤龍蝦被端上桌,青紅的辣椒調了色,那叫一個好看。
許情深戴上一次性手套,“吃啊!”
老白忙接過話,“蔣先生不能吃這種東西,髒。”
“老白,你簡直把他當成神一樣,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我看他這麼金貴,全是被你慣出來的。”
“蔣先生天生尊貴,我只是不能讓人拉低他的檔次而已。”
許情深張了張嘴,蔣遠周拂下眉頭,“吃你的吧。”
老闆娘拿着冰鎮啤酒過來,蔣遠周朝老白使個眼色,老白起身攔在對方跟前,“她不需要,拿走吧。”
“真不需要?”
蔣遠周重申,“來碗米飯。”
老闆娘一個來回後,端過來一碗大米飯。
許情深吃起來很快,但剝龍蝦特別慢,點的又多,這一頓宵夜估計能吃到早上。蔣遠周拿起一次性手套,許情深心裡的暖流嘩啦啦淌過。言情小說的情節馬上就要上演了,英俊多金的男主爲了女主,心甘情願剝開一個個堅硬的外殼,好浪漫,好暖心!
許情深輕咬脣瓣,臉有些紅,嘴角的笑意繃不住。
蔣遠周將拿着一次性手套的手徑自遞向司機,“剝。”
司機默默接過手套,拉過其中一盤龍蝦開始剝。
許情深咬着手指,將目光收回去,剝好的龍蝦肉放在碟子內,她一口一個,剝還趕不上她吃下去的速度,蔣遠周見狀,朝老白的手肘輕拱,老白心領神會,也拿起了手套。
蔣遠周輕靠牆壁,“意思意思吃點就行,點這麼多,難道還真想吃完?”
許情深就着米飯,擡頭說道,“我可以吃完。”
旁邊一桌是個四口之家,女兒雙全,大點的女兒朝這邊看看,“那位阿姨好猛。”
弟弟捂着嘴笑道,“吃那麼多,好像一頭豬。”
蔣遠周站起身來,許情深想要伸手去拉他,“別衝動。”
童言無忌啊,雖然蔣先生有時候是挺睚眥必報的,但沒必要跟兩個孩子過不去吧?許情深壓低嗓音,“蔣遠周,他們還小呢……”
男人並未走向鄰桌,卻是在許情深的注視下走了出去。
老白輕擡眼簾,“蔣先生是覺得丟臉。”
許情深這會已經知道了,哪需要他再刻意提醒一遍?
回到車上,許情深剛坐進去,蔣遠周就問道,“一共吃了多少?”
老白帶上車門,“一碗白飯,四斤龍蝦全部幹完。”
蔣遠周難以置信地盯向許情深,話也說不出來的樣子,許情深拍了拍肚子,“好飽。”
回到九龍蒼,蔣遠周腳步沉沉往上走,衣服沾染了龍蝦店的味道,他推開臥室門剛要進去,忽然一雙小手穿過他腰際將他抱緊。
蔣遠周燈還沒開,許情深繞過他身側,站定在他跟前,她踮起腳尖就要吻他,蔣遠周躲開臉。許情深追逐着他的脣瓣,男人頂着一張傲嬌臉,左右避讓,那是沒開燈,不然的話這樣一幅場景落在眼中,必然好玩極了。
許情深親了幾下沒親到,一頭扎進蔣遠周懷裡,“不給我親是吧?”
“去洗漱,去洗澡。”
許情深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反應過來她剛乾掉四斤小龍蝦。身上這味,蔣遠周是肯定受不了的,她噢了聲,然後轉身往更衣室走。
許情深刷了牙,還用了漱口水,洗完一個香噴噴的澡走出洗手間,看見蔣遠周正坐在牀沿處擦拭頭髮。
許情深過去,拿過牀頭櫃上的存摺,“這是我爸給我的,他怕我在外面委屈自己。”
“在我這,還能比你那個家裡更委屈?”
“不是,兩個人在一起,女人總是花男人的錢不行,久而久之會產生依賴感,令人厭煩。”
蔣遠周從她手裡接過存摺,“這套理論是從哪聽來的?”
