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的宮殿比越國的好太多了,至少,我是這樣認爲的。這裡和我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我以爲所有的宮殿都象是越國那樣,肅穆的讓人不敢直視。我一直都以爲宮殿是用來宣告王的高高在上的,但是,在看到吳國的宮殿的時候,我就徹底喜歡上了宮殿,而不是象在越國的時候,只是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敬畏。
文種的動作很快,我想他大概、肯定是早有預謀的吧,假如我沒有順了他的意答應下來,那麼沒有任何疑問的,我還是會被送去吳國的,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會讓我到吳國的,在他心中沒有什麼比得上救大王更重要的,否則怎麼會如此快的就辦好了一切呢?
就在西施答應文種,她會爲了救王、救將軍、救越國去吳國的第二天,她就和鄭旦一起被送到了吳王的宮殿。西施和鄭旦就那麼俏生生的往衆人面前一站,頓時連蟲子都沒有了聲音,吳國的所有文臣武將看着她們,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整個大殿一片寂靜。
文種是很滿意這種效果的吧,西施有點悲哀的想,自己往後的日子就被這樣的給賣了。文種也的確是很滿意這種效果的,這樣方可顯出越王的多麼順服來,那麼也許吳王一高興,當下就會放了越王也說不定。
“恩哼!不知道大王可還滿意?”文種打破了一地的沉默,他心裡頭想得最多的還是救王,有一瞬間西施以爲自己曾經看透了他,但是回過頭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看透他的,他不是范蠡。
“孤王覺得還可以,文相先退下吧,明日孤王自當給一個交代,下去吧。”
吳王是個高傲的人,不管在什麼時候他都是很高傲的,哪怕他即將死了,哪怕他落魄荒野。西施一直沒有敢正眼看過吳王,她怕她看了就會失去站立的勇氣,她想她應該是知道他是誰的。鄭旦就站在她旁邊,一直微微翻着一樣多情的杏眼,脈脈的看着吳王。西施覺得她也一定認出他來了,但又覺得不只是認出他是誰這麼簡單,還有一種,一種不甘的心情。
文種默默的退下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過西施一眼,爲什麼呢?西施是不知道的,鄭旦也是不明白的,吳人也是不會注意的,知道的,想來也只有他自己了。
“即日冊封二位越國美人,封施夷光爲隨身美人,鄭旦爲侍嬪,賜西苑水榭爲二位美人居所。”吳王話音剛落,羣臣即刻喧鬧了起來,議論紛紛。因爲這隨身美人的地位非同尋常,雖然品級也不是十分的高,但是在宮中有着絕對的驕傲,因爲這個代表王是寵着她的。羣臣不明白爲什麼這二位美人同時進得宮來差別卻如此之大,要知道隨身美人品級不是十分的高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而侍嬪卻就比宮女好那麼一點吧,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雖同賜西苑水榭,但自不可同日而語。
西施看了看左邊,站在最前頭的就是吳國的大將軍吧,的確少年俊朗,西施覺得有點可惜,因爲伍子胥少年樣貌,卻是一頭的白髮蒼蒼,就象經歷了無數滄桑的老人一樣。事實上也是這樣的,西施覺得他就象是一個老頭,哪怕他看上去真的很俊朗,但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就算西施明知道看不透的文種,偶爾也是透着情緒的,更何況這伍子胥並不象文種那樣擅長隱藏自己的心,他也是沒有那個必要象文種那樣藏着的,他就象范蠡,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這個也許就是文臣和武將的區別吧。看看那個吳相喜否,西施曉得他是後悔的,後悔怎麼沒有先驗驗“貨”,以前就聽人講過這吳相多麼的好色,西施差點就擔心他會求吳王把自己和鄭旦賜給他,但是還好,西施也是知道就算他求了吳王也是不會給的,爲什麼,她很清楚,鄭旦其實也知道,吳王想來也是還記得的。
西施在心裡頭嘆了口氣,因爲她看見鄭旦輕輕的皺了下眉,兩排漂亮的牙也咬上了脣,她知道鄭旦是不服氣也是不會甘心的,鄭旦,早就不是過去的她了。西施不知道還有誰是沒有變的,連她自己也變得快不象她自己了。她還能強求誰是誰的誰,誰不要變得象是誰的誰誰誰誰呢?
“大王,臣覺得不妥,此二女乃越國送來的,不知其心幾何,若貿貿然便封其爲隨身美人,恐有不慎,請大王三思!”是伍子胥,他說完就以頭叩地,象是吳王不答應便不起來一樣,西施覺得他有點傻氣的可愛。周圍的羣臣也紛紛的附和着道:“請大王三思!請大王三思!”
西施想他們的理由無非也就是自己恐怕是居心叵測的,事實也許就是這樣的。西施想起剛纔送她們來得時候,文種走在擡她的轎子旁邊,低低的說着:“西施,別忘了你是越國的人,別忘了將軍是忠於越國的。”西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的,無非就是要自己做個女間,但是,西施不知道的是自己有沒有勇氣面對即將擁有自己的那個男人。她也就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鄭旦是怎樣想的呢。
“伍將軍起來吧,孤王自有分寸,都退下吧,來人,送二位美人去西苑水榭。”吳王說完就徑自走出了大殿,不再理會羣臣的呼聲,西施更加不知道他這樣爲自己,那麼今後,她究竟該何去何從。
“鄭旦,你是恨我嗎?”西施和鄭旦一同站在水榭的廊邊,吳國的風和越國的沒有太大的區別,宮殿卻是着實的不一樣,西施覺得自己是喜歡這的,哪怕這是自己的敵國,但是,她真的愛着越嗎?
