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情深明知故問,“萬小姐?”
男人坐起身,隨手拿過旁邊的睡衣,“我去看看。”
他披上衣服後往外走,許情深醒了就睡不着了,乾脆也跟着起牀。
蔣遠周來到樓下,保姆正要上樓,看到他下來忙着急說道,“萬小姐來了。”
“她來做什麼?”
“一個勁地說要見您。”
此時天色尚早,蔣遠周走進院子,路邊的草坪前兩日才修剪過,青草混合着泥土香味撲鼻而來,不遠處,萬毓寧情緒失控般搖晃着鐵門,說要見他。
許情深來到陽臺,看到蔣遠周走到門前,隔着密密麻麻而又堅硬無比的鐵欄杆看向萬毓寧,“你來做什麼?”
“遠周,不是說好了今天帶我去打高爾夫嗎?”
蔣遠周滿面納悶,“什麼高爾夫?”
“明明說好了的啊,你怎麼忘了!”萬毓寧有些惱,臉上的表情明顯是生氣了。
蔣遠周盯緊跟前這張熟悉的臉,話語淡漠,一字一語道,“毓寧,你爸都病成那樣了,你還有這閒心思在我這鬧?”
“我爸?我爸沒病啊,”萬毓寧不解地搖頭,“遠周,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這時,站在萬毓寧旁邊的保鏢上前,壓低了嗓音道,“蔣先生,萬小姐還提起了金子。”
“金子怎麼了?”
萬毓寧聞言,搶過話,“他說金子死了。”
“金子死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蔣遠周朝她睇眼。
“什麼意思啊?”萬毓寧怔怔盯着跟前的人,“遠周,前兩天去高爾夫場,不就是金子跟我們一起去的嗎?”
蔣遠周潭底透出絲冷冽,視線緊緊鎖住萬毓寧的臉,他將她的每個表情都收入眼裡,“你……你已經結婚了,你知道嗎?”
“結婚了?那我爲什麼沒住在這?”
蔣遠周眼色越來越冷,望向萬毓寧的視線慢慢滲出擔憂,萬毓寧站在鐵門外,楚楚可憐看向他,“遠周,我餓。”
男人揮下手,示意人將鐵門打開。
萬毓寧走了進來,蔣遠周看向她身後,並沒看到任何的車輛和人,“你是怎麼來的?”
“走過來的啊。”萬毓寧自然地挽住蔣遠周的胳膊,“我們先吃早飯,吃好了就去打球好嗎?”
許情深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將這一幕清晰收入眼中。蔣遠周步子有些僵硬,似乎不敢相信,可萬毓寧這個樣子,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兩人回到屋內,蔣遠周喚過傭人,“早餐備好了嗎?”
“糕點和蒸餃已經好了,鍋裡的粥還要些時候。”
“先端上來吧。”蔣遠周過去,將椅子拉開,萬毓寧自然地坐上去,她環顧四周,“遠周,我上次買的那束花呢?”
蔣遠周在她身側坐定下來,他單手撐在額前,“毓寧,方晟呢?”
萬毓寧目光落向他,也沒有立馬否認說不認識這個人,眼裡的矛盾好像越來越濃,她開始頻繁地看向四周,使勁看……
傭人將早餐端上桌,蔣遠周把筷子遞向她,“先吃吧。”
許情深下來的時候,餐廳內倒是很安靜,她走下樓梯,看到蔣遠周安安靜靜地坐在萬毓寧身側,視線專注地盯着她的側臉,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她許情深應該上前說一句我要上班了,然後轉身離開,這纔是大大方方地成全吧?
可她偏不。
許情深過去,拉開了一張椅子後坐定。
傭人過來給她添置碗筷,動作自然地好似她就是九龍蒼的女主人。萬毓寧一口糕點咬在嘴裡,看向許情深的眼神充滿震驚,半晌後,她纔開口,“你是誰?”
粥也好了,還很燙手,許情深接過一小碗,“萬小姐忘性這麼大?”
“你爲什麼住在這?”
“這話,你應該問蔣遠周。”
萬毓寧的雙眼緊接着望向蔣遠周,他上半身往後靠,“你先吃,吃完了我帶你去醫院。”
“去醫院做什麼?我不想去!”
“毓寧,你不覺得你這樣很不對勁嗎?”
萬毓寧握緊手裡筷子,“我不覺得,我很好。”
許情深自顧吃着早餐,萬毓寧的注意力全都挪到她身上,“遠周,她到底是誰?爲什麼會在九龍蒼?她不知道我纔是這的女主人嗎?”
許情深將勺子放回碗中,“我要去上班了。”
蔣遠周揮了下手,示意她先行離開,許情深上樓去拿包,萬毓寧見狀,起身欲要跟去。
“走,跟我去醫院。”
“我說了我沒病!”萬毓寧猛地推開椅子,轉身朝着樓梯大步跑去,她對九龍蒼倒是一如既往地熟悉,也知道蔣遠周的臥室在哪。
許情深拿了包出來,迎面正好同萬毓寧碰上。
萬毓寧目光狠狠盯向她,爾後大步走進主臥,她在周圍仔仔細細掃了圈,再進入更衣室。
很快,許情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聲音,蔣遠周也走了進來,兩人一前一後進入更衣室。萬毓寧發狂地將衣架上屬於許情深的衣服全都扯了下來,櫃子內的鞋、蔣遠周送她的包,無一倖免,統統摜在地上。
許情深看了眼,“萬小姐,你真是瘋了,需要去醫院看看。”
“你再說一遍!”萬毓寧情緒激動地撲過來,蔣遠週上前步抱住她的腰,他面色冷峻朝許情深道,“你先去醫院吧。”
許情深往後退,冷冷收起目光後轉身離開。
蔣遠周將萬毓寧帶出更衣室,然後讓她坐在臥室的沙發內,“你記得我是誰。”
“你糊塗了嗎?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
“那你爸媽呢?”