“我自己總結的。”
“你並沒有額外花過我什麼錢。”
許情深用錢很省,也許是打小養成的習慣,女人喜歡的衣服、化妝品,她幾乎不買,她應該是比一般的女生還要節儉不少。一個季度的衣服可能也就三套,不耽誤換洗就好。化妝品更是了,先前來的時候用的是超市買的大寶,後來蔣遠周給她添置些,只是她就挑乳液用,精華、眼霜等至今未開封,她覺得麻煩。
主要也是皮膚底子好,任性的起來。
“我爸和我弟的醫療費,那不是錢?”許情深將蔣遠周的手朝他跟前推了下,“這張存摺給你吧。”
蔣遠周拉過她的手掌,將存摺拍在她掌心內,“自己收好,既然你媽留給你的,就要用在刀刃上。”
許情深沒再推搡,將存摺放進抽屜,蔣遠周抱緊她後將她壓在大牀上,他如墨般的眸子睇緊她不放。
“困了,睡吧。”
“你剛纔不還激情滿滿嗎?”蔣遠周手指強勢地擠進她五指間,然後緊扣住不放。
“洗過澡人就懶了,好想睡覺。”許情深說完閉起眼簾,男人見狀一口咬住她的脣瓣,她痛得立馬驚醒,眼睛圓鼓鼓瞪向他,“幹嘛咬人!”
“不錯,恢復精神了。”蔣遠周嘴角含笑向她吻去,嚐到她柔軟的脣瓣,他放輕動作,空氣內蔓延出一股潮溼和曖昧,許情深手掌摸向蔣遠周的臉頰,然後熱情迴應。
屋內,一把激烈火苗開始往上竄,男人的手掌穿過許情深柔滑細膩的腰肢,掌心內的觸感令他幾欲把持不住,他將許情深翻轉過來,緊貼她的背部。
她小巧的鼻尖滲出汗水,嘴裡因承受不住這重量而有細碎的音調溢出,蔣遠周撥開她的頭髮去親她的臉,兩人身上都有汗,她微微別開面頰,“熱。”
許情深嗓音柔媚,極似在撒嬌,白皙筆直的腿挺動兩下,好像是要逃,蔣遠周掌心按在她腿側,許情深輕咬被角看他,“我不喜歡這樣,我要躺着。”
“是不喜歡,還是受不了?”男人輕咬她耳朵問道。
“受不了,所以不要。”許情深肩膀拱動,想要轉個身,無奈蔣遠周力道太大,她小腿繃直,兩手緊攥,嘴裡喘着氣才能配合這樣的力度。
蔣遠周輕笑,邪佞氣息撞擊着她的頰側,“多適應幾次就好了,我保證你會愛上這樣。”
許情深說不出話,這樣激猛的場面,看來她真的得多多適應才行。
幾個月後。
時間總是流失最快的一樣東西,最炎熱的夏季悄然過去,到了深秋,滿目望去盡是落葉的蒼黃之色。
蔣家。
蔣東霆穿着隨意坐在沙發內,蔣遠周跟他說完一些事,蔣隨雲從小樓裡過來,知道蔣遠周今日在這,她刻意打扮一番,精緻的旗袍上身,也點了妝容。
不過蔣隨雲向來是這樣的,除了閉門謝客之外,外人眼中的她永遠端莊大方。
蔣遠周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小姨,最近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過了夏天,食慾也不錯。”
“前兩日我讓人捎來的蜜餞,嚐了?”
蔣隨雲先跟姐夫打過招呼,然後坐向沙發,“嚐了,味道很好。”
“你喜歡就行。”
蔣東霆喝口清茶,朝蔣隨雲看眼,“成家小姐那邊,問好了?”
