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琴依舊瞪着那雙血紅的眼,也不掉下一滴眼淚,只生生跪在原地不言語一聲,也不動一下。
殘月轉身離開回宮。她不知道袁雪琴的選擇,直到此時袁雪琴也沒有消息,想必已選擇離去。
當下,她唯一能再爲袁雪琴做的就是,讓人們不再提及那場大火。以免人們知曉,其實冷宮燒得殘敗的焦屍裡少了一具。
“落……芷兒想在宮裡舉行一次**式,一是超度在火中喪命的那些姐妹們。二來也爲落祈福,祝禱你早日康健。”
皇后哀聲請求,他豈有不答應之理,還不住贊她善心善德。
又按照她的意思,封了豐厚的銀子送去火中喪命之人的家屬,也算安慰他們的喪女之痛。
法式舉行了三天三夜。殘月和林楹惜、肖婷玉也都在場沐浴齋戒,不得離開半步。
皇后的位置與殘月並齊,離得也不遠,彼此說話都可以聽得清楚。
“上一次沒弄死你,算你命大。”皇后壓低聲音只有她們彼此能聽到。
“還得感謝皇上出手精準,不偏分毫,正中心頭。”殘月含笑而回。“換言之,若命不大,五年前就被燒得一乾二淨了。”
“哼,老天爺不會一直眷顧你。”
“你也一樣。”
皇后氣得嬌容鐵青,但還是努力保持儀容,不被人看出端倪。
殘月倒是安靜如水,不氣不惱,“殺都殺了,還做這些勞神的功夫給誰看?”
皇后勾起脣角,笑得詭異非常,“不做這些功夫,怎能除掉本宮的眼中釘。”
殘月眉心一跳,隱隱之中感覺自己已掉入某個圈套。
老和尚是國寺主持,德高望重,聲譽很高。
孟公公攙扶雲離落堂前,向白眉白鬚的老主持行了佛家的禮節,老主持也捻着佛珠回禮。
孟公公出言輕聲問道,“敢問主持,皇上的身子一直吃藥還不見好,是什麼原因?”
老主持撥着手裡的佛珠,閉上眼唸唸有詞,雪白的鬍鬚也跟着一顫一顫。
當他再睜開眼時,神色隱現驚恐之色,掐指一算,更驚得臉色驟變,“啓稟皇上,經老衲一算,皇上是被人詛咒了。”
“什麼?詛咒?居然有人膽敢詛咒皇上!”孟公公尖細着嗓子大叫起來。
殿內衆人,無不悄聲議論起來。詛咒皇上,這可是誅殺九族的重罪,有誰膽敢這麼做?
“此話當真?”雲離落鳳眸一寒,戾色乍現。
老主持拿出一個羅盤來,又是掐指算了許久,“煩請皇上跟老衲前去一探究竟。”
老主持走在前頭,孟公公攙扶雲離落隨後。皇后趕緊跟了出去,殘月心裡已明白,也跟了出去。
一幫人跟着老主持浩浩蕩蕩,走了將近大半個後宮,總算來到了羅盤轉得飛快的地方。
“啓稟聖上,詛咒之物,便在這裡!”老主持指向不遠處巍峨蕭穆的宮殿。
當衆人看到那宮殿的牌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居然是朝華宮!貴妃娘娘,良國公主的寢宮。
殘月並不驚訝,也不上前申辯,任由雲離落憤怒地派人去搜宮。
不出所料,一個寫有云離落生辰八字的木偶身上,扎滿了細長的銀針。嚇得後宮女子,低聲驚叫起來。
“你作何解釋!”雲離落將那個木偶摔在殘月身上,憤怒地低吼,嚇得衆人紛紛跪地。
殘月依舊站着,看着滾落在地上的木偶人,竟出乎衆人意料,她勾起脣角靜靜地笑了。
“姐姐……姐姐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是恨皇上爲了妹妹取姐姐的血爲藥引嗎?”皇后又落下假惺惺的眼淚,抓着殘月的手臂一陣搖。
“姐姐,姐姐快跪下認錯啊!只要你認錯,妹妹一定求皇上饒了姐姐。”皇后哀求地哭着,格外刺耳。
“皇上,這個木偶不可能是我們娘娘做的!”夏荷嚇得臉色蒼白,噗通跪在地上,“我們娘娘的手……根本就做不了針線活啊皇上。”
孟公公尖細着嗓子呵斥向跪在地上,朝華宮的所有宮人們。
“不是貴妃娘娘做的,可以是你們這些奴才做的!說到底是誰替貴妃娘娘做了個晦氣的東西!”孟公公揚起一腳就踹在一個宮女的肩膀上,痛得那個宮女倒地輕吟。
“說話”雲離落奔走到殘月面前,一把扼住殘月的下巴,他的眼睛好似能噴出火來,直要將殘月燃燒。
殘月不畏不懼,端端看向他冷冽的黑眸。原來,他還是原先那個樣子,在遇見事的時候,不選擇相信她,只一味地讓她說話。
她能說什麼?跪地哭泣求饒的姿態,她真的做不來。
即便原先在寧瑞王府,她闖下大禍,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寧可被他懲罰也從不吐出半個求饒的字眼。
何況在當下被誣陷?