萬毓寧神色倒是如往常般,沒有太大的異樣,她仔細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我爸是病了吧?遠周,我最近記性特別差。”
“所以,我們需要去醫院。”
“你忘了,我家就有醫院,況且我最近都有在接受心理治療。”萬毓寧小心翼翼將垂在臉側的頭髮夾在耳後。
蔣遠周仔細端詳着她,“是不是方晟把你弄成這樣的?”
她搖了搖頭。
“那你還記得方晟嗎?”
萬毓寧不說話了,只是睜着一雙眼睛盯緊了蔣遠周。
男人面露疑色,萬毓寧這有病還是沒病,挺難說清楚的。她時而恍惚,時而又似乎在逃避他的問題,再加上她原先的性子,不得不讓蔣遠周懷疑她是不是在裝病。
仁海醫院。
方晟剛眯了會,兜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不耐煩地掏出來接通,“喂。”
“方先生,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方晟擡頭看眼,萬太太趴在萬鑫曾的病牀前小睡一會,他趕忙起身往外走,到了外面,他快步走到走廊盡頭,這才怒斥出聲,“怎麼回事!”
“送小姐回家的途中,她非吵着要喝東西,我停好車給她去買,回來就發現不見了。”
“廢物!”方晟怒不可遏,“你在哪?”
“新紫路這邊。”
萬毓寧丟了,這可不是小事,如今萬家風雨飄搖,眼見最好的機會終於被方晟等到了,可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萬毓寧丟了,那就等於前功盡棄。
方晟沒有驚動萬家的人,驅車趕去了新紫路。
許情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她也說不出什麼感覺,胸口憋悶的難受,總之就是心情不痛快。
下班後走出醫院,老白的車停在門口,見到她過來,伸手替她打開了車門。
“今天怎麼會在這?”
“辦了點事情正好路過,蔣先生說順便讓我將您送回九龍蒼。”
許情深坐進車內,天氣灰濛濛的,似乎要下雨,“他人呢?”
“蔣先生今天在家。”
“那……萬毓寧回去了嗎?”
老白目光透過內後視鏡朝許情深看去,“早上的時候還在,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回萬家。”
許情深將車窗打開,可即便清風再涼爽,都拂不去她內心那股莫名的焦躁。
回到九龍蒼,許情深換上拖鞋進去,蔣遠周坐在客廳內,目光出神地盯着跟前的筆記本電腦,許情深環顧四周,並沒看到萬毓寧的身影。
她神色微動,嘴角不由噙笑上前,“萬小姐回去了?”
蔣遠周擡頭朝她看眼,“還沒有。”
“那她人呢?”
“一整天都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終於撐不住睡下了,”蔣遠周眉頭仍舊緊鎖,在看到許情深臉上的不快後,緊接着說道,“在客臥休息,等她醒後,我讓老白送她回去。”
“噢。”許情深輕應,“我上去洗個澡。”
自從住進這九龍蒼後,她好似有了潔癖,人真是對好的環境會有驚人的適應能力。
許情深推開主臥的門進去,腳步踩在花紋不一的地板上,剛走了幾步,就覺得不對勁。她視線掃向那張大牀,看到有個人形在牀的中央拱起。許情深心裡咯噔下,她放低腳步過去,彎腰扯住被單後將它掀開。
萬毓寧早就醒了,臉上的欣喜和雀躍在看見許情深後瞬間垮了下去。
她怔怔瞪向許情深,“怎麼是你?”
“這是我的房間,爲什麼不能是我?”
“你別胡說八道。”萬毓寧從牀上起來,站到許情深跟前,“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你是萬毓寧,方晟的太太,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誰?”
“蔣遠周的女朋友。”
萬毓寧眼睛頓時圓睜,“胡說八道!”
“你別裝了,我見過人裝病,可就是沒見過裝精神病的。”許情深將手裡的被單丟到地上,“你這樣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纔有神經病。”萬毓寧出聲反駁。
許情深離她很近,幾乎能將她臉上的表情一覽無餘,“萬小姐,你知道精神病三個字一旦刻印到你身上,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嗎?”
“什,什麼意思?”
許情深繼續說道,“如果蔣遠周斷定你有精神病,你以爲他會喜歡你?還是你以爲蔣家可以接受你這樣的一個媳婦?”
萬毓寧臉色越來越白,視線垂在一處,不再說話。
“你心裡,應該只是有些亂而已,沒關係,我幫你理一理。”
“那你告訴我,我真的結婚了?”