“恨,我配不上。”鄭旦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咬牙切齒,說完就飄然離去了,西施想她大概是連看着自己都討厭吧,在她看來,自己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敵人,以前她可能還不覺得,但是可能就是在范蠡帶走自己的那天吧,也許她等着等着就開始恨上了自己。悲哀嗎?西施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在了那場一直沒有下完也不會下完的雪裡頭了,沒有了感覺。
“西施,”是一個男人,能在吳國這麼叫自己,也只有他了,西施還是沒有勇氣看他,就一直的低着頭不說話。“你看,我說過的,我會讓你來到我的身邊的,怎樣,喜歡這嗎?是我爲你特別建的。”聽到這句話,西施的心一下就開始了陣陣的抽搐,“好痛……”西施捧着心,嬌豔的臉龐浮上了一層青灰。怎麼會呢,這個男人這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怎麼就會讓自己心痛呢?
西施對命運說:這個玩笑可不可以不要再開下去了?命運很慈祥的對她笑,笑着說了句很殘忍的話:不,不能結束,還有更離譜的在後頭。
自己心痛是爲了什麼嗎?爲了他對自己的在乎嗎?西施已經沒有力氣去考慮這麼多了,因爲心已經越來越痛,痛得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有力氣站起來了。但是,一個懷抱抱住了他,溫暖的,堅強的,憐惜的。“西施,你的心怎麼又痛了呢?這次是爲了什麼呢?是不是爲了我呢?”夫差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憂鬱,一點都不象在大殿上的他,西施知道這纔是面具後的他,心痛過了就不再痛了,西施慢慢的又積蓄了力氣,她想推開夫差的懷抱,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很奇怪的她覺得這樣她很安全,即使和范蠡在一起也沒有過的安全。也許這就是天命安排的。
“西施,你愛着那個范蠡是不是?”夫差撫着西施的發問道。
西施不曉得應該怎樣回答他,自己想來還是愛着范蠡的,不然怎麼會爲了他不顧一切的來到吳國呢?但是,真的是嗎?
“西施,你告訴我,你來吳國是不是自願的。”夫差的手頓住了,突然就把西施緊緊的擁在懷裡頭,好象要把她揉碎揉進自己的身體,他是怕失去她嗎?
“恩。”西施在夫差的肩頭看見了門縫裡頭鄭旦怨恨的眼,鬼使神差的就應了。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
“你是自願的就好,”夫差的聲音忽然就有點哽咽,“你是自願的就好!”夫差忽然又緊緊的抱了西施一下,然後就快步離去了。
第二天,吳王夫差下旨,將越王勾踐和他的王后禁在王都旁的石城,越將范蠡甘願隨侍越王左右,一同扣押,其餘人都給放了回去。
文種聽到就蒙了,想救的人可是一個都沒有救出來,然後還把西施賠了進去,將來,他該怎麼和范蠡交代呢?他頹然的想到自己是再也沒有籌碼來取得范蠡的原諒了,不禁有點後悔把西施送了出去,他後悔把西施送了出去,也不止是對不起范蠡這麼簡單的吧。那夜,文種生平頭一次喝了個酩酊大醉,侍女扶他就寢的時候,聽到一直唸叨着的,是“西施”!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西施在水榭的廊邊坐着,靠着鮮紅的木頭柱子,聽見不遠的柳樹下有人在說話,剛冒綠的柳樹還是很漂亮,就和當年一樣的漂亮,即使人已經不一樣的了。
“鄭旦,你知道爲什麼吳王爲什麼改了主意嗎?”西施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很熟悉,很心動的一個聲音,只是文種,他來幹什麼呢?西施悄悄的看過去,文種和鄭旦本來都是背對着她的,但是鄭旦忽然轉了過來,西施隱隱的就看見她在冷冷的笑。
“我啊~~”鄭旦頓了一下,好象看見了她一樣,往西施坐的地方看了一眼,“我只是聽見西施和吳王好象說了兩句什麼,具體我可不知道了,你也曉得,她是被封得隨身美人,而我,可只是個侍嬪呀!”西施聽得出來,鄭旦冷冷的笑裡是深深的恨。
西施看見文種晃了一下,頹然的離開了,鄭旦就這麼飄飄的走了過來。“西施,哼,你可都聽見了,哦?我什麼都沒有說呦!”然後甩了下袖子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西施不懂她這算是什麼,宣告姐妹關係不復存在嗎?還是示威?或者是,嘲諷……
晚上,夫差來到西施的房間,他看到西施點了紅燭。
“怎麼,想要個洞房花燭夜?”夫差在西施身後擁住了她,西施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話,就是那麼靜靜的看着紅色的燭火冰冷的在跳動。
“你爲什麼不馬上放了越王他們?”西施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夫差,她不知道夫差會不會回答她,畢竟她只是他的一個戰利品罷了,哪怕他不曾這麼對待她。
“不爲什麼,就是想看看范蠡看到你在我身邊的反應。”夫差溫柔的語調此時有點殘忍,象是在用最好的詞語讚美世界上最大的痛苦。
西施終於回過身來,很自然的擡起頭,沒有以外的,她看見了她一直都記得那個張臉和那個高傲的笑。她沒有太多的驚訝,沒有什麼驚慌失措和後悔不迭。她就是和夫差很平靜的互相看着,就象是多時未曾相間的戀人一樣。
紅燭的火苗還在條約,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西施很安靜的對夫差說:
“王,我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