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駿閒來無事,正在外書房考較莫少鬆的功課,聽老太太着急請他前去,便打發了莫少鬆,來到嘉善堂。
莫老太太便把剛纔和吳氏商議的事對他說了一遍:“盧錢兩家表妹你都曾見過,你覺得哪家好,娘就讓人去提親,先把親事定下,成親的事可以慢慢準備。”
她自認莫駿一定會選盧秋月,剛纔讓人去請莫駿時她也想了想,如果莫駿同意,錢家也願意,把盧秋月錢玲花一併娶進門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當然,盧秋月得是妻,錢玲花是妾。
哪知莫駿聽了,卻想也不想地說道:“兒子要爲阿昭守制三年,眼下並不打算續娶,請母親和大嫂爲兩位表妹另尋良人。”
吳氏吃驚的看着他。
莫老四要守制三年?玲花的年齡如何等得?難道真的要便宜那蘆柴妞?鳳儀苑的那些……
不說她思緒飛揚。
莫老太太聽後氣得將手裡的茶盅噹啷一聲摔在地上:“你這是什麼話?!你要守三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父親?你如今已二十有七,膝下卻無一子嗣!他我有何面目去見你父親?”
莫駿道:“母親息怒,雖然兒子不孝無後,但三位兄長卻都已有子嗣。況且如今七七年齡尚小,不如等她稍長大些再說續娶的事。”
“胡鬧!”莫老太太怒氣不減,“你要是真爲她着想,就更應該早作打算!七丫頭如今已九歲,過兩年便要議親,她已是喪母長女,若再沒有繼母教養……”
“兒子心意已決,請母親不要再提!”莫駿見莫老太太又開始要說莫少璃的不是,就有些聽不下去,起徑直離開。
莫老太太又被噎在當場。
事傳到鳳儀苑,莫少璃聽了不由撇了撇嘴。
莫老太太和吳氏給莫四老爺找的都什麼人啊?
莫四老爺好歹是世家子弟,又曾經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御筆欽點的探花郎,前面的妻子是京城第一美人當朝唯一的長公主惠安長公主。
如今竟淪落到要和盧秋月錢玲花議親的地步?
前世莫四老爺病重,盧秋月嫁過來給他沖喜倒也也罷了,盧秋月圖錢財,莫四老爺也算不得委屈。
可是如今憑什麼?
這麼一玉樹臨風的優質好男人,怎麼搭給她們?
莫少璃倒不是看不起盧秋月和錢玲花的出,只是想起曾經和她們交往中的那些事,便對她們的人品覺得不屑。
但莫四老爺要爲長公主守制三年,她還是覺得有些意外,本以爲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男女之,有的只是奉旨尚主的無奈和對妻子應該有的不多不少的尊重,沒想到他要爲她守三年。
不管莫四老爺心底是怎樣的想法,有了三年,孃親在地下應該也能含笑九泉了吧?
只是莫少璃卻也知道,大周朝注重孝道,尤奉行“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縱然莫四老爺眼前能躲過莫老太太的催,三年後呢?三年後還能找什麼理由拒絕?
何況莫四老爺未必就打算不再續娶,而她也不願莫四老爺孤獨終老。
可是隻要莫四老爺再娶,她便仍逃不過要有個繼母的命運。
前世她被關在梨香苑幽居,莫老太太厭煩看到她,平並不讓她去昏定晨省,所以小盧氏除了佔據她繼母份,佔有她的財產外,和她之間幾乎如同陌路。小盧氏也從不過問她的事,包括婚姻。
今世如果她註定要有個繼母,這個繼母也應該由四老爺自己來挑,至少或者由她來選,絕對不能再讓莫老太太和吳氏做主!
可是以莫四老爺的子,很難指望他自己會找個佳人回來,拖到最後說不得還是要被被莫老太太和吳氏強塞了人來。
她自己如今又在孝期,連莫府大門都出不得,又去哪裡找合適的人選呢?
莫少璃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頭緒,只好暫且放下,好在還有兩年時間可以思量,只能慢慢再做打算。
她放下心思,讓綠珠在西次間書房擺下筆墨,寫字靜心。
雪鳶在書房門外稟道:“姑娘,尚書府的韓嬤嬤帶着表少爺來了!”
