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面色漸沉下來,“那依您的意思是……”
“三皇子宋玄留不得!”紀春華陰狠着吞人的目光,恨碎了牙地道。
既然你要拿我貼身宮女作伐,那就我便拿你兒子開刀,看誰比誰夠狠。
宋濂眉心突突地跳,一時微垂着頭不語。
兄弟相殘,同室操戈,此等有滅人倫的事,宋濂還真沒想過。他雖嫉妒三弟,可還沒達到非要誅滅他的時候。
雖然,皇室兄弟相殺之事,屢見不鮮。
可宋濂畢竟才十五歲,一個少年縱然性格扭曲了些,但還狠不到那種程度。
“怎麼,你不敢了?”紀春華嘲諷的目光射向他,“想想你的太子的地位,想想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想想你被人踩在腳底下……想想吧,我的好太子!”
宋濂雙眉擰在一起,他的確不想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如若不能保證如今的太子地位,將來他還如何登基爲皇,君臨天下?
“也許,並沒有娘娘說的這樣嚴重吧。”宋濂沉聲道。
不自覺中,宋濂沒有再喊她爲紀母妃,想必是打心底沒有把她當做母妃看待過。
當年顧來儀失德被廢,打入冷宮中,宋濂四兄妹的地位頗受到影響。
宮裡頭的人一向是踩低捧高,四個溫室裡的孩子,瞬間沒了母親的庇佑,免不得遭受到冷眼相待。
就在宋濂地位岌岌可危時,正是碧雲殿的紀春華,肯把四兄妹接納過來。
宋濂那時候不小了,也深知被接到碧雲殿撫育,不過是與紀昭儀互惠互利罷了,心頭還是認爲她不過是一個地位低賤的昭儀,怎可與他那出身高貴的母后相提並論。
但爲了生存,便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上一句紀母妃,也是爲了讓父皇知曉他懂事明事理,一旦身爲皇長子的他成功被立爲東宮儲君,日後冷宮中的母后,便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紀春華心中冷笑,宋濂這個孩子果然不好拿捏,便好整以暇待地道:“哦,是我多想的嗎?太子的年紀也到參與國事的時候,難道每日上朝議政時,便不懂得底下大臣們的暗涌?”
顧氏在顧來儀倒臺後,便開始一蹶不振,如今在朝中的勢力不復從前,每況日下。
鳳家雖在官場一直秉持低調作風,不顯山不露水,穩紮穩打,可在朝中到底已根深蒂固,成爲京中門閥大族。
若宋濂日後想登基,還須得問一問鳳家肯不肯。
“可鳳太傅畢竟是本太子的恩師,如若我對付了三弟,被他知道的話,豈不是要我們師徒二人反目成仇?”
如今,鳳瑾珏已貴爲東宮太傅,指導太子爲君之道。宋濂也頗爲敬佩這位老師,政事上少不得拿來與他討論,望他給出中肯的良見。
“噗嗤”一聲,紀春華像聽見什麼好笑的事一樣,笑岔氣地道,“太子當真信得過這位太傅?恐怕,你也是事事防備着他吧!”
當初,宋志軒指鳳瑾珏爲太子恩師事,朝中一片熱議,當屬顧家人反對聲最旺。
讓太子在鳳家人眼皮底下活動,等同於事事受制於人。若鳳瑾珏能無私教育出個好的太子,無妨;若是他居心不良,故意把人往歪處引導,那太子就等同是廢了。
日後無所作爲,庸碌一生,便無法入皇上的眼,那如何繼承大統君臨天下?這也是顧氏一族強烈反對的意見!
可能夠給太子當老師的人,攏共不過那幾人。賀知章乃名譽天下的鴻儒之師,卻早已被三皇子定下,其餘有資歷的官員都是不足以約束太子,威望與遠見不夠。
宋志軒也是相信鳳家人心無雜念,肯把宋濂叫到鳳瑾珏手中,一則是相信其能力,二則畢竟鳳家日後若想繼續立足朝堂,而宋濂繼續坐穩江山,還需要雙方互利互惠。
可是,剛纔紀春華那刺耳的笑聲,確實一語切中要害。
宋濂也是人,也是有諸多毛病,但這些都是不輕易敢在鳳瑾珏面前袒露。也許是孃胎帶來的性格,他雖敬重鳳太傅,但也防備着鳳太傅,既需要他在朝堂上的扶持,也同樣想時刻除掉身邊這個定時炸彈。
“鳳瑾珏雖是皇上欽點給你的東宮老師,但你認爲他會放着親外甥不輔佐,反而來幫助你登上大位?”紀春華繼續點醒這個孩子,讓他更加認清朝堂上的冷酷。
宋濂稚嫩的臉龐上,展現出上古冰寒之氣,“那依照紀昭儀的意思是,要務必除掉我這個三弟咯?”
