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牀榻一晃,卻是鄧九郎在榻上坐下,只見他看着她,低沉地說道:“不管事實如何,阿枝畢竟對我有恩。阿枝,我願意認你爲義妹,以後你若嫁人,嫁妝我一力承擔,便是有夫家敢欺負,我也定然護着你,這樣的處理可好?”
他的聲音越溫柔,黎枝越是淚流滿面,她哽咽着胡亂點了點頭。
見她終於同意,鄧九郎站了起來。
他看着她,輕聲又道:“好好養傷,我先走了。”說罷,鄧九郎衣袖一甩,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聽着他大步離去,發現自己的夢真的醒了的黎枝,撲在被子上啕啕大哭起來……
在黎枝大哭時,恍惚聽到鄧九郎壓沉的,含着怒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走吧,該去見見我的母親大人了!”
鄧九郎與鄧母見面,具體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是無人知曉,不過當天,他就見過了黎枝的父母親人。也不知他跟黎氏一族說了什麼話,當下黎氏族長都出馬了,在他們主動的,興高采烈地讓黎枝拜了鄧九郎這個義兄後,他們幾乎是逢人問起便說,他們對這樣的處理很高興,還說,他們是求着黎枝改主意的,還說什麼嫁爲人妾怎麼也比不上爲人義妹強。
本來洛陽流言紛紛,很多人都對這事好奇着。可現在黎氏自己也這樣說,衆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就在鄧太后回洛陽的前一天,鄧九郎帶着所轄的銀甲衛出發了,這一次,他將前往西南,也不知再回洛陽,是何年何月!
……
時間飛逝如電,轉眼一年多過去了。
通往交州的官道上,一隊由官兵和馬車組成的隊伍正在烈日下趕着路。
這時,一輛馬車掀了開來,一個青年官員拭着汗朝着前方眺望而去。
見他露面。幾個年輕護衛策馬靠了來,烈日下,他們的臉上泛着油光,一人用手帕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後,朝着馬車中的官員叫道:“大哥,這嶺南之地可真是悶熱得緊,你也出來騎騎馬吧。”
那青年官員搖了搖頭,他揮手召來一個護衛,問道:“還有多久可到番禺?”
那護衛的身後,身材瘦小臉孔黧黑的嶺南當地人連忙湊上前來笑道:“就快到了。最多二十里便可以入城了。”
嚮導這話一出。幾個青年都長吁了一口氣。那青年官員更是高聲喝道:“既然如此,大夥也別休息了,咱們抓緊趕路,到了番禺你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他這話一出。隊伍中發出一陣狂呼聲。
於是,隊伍再次揚起煙塵,繼續朝前出發。
果然,走不了二刻鐘,一個高大的城牆出現在視野中。
望着那城牆,人羣中暴發出了一陣歡呼,“要進城啦——”歡呼聲中,所有的人都如解了繮繩的馬駒兒,開始撒歡着朝城門奔去。
一入城門。便是一陣樂音傳來,只見前方的街道上,一個個吹着竹笛,吹着不知名的樹葉,或以手撮嘴發出各種古怪鳥鳴的披紅着綠的隊伍正迤邐而來。那隊伍中,一個個扎得高高的竹牀被數十人合力舉到了半空,而那舉在半空中的竹牀上,要麼有童子翻滾,要麼是少女高歌,要麼是塗着油彩的老漢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
而在街道的兩旁,一個個臉上塗着紅紅綠綠,牙齒不知糊上了什麼東西,變得烏黑的少年少女,正裸着上身載歌載舞而來。
衆中原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一個青年護衛瞪大了雙眼時,身邊傳來一陣嬌笑聲,他一回頭,便看到一個額頭上塗了黃色顏料,裸着上身的少女舞蹈着向他捱了過來。見到青年回頭,少女衝着他直笑,一邊笑,少女那鴿子般挺立的雙乳,一邊向青年的身上蹭來。
青年哪曾見過這種情景?連忙倒退幾步,好不容易站穩已是臉白如土,而在青年的身後,一箇中年儒生已是目瞪口呆地叫道:“這,這,這光天化日之下,實是有傷風化,有傷風化啊!”
見他一副恨不得脫下自個衣裳幫少女披上的模樣,一衆腳踝上繫着鈴鐺,頸上戴着花環,光裸着上身的少女們格格歡笑起來。
她們的歡笑聲,清脆而愉悅,遠遠地傳了開來。
而她們越是笑得歡,衆中原人的臉色便越是漲得通紅,就在一個個生得俊俏點的青壯急着避開這些少女地圍舞時,那青年官員扯過那嚮導,抹着額汗問道:“這些是什麼人?這是怎麼回事?”