蔣隨雲朝身側的男人看眼,“問是問了……”
“成家小姐怎麼了?”蔣遠周接過話。
“遠周,九龍蒼那邊,那個女人還住着?”蔣東霆搭起左腿看向對面的兒子。
蔣遠周神色微斂看向他,“是。”
“你是時候定下心來,結婚生子了。”蔣東霆把玩着腕間的手串,“萬家已經是過去式,再說,你這年齡該成家了。”
蔣隨雲坐在旁邊不好插話,蔣東霆卻是一針見血,“那醫生在你身邊,也快一年了吧,家庭關係那麼亂,要不是你小姨勸着,我一開始就不答應。成家小姐上次我見過,才貌出衆、人品一流。”
“關鍵,是和蔣家門當戶對吧?”蔣遠周面無表情出聲。
蔣東霆也承認,“那自然,家境雖然不比蔣家,但在東城也能排的上,成家主要經營醫療器械,算門當戶對吧。”
“我現在沒考慮成家的事。”
“就算你現在沒考慮,但身邊也該乾淨乾淨了,我向來不操心你私生活方面的事,遠周,況且你還讓那個女人住在九龍蒼。”
蔣隨雲是想替許情深說話的,可話到嘴邊不得不吞嚥回去,這畢竟關係到未婚同居,蔣東霆這樣反對,也是無可厚非。
“再說吧。”蔣遠周別開臉,意興闌珊。
蔣東霆再度端起茶杯,“總之,你是不可能跟那位許小姐結婚的,我相信這一點,你比我還要清楚。”
蔣遠周準備回去的時候,蔣隨雲喚住他,兩人站在蔣家的院子裡閒聊會。
“遠周,許小姐的事……”
“小姨,我自己有分寸。”
蔣隨雲將手落在蔣遠周的肩膀上,“你要知道,你如果真要和許小姐結婚,你爸那關肯定是過不了的。可既然你沒想過要跟她……一個女人的青春可是耗費不起啊。”
說實話,蔣遠周根本就沒想過那麼遠的事,他心裡不由升起煩躁,“小姨,我回去了。”
“行,你自己能知輕重就好。”
九龍蒼。
許情深下午剛做完一臺手術,端着飯碗吃飯的樣子很是安靜,老白也在餐桌上,蔣遠周似乎食慾不佳,擡頭打量着對面的女人。
“許情深?”
“嗯。”她輕應聲。
“你跟我在一起,有過結婚的打算嗎?”
許情深差點被嗆住,老白也擺着一張受到了驚嚇的臉看向蔣遠周,許情深細嚼慢嚥後回道,“爲什麼這樣問?”
“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許情深生性敏感,蔣遠周忽然這樣發問,難道是有人跟他說了什麼?許情深太知道自己和他是不配的,她不能讓人以爲是她有所肖想。“你放心,我不敢想到那一步。”
“什麼意思?”
“你這樣的人,將來要找的妻子,必定是要跟你門當戶對的吧?”許情深一字一語說出口,握着筷子的手卻越收越緊,她其實不想聽到蔣遠周的回答,但她只能坐在這,這感覺讓她很難受,像是在接受凌遲。
蔣遠周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神色恢復如常,“吃飯吧。”
許情深心咚地往下沉,好似跌進了無底洞,她原本想聽聽蔣遠週會說什麼話,如今他一語不發,那就是對她的回答滿意了?
舌尖有酸澀苦辣各種滋味躥上來,許情深猛地感覺到一種悲哀,她名義上是蔣遠周的女朋友,卻在開始就必須擺正好姿態,即便是男女朋友,但不準有任何想要結婚的念頭。
儘管這個想法許情深之前就不敢有,但這是不是也就間接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是可笑的?