許情深看向萬毓寧的雙眸,即便她如今神智有些不清楚,可許情深卻對她同情不起來。別看萬毓寧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她實際上卻好比一條毒蛇,許情深的兩次差點喪命,都是拜她所賜,她可沒想過心軟。
許情深目光緊緊刺在萬毓寧的臉上,她告訴自己,不要將自己送上門去給別人虐,也不要再給別人第三次要你命的機會,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再也站不起來。
萬毓寧這幅樣子,蔣遠周如果插手去管,應該能及時將她拉回來。
許情深此時的脣瓣忽然扯出抹弧度,“對,你結婚了,你丈夫的名字叫方晟,還有你爸爸昨天病了,至於你跟蔣遠周……你移情別戀到方晟身上,你們早就結束了。”
萬毓寧往後輕退,重重坐向牀沿。
“你跑到九龍蒼來,應該就是對以前的事還沒徹底放下吧,你這樣,讓方晟情何以堪?”
萬毓寧擡起小臉看向她。
“你可別忘記,上次蔣遠周帶着我去御湖名邸,是方晟拼命護着你,蔣遠周如今一直在保護的人,是我。”
萬毓寧徹底不說話了。
許情深走出房間,腳步急促地下了樓,蔣遠周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遠處,聽到動靜回頭看眼,“不是要洗澡嗎?”
她穿着原先的那套衣服走來,面色陰鬱,一身不吭站到蔣遠周身側。
“早上,萬毓寧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蔣先生要是不放心,爲什麼沒帶她去醫院?”
蔣遠周朝她看眼,怎麼莫名其妙又把稱呼變回去了?“她死活不肯。”
“她要真有病,怎麼還能堅持不肯去醫院?”許情深透過澄淨的玻璃望向院子裡頭,她的心向來很硬,特別是對給過她傷痛的人。
蔣遠周目光輕輕往上挑動,“你的意思,她是裝病?”
“不,她在你面前也許是真病吧,”許情深嘴裡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你那麼關心她,所以她一點點反應就是不正常,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蔣遠周聽着這話,倒明顯有幾分置氣的意思,“口氣這麼酸。”
“你才酸!”許情深脫口而出,蔣遠周這樣一挑明,她自己也聞出酸味來了,但她怎麼可能承認。
“方纔怎麼了?怒火沖天地下來?”
許情深眼簾往下垂,盯着蔣遠周的藏藍色棉布拖鞋,“她爲什麼睡在我們牀上?”
“胡說什麼?”
“你要不信,你自己上去看,”許情深情緒低落,好看秀氣的眉頭彷彿垮下來了,無精打采的樣子,“我進去的時候,把被子掀開了,我可沒看出萬小姐哪裡不正常,她把我錯當成是你,差點要給我個驚喜。”
蔣遠周聞言,手指撫向眉間,“她的樣子,倒像是隻記得我。”
“是啊,這得是多濃烈的感情,”許情深轉過身,後背輕靠向落地窗,“萬小姐不認識我,但卻可以對我說,讓我離開九龍蒼,不然不保證我第三次能不能那麼命大。”
蔣遠周修長的手指頓在眉骨處,指縫間透出的眸光陡地陰戾無比,萬毓寧既然說得出這樣的話,就說明她還記得許情深,更加記得她對許情深兩次的傷害。
偌大的客廳內,空氣彷彿忽然被抽盡,每一口呼吸都變得異常吃力。
這彷彿是一場拉鋸戰,蔣遠周沒說信,也沒說不信,許情深心裡是有些慌的,她有種強烈的空虛感,她望着四周的一景一物,忽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貪戀感。
她不是看中了錢或物,只是這九龍蒼,什麼時候開始,竟令她覺得像是她的家了呢?
兩人怔神間,九龍蒼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方晟找了一天,還調出路面監控,可找到萬毓寧最終走失的地方後,線索就斷了。
後來他一看附近,才驚覺這兒距離九龍蒼很近。
蔣遠周走到沙發前,抄起座機撥了個電話出去,示意門口放人。
許情深看到方晟大步進來,蔣遠周招呼過傭人,“去把萬小姐請下來。”
“是。”
方晟徑自走到客廳內,深邃的眸子環顧四周,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許情深見他氣喘吁吁,看來真是急壞了。
“你是來找萬毓寧吧?”蔣遠周率先在沙發內坐定。
方晟聞言,神色這才一鬆,“看來毓寧真的在這。”
“你現在才知道她丟了麼?”
不遠處,傭人攙扶着萬毓寧緩緩下樓,方晟快步過去,從對方手裡將她接過來,“怎麼跑這來了?你是要急死我。”
傭人上樓來接她的時候,就說是方晟來了。
萬毓寧視線落到他臉上,仔仔細細看了眼,一個個畫面忽然都冒了出來,然後快速拼接出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方晟握緊她的手掌,“你至少也要給我打個電話。”
“對不起。”
方晟攬住萬毓寧的肩膀,許情深看向兩人,萬毓寧偎在他的身前,方晟的手臂霸道地摟着她,似乎不給別人任何接近的機會。
“蔣先生,謝謝你的好意收留,告辭。”方晟說完,帶着萬毓寧要走。
“等等。”蔣遠周出聲,並站了起來,他走上前步,來到萬毓寧跟前,“毓寧,這個人你認識嗎?”
萬毓寧點點頭。
“他是誰?”蔣遠周繼續發問。
“方晟。”
蔣遠周輕擡下巴,“你要跟他回去?”
