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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想去騎馬,你帶我騎馬去吧?”

十歲的沈應明猶豫着來到兄長門外,小腦袋探進去,對着書桌旁的男人忐忑問道。

沈應時放下書,示意他先進來,“怎麼沒去找你姐姐?”

出門在外,他願意照顧這對異母弟弟妹妹,但關係算不上親密。弟弟怕他,平時都黏在沈妙身邊,倒是沈妙,膽子大些,時常同他撒嬌,讓他陪她去逛街。

沈應明低頭,攥着手指道:“姐姐說今日她有客人過來,沒空陪我。”

其實是母親讓他來找兄長的,但母親叮囑他要說姐姐,沈應明不是很懂,但他聽母親的話。

沈應時沒有多想,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

兄長答應地痛快,沈應明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到兄長剛剛的位置,捧着書看,看了兩眼又放下,同屏風後的兄長說話,“大哥,謝家姑娘,是不是咱們在蔣家遇見的那個奇怪的姐姐?”

他去給母親請安時聽小丫鬟們說了。

沈應時動作一頓,腦海裡浮現謝瀾橋俯身打李長茂屁.股的情形,回頭看他時長髮隨風輕揚,一雙桃花眼明亮似水。

他看看剛剛從衣櫥裡取出的掛在屏風上的外袍,動作一改,將剛解開的腰帶重新系上,很是自然地道:“三弟去找母親吧,我剛剛想起還有幾封書信要回,明日再帶你出門。”

沈應明“啊”了聲,衝動之下說漏了嘴,“可娘讓我……”

說到一半,對上兄長看過來的目光,沈應明連忙閉上嘴巴。

但沈應時已經明白了。

孟氏輕視謝瀾橋,怕他喜歡對方,所以想打發他走,免得他再次遇見謝瀾橋。

既然如此,她何必多此一舉,請謝家姐妹來侯府?

孟氏不喜的人,沈妙也絕不會喜歡。

沈應時皺皺眉,走到沈應明身邊,摸了摸他腦袋:“隨我去書房。”

到了書房,佈置了練字課業給他。

沈應明不想練字,但更不敢違背兄長的話,抿抿嘴,乖乖拿起筆。

那邊孟氏聽幼子身邊的丫鬟回稟說長子在教導幼子課業,雖然不是出府,但長子被弟弟絆住肯定不會去花園裡,就放了心,喊來女兒沈妙,再次叮囑了幾句。

嚴姨娘是孟氏眼裡的刺,母親不痛快,沈妙當然也憎惡嚴姨娘,因此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

辰時過後不久,門房那邊派人來傳話,謝家姐妹到了。

沈妙看母親一眼,放下懷裡的愛狗,領着丫鬟去迎客。

侯府門外,謝瀾橋先下車,再過去扶妹妹。

姐妹倆,姐姐穿了身碧色長裙,妹妹着身蓮粉色褙子,並肩站到一起,宛如紅花綠葉,花美葉清新,看得侯府門外的侍衛們忍不住側目,好在都是軍營裡選出來的,知道本分,沒敢多看。

倒是影壁後面轉過來的沈妙,看清謝瀾音後,腳步不由頓住。

她早聽說過,江南多美人,母親身邊的丫鬟誇讚謝家姐妹,她還不信,可是現在……門口的謝瀾音,肌膚白嫩,彷彿捏一下就能掐出水兒,美眸瀲灩,像是含了兩汪清泉,亭亭玉立站在那兒,引人矚目。

那日丫鬟誇讚完謝瀾音,又趕緊說謝瀾音再美也比不上她,當時她信以爲真,現在見到真人,沈妙臉上突然火辣辣的,猶如被人打了一個耳光。如果謝瀾音只比她美一點點,她都不會這樣,然而……

沈妙暗暗攥緊了手。

她面上依然帶着親暱的笑,因此謝瀾音沒察覺哪裡不對,注意力反而都在顛顛朝自己跑過來的雪白小狗上。看着小傢伙繞着她們姐妹轉了兩圈,又要往她裙子底下鑽,謝瀾音笑着躲開兩步,扭頭同沈妙誇道:“這狗真漂亮,沈姐姐養了多久了?”