方家。
這半年來,萬鑫曾的情況並沒任何好轉,偶爾的出行也需要依靠輪椅。
萬家全部的擔子也交到方晟肩膀上,而鑫寧製藥的核心資料,他也早就掌握了。
御湖名邸,由原先的萬家潛移默化成了如今的方家,之前的傭人全部被換走,當初進來的一批人,都是方晟精挑細選過得。
書房內,方晟修長手指在鍵盤上敲打,鑫寧製藥早前叫做萬舒製藥,三十年前,萬鑫曾剛接手製藥公司,生意被他越做越大,只是接二連三出過不少醫藥事故。
後來爲了上市,萬舒製藥轉身成了如今的鑫寧製藥,只是有些手段屢試不爽,爲了收穫更多的利益,鑫寧製藥死性不改,近幾年間,醫藥事故也沒斷過。
但萬鑫曾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加上個人體質等原因,有些人對藥物的反應都不一樣,即便真出了事,花筆錢就能搞定,少數的賠償款與鉅額利潤相比,有足夠的誘惑力使得他接二連三鋌而走險。
方晟靠進椅背中,雙手交扣,目光炯炯盯着電腦屏幕。
右手手指無意識地痙攣幾下,他伸手按住,指腹在手背上輕輕揉着。
保姆敲響了書房的門,方晟關上頁面,擡頭說道,“進來。”
“方先生,”年輕的保姆推門而入,“方太太醒了。”
“吃過飯了嗎?”
“不肯吃,到處要找你。”
方晟推開椅子起身,“知道了。”
來到主臥,方晟走了進去,萬毓寧的午飯放在茶几上,他幾步走到沙發前,“怎麼又不肯吃飯?”
“最近食慾特別差,吃不下。”
方晟坐到她身旁,萬毓寧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方晟,我想出去逛逛,我在家好難受。”
男人朝她看了眼,“你這樣出去,就不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嗎?毓寧,要是你到了外面控制不住情緒怎麼辦?”
萬毓寧垮下雙肩,滿面的沮喪,她欲哭無淚,“不,我不是精神病,我是正常人,我想出門。”
“我們得聽醫生的話,在家接受治療,”方晟輕輕攬住萬毓寧的肩頭“只要你不出去,沒人知道你的精神出了問題。”
“那阿梅呢,只有她來看我,你讓她多陪陪我,方晟,我怕我這樣下去,我生不如死啊……”
方晟起身拿過茶几上的碗,“來,先把飯吃了。”
萬毓寧捧過碗,稍後,方晟喊了保姆進來收拾。
萬毓寧坐在沙發內,翻看着雜誌,保姆走到茶几前,小心翼翼將她用過餐的碗放好。她見過萬毓寧發瘋,所以平日裡能避開就避得遠遠的。
保姆蹲下身,將茶几擦得纖塵不染,目光擡起時朝萬毓寧看了眼。
她正好一個擡頭,兩人的視線撞上,萬毓寧狠狠盯着跟前的人。保姆沒有及時避開,這讓萬毓寧整個人都躁動起來,她忽然就想到了許情深,萬毓寧握緊手中雜誌,猛地起身後將它抽在保姆的腦門上。
“啊——”
方晟正在陽臺打電話,聽到慘叫聲扭頭一看,他快步往屋裡走,“毓寧!”
萬毓寧逮着保姆使勁打,每一擊都打在頭上,保姆痛得自顧躲閃,方晟大步上前抱住萬毓寧,“行了!”
保姆委屈地站起身,雙手抱頭,眼眶通紅,方晟朝她使個眼色,“你先下去。”
“好。”
萬毓寧咬緊牙關,齒尖磨得咯吱作響,每個人都說她瘋了,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瘋了,可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再清醒不過。
“怎麼回事?爲什麼打人?”
萬毓寧推開他的手,一語不發上了牀。
阿梅來的時候,萬毓寧聽到了動靜,她走向窗邊看到阿梅進了屋。可萬毓寧等了半天,自己的閨蜜都沒走到臥室。
書房間內,方晟習慣將窗簾全部拉上,阿梅徑自打開門進去,方晟知道是她,阿梅隨手將門反鎖,然後快步過去抱住他。
“方晟。”
男人拉開她的手,神色淡漠,阿梅臉上的表情瞬間繃不住了,但又不敢和他吵,只能壓低嗓音道,“你什麼意思!這半年來我爲你做事,你卻從來不肯給我一點回應。”
“阿梅,報酬方面我可沒少過你。”方晟走到窗邊,將窗簾撥開一道縫隙,陽光從外面穿透進來,阿梅眯了眯眼簾,看到方晟周邊包圍了一圈金黃色的光。這個男人,她嘗試過勾引幾次,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如果不是萬毓寧先前懷過孕,她真要懷疑他是不是不近女色。
可偏偏這樣的方晟,令她癡迷到心醉,她走到他身後,雙手抱向他的腰。
方晟全身一僵,她知道他又要拉開,阿梅擁緊抱住,“你讓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資料呢?”
