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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音喜歡朝姐姐們撒嬌,瑣碎事會頂嘴鬧着玩,但大事上向來聽兩個姐姐的。

二姐姐說不去梅閣,肯定有她的道理。

姐妹倆拿定主意不去,沈妙不好再勸,領着人回了她的院子。

孟氏得到信兒,假惺惺過來探望,送走姐妹倆後,她遣退下人,皺眉問女兒,“怎麼沒去那邊?”

一提這個沈妙就來氣,將兄長過來的事情告訴了母親,“娘,若不是大哥提嚴姨娘不喜被人打擾,她們倆肯定就隨我去了,大哥也真是的,他怎麼去了花園?還有啊,我跟謝瀾音都落了水,他竟然把外袍送給謝瀾音穿了,氣死我了!”

想到哥哥可能是因爲謝瀾音貌美才胳膊肘往外拐的,再次證明謝瀾音容貌勝過她太多,沈妙看什麼都不順眼,小白狗不知主人心情擡起兩隻前爪撓主人裙子,想要主人摸腦袋,被沈妙一腳踹了出去。繡花鞋碰到狗肚子,沈妙突然不忍,但力道已至,小白狗嗷嗚一聲,貼着地擦出去五步之遠。

孟氏目光隨着狗動,臉色比女兒還難看。

她指使小兒子去絆住長子,目的就是爲了不給長子見到謝瀾橋的機會,沒想到長子竟然自己尋了過去,送衣裳給謝瀾音,多半也是爲了討謝瀾橋的好心,卻壞了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妙計!

“妙妙先回去吧,你也落了水,喝碗姜水壓壓寒。”孟氏揉揉額頭,先關心女兒。

“那娘替我說說大哥。”沈妙抱起可憐兮兮趴在一旁的愛狗,摸着狗腦袋走了。

孟氏立即就讓丫鬟去喊長子過來。

一刻鐘後,沈應時神色淡然地跨入了堂屋。

孟氏盯着長子,忍着火氣問道:“不是說在教導明兒功課嗎?怎麼去了花園?應時,娘以爲你與別家公子不同,不會因爲有姑娘來家裡便裝模作樣去花園偶遇,沒想到你……你若喜歡美人,娘安排幾個出挑的通房給你,何必做出這種讓人看低的事。”

沈應時眼簾低垂,看着自己的膝蓋。

他兩歲就搬去了前院,身邊都是小廝伺候,大概是因爲生母的緣故,父親也沒有讓他與孟氏有太多相處的機會,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親自領略孟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他寧可她直接訓斥他壞了她的事,也不希望她隨便編個理由宣泄她的不滿。

不過他也理解,沈妙與她親,孟氏便同沈妙說實話,他不親,她亦同樣對他。

如此甚好,她若真什麼秘密都告訴他,他會覺得受之有愧。

“讀書累了,便去花園走走,先前並未聽說府裡來了客人。”沈應時擡眼,直視對面他名義上的母親,“母親莫氣,應時絕非那等好.色之徒。”

三言兩語推翻了孟氏扣過來的大帽子。

孟氏卻不信長子的這番辯詞,認定他是奔着謝瀾橋去的,訕訕地轉轉手腕上的鐲子,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便是如此,爲何你沒把衣裳替妙妙披上?剛剛妙妙跟我抱怨,說你見了美貌的姑娘眼裡就沒了妹妹。”

沈應時不介意孟氏指責自己,但只因他與謝瀾橋見過一次,孟氏便處處針對謝瀾橋,也許今日對謝家姐妹的利用也是因爲這番誤會,沈應時既愧對謝瀾橋,又不滿孟氏的胡亂牽連,語氣冷了下去,“謝家姐妹是客,妙妙不懂事,回頭我去跟她解釋。”

話說到這裡,孟氏徹底沒了繼續訓斥兒子的理由,然後就不知該說什麼了。

“母親沒有旁的吩咐,我先走了。”沈應時站了起來,等了會兒,沒等到孟氏開口,他徑自轉身,大步離去。

孟氏盯着長子遠去的背影,胸悶無比。

這還沒有喜歡呢,便如此維護謝瀾橋,將來真娶回來了,還不有了媳婦忘了娘?

