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伊悶笑一聲,“沒有愛,哪來的恨。我倒要驗證一下,是你的愛更多,還是你的恨更多。”
靈伊轉身欲離開,被殘月喚住。
“你費盡周折來天牢,不會只是找我閒聊吧?”
“本來想救你出去,送你回良國。現在看來,你並不需要。”靈伊離開,將牢門鎖緊。
那些被她迷暈的官兵和犯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漸漸轉醒。
殘月依舊保持站着的姿勢,站在自己的牢房中。靈伊夠狠,居然讓她備受心裡矛盾的煎熬,也不退步救她出去。
她的確很擔心雲離落中的那一針,可是……她怎的好恨好恨,他爲什麼一次都不選擇無條件,不相問,便相信?
他總要她解釋,她沒做過的事,爲何還要去解釋?
天牢裡昏暗不見日頭,也分不清楚白天黑夜。
牢門有開鎖的聲音,出乎殘月意料的是,來人居然是她不熟悉的太醫孫如一。
孫如一給了牢頭些銀兩,自然可以輕鬆進得牢房來。
殘月眯眼看向這個模樣雋秀,身材雖高卻顯單薄文弱的男子。他來做什麼?他們之間並不熟悉。
“微臣參見貴妃娘娘。”孫如一恭敬跪地。
“不知哪陣風將孫太醫給吹來了。”殘月溫和一笑,擡手示意孫如一起身。
“正入夏季,和風送爽,娘娘說微臣是什麼風?”孫如一彬彬有禮一笑,態度恭謙又不讓人覺得卑微。
“如今本宮已是籠中困獸。至於大人是什麼風,本宮還真難以揣測。”
孫如一溫聲笑笑,也不再賣關子,“微臣此次前來,只想向娘娘討一味名叫‘解藥’的藥。”
殘月悶笑一聲,故作詫異,“本宮不知孫太醫在說什麼。”
“如果連娘娘都不懂,只怕這偌大的皇宮也沒人懂了。”孫如一篤定的神色,着實另殘月心下驚訝。
索性也懶得欲蓋彌彰,直言道,“孫太醫居然能猜到是我所爲?不愧是太醫院裡的一枝獨秀。”
孫如一對這樣的誇讚,只能勉強笑笑,“娘娘謬讚了。”
“說說你如何猜到是我,再說說我給你解藥的理由。”殘月倒想聽聽,這位年輕的太醫用何辦法打動她。
“一針命中皇上心脈,並且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得手,據當時情況,與皇上最近並且能出手在無形之中之人,便只有一娘娘一人了。”孫如一恭敬回道。
“這些並不足以讓你確定是本宮吧。”
“的確。在這之前,微臣聽說了一些有關於娘娘的過去。”孫如一從藥箱子裡那處一碟梨花糕,擺在殘月面前。
殘月眼角一跳,睨向孫如一目光探究。他怎會知道她喜歡吃梨花糕?
“這梨花糕是用梨園的梨子製成的。去年梨子熟透時,微臣偶然經過梨園,忽聞梨香,便翻牆進去,摘了一些放入窖中存了起來。”
孫如一面對殘月眼底翻涌的寒意,居然依舊神情自若,不變色分毫。
“這麼說來,梨園內的一切,你都看到了?”殘月寒下聲音,隱隱之間殺氣瀰漫。
她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她的無極,甚至涉足玷污屬於無極的淨土。
“家父曾經告訴微臣,梨園曾經有兩位極爲受寵的娘娘。一位是虞淑妃,一位是月皇貴妃。而這兩位,結局都不堪完美。雖被世人嫉恨,又不免爲其惋惜。”孫如一依舊面無懼色。
“你想說,你知道我的底細?威脅本宮?”殘月冷笑,逼近孫如一一步,卻只在他清明的眼中看到坦蕩。
“威脅手段,乃是小人之所爲。微臣不敢自稱君子,卻事事以君子之道而爲。”他頓了頓,繼續說,“微臣只是想告訴娘娘,既然有意救皇上一命,又何必痛下殺手!”
“誰說我有意救他!我恨不得他死!”殘月等着泛紅的雙眼,咬牙喊着,依舊遮掩不住她眼底涌現的疼痛。
“皇上急怒攻心,若不是娘娘那一針封住皇上心脈,就皇上虛弱的體質只怕命喪當場。而娘娘卻又用淬毒的銀針救皇上一命……”
“夠了”殘月打斷孫如一的話,“出去”
她一句都不想再聽到有關雲離落的話,她真的好怕她的心不受控制,又一次軟了下來,又一次放棄心中無法按奈的恨意。
“皇上曾經肯爲娘娘割腕取血爲藥引,娘娘爲何忘卻前恩選擇最不該走的一條路?”孫如一平和的聲音隱現不忿。
“他給我的傷害……”殘月顫抖着聲音,指着自己的心口,“都在這裡,很深很深。”
那些記憶,或痛或疼的,統統都清晰銘刻在她的心底。
“娘娘既然深愛着皇上,何必選擇恨?”孫如一微顫着聲音不免嘆息,“家父是曾經在梨園照顧過娘娘的孫太醫。他曾在一次醉酒中說,這些年來,他只見皇上對一個人真正好過,那就是被處以火刑的月皇貴妃。”
殘月嗤笑起來,“他對皇后那才叫溫情似水,柔情蜜意,真真正正的好!”