“在包裡,一會就給你。”阿梅將臉擱向方晟肩頭,“人口的流動性大,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到的,昨天有個女嬰用了疫苗,至今還在搶救。”
方晟一張臉肅冷無比,掰開阿梅的手走向辦公桌,“這批疫苗怎麼也會出事?”
“應該不止這個個例,由於價格便宜,很多都輸送往經濟相對差的地方,我又讓人去查了下,前兩年就有幾個這樣的,只是萬家這邊賠了錢,始終沒鬧起來。”
方晟坐進辦公椅內,“只能召回了。”
“犯得着嗎?”阿梅走過去,一雙小手落到方晟的肩頭,“出事的畢竟是少數人,如今整個萬家都是你掌權,正是需要大展拳腳的時候啊。”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方晟冷冷看向阿梅,“你把資料給我,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
“好。”阿梅自然不會想到方晟要這份資料的真實目的,近半年來,她已經爲他蒐集到不少有用的東西。然而方晟讓她參與進來,並不是因爲他信任她,阿梅在他的眼裡就像一條獵犬,爲了自己的目的也會不擇手段,與其讓她緊咬着自己不放,害得他不能施展拳腳做事,那還不如將她收在身邊,給她一點甜頭,就讓阿梅死心塌地的以爲他信得過她。
阿梅將資料袋交給方晟,他接過手,“你去找毓寧吧,她肯定知道你來了。”
“方晟,你以後不會忘了我的好吧?”
“怎麼會?”方晟擡頭,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我都記得。”
阿梅喜滋滋地走出了書房,男人斂起眼中的笑意,潭底恢復涼冽。
臥室門被推門時,萬毓寧還站在窗邊,聽到動靜她扭過頭來,“阿梅。”
“毓寧,我來看你了。”
萬毓寧坐向牀沿,“你怎麼纔來?”
阿梅走近幾步,端詳着她的面色,萬毓寧這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阿梅居高臨下盯着萬毓寧,“進來的時候接了個電話,耽擱些時間。”
她跟萬毓寧雖然關係好,她卻從來沒把萬毓寧當成交心的朋友。
阿梅眼裡藏匿着幸災樂禍的笑,從前,向來只有萬毓寧向她施捨的份,萬毓寧出手是大方,十幾萬的包都能說給就給。她咬着脣角的弧度,坐到萬毓寧身旁,“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怎麼了?”
“我交男朋友了。”
“是嗎?”萬毓寧臉上露出笑容,“怎麼樣的一個人?”
“高大、帥氣、經濟實力也好,”阿梅緊盯着萬毓寧的臉,然後壓低嗓音道,“牀上功夫更加好了,我都受不了。”
萬毓寧張張嘴,“你,你倒是什麼都敢說啊。”
“你是我閨蜜嘛,”阿梅靠向牀頭,繼續開口道,“毓寧,你跟方晟那方面和諧嗎?”
萬毓寧臉色僵了下,她不可能告訴阿梅,自從她流產後,方晟一次都沒碰過她。
“阿梅,你男朋友叫什麼啊?”
“說來也巧,我們倆都找了姓方的男人。”
萬毓寧聽到這,不知怎的,心猛地往下沉,阿梅知道她不能受刺激,“毓寧,改天我帶來給你見見吧,真可惜,你這樣都不能出門。”
“阿梅,你們都覺得我精神有問題是嗎?”
“毓寧,別多想了,方晟這麼疼你,肯定會盡全力給你治。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阿梅說完,起身要走。
“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嗎?”
阿梅伸手摸了摸萬毓寧的臉,“我還得跟我男朋友去過二人世界呢,最近太幸福了,你乖啊,藥別忘了吃。”
萬毓寧眼看阿梅離開,她擰緊眉頭,胸口憋悶的越來越難受,她好像什麼都沒了,如今,連一個健康的身體都沒了。
晚上,方晟很晚纔回到臥室,他以爲萬毓寧早就睡了,剛躺下,就有一雙手伸過來抱緊他。
方晟輕問,“還沒睡?”