黃昏時分沈捷回來,孟氏服侍他換衣服時,主動提了此事,“都怪球球頑皮,幸好謝家姐妹沒事,明日我再親自攜禮過去探望一番,希望謝夫人不跟咱們妙妙計較吧。”

前幾年孟氏爲了見小顏氏的面,不知想了多少藉口要進梅閣,今日到底怎麼回事,沈捷心知肚明,但他對孟氏有愧,便只當不知,想着過幾日要帶小顏氏出門,晚上照舊歇在了孟氏這邊。

侯府的燈熄了,蕭元屋裡的燈還亮着。

葛進端了熱水進來,見主子衣裳穿的好好的,一看就是沒心思睡呢。回想主子那晚回來後就沒怎麼笑過,常常對着鳥籠出神,葛進將水盆放到榻前,一邊挽起袖子一邊閒聊似的道:“公子,五姑娘今日去了侯府,您不過去問問裡頭的情況?”

蕭元看他一眼,視線又挪到了鳥籠上,“半夜三更,她肯定會惱。”

上次都氣哭了……

想娶的人如此不待見他,蕭元有點無措,不知該怎麼繼續。

葛進沒有媳婦,但他進宮後閒着沒事,看了不少主子不屑看的“雜書”,看得多了也琢磨出了一套心得。主子不伸腿洗腳,他也不催,屁.股挪到一旁的矮凳上,低聲勸主子,“公子,您不能怕五姑娘惱就不去啊,其實姑娘們臉皮都薄,便是心裡喜歡,也要拿喬裝裝矜持。就說五姑娘,落水受了委屈,心裡頭說不定盼着您去呢,結果等了半晌您沒露面,那纔會真的生您的氣。”

這話聽着有點道理,蕭元意外地看向心腹,“你怎麼知道她在拿喬,而不是真的生氣?”

葛進嘿嘿笑,上下打量主子一眼,熟練地讚道:“公子這模樣氣度,哪個姑娘捨得跟您置氣?公子我跟您說,越是嬌生慣養的姑娘,脾氣就越大,公子想討五姑娘的歡心……不是,公子想哄得五姑娘乖乖替咱們辦事,不能板着臉說話,得柔聲哄,能讓着的地方就讓着點才行,臉皮也不能薄了,俗話說好女怕郎纏,您藤蔓似的纏上去,五姑娘想跑都跑不了。”

主子明明喜歡五姑娘,卻不肯在他們面前點破,他也不能說太白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蕭元想象了下他緊緊纏住她的情形,便有點躺不住了。

“取衣服來,我去問問她梅閣的情況。”他坐了起來,看着衣櫥道。

葛進咧嘴一笑,將水盆挪到一旁,再去取夜行衣。

“公子,五姑娘落水,您帶點東西去探望?”葛進體貼地提醒道。

“帶什麼?”蕭元好奇地問。

“我去給您拿。”葛進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半個時辰後,蕭元一身黑衣,悄悄閃進了小姑娘的閨房。

他也不想大半夜的擅闖姑娘家的內室,誰讓白日裡他見不到她?反正都是找機會單獨相處,只要他不動手動腳,在哪兒又有什麼區別,況且他認定了她,早晚是夫妻,沒什麼好避諱的。

舉着夜明珠照亮,小心翼翼地行到紗帳前,心上人近在咫尺,蕭元突然緊張,靜靜地站了會兒,才慢慢挑起紗帳掛好,掛的時候歪頭看,見她朝外側躺,睡得香,他忍不住笑了。

放夜明珠到她牀頭,蕭元沒急着叫醒她,蹲在牀邊,偷偷地看。

光線昏暗,她肌膚的白皙瑩潤不顯,但眉目如畫,寧靜美麗。

怎麼叫醒她?