她的倔強蜇痛了他的眼,總覺得這樣傲慢又倔強的目光,曾經在哪裡見過。若仔細回想,還不止一次,甚至在夢中,也好像曾見過。
莫名的空虛感,掏空了他的身體。頎長的身子憾然一晃,竟有些難以站穩。
“皇上,小心龍體啊。”孟公公趕緊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朕問你,爲何詛咒朕?是否受良國皇帝指使?他派你來雲國,就是詛咒朕,完成他吞併雲國的大業?”他問着的口氣,卻已是肯定非常。
殘月的眉心微微一跳,冷笑道,“你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他的每次懷疑,都讓她懶得解釋,懶得申辯。既然不信,解釋得來的信任也非堅不可摧。
她不屑的口氣另他更加憤怒,忽覺胃裡有滾燙的東西翻滾,喉口一陣腥甜,竟吐出一大口血來。
“落”
“皇上”衆人嚇得驚慌失措,呼喊着,紛紛撲向雲離落。
殘月在衆人只顧着皇上顧不上她的當,她藉着與雲離落最接近,不着痕跡地將一根淬毒的銀針入雲離落的心口。
她眼中冰寒一片,在沒有絲毫存活的溫度。任由侍衛將自己押住,嗡鳴的耳,卻聽不到更多喧譁的聲音。
“押去大牢聽候處置”皇后憤怒的咆哮,刺穿殘月的耳膜。
天牢內刺鼻的黴味並不陌生,犯人痛苦的輕吟也不覺得可怕。
牢頭很不溫柔地將殘月丟入一個殘破的牢房,之後將牢門緊緊鎖上,嘴裡還罵咧咧個沒完。
“這個苦差事什麼時候是個頭!沒個翻身升官的機會,都是你們這幫晦氣的要死鬼害得老子沒得好運氣!不許叫!再叫就打死你!”牢頭狠狠踹了一腳不知那間的牢門。
殘月站在黴氣熏天的牢房內,透着狹小的窗子看向外面繚繞的火光。
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像極了小時候呆過的人間地獄。莫名地,竟然有些懷念那時候的艱苦日子。即便每日都在生死邊緣掙扎,卻是簡單的讓人眷戀。
不似現在,這般愁苦滿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一動不動,就在牢房內站了許久許久。連送來的晚飯也沒動一下,直到夜深人靜,有人輕輕打開了牢門,她纔有了些許意識。
來人居然是靈伊。
意外靈伊怎麼回來,卻不意外靈伊可以輕易進來天牢。
若她想走,牢房的牢門怎能關得住她,就像阻不住靈伊進來一樣。
靈伊盯着殘月許久,率先打破沉默。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何苦又回來自討苦吃。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幫着寒刃在火場救你!”
“他們過得那樣好,我怎能安心。”殘月苦澀一笑。
“你回來能改變什麼?現在蹲在天牢,等死的還是你!”靈伊氣得低吼。
“是我又怎樣?他們就能好麼?我就是死,也會拉着他們跟我一起陪葬!”殘月低低捅笑起來,那緋紅的雙眼,透着瀕臨瘋狂的肆虐。
“你……做了什麼?”靈伊的聲音隱隱顫抖。
殘月笑着看向靈伊,“你緊張什麼?對了,五年前你跟我的交易還算數麼?”
“五年前……”靈伊呢喃着,眉心漸漸皺緊,“怎麼會不算數呢,這五年我日日夜夜都等着那一天。”
“我幫你殺皇后,你幫我出去。”殘月挑着眉心,一字一頓清晰說。
“我只是影衛,如何幫你出去?這件事,我愛莫能助。”
“我不想問你跟皇后有何恩怨,也不想知道,你忍着仇恨五年都不動手的原因。我只想告訴你……我若不出去,皇上會比我早走一步。”殘月仔細盯着靈伊的表情,終於如願在靈伊的眼裡捕捉到一絲極快一閃而逝的慌亂。
待靈伊看到殘月胸有成竹的笑時,恍悟過來,“你變得比以前會利用人了!以前的你,雖然嬌縱任性,但至少心地很單純。”
“時光會將一個人徹徹底底改變,不是麼?”一聲嘆息,是嘆自己的轉變,也嘆雲離落的絕情遺忘。
“希望你沒有對主人做什麼。”
“不,我是真的有做什麼!既然他絕情,爲何我還要糾結在與他多年的情分上自傷自哀,糾結痛苦。要結束,那麼就一起結束。”殘月陰冷的聲音,透着瘋狂的猙獰。
“你……”靈伊抓住殘月的肩膀,聲音顫抖了。
殘月端看向靈伊一向冷清的美眸居然亂的如被石子打亂的秋水,她凝眉問。
“你沒我想象中那麼忠心,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無情。你又爲何不離去?還要守着這個無情的地方扮演你忠心的角色?”
“我的事不需你管!你只管告訴我,你對主人做了什麼?”靈伊冰冷的聲音,努力保持沉靜。
殘月“咯咯”笑起來,“你喜歡他?”
雖然是問,她已肯定這個猜測。可她卻得到靈伊的否定。
“他是我的主人!”
“我還不是也愛上了他?他也是我的主人。”殘月拂開靈伊的手,轉身背對靈伊。
“你還愛他。”靈伊沉聲道。
“不,我恨。”殘月一想到他與皇后濃情蜜意的畫面,就恨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