“等你呢。”萬毓寧起身去親吻他,方晟別開臉,“不早了,睡吧。”
萬毓寧試了幾次,方晟心頭涌起不耐,坐起身來,萬毓寧見狀,一手掀開被子,“方晟,你覺得我們這像是夫妻嗎?我們結婚之後,你碰過我嗎?既然這樣,我還是回家吧,留在這也沒意思。”
方晟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回哪個家?這兒就是你的家。”
“回我爸媽那裡,我現在就打電話讓我媽派人來接我。”萬毓寧推着他的手,方晟將她抱進懷裡,“我是礙着你身體不好。”
“你嫌棄我是嗎?”萬毓寧小手在他背上輕敲,“你還把我當成你老婆嗎?”
方晟心裡清楚,他離成功還有最後的一步,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任何的事。
萬毓寧親吻着他的臉頰,他的脣,他沒再推開……
秋風颯爽,許情深穿着卡其色風衣從星港醫院出去,蔣遠周將用餐地點的定位發到了她手機上,來到目的地,她大步往裡走,蔣遠周已經點好了餐在等她。
許情深走進旋轉門,跟着前面的人往裡走,到了門口,她聽到前面有服務員在問,“先生,請問幾位?”
“兩位。”
許情深不由擡下頭,看到了方晟的背影。她下意識往他旁邊看,卻發現那人好像並不是萬毓寧。
阿梅側過身,餘光掃到她臉上,許情深拔腿就要走,女人卻喊了聲,“許小姐。”
方晟扭過頭來,許情深點下頭就要離開。
“許小姐也是來吃飯?”阿梅繼續追問。
許情深都有幾個月沒見過方晟了,只是這幅眉眼仍舊清晰,她禮貌性地輕點頭,“對。”
很難得沒看到萬毓寧,許情深問了句,“怎麼沒見萬小姐?”
阿梅臉色微變,明顯有些不悅,“她沒來。”
這就奇怪了,和閨蜜的老公出來吃飯,能有什麼好事?許情深沒有再看方晟一眼,“先失陪。”
她大步朝着蔣遠周的餐桌號而去,男人比她早到很久,許情深坐到蔣遠周對面,看見方晟和阿梅也選定了位子。
“怎麼纔來?”蔣遠周擡起腕錶朝她睇眼。
許情深喝了兩口檸檬水,“臨時被一個患者家屬給拉住了,你說我這麼敬業,老闆會不會給我漲工資啊?”
“不會。”蔣遠周身體往後靠,眼角逐漸拉開。
“爲什麼?”
男人輕聳肩頭,“救死扶傷是你的使命,你在學校沒宣過誓?”
“行了,今晚上AA制。”
蔣遠周被逗樂,“你那點工資,還想拿出來替我分擔?”