“或許微臣說什麼,娘娘都不相信。微臣沒有本事救娘娘出獄。只求娘娘,給予解藥,救了皇上,也放了您自己。”孫如一端端跪在潮溼的稻草上。
殘月哼幾聲,看向門上小窗子外繚繞的燈火,現在應該是快到晚上了,那毒只要過了今晚,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了。
這世上再沒有他,她的痛苦也就解脫了。而皇后……她在皇后寢殿蠟燭的燈芯做了手腳,不出一月,皇后會死在一個接着一個的夢魘之中。
或許,等到那時,她也該真真正正地解脫了。
“娘娘就這般鐵石心腸?”孫如一見殘月一直不語,終於出言不遜。
“本來不是,現在是了。”殘月的眼中毫無光彩,只剩一片悽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麼微臣只能回去守在皇上身邊,盡最後一絲綿薄之力。”
話落後,孫如一再不留戀半分,斷然離去。
望着再一次緊閉的牢門,看到窗外孫如一靛藍色的官府消失,她的心居然狠狠揪痛起來,竟忍不住趴在牢門的小窗子上努力向外看。
或許……孫如一沒有離去。
她所能看到的範圍,只有用來照亮的火把,再沒有半個人。
殘月頓感渾身無力,靠着鐵門,癱坐在潮溼的稻草上。她在心裡數着時間,數着他還能剩下的時間……
棲鳳宮。
“還沒有消息麼?告訴本宮到底找沒找到那個道士!”
皇后揪住一身白衣的白允,發了瘋似的逼問。
“白允,你告訴本宮你找到了!真的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他……他就要不行了。”她忽然落下淚來,抓着白允哀聲苦求。
“我……”白允看到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打消她最後的一線希望。
“賈道士不是說,三年一次用藥。距上次用藥這才兩年,皇上怎麼會就犯病了?是不是我們給他的銀兩不夠,他嫌少減了藥量?”皇后慌亂無措得目光凌亂。
她還以爲,雲離落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是因爲那藥的緣故。殊不知,竟是殘月下的毒手。
“公主!你冷靜一下,或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白允抓緊她纖弱的肩膀,用力搖晃。
皇后一把推開白允,“還能有什麼辦法?你告訴我,哪怕要了我的命!”
白允被她不顧自己的樣子刺痛,忍不住喊起來,“他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付出!或許……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奢望得到他!逆天而行,如今只是自食惡果!”
“胡說”皇后一巴掌狠狠打在白允白皙的臉頰上,頓時出現五條紅紅的手指印。
“落是愛我的!我只是出現的比她晚而已!”她力竭地大吼,泛紅的眼滿是嗔恨。
“賤人若不是那個賤人突然回來,落一定不會犯病”
吼着,皇后一邊抽出長劍,就要奔向天牢殺了殘月。
“你鬧夠了沒有!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白允一把打開她手中的利劍,“咣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看着她的瘋狂,明眸裡滿是陌生,“原先的你即便任性妄爲,至少還有良知。自從來了雲國和親,我都快不認識你了。我真沒想到,在你率真純良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顆永遠無法滿足貪婪的心。”
“是你眼拙從不曾看清我!實話告訴你,我沒有變,我還是原來的我,只是不再掩藏而已!”皇后瞪着泛紅的可怕的眼眸,猙獰之色竟像極了一頭吸血的魔鬼。
“收手吧,現在還來得及。”白允苦聲求道。
“不能幫我就別做我的絆腳石!”皇后惡聲低吼。
“你已經又一次讓她身處死牢了,還不知足?不需你動手,她已難逃一死了啊!”白允痛苦地喝道。
“只有她死了,我纔開心,我才能真正開心!”皇后拾起地上的長劍塞在白允白皙的手上,“你不是說不想看到我雙手沾滿血腥?你不是說,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盡力而爲,哪怕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還算數嗎?你去動手!殺了她,取悅我。”
白允望着寒光乍現的長劍,緊緊抓緊肩膀,手竟微微顫抖起來。
皇后望着白允那道雪白的身影漸漸融入黑夜之中,她瘋狂地大笑起來……
“姐姐啊姐姐!不管多少年,不管老天爺多麼眷顧你,你還是逃脫不了死在我手上的命運!什麼是宿命?這就是宿命!哈哈……”
“皇后娘娘英明!”金鈴趕緊跪在地上奉承,“簡簡單單一招嫁禍便將勁敵除去。”
皇后傲慢地擡高臻首,摘下發髻上的一顆明珠丟給金鈴,“還是你的手藝好,人偶做的那麼逼真。”
“謝娘娘賞賜。”金鈴趕緊跪地謝恩。
“隨本宮去探望皇上!”皇后率先走在前面,嘴裡還咬牙切齒,“那幫庸醫,若醫不好皇上,都給本宮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