“蔣先生這話很有意思,我們是夫妻,她不跟着我,難道要住在九龍蒼?”方晟嘴角隱約咬着怒意,臉上卻不動聲色。
蔣遠周這般問着,也並沒覺得有何不妥,“萬毓寧一早來的時候,依稀卻只記得兩年前的事。”
方晟如墨般的劍眉挑高,這一下,語氣中明顯含有怒意,“你的意思,是想說毓寧腦子裡只有你了。”
“你跟我置這個氣沒用,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心裡有我也很正常。”
許情深聽到這,擡頭看了下蔣遠周的方向。
方晟輕笑下,帶着滿滿的自嘲,“是,萬毓寧心裡要沒你,也不會跑到九龍蒼來。她可以裝作不認識別人,卻還能認得出你,蔣先生是不是更加憐香惜玉了,要我物歸原主麼?”
“方晟,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蔣遠周黑曜石般的眸子內涌出怒意,整個人周圍的空氣變得凜冽無比。
方晟摟住萬毓寧肩膀的手忽然鬆開,“既然她在這很好,我也放心了,告辭。”
說完,他擡腳就要走,萬毓寧忙追上去步,“方晟,你帶我回家啊!”
“你不是想留在這嗎?”
萬毓寧這會很清醒,她大步來到方晟旁邊,“我沒想留在這。”
“那你爲什麼一定要來九龍蒼?你知不知道爸還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
萬毓寧看得出來,方晟是真生氣了,他從未對她發過這樣的火,萬毓寧開始頭疼,但她強忍着不適,將昨晚的事仔仔細細捋了一遍,“方晟,是我不好。昨晚看到我爸那樣,我受不了……”
“那爲什麼要來九龍蒼?”方晟面目陰寒。“難道是因爲爸模模糊糊說的那句話?”
萬毓寧如得到提示般,瞬間理清了方晟提供給她的來龍去脈,她目光忽然看向許情深,“我爸腦中風的時候,你明明在場是不是?你爲什麼不救他?”
“他哪隻眼睛看到我沒救?”許情深也從原先坐着的位子上站起來,“他那時候不能挪動,況且我一直等到救護車來才離開的,而且是你爸自己堅持要去仁海醫院,這一點,你家的司機可以證明。”
“你是醫生,你不施救,就是你的錯!”
許情深一言不發,這些話聽在蔣遠周的耳中,卻開始刺得難受。看來萬毓寧真是裝病,跑到九龍蒼來鬧騰這麼一出,就是怪許情深的‘見死不救’。
他幾步回到沙發前,沒再看萬毓寧一眼,“你們走吧。”
方晟重新擁住萬毓寧的肩頭,“走。”
萬毓寧順着他往前走了幾步,剛要到門口,又扭頭朝蔣遠周看了眼。男人正好擡頭,兩人的視線撞上,萬毓寧若無其事般將目光收回去了。
可是這一眼,卻讓蔣遠周覺得很難受,他並不知道他今天的沒再繼續管下去,會惹來今後那樣重的後果。
方晟帶着萬毓寧離開,兩人上了車,方晟朝她的腿看了看,“你是自己走來的?”
“嗯。”
“回家吧。”
“方晟,我覺得那個心理醫生一點用都沒有,他反而總是讓我深陷恐懼,我有時候睡覺都睡不好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男人握緊她的手掌,耐着性子和萬毓寧說道,“他總要了解你懼怕的根源在哪,這樣才能給你對症下藥,爸病成那樣,我們操心都操心不過來,難道你還要讓我們擔心?”
“我沒病,我覺得我很好!”萬毓寧小姐脾氣上來,別過了身。
方晟也沒去理睬她,板着臉發動引擎離開,萬毓寧想到自己方纔在九龍蒼待了一天,方晟有氣也正常,她扣好安全帶朝他看去,“好,我都聽你的。”
方晟拉過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幾下。
許情深沒吃晚飯,先上了趟樓,蔣遠周走進臥室的時候,她正在換着牀上的被單和枕套。
更衣室內,傭人已經重新收拾過,許情深長髮隨意挽在腦後,蔣遠周饒有興致地睇着她看,也不說話,許情深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看什麼?”
“她只是躺了一下而已,你用不着全換掉。”
許情深將枕頭放回原位,“蔣先生跟萬小姐這樣習慣了吧,所以聞到她的氣息,你不排斥。”
“哪樣習慣了?”
“明知故問。”
蔣遠周走過去擁住她的腰,“看到網上的視頻了嗎?”
“什麼視頻?”
“有人說你對萬鑫曾不肯施以援手,不配做個醫生。”
許情深臉色未變,“我不配,他們就配?他們自己怎麼不救?”