“不是,本來想請你吃頓晚飯的,但我現在心情很不爽,你自己點的那份,你待會自己買單吧。”許情深拿過旁邊的賬單,一行行看下去,眼睛不由直勾勾地定在金額上。
蔣遠周湊近身,端詳着她的神色,“行啊,待會你吃什麼,你就自己付錢,吃一口都算。”
許情深飢腸轆轆,朝蔣遠周瞪了眼,“我吃碗飯。”
“這兒沒飯。”
許情深手指在那賬單上摸了摸,指了指一串英文,“那我要這個。”
蔣遠周湊過去一看,“不錯,這是醬料。”
她不說話了,等到服務員上餐,許情深早就垂涎欲滴了,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幾聲,蔣遠周將刀叉塞到她手裡,“吃吧,我明天預支給你下個月的工資。”
許情深滿足地將食物塞入嘴中,“好吃。”
她視線輕擡,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遠處,阿梅面對她坐着,正將一塊牛排切碎後遞給方晟。許情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她早就接受了方晟移情別戀的事實,可她無法相信他是一個寡情薄倖的人。
但從阿梅說話的口氣和舉動來看,她怎麼都不像是把方晟當成普通的朋友。
“怎麼了?”蔣遠周見她心不在焉。
許情深忙收回神,“我在想明天晚上吃什麼。”
“你想的也太遠了。”
“這樣纔是一個吃貨的本質。”許情深蘸了醬料放到嘴中,瞬間覺得味蕾都被驚醒了,“嗯,我選的東西果然好。”
不遠處的方晟擡頭間,看見許情深嘴角展顏,那種笑是他最熟悉的,那樣的許情深毫無防備、毫無攻擊力,單純的像是十幾歲時候的模樣。他的心被狠狠抽痛下,他很快收斂起視線,他清楚自己這個時候不能有絲毫顯露的痕跡。
吃過晚飯,許情深和蔣遠周先行離開。
司機已經將車停在酒店門外,夜間陡然轉冷,風吹刮在臉上竟像刀割,許情深掌心貼着面頰,“這還沒到冬天呢。”
蔣遠周伸手去摟住她的腰,司機替他們將車門打開,只是兩人還未鑽進去,忽然有人舉着相機衝過來。
許情深嚇了一跳。
蔣遠周將她的腦袋第一時間按到懷裡,“從哪冒出來的?”
“蔣先生,請問這是您的女朋友嗎?跟萬小姐分手後,您過了多久纔有自己的戀情?方便透露這是哪家小姐嗎?”
“敢拍我?還這麼明目張膽地來,你們確定這樣的照片明天登的出去?”
許情深頭埋在他胸前,乖乖地不動,起先她還覺得納悶,以爲明星纔有狗仔跟蹤,卻一時忽略了蔣遠周的身份,像他這樣的花邊新聞隨便拍出去,熱度絕對不輸那些一線明星的緋聞。
“蔣先生,您就讓我們採訪兩句吧?”
蔣遠周胸腔內涌出火來,“有沒有規矩,滾!”
司機幫忙將記者推開,可他身後還有人,許情深腦袋輕擡,輕輕舉起小手,“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個新聞。”
蔣遠周將她的腦袋按回去,“有你什麼事?”
“這樣我們也沒法走。”許情深在他身前輕聲道,她轉過身,左手遮在面前,“你們先別拍。”
記者乖乖放下了相機,許情深這才挪開手掌,“蔣先生不喜歡有任何工作以外的新聞,我相信這一點你們肯定清楚,不然的話也不用在這辛苦蹲守了。況且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吃頓飯而已,你們能有什麼大文章做出來?”
“那你說的新聞是?”記者不解問道。
許情深朝酒店內指了指,“東城萬家不會不知道吧?鑫寧製藥的乘龍快婿現在正在裡面用餐,而攜帶的女伴卻不是自己的妻子,用餐期間舉止親密,這樣的新聞還不夠你們寫的嗎?”
蔣遠周眼神閃爍下,那名記者明顯瞪大了眸子,“你說真的?”
“騙你做什麼,有蔣先生做擔保。”
司機有些不耐煩地攔在記者跟前,“麻煩讓讓。”
蔣遠周摟住許情深的肩膀往前,她彎腰鑽進車內,司機隨後將車門砰地甩上。蔣遠周幽暗的眸子落向車窗外,看着幾名記者繼續尋找蹲守的位子。
他嘴角勾起抹嘲弄,“這種鬼話居然也有人信。”
“你說誰鬼話呢?”
蔣遠周頭也不回道,“難道還能說我自己?”
“我給記者爆的料,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蔣遠周鐫刻般深邃的五官轉向許情深,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你說方晟跟萬毓寧以外的女人在裡面?”
“是,那人是萬毓寧的閨蜜吧,頭髮長長的那個。”
“舉止親密?”
許情深挑高眉頭,視線睇着他,“嗯,她給方晟切牛排了。”
“你親眼見到了。”
“是啊。”
“停車。”蔣遠周忽然吩咐。
司機一腳剎車,許情深往前衝了下,她伸手拉住蔣遠周的衣袖,“你這是要回去教訓方晟一頓?”