韓嬤嬤?姑母邊的韓嬤嬤?
莫少璃手一抖,筆尖上的墨汁滴落下來,在宣紙上暈開。
前世在梨香苑那些最艱難的子裡,韓嬤嬤在她邊默默陪伴,悉心教導。韓家被滅門後不久,大老爺莫駿怕韓嬤嬤牽連莫家,把她趕出莫府。後來她被送到青雲庵餓的奄奄一息的時候也曾想過,如果韓嬤嬤一直在,她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中了別人的圈,落到吳氏和吳承諭手裡。
也不知前世韓嬤嬤被趕出府後,後來如何了。以她的子,怕是會覺得生無可戀,追隨子女和主子去了罷……
莫少璃閉目深吸一口氣,迎了出來。
韓嬤嬤已拉着韓明炫正走進正房門口,迎面而來的熟悉而溫和的笑臉,一如前世那些年。
莫少璃視線模糊起來,迎上去剛要說話,卻被一隻小手抓住:“七表姐!七表姐!看這個!我送你!”
韓明炫胖乎乎的手裡舉着一塊硯臺,丫鬟如意正張開雙手護在兩邊,唯恐他不小心脫手而出。
莫少璃忙從韓明炫手裡接過硯臺,見是一塊蟹殼青曲水澄泥硯,色澤盈透如碧玉,觸手柔滑細膩如嬰兒肌膚。雖然她對硯臺知之不多,但只看樣子卻也知道是不可多見的好硯。
她握住韓明炫的小手笑問道:“這硯臺是哪裡來的?”
韓明炫聲氣回道:“爹爹送我的!娘說有了這個硯臺,寫得字就可以和爹爹一樣好,學問也會和爹爹一樣多!我上次見七表姐寫字,就想把它送七表姐!七表姐寫的字就可以和爹爹一樣好了!”
還有什麼比孩童這樣純粹的好意更讓人觸動?
莫少璃的心頓時融化得水一般柔軟,蹲下摸了摸韓明炫的臉,笑道:“這是爹爹送給炫兒的禮物,表姐可不能要!表姐用自己的硯臺,努力把字寫得和你爹爹的字一般好,好不好?”
“可是沒有這個硯臺,表姐要每寫很多很多字纔會寫得好,寫很多很多字會很辛苦!”韓明炫皺着小眉頭,彷彿很不忍心般的說道。
“表姐不怕辛苦!”莫少璃看得忍俊不,站起拉着韓明炫到榻邊,抱他坐在榻上,“炫兒也不怕對不對?”
韓明炫歪着頭想了想,重重的點着頭說道:“爹爹說‘成大事者……要有……不拔……志’,所以我也不怕辛苦!”
莫少璃從几上的白瓷碟中拈了塊綠豆糕餵給他,笑道:“所以,這塊硯臺炫兒拿回去,我們一起用功練字好不好?”
韓明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們一起用功練字,但這個硯臺我要送給七表姐!”
莫少璃還要勸他。
韓嬤嬤在旁邊含笑道:“七姑娘,您就收下吧!炫哥兒上次在這裡看到七姑娘練大字,回去就找了硯臺出來,天天嘮叨要來外祖母家,心心念唸的要送硯臺給七表姐!您若不收,他怕回去睡覺都不能安穩。”
莫少璃只好收下硯臺,讓紫萱搬出從湖州帶回來的筆墨,挑了上好的湖筆和陳墨裝在檀木匣子裡,交給讓韓嬤嬤給韓明炫兄弟帶回去。
韓嬤嬤也不過分推讓,笑着收好,又從後小丫鬟手裡拿了個包裹遞給莫少璃,笑道:“衣服是二親手做的,給姑娘換着穿。”
莫少璃接過打開,見裡面疊放着兩件衣裙,色澤素雅,顯然的專門爲她做的。
她摸着那柔滑的料子,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
前世今生,姑母一直對她這麼好。
把衣服遞給紫萱讓她收好,莫少璃帶着韓明炫和韓嬤嬤去嘉善堂見莫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