豆蔻年華的姑娘,笑靨如花,聲音嬌滴滴更是好聽,男人聽了會骨頭髮軟,沈妙卻只起了一身疙瘩,只覺得謝瀾音故意用這種腔調說話的。

世家姑娘慣會虛與委蛇,沈妙也不例外,笑答道:“快兩年了,叫球球,見誰都不認生,就是喜歡淘氣……走吧,我先帶你們去見見我娘,她可想你們了。”

爲了嚴姨娘,她也得裝下去。

她瞧着和善,言辭大方,謝瀾音與姐姐互視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到了上房,孟氏客套地誇讚了姐妹容貌一番,很快就道:“園子裡梅花開得好,你們小姑娘去那邊玩吧,瞧着好看的摘幾枝,拿回去給你們母親看,她懷着身子,整天待在屋裡也悶。”

“夫人這樣惦記我娘,回去我跟她說,她肯定比見了梅花還高興。”謝瀾音甜甜地道謝。

“就你嘴巧。”孟氏笑呵呵地道。

沈妙便邀請姐妹倆去花園裡逛。

“瀾音居然會騎馬?”姑娘們聚在一起,多半聊些日常起居的事,聽謝瀾音說她會騎馬,沈妙意外地問。

謝瀾音看着旁邊跟着她們走的小白狗,笑道:“是啊,我的馬也是全身雪白,跟球球一樣。”

“那下次我去跑馬,約你們一起。”沈妙自負馬術精湛,容貌上輸了,便想在旁的事情上將謝瀾音比下去。

謝瀾音許久沒跑馬了,欣然應允,“不過我馬術不精,只喜歡慢跑,沈姐姐見了可別笑話我。”

“我只大你一歲,瀾音還是喊我小名吧。”沈妙不愛聽她喊自己姐姐,打趣般地道。

沈妙長她一歲,謝瀾音喊姐姐是出於客氣,如她最開始也喊姚青青姐姐,熟悉了才喚小名,現在既然沈妙提了,她就自然地改了口。

心裡卻惦記着蕭元交待她的事,暗暗觀察周圍情形。

平西侯府佔地頗廣,裡面有一片專門種植梅樹,陽光溫暖,梅花盛開如片片彤雲。

這片梅林正是沈捷爲了愛梅的小顏氏栽種的,小顏氏的院子梅閣自然就在梅林一側。蕭元抵達陝西后,沈捷心中警醒,晚上加派人手守着梅閣,白日裡依然與平時一樣,院門大開,彷彿裡面的主人可以隨時出入。但小顏氏知道,那開着的門只是做樣子,不曾試圖出去過,孟氏等人亦清楚,就算她們想進,守門的女護院也會不許。

昨晚謝瀾音已經從母親那裡將沈家妻妾情況都打聽清楚了,然蔣氏知道的也不多,只告訴女兒嚴姨娘與旁的姨娘不同,人前沒有露過面,囑咐女兒過去了別瞎打聽。

話說到什麼程度,謝瀾音心裡有數,看着梅花掩映下那片白牆青瓦的宅院,好奇問沈妙,“那是什麼地方?”

見到了不打聽,纔是反常。

沈妙實話實說道:“那是嚴姨娘的梅閣……走,咱們去那邊逛,湖邊賞梅,風景更好。”

伸手指向了梅林旁的湖水。

客隨主便,她說去哪兒,謝家姐妹自然去哪兒。

最後看了梅閣一眼,謝瀾音心事重重地跟着走了。一個女子,被人強擄進府當姨娘,連門都不許出,可不就成了禁.臠?這般可憐,謝瀾音私心裡也是希望她能獲救的。當然,嚴姨娘再可憐,她都只幫一次忙,不會因爲濫發善心連累自家人。說到底,這裡是陝西,是沈捷的地盤。

心不在焉地賞了會兒花,三個姑娘去湖邊納涼。

侯府頗大,一路走過來,謝瀾音腳有點酸了,坐在竹椅上歇息,謝瀾橋陪着妹妹坐。

沈妙精神不錯,站在湖邊賞魚,忽的朝謝瀾音招手,悄聲道:“瀾音快來,這有條大錦鯉!”