“畢竟你全程站在那沒動。”
“萬鑫曾也沒劇烈嘔吐,不用擔心他嗆着,難道還需要我蹲在他面前聊表關心?”許情深不以爲意,她這樣的性子在陌生人看來,也許是淡漠了些,“發到網上我也不怕,懂的人自然知道我沒做錯,至於那些跟風謾罵我的人,反正我看不見。”
蔣遠周在她耳畔輕笑,“你啊。”
語氣不知不覺帶出些許寵溺,“我已經安排老白去辦了,到時候會有專業的醫生帖子上去。”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不理睬就好了。”
“你可是星港未來的明星醫生,一絲絲的污點都不能有。”
許情深聽到這話,喜色顯露在臉上,“是,誓爲蔣先生效犬馬之勞。”
蔣遠周鬆開她的手坐向牀沿,“我爸和小姨今天也去了醫院,萬家的頂樑柱塌了,還不知道以後會亂成什麼樣。”
“中風之前,他身體肯定已經不舒服了,只是自己沒重視而已。”
“萬家只有萬毓寧這麼個女兒,她完全撐不起來那副擔子。”
以前蔣萬兩家還有那層關係,萬鑫曾從來不用操多餘的心,他只需要安心等着蔣遠周和萬毓寧成婚,再慢慢將萬家的重擔交給他們。可如今不一樣了,方晟需要培養起來,萬鑫曾性子又急,前幾日頭暈目眩也沒放在心上,所以這次的發病,也不算太過突然。
翌日。
孫醫生來了,方晟等到他給萬毓寧做完治療,這才離開御湖名邸去了醫院。
萬鑫曾躺在病牀上,意識倒是清晰的,只是下半身不能動,嘴角歪斜,方晟推開病房門進去,聽到他着急地嗚嗚開口,萬太太也急得不行,“你就好好休息吧。”
“媽,怎麼了?”
方晟走過去,來到萬鑫曾的病牀前,彎腰湊到他面前,“爸,您想說什麼?”
“公……是,比……比能……亂。”
“放心吧,公司不會亂。”方晟聽懂了他的意思,“萬家還有我。”
“好,好。”
方晟坐向旁邊,沒過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伯母,伯父沒事吧?”
阿梅拎着果籃匆忙進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伯父出事了。”她來到病牀前,眸光掃過方晟,再看向方太太,“毓寧呢?”
щшш▪TTKдN▪℃ O “毓寧在家。”
阿梅問了幾句萬鑫曾的情況,然後拉過萬太太的手,“我好久沒見毓寧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身體有點不適,所以沒讓她出門。”
萬毓寧什麼身份?接受心理治療這種事,自然不能讓外人知道。
方晟起身到外面去抽根菸,他站在走廊盡頭,開着窗,沒過多久,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接近而來。
阿梅走到他身側,單手撐向窗沿,刻意離得他很近,“你什麼時候回家?”
“做什麼?”
“我想去看看毓寧。”
方晟用力吸了口煙,目光淡漠地瞥向窗外,“不用了,現在家裡人沒心思接待你。”
阿梅臉色微變,有些下不來臺,“毓寧真的只是身體不舒服嗎?”
“當然。”
“不,我看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
方晟嘴角輕挽,笑得肆意而張揚,“你手裡養了幾個私人偵探,就看誰都不對勁吧?”
“你要知道,我不止會幫人調查婚外情,我還會查一個人是否真的有病,毓寧今天的心理醫生剛走不久,你就來醫院了吧?”阿梅盯向方晟的側臉,陽光浸潤了他臉頰處的陰暗,看着令她覺得賞心悅目。
方晟嚐到了舌尖處漫出來的苦澀,他清冷眸光落向阿梅,“你是毓寧的朋友,就該爲她着想,她看心理醫生的事不能被外界知道。”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只是想見見她。”
“我實在搞不懂你這樣查她,有什麼目的?”
阿梅輕輕笑道,“她是我閨蜜,我關心她。”
“呵,”方晟冷哼,“這理由好。”
上次這女人明目張膽勾引他的樣子,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你不信?”阿梅腳往前輕探,高跟鞋碰觸到了方晟的鞋子,她故意輕輕踢了兩下,“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時時刻刻盯着毓寧,就像上次在西餐廳的事,你還記得嗎?”
方晟潭底有了認真,“西餐廳,怎麼了?”
“你們和許情深碰上了,後來毓寧還澆了許情深一杯酒。”
方晟繼續抽着煙,“然後呢?”
“你和蔣遠周都覺得是毓寧壞脾氣上來了吧,其實不然,要不是許情深在洗手間對毓寧說的一番話,她也不會那樣。毓寧說的沒錯,許情深確實讓她去跳樓,也確實恐嚇了她。”阿梅別過身,同方晟站在一起,醫院的窗戶本來就小,她肩膀緊挨着方晟結實的手臂,心跳開始劇烈加速,“你說我要是把這一幕給蔣遠周看的話,許情深會怎樣?你們男人應該不會喜歡這樣有心機的女人吧?”
方晟確實低估了阿梅,他抽完煙,將菸頭掐熄,“今天你是來探病的,走吧,我請你吃飯。”
“好。”阿梅答應下來,快步跟上。
方晟當然不能讓許情深有什麼麻煩,她現在過得挺好的,方晟不能讓她最後的安身之所都丟了。
許情深下班後走出醫院,先到對面的商場買了些東西,然後再打車回家。
開門進去,趙芳華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頭來,許情深輕喊聲,“媽。”
趙芳華沒有答應,直接縮回了廚房。許明川的事,她心裡一直不痛快,許情深也當沒看見,先去了弟弟的房間。
許明川拿着本書躺在牀上,許情深隨手關上門,“看書怎麼不坐起來?”