那嚮導顯然也很高興,正扭着腰哼着曲,聞言他樂顛顛地說道:“這些是咱百越人的徵山族,嘿嘿,咱們今天運氣不錯,趕上了徵山族向公主殿下進獻的大日子。”
他剛剛說到這裡,突然的,前方的街道處,傳來一陣雄渾有力的鼓聲。
那“咚咚——咚”的鼓聲一出,人羣中便暴發出一陣歡呼聲。在這如雷般的歡呼聲中,無數行人轉過身,朝着那鼓聲方向奔跑而去。
看着這一幕,那嚮導也樂癲了,他朝着那青年官員大聲叫道:“哥兒,公主殿下開宴了,咱們快點趕去還能吃頓好的。”說到這裡,他腳步一提便想朝前跑去。
早在這嚮導叫出‘公主殿下’四字時,那青年官員便是雙眼一亮,見狀,他馬上下令道:“大夥一起去。”
“好嘞——”於嚮導地歡呼聲中,衆中原人朝着前方趕去。
才過了一條街道,那青年官員便赫然發現,眼前這一條一眼看不到邊的街道上,竟是擺滿了酒席,一個個打扮古怪說不出是哪族的異族人,正就着這流水席吃得歡。
那嚮導看着擺到了街道盡頭的酒席,猛吞了幾下口水,迫不及待地朝前一指,向那青年官員叫道:“前方再走八百步便是公主殿下的別莊,公主殿下最喜歡外來客,你們都是貴人,可以直接到莊子裡就餐,小人我就在這裡嚼一頓了。”話音沒落,他已貓一樣的竄入了人羣中,擠入一個酒席的空位裡。
衆中原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那青年官員斷然下令,“走,我們也去湊這份熱鬧!”
於是,衆人繼續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走了七百步後,一個極具洛陽特色的莊子出現在衆人的眼前。看着這莊子,一個青年護衛驚叫道:“搞了半天,這公主殿下還是咱中原的公主?”
那青年官員聞言一曬,笑道:“當然是咱們自己的公主,這交州之地現在可是姓劉呢。”說到這時,他衣袍一掀,大步朝着莊子裡面走去。
一入莊子,便是一個巨大的庭院,此時庭院裡也擺滿了酒席,坐着一個個大吃大喝的百越人。衆中原人知道對方也是被教化過的中原人後,心下大定,步履穩穩的繼續朝前走去。
不一會,他們便來到了一個大堂中。
一入大堂,衆人便擡頭看去,然後,他們齊刷刷呆住了。
只見偌大的殿堂中,絲竹絃樂聲聲而來,一個個榻几上,端坐着打扮各異,看起來卻個個身份不凡的各族貴客。
這不是他們呆住的理由,令得衆人看得呆了的,是那個高倨在殿堂,玉臀半坐在一塊方型玉石下,高擡着下巴,含着傲慢笑容的少女。
那是一個極爲美麗的少女,她面容精絕,美得雍容而又奢華——這是典型洛陽權貴的美,所以,也不能讓他們吃驚。
真正讓衆人側目的是,眼前這個美得精絕的少女,她那如雲的烏髮外圍,織成了一條條的小辮子,那辮子夾在烏髮間盤旋而上,極具異族風情的高挽而起,少女的額心,用硃砂塗了點豔紅,烏漆漆的雙眸顧盼生輝,櫻脣一點紅得勾魂,美好修長的身段上,穿着一襲由七彩羽衣編織而成的漢服。
……這是典型的異族打扮。
可如此豔得張揚,明豔到了極致,彷彿這天地間的最美的動物,毫不吝嗇的向大自然展示她最豔麗的青春的打扮,配在這個婉約的,有着中原式的嫺雅,貴族式的奢華精絕的少女身上,竟是美得灼目,美得能刺傷人的雙眼。
更何況,下巴微擡的少女,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是如此傲慢,如此視天下蒼生如螻蟻的不可一世,卻那眼神底,又有一種讓人心底透着清涼的沉靜?
這世間,竟真有人能把那極致的沉靜溫雅和放縱迷豔完美的結合成一體,讓人光是看了一眼,便心魂飄蕩無法自已?
一時之間,那青年官員發現自己的心砰砰地急跳起來。
他竟是不受控制地想道:這就是世間傳說的絕色美人吧?
見到青年官員雙眼發直,呆呆怔怔地不知動作,那中年儒生走上前來,他低聲斥道:“真是亂七八糟!”
中年儒生的話,令得青年官員清醒過來,他順着儒生的雙眼看去。
這一看,他赫然發現,原來如他一樣,癡迷於眼前這公主之美的,不知有多少。在那公主的身前,一個個做異族打扮,光着精壯的上身,在額頭上塗畫着各種符號和色彩的百越青年,竟圍着那公主,或步或扭胯相送,跳着激烈的傳達愛意的舞蹈。
讓那儒生不忿的,應該是那公主不但不矜持以對,反而傲慢的,笑吟吟地相對,她那奢華高貴又迷豔的臉上,烏眸盪漾着笑,櫻脣含着驕狂,彷彿她就是那窮奢極欲的女王,正享受着天下美男子們的崇拜仰慕。
也難怪那中年儒生說她‘亂七八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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