謝瀾音在杭州時錦鯉看多了,不想動,卻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悄悄遞給姐姐一個無奈的眼神,起身往那邊走。謝瀾橋嘴角噙笑,目送妹妹去敷衍沈妙,忽有風從另一側吹來,謝瀾橋情不自禁扭頭,面對碧波盪漾,她心曠神怡地閉上眼睛,感受這涼爽清風。

風停了,旁邊狗叫聲與妹妹的驚叫突然同時響起,謝瀾橋心頭一跳,歪頭去看,剛好看見妹妹朝水裡面栽了下去,沈妙伸手要拉妹妹,人沒拉到,身子一歪也撲進了水中。

“瀾音!”

“姑娘!”

謝瀾橋與沈妙的丫鬟同時趕了過去,剛要跳水,謝瀾音自己站了起來,雙手抹臉。旁邊沈妙也搖晃着露出了水面,抹完臉先去扶謝瀾音,“瀾音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兒?”

虛驚一場,謝瀾音大口大口地喘,狼狽地搖頭,“沒事……”

“都怪球球亂跑!”沈妙扶着她往岸邊走,氣得訓斥岸邊的愛狗,“這次萬幸瀾音沒事,她要是摔傷了,我立即賣了你!”

小白狗知錯了,五體投地伏在地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動,可愛極了。

它這樣可愛,謝瀾音這個被它亂跑害得落水的苦主都不忍生氣,勸沈妙,“你別嚇唬它……”

說話時忽見那邊有一灰袍男子走了過來,謝瀾音瞅瞅身上,朝伸手要拉她上岸的姐姐搖搖頭,上半身抵住堤岸,只露肩膀在上面。

謝瀾橋順着妹妹的目光看過去,對上一張有些熟悉的清冷麪龐。

“怎麼回事?”沈應時守禮地停在二十步之外,同謝瀾橋點點頭,盯着沈妙問。

兄妹間不必太計較,沈妙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岸,惱火地回答兄長:“剛剛我們賞魚呢,球球亂跑,驚得瀾音掉了下去,我沒扶住,也落了水。哎,大哥你先走吧,我趕緊帶瀾音去附近換身衣裳。”

她沒說要去哪裡換衣,但沈應時猜的到。

此地距離梅閣最近,客人落水,沈妙扶人過去,梅閣的人不好拒絕,事情傳到父親耳裡,沈妙只要推脫救人心切,父親也不會真的生氣。

可是,去梅閣就能見到她嗎?

不可能,她若是肯輕易露面的主,父親也不敢讓梅閣大門開着。

孟氏母女自作聰明,竟然還想利用謝家姐妹。

視線掠過那條最聽沈妙話的小白狗,沈應時脫下外袍,遞向謝瀾橋,“梅閣雖近,嚴姨娘不喜打擾,妹妹的院子有些遠,請五姑娘先披上吧,以免路上不便。兩位姑娘賞臉來陪妹妹,可惜她人小,待客不周之處,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他玉樹臨風,面冷說話卻彬彬有禮,謝瀾橋心中感激,命鸚哥去接衣裳。

沈應時沒再耽擱,轉身走了。

沈妙暗暗咬脣,眼看謝瀾橋主僕將溼漉漉的謝瀾音拉上了岸,她不甘心,假作關心地道:“嚴姨娘平時確實不愛出門走動,但她心善,瀾音落了水,她肯定不會介意的,咱們還是先去她那邊吧,我倒不怕什麼,瀾音身子嬌貴,千萬彆着了涼。”

謝瀾音不清楚梅閣的具體情況,想着過去或許能打聽到什麼,就點了點頭。

謝瀾橋看着妹妹身上男人的衣袍,一邊替妹妹擦臉一邊道:“算了,直接去妙妙那邊吧。”

她與沈應時只見過兩面,觀他舉止作風,十分守禮,那麼明知她們姐妹今日來侯府做客,他還是來了容易碰到她們的花園,又特意強調別去最近的梅閣,顯然別有深意。

妻妾之間向來不合,她不想冒然攙和進沈家家事。

更何況,沈應時及時出現,難道他提前料到了什麼?

掃一眼身側沈妙的衣襬,再看看落湯雞似的妹妹,謝瀾橋目光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