“姐,是你啊,嚇死我了。”
許明川將手裡的書丟開,單手捧着個平板電腦正在看大片,許情深朝他指了指,壓低嗓音道,“你真是出息了。”
“沒辦法,我都上大學了,可是媽老逼着我看書。”
“那還不是怕你掛學科?”許情深坐向牀沿,“讓我看看你的手。”
“別看。”許明川忙將手藏到被單裡頭去。
許情深心裡免不了難受,“就給我看一眼。”
“姐,看了你心裡反而又要難受,現在恢復挺好的。”
“那也要給我看。”
“不。”許明川態度堅決,許情深沒法子,將放在地上的盒子拿起來遞向他,“送你的。”
許明川直起身,看到許情深遞來的東西時,眼睛都直了,“AstroGamingA50!”
那是一款多功能耳機,對於喜歡打遊戲的許明川來說,簡直就是寶貝,只不過要兩千來塊錢,他一直沒捨得買。
“謝謝姐!”
“你先玩吧,我先去看看爸。”
許情深起身來到另一間臥室,許旺早就聽到了動靜,見到許情深進來,他忙招下手,“情深。”
“爸。”
“剛下班吧?”
“是啊。”許情深拉過椅子坐定,“這幾天怎麼樣?”
“恢復得很好,放心。”許旺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女兒,“最近家裡接二連三出事,你媽肯定又給你冷臉看了吧?”
“沒事,再說明川的事,我有責任。”
許旺右手落向牀畔,翻開被褥似要找什麼東西,許情深見狀湊過身,“爸,你要拿什麼?”
“有張存摺,幫我拿出來。”
許情深手伸進去,摩挲幾下,最終拿出一張暗紅的存摺來,“是這個嗎?”
“是。”
此時,虛掩的臥室門外站着剛從廚房出來的趙芳華,她透過門縫看到許旺將那張存摺打開後遞向許情深,“爸知道你在外面生活不容易,情深,你要實在覺得艱難,你就把這筆錢動了吧。”
許情深看了眼,一共是幾萬塊錢,“爸,您放着吧,我現在用不着。”
“拿着吧,住在別人家裡……自己手裡也要有點錢纔好,不能凡事都靠別人。”
許情深朝牀上的許旺看了眼,她雖然性子涼薄,卻是個特別感性的人,別人只要對她有一點點的好,她心裡恨不得感恩戴德,“爸,您現在這樣,錢不用給我。”
“沒關係的,住院也沒自己花錢,而且賠償款談妥了……”
外面的趙芳華聽到這,一把推開房門衝了進來,“這錢不是說好了給明川的嗎?”
許情深扭頭看去,手裡還握着那張存摺,趙芳華臉色很難看,走到了牀前,指着許旺就說道,“你什麼意思?還把不把我當成一家人了?”
“這是情深該得的!”
“什麼叫該得的?我來到這個家後,吃穿用度照顧着她,不用花錢?”
許旺面色鐵青,擡手握緊許情深的手掌,“情深,收着。”
“許情深,你自己說,這錢你該不該拿?”趙芳華只要一涉及到錢,向來是咄咄逼人的。
她輕推開許旺的手,剛要說話,許旺就怒不可遏開口,“芳華,你不是不知道這錢是怎麼來的。”
“那又怎麼樣?”趙芳華冷笑下,“你敢給她試試!”
“這是情深媽媽的賠償款,你有什麼資格動?”
“你再說一遍我沒資格……”
許情深握着存摺的手指用力下去,“你們別吵了。”
趙芳華扯開嗓門恨不得上去同許旺撕扯在一起,許情深猛地起身攔在她跟前,“別吵了!”
她失控般、用盡全身力氣喊叫,趙芳華驚得頓在原地。
許情深轉過身,目光盯向許旺,“爸,你不說媽是得病死的嗎?賠償款又是從哪來的?”
趙芳華看了眼她手裡的存摺,許情深面無表情朝她睨去,“賠償款三個字,就足夠說明我媽不是正常死亡,換句話說,這錢就是她用命換來的吧?我是不會給你的。”
“許情深,你個白眼狼……”
房門是敞開着的,許明川聽到爭吵趕過來,他臉色也不好看,進去後就拽着趙芳華的手臂往外拖,“媽,你出去。”
“幹什麼你!”
“那是姐姐的錢,你能不能別惦記了?”許明川力道很大,再加上趙芳華心疼兒子,怕再次弄傷他的手指,只能出去。
房間內恢復安靜,許情深坐回椅子內,“爸,你能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嗎?”
許旺沒想過將這件事告訴許情深,他避開視線,“事情過去都要二十年了,情深,你就別問了。”
“爸,您爲什麼一直要騙我?”
許旺擡手遮了下眼簾,就算許情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什麼好處,說不定還能惹些麻煩上身。許旺刻意隱去真相,“那時候醫療條件不好,你媽掛水的時候沒人陪着,等發現的時候就救不過來了。醫院讓我們家屬不要聲張,後來就賠了我們五萬塊錢。”
許情深翻開那張存摺,看着許旺存了近二十年的錢,這就是她媽媽的一條命,放到今天,還買不起蔣遠周送給她的一個包。
“哪家醫院?”
“現在早就沒了,情深,我一直不告訴你,就是怕你難受。”
許情深雙手捧着存摺,許旺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如果讓她知道這筆錢不止是賠償款,還是封口費,她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的。當初方許兩家同時出事,許旺知道鬧也沒用,所以拿下了那五萬塊錢,而方家家境優渥,方明坤拒不接受賠償,帶着幼子至今未娶,可又有什麼用呢?