想到家裡的黃鶯鳥,蕭元玩心上來,伸手去捏她秀挺的鼻頭。

睡夢裡的謝瀾音突然覺得難受,鼻子不通氣了,憋久了,她本能地張開嘴,深吸了口氣,做這個動作時,忽的就醒了,才睜開眼睛,捏她鼻子的手迅速挪到了她嘴上。

“是我。”她瞪大了眼睛,蕭元及時出聲道,“聽說你落水了,我來看看。”

目光語氣都十分地溫柔,怕嚇壞了她。

謝瀾音盯着突然靠近的男人,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蕭元試探着鬆開手。

“我沒事,你馬上走。”恢復了自由,謝瀾音仰頭看看,迅速攥住那顆照亮的夜明珠遞給他,冷聲逐客。管他是爲了什麼原因來,她都不歡迎,隨隨便便闖她的閨房,他把她當什麼了?

她手太小,夜明珠的光亮從指縫漏了出來,照清楚了她緊皺的眉頭。

做了不合規矩的事,蕭元又忍不住心虛,先接過夜明珠包好收進壞裡。

房間徹底黑了下來,不用擔心身體暴露,謝瀾音鬆了口氣,可是沒聽到他離去,她又提起了心。到底還是怕他,謝瀾音想了想,緩和語氣道:“袁公子,我上午不小心落水,沈妙提議去梅閣,我想先去看看,可我姐姐說沈妙可能不懷好意,便沒有去。”

他最想知道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談及正事,蕭元鎮定了些,照舊蹲着與她說話,“即便去了,她身邊有沈捷的心腹,恐怕也不會讓她露面。瀾音你聽我的,我讓你動手的時候你努力做好便是,其它的不必你費心,我怕你出事。”

他喊她小名倒是越來越順口了,謝瀾音聽着彆扭,望着黑漆漆的牀頂道:“請袁公子自重,別再那樣喚我。你的意思我明白,以後絕不會擅作主張,好了,你走吧。”

蕭元是得了“高人”提點過來的,但想的是一回事,真正用起來又是一回事,她冷冰冰,他一下子不懂該怎麼死纏爛打,盯着她模糊的身影瞧了會兒,決定還是先聽她的,“好,那我走了,月中沈捷可能會帶嚴姨娘出府,我會提前兩晚過來,知會你準備,東西,出手前我再交給你。”

“好。”謝瀾音痛快應道。

她小氣巴拉,不肯多說些話給他聽,蕭元突然又捨不得走了,悄悄將身體往她那邊挪了挪,“你,看過郎中了嗎?”

謝瀾音聽出他聲音近了,攥了攥被褥,忍住脾氣道:“看過了,什麼事都沒有,袁公子請回。”

她不停地攆他,蕭元面子上過不去,摸出袖口的東西道:“我身邊有人懂醫理,說吃了這個對身體有好處,我放牀邊上了,你記得拿,告辭。”

說着放下東西,站了起來。

謝瀾音怎會收他的東西,扭頭道:“我不要,你拿走……”

屢次被拒絕,蕭元的脾氣也上來了,居高臨下盯着牀上的黑影,“你不要,我便一夜不走。”

他突然霸道起來,謝瀾音怔住,拿不準他話中真假。

“要不要?”她不回答,蕭元直接坐到了牀上,倒記得往後挪挪,免得壓到禮物。

他來真格的,謝瀾音迫於形勢,咬咬脣,悶悶地嗯了聲,只求他快走。

蕭元不想聽她嗯,又問了一遍,“到底要不要?說話。”

謝瀾音氣得不行,卻不得不開口,攥着被子說了個“要”。

蕭元滿意了,伸手要摸她腦袋,她聽到動靜逃竄般往裡躲,蕭元手停在半空,頓了頓,自言自語般嘀咕了一句,握拳離去。

謝瀾音緊張地聽,確定他真的走了,她才慢慢坐了起來。

呆坐半晌,謝瀾音搖搖頭,懶得再想他古怪的舉止,摸索着去碰他強送的禮物。

摸到了,拇指大小的東西,有點圓又有點癟,好幾個。

謝瀾音隱隱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他大半夜送這樣的禮,猶豫片刻,試探着放到嘴裡,一咬,果然是甜的。

想到他霸道地非要她收,謝瀾音莫名想笑。

早知只是幾顆棗,她何必與他浪費脣舌?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謝瀾音笑了會兒,繼續嚼。

都咬了一口了,不吃更不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