“萬毓寧近半年來身體可一直不好。”
許情深眯了眯眼簾看他,“行啊,你下去吧。”
蔣遠周忽然一笑,欺身上前,鼻尖幾乎碰觸到許情深,“你讓記者去拍方晟,你知道這樣會給他惹來多大的麻煩嗎?”
“有點知道。”
男人伸手握住許情深的下巴,指腹曖昧地摩挲,“你這是在害他。”
許情深推開蔣遠周的手,“我可沒害人,我這是自保,”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我可不想出名。”
蔣遠周靠回座椅內,瞅着許情深勾勒起了脣瓣,司機坐在駕駛座內一動不動,許情深傾過身要替蔣遠周開車門,“你不是要去給萬毓寧出頭嗎?”
她整個人趴在他腿上,蔣遠周見狀,順勢俯下身,手臂穿過許情深胸前。
“啊——”她嚇得就要起身,蔣遠周胸膛緊壓着許情深後背,手掌觸碰到他最愛的柔軟,蔣遠周語調都軟了,“那是萬毓寧自己選的人,關我什麼事。”
許情深胸前的柔軟壓在他腿上,悶得難受,“你先讓我起來。”
蔣遠周擡下頭,“開車。”
司機發動引擎,許情深喘着氣,“悶死我了。”
男人手掌在她身前肆意而動,許情深咬着嘴角輕笑,“癢。”
“剛纔在餐廳裡見到方晟,爲什麼不告訴我?”男人說罷,湊過去咬她的耳朵。
許情深忙躲開,“有什麼好說的,我就是不經意看到了,再說我怕告訴你了,你會衝過去打人,蔣先生,那可是高檔餐廳啊!”
“把我扯進去做什麼?”
“如果方晟真跟那女人有什麼,你不覺得你的小花朵受盡委屈了嗎?”
蔣遠周手一鬆,許情深順勢坐起來,蔣遠周朝她胸前睨去,“歪了。”
“沒歪。”
“真歪了。”
“這話題哪歪了?”許情深目光迎上他。
蔣遠周的目光還是落在她胸口處,“我說你內衣歪了。”
許情深垂眸一看,立馬撲回他腿上,蔣遠周輕笑出聲,將手探到她身前,“來,我給你整理好。”
“別亂碰。”
“……”
歪到後背去了。
幾日後。
許情深休息天也起得很早,蔣遠周沒在九龍蒼,她百無聊賴吃過早飯,準備出門跑步。
恰好老白進來,“許小姐。”
“你怎麼沒跟他在一起?”
“蔣先生,蔣先生有事。”
許情深盯着老白看眼,“他原本說今天要留在九龍蒼的,一大早我就沒見他,難道醫院出事了?”
“許小姐,你別瞎猜,蔣先生就是……”
“怎麼了?”許情深一顆心被吊起來。
偏偏老白又是個不善對女人撒謊的人,“他臨時有事的,家裡來了電話。”
“難道是他小姨身體不舒服?”許情深跟着着急起來。
“不是,蔣小姐沒事!”
“那你吞吞吐吐做什麼?”
“許小姐,這件事你還是別知道的好。”老白自以爲說的是實話,又爲她好,可他哪懂女人,許情深這心被貓爪子撓過似的,更加不得安生,“你說吧,我一個拿手術刀的,還沒這點承受能力?”
老白不去看她的雙眼,輕聲道,“蔣先生去相親了。”
“什麼?”
“你看,我應該不說的。”
許情深感覺自己的腦袋上被猛地砸了一錘子,又痛又懵。毫無反應能力,她沒想到這天會來的這樣快。
“是嗎,相親啊,挺好的。”
“許小姐,你說真話?”
真話你妹啊!
許情深面無表情問道,“在哪啊?”
“這個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你怕我跑去搞破壞?”
老白朝她看眼,“許小姐不是這樣的人。”
“那不就結了,你告訴我,我就那麼一聽而已。”
“鬆雅軒。”
許情深聞言,帶着一顆空白的腦子轉身就往外走。老白驚了,“許小姐,許小姐!”
說好了不搞破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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