他們說要徹查,但到了現在還是沒有結果,許旺就是想不通,還不如拿了當初的五萬塊錢呢。
許情深沒留在家吃晚飯,走出去的時候,趙芳華就氣喘吁吁坐在餐桌前,許情深過去,也不避閃,開門見山道,“這存摺我不能給你,這是我媽留給我的,我希望你能理解。”
趙芳華冷哼聲,許情深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挺直脊揹走了出去。
到了樓底下,許情深擡頭看到自家廚房的燈亮了,應該是準備開飯了吧。許情深強抑住鼻子的酸澀,媽媽當年的意外身亡,讓她如今成了一個有家不能回的人。
她來到小區外面攔車,許情深向來花錢有度,但今天顯然沒顧及這些,她上了出租車,司機問道,“去哪?”
她一下說不上來,司機重複道,“您要去哪?”
許情深報了個地址,司機開始計費,打過方向盤的同時說道,“這麼晚了,還去老城區?那兒可什麼都沒有啊。”
“我,我家在那裡。”
許情深說完,從包裡掏出手機,居然黑屏沒電了,她索性安心地靠着車窗。
出租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候後,纔來到目的地。許情深下車,昏黃路燈孤零零矗立在街頭,臨街有幾個破敗的商鋪,賣着零食和下水用具等,前面有條弄堂,許情深大着膽子,深呼吸後一鼓作氣往前走。
穿過弄堂,就是高高舊舊的大平臺,許情深走下臺階,腳底踩在綿軟的沙子上面,她幾步往前走,來到海邊。
其實,這也不算海,早年間老城區想做旅遊景區,斥巨資挖出了這麼一片地方,許情深小的時候,媽媽帶她來玩過幾次,她最最美好的記憶,也停留在這了。
後來整個東城都發展起來,反而這一片落敗了,原本的輝煌成了如今的人跡罕至,短短也不過那麼十幾年。
許情深走向海邊的岩石,然後坐了上去。
九龍蒼。
蔣遠周坐在客廳內,老白在旁擺弄他的茶技,男人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擡起腕錶看眼。
“蔣先生,我記得許小姐說過,今晚要回家一趟。”
“九點了。”
老白將泡好的茶端到蔣遠周跟前,“肯定也要說會話。”
“有她那個後媽在,能說出多久的話來?”
老白輕笑,“您要不放心,您就給她打個電話。”
“你打。”
“行。”老白通訊錄裡存了許情深的電話,他掏出手機撥過去,卻被告知對方已經關機了。
蔣遠周擰緊眉頭,忽然起身,“走,去趟許家。”
九點半左右,許家的門鈴聲不住響起,趙芳華在屋裡喊道,“誰啊!來了來了。”
她一把將門打開,沒想到居然會是蔣遠周,趙芳華站直了身,“蔣先生,您怎麼來了。”
“許情深呢?”
“啊?情深早就回去了啊。”趙芳華滿目不解,“她,她沒吃晚飯就走了。”
蔣遠周高大的身影擠在樓道口,給人平添一種沉悶的壓迫感,他向來不會給不喜歡的人臺階下,“她到現在都沒回九龍蒼,是不是你又欺負她了。”
趙芳華張張嘴,“怎麼可能!我對她喜歡還來不及呢。”
說話間,許明川從許旺的房間出來,他穿着拖鞋快步走到趙芳華身後,“我姐沒回去嗎?”
“沒有。”
許明川也急了,“肯定是躲在哪傷心難過呢,媽,都怪你!”
趙芳華聽到這,臉都綠了,“回你房間去。”
“我爸給了我姐姐一張存摺,說是她媽媽的賠償款,但我媽不同意。”許明川絕對是坑媽的好能手,而且一針見血,絕不多講廢話。
蔣遠周聽到賠償款三字,眉宇間攏成川形,許情深從小就被這個後媽壓迫至今,她不肯給存摺,不至於讓許情深傷心到躲起來。
“你看到你姐姐往哪走了嗎?”
“沒有,”許明川又急又氣,衝趙芳華看了看,“當時我媽把我關在房間,不讓我出來!”
“明川——”
蔣遠周杵在那,肩膀背後的燈光都被他一人擋住,趙芳華心虛,嘴角哆嗦起來。蔣遠周狠狠朝她睨了眼,“許情深要是有事,你以後就別想有安穩日子過,她要掉一滴眼淚,我就讓你痛哭十次百次。”
男人轉身欲要離去,許明川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找。”
“不用,帶着你就是個累贅。”
蔣遠周頎長的身影下了樓,趙芳華咬着牙,只是不敢大聲將門掩上,許明川說了句活該,扭頭走回自己房間。
回到車上,老白朝四周看眼,“蔣先生,你說許小姐會去哪?”
“可能去墓地了。”
“那我們要趕過去嗎?”