“可三弟沒了,不也還有個五弟、六弟嗎?”宋濂倒也不傻,終於擡起一雙璀璨如星辰的雙眸,倨傲地迎上對方視線。
紀春華臉色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起身走下來,“你能有這想法不錯,二皇子是你的親弟弟,五、六皇子又尚小,不足爲懼。更何況六皇子已損了腦子,大概是不能同你爭什麼的,唯獨這三皇子宋玄,可是你必除之人。”
“可這事還得容我想想。畢竟萬事還不可操之過急,不是嗎?”宋濂還不想當場給予什麼承諾,只能暫時搪塞住。
三弟宋玄是要除的,只是宋濂沒想過要提上日程這樣快。
但能夠兵不血刃,是最好的;如若不能,非得展開一番廝殺,那也得等宋濂回到東宮與地下那幫幕僚門客商議一番後,再做定論。
所以,他還不想事事由着眼前這個女人牽着鼻子走。除了何事,那是他宋濂倒黴,可跟她紀昭儀半點干係都沒有,就如同當年他母后那件事一樣!
既然這孩子已通透了,懂得不可操之過急,紀春華也不好太過逼急他,凡事循循漸進即可。
“好了,言歸正傳吧。你來我碧雲殿,既不是看望本宮,也不是來找兩位皇妹玩鬧,想必是爲着今天早上那兩位偷跑回碧雲殿的侍妾吧?”紀春華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宋濂的臉色變了變,已不大敢直視前往,低頭摸着鼻樑,倒也承認:“紀娘娘說的沒錯,的確是爲了這件事而來。這二人也太不懂事了,既然您把她倆送了我,便不可隨隨便便跑回來,不是嗎?”
他還在擔心,那兩位一大早偷跑回來的宮女,可都跟眼前的女子說了哪些有的沒的,萬一捅到父皇那邊去,他可就顏面掃地外加一頓呵斥,往後的日子就有得受了。
“太子說的沒錯,既然本宮已把她倆給了你,她二人無故偷跑回來,實屬是對東宮不敬,乃是本宮對不住您了。”紀春華難能可貴地垂了個首,歉然地道。
“紀娘娘何須如此,”宋濂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上前半步伸手虛扶,“該是本太子約束不夠,錯不在於你。”
可下一秒,紀春華擡頭時卻已變了臉,嚇得宋濂像被毒蛇咬了一樣,頓時把手縮回去。看來,她還是知道了……
紀春華笑不達眼底,姿態萬千地道:“太子,如今登門是想要回她二人的吧?可不不湊巧,本宮已處置她二人。只因她二人如此不聽話,伺候不好太子,難贖其罪。若是太子覺得可惜,本宮可以再從女眷中挑選幾個如花似玉的給您送過去,如何?”
宋濂原本想點頭,可又立馬搖了搖頭,忙呼道:“不必了不必了,東宮並不缺伺候的人。”既然人都處理了,那便是萬事大吉,他可以腳底抹油走人了。
他倒想得美,紀春華可不願這樣放過他,步步緊逼其上:“可本宮把給了殿下,殿下卻又爲何把人弄成了那樣?”
“那是因爲……因爲……”宋濂支吾半天,爲自己那些難以啓齒的行徑,找不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可沒想到,紀春華卻給他一條出路,“她二人大概是初到太子身邊,想博個前程引發了爭風吃醋的行徑,才免不得要回碧雲殿向本宮討一個公道。這個不怪太子你,只是太子日後對待身邊的人,可得多注意些了,若今後還同今日一般,那這將會成爲他人攻擊你的利刃。屆時,可別怪本宮不護着你!”
宋濂一聽這話,便知對方已什麼都知曉,並且還爲他尋好了理由,日後如有人問起這兩個宮女的事,倒也能夠搪塞過去!
“兒臣明白,兒臣日後不會再犯了。”宋濂趕緊恭恭敬敬地道。
紀春華也不多留他,況且時辰已不早:“既已什麼都明白,那就回你的東宮好好思過。不日,本宮與你父皇便會把給你選太子妃一事提上日程。這太子妃可不同那些卑賤侍女與歌舞姬,她可將會是與你共度一生,並且共進退的女子。將來,你能不能夠繼承大統君臨天下,她與她的母族可還有一份功勞。”
“是,兒臣這就告退。”話已挑這明白,宋濂沒什麼好不懂的,只是這習慣,不對太子妃一人用即可。
閨房之樂的事,往後誰還管的了?宋濂打着這算盤,便大步踏出了碧雲殿。
桂生早已回到了碧雲殿,只是不好出聲叨擾娘娘與太子說話,等太子離開,才進來道:“娘娘,香蓮擡回來了。”
“死了沒?”紀春華悶聲問去,頭一句便是關心人死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