蔣遠周落下車窗,探出半張俊臉,銳利的眸子看向那根豎着監控的杆子,“老白,你留在這,看看許情深究竟往哪個方向走了。她如果是坐了出租車的話,那就好查了。我先去墓地跑一趟。”
“是。”老白說完,推開車門下去,彎腰吩咐司機開夜路要當心。
蔣遠周坐在車內,心急如焚,這兩日,東城商學院有個女學生夜跑的時候忽然失蹤,今早屍體在家附近的小公園裡被發現了。這樣的新聞令人人心惶惶,蔣遠周握緊手掌,手指不耐而又急躁的搓揉起來。
車子猶如離弦之箭在夜色中飛奔,蔣遠周的心跟着顛簸,胸口越來越悶。
來到墓地,那邊早就下班了,司機陪着蔣遠周來到值班室,出行記錄一查詢,並沒有許情深的簽字。
“不可能在這的,再說這麼晚,墓園都關門了,就算她真來過,也早就走了。”
蔣遠周不肯放過任何機會,“你把門打開,我進去找找。”
“這可不行啊,現在不是開放時間。”
蔣遠周掏出錢放到桌上,“我只是進去找一圈而已,十分鐘。”
司機站在墓園外面,此時風聲大作,蒼勁的松柏樹被拍得嘩嘩作響,樹影婆娑,再加上強烈的心理作用,他彷彿看到一個個影子從電子門的對面撲過來,張牙舞爪,隱約還帶着悽慘的啼哭音。
他哆嗦下,但還是咬牙硬挺,“蔣先生,我進去找吧。”
“不用,你待在外面等我。”
司機心裡豁然一鬆,擡手抹把汗,他看到蔣遠周高大的身影整個融入進月色中,他拾階而上,兩旁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在唯一瑩亮的光下泛着寒森,他身形挺拔,不知畏懼,這樣的畫面詭異而莫名令人感動。
站在外面的男人心想,許情深如果不是在蔣遠周心裡佔據了一席之地,這樣尊貴而手握重權的蔣先生,何必在深夜親自趕赴墳場呢?
蔣遠周摸索着夜色,找尋許情深母親的墓碑。
一眼望去,哪裡有人影?他不甘心這樣失望離開,非要找到墓碑後走到跟前,清清楚楚看見沒人之後,這才死心。
蔣遠周抿緊脣瓣站定在那裡,他沒有時間多逗留,蔣遠周盯着墓碑上的照片說道,“你走後,你女兒過得很不好,你一定要保佑她安全。”
他身形落寞地離開,回到車上,老白的電話就來了。
“蔣先生。”
“說。”
“我剛查了,許小姐並沒去墓園,而是去了老城區,我把她在哪下車的定位發給小陳。”
蔣遠周身子往後一靠,繃緊的神經驟然鬆懈下來。“好。”
司機收到定位,馬不停蹄驅車趕去。
越是接近老城區,路就越是難走,即便是最好的車子都不能最大發揮它的優勢。
司機知道蔣遠周焦急,他握緊方向盤,臉上急出了汗,但前方一段路連個路燈都沒有,他生怕旁邊會有危險躥出,所以不敢開快。
“還要多久?”
“二十分鐘左右。”
蔣遠周黑暗如墨的眸子瞅向窗外,“那是個什麼地方,你去過嗎?”
“不知道許小姐爲什麼去那,不過那兒以前有個遊樂場,但現在早就荒廢了。”
蔣遠周食指輕撫脣間,沒再說話。
車子好不容易來到目的地,老白在那等着,神色焦急,看到蔣遠周後大步上前,“蔣先生。”
“人找過了嗎?”
“問了附近的商家,也就還有一家店沒關門,說是沒看見許小姐。”
蔣遠周擡眸環顧四周,面色冷峻,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什麼鬼地方!”
“蔣先生,要不去那個廢棄的遊樂場看看?”
“走。”
司機在前面帶路,但終究是路不熟,走了幾次都走進了死衚衕,蔣遠周的臉色越來越差,“分頭找吧。”
“蔣先生,還是讓人跟着您吧。”老白不放心,焦急開口。
蔣遠周徑自往前走去,“我看在這東城誰敢動我!”
老白朝司機招下手,自己還是跟在了蔣遠周的身後。在他看來,蔣先生的安危永遠應該排在第一位。
這會都快凌晨了,蔣遠周順着弄堂往前走,周邊安靜地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往前走出去幾十米,忽然有一簇微弱的燈光射入眼中。蔣遠周跨上一個花圃,遠遠看到前面就是那個廢棄的遊樂場,破敗的設施還未完全拆除,人工造出來的海成了一潭死水。
他急迫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塊岩石上。
蔣遠周依稀可見那兒坐着個人,除了許情深,還有哪個傻子會半夜三更跑這來?
他放下心來,這會可以慢慢走過去。
風很大,蔣遠周卻是怒火中燒,心裡想着這麼大的風,把那個女人吹傻了纔好!
許情深聽到有腳步聲接近過來,她猛地回神,然後嚇了一跳。她現在才知道後怕,這地方要是遇上了壞人,那她可真是白死了。
她迅速扭過腦袋,直到蔣遠周的身影撞入眼簾中,許情深吃驚地睜大雙眸,“你?”
蔣遠周面色非常難看,好像下一刻就能揮手揍人。
他來到岩石旁,剛要發火,許情深就將右手伸了過來,“蔣遠周,我有錢了。”
男人一怔,垂眸看到張暗紅色的存摺。
“不少呢,要看嗎?”
蔣遠周覺得胸口有鈍痛在肆意蔓延,他伸出手掌按向許情深頸後,然後輕輕一帶,讓她的臉貼在自己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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