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早就猜到祥子出現了意外,可當張雯雯聽媽媽說他眉心有個彈孔,死在芹菜地裡後,小臉還是刷的雪白,擡手捂住了嘴巴。
解紅顏倒是一臉的從容,但這從容中卻掩飾着內疚和痛苦:“發現他被槍殺在菜地裡後,我就報了案。警察爲破這件案子,足足調查了大半年,但卻沒有一點證據,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解紅顏說着,垂下眼簾,從車子後座拿過一盒煙,點燃了一顆。
透過嫋嫋的青煙,張雯雯忽然發現母親的面孔,就像聲音那樣一點也不真實:“他也是個可憐人,父母早亡,一直沒有找上媳婦,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那時候,清河村(解紅顏現在所住的村名)村委以爲我早就和他是夫妻了,所以並沒有收回房子,就過繼到了我的名下。”
緩緩的吐出一口青煙,解紅顏繼續說道:“因爲他是個好人,所以我讓你跟他姓。”
張雯雯很想問問母親,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她本來該姓什麼,母親是不是很清楚祥子爲什麼被槍殺,但最終卻沒有問。
她知道,如果母親想和她說,總會說的。
如果不想說,就算她再要求,也不會告訴她的。
因爲張雯雯從懂事那一天開始,就知道自己老媽是個迷一樣的人物。
用憐惜的眼神看了看女兒,解紅顏狠狠吸了一口煙:“祥子因我而死後,我就知道一個人帶着你過日子,纔是我不變的命運,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年中,我先後推辭了村婦女主任給我介紹的幾個對象。”
張雯雯嚥了口口水:“可是,你一個人帶着我生活。會很累的!”
“是啊,我在生你之前,就是五穀不分的嬌女,自己都不能照顧自己。而且還這樣年輕。怎麼可能會熬過許多孤獨的夜晚?”
解紅顏自嘲的笑了笑:“於是,我咬牙拉扯你到四歲那年時。終於耐不住生活的艱辛,又試着接觸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是個好人。”
說到這兒,解紅顏就只吸菸。不說話了。
等母親把菸頭掐滅後,張雯雯才低聲說:“就在你準備接受他時,他是不是也死了?”
解紅顏臉色平靜:“嗯,他是被一輛卡車撞死的。”
“那隨後呢?”
“隨後的幾年,在你上小學之前——呵呵。”
解紅顏咬着嘴脣的笑了笑:“我也許真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明知道自己是個不祥之人,已經有兩個無辜男人因我而死。可我還是又先後認識了兩個男人。”
張雯雯緊緊攥起右手:“他、他們後來都遭到不測了?”
解紅顏緩緩點頭:“是。當得知第四個男人死在爲我買生日禮物的路上時,我才終於幡然醒悟,知道從此獨身一人才是我的最終命運。從那之後,我就死了找男人的這條心。三村五莊的人。也知道我是個命中客夫的百虎星,再也沒有誰敢來追我了。”
張雯雯望着母親的臉,過了很久才問:“可我聽人說,後來又有一個大有來頭的人追過你。”
“大有來頭?呵,你是說當今的冀南市長彭雲木嗎?他也算是大有來頭?”
解紅顏冷笑一聲:“不錯,他比起祥子他們幾個來說,的確是大有來頭。他在原配妻子去世後,也的確追過我。但就在很多人以爲他終於把我克住時,他卻自己退卻了,再也不敢見我一面。”
張雯雯問:“那些人,威脅他了?”
解紅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自顧自的說:“雖說他主動退卻了,但所有認識我的人卻都以爲,我已經成了他的女人,他是把我玩膩了才扔掉的——我也懶得解釋,但沒想到因爲他的出現,村裡對我卻更加照顧了,還幫我們翻蓋了屋子。”
張雯雯聽到這兒後,神情有了些輕鬆:“呵呵,他們以爲你是市長清人呢。”
解紅顏懶洋洋的伸了個腰:“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
“嗯,只要有好處的事,我也不在乎的。”
張雯雯深以爲然,忽然問道:“媽,是誰不許你接觸別的男人?”
解紅顏根本沒有看女兒,淡淡的說:“你最好別知道這些,沒什麼好處的。”
“哦。”
張雯雯乖乖的哦了一聲,又問道:“就是因爲那個人的存在,所以你纔不敢答應高飛,對吧?”
不等解紅顏回答什麼,張雯雯繼續說:“可你知道嗎,高飛打架很厲害的,以前在冀南黃河北郊混得老牛比的花豹,就是被他幾下子就打殘了的!”
“花豹?”
解紅顏嗤笑一聲:“那只是小混混而已,花豹和那個人相比起來,連渣也不是,只要那個人動動手指頭,別說是一個花豹了,就是一百個,也能在瞬間悄沒聲的死去,肯定不會泛起半點波瀾。”
張雯雯呆呆的望着母親,終於明白她爲什麼不敢接受高飛了。
因爲她怕高飛也會遭到那個人的毒手。
她不是不想找個像高飛這樣的帥哥陪伴,她也許在看到高飛的第一眼,就有了想和人家上炕的衝動——可是她卻不敢,在高飛對她有所表白時,她毅然拒絕。
她怕,因爲她很清楚,那個人就像是個魔鬼那樣,站在深黑的雲層上,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她。
也許,現在那個人就已經開始注意高飛了。
只要她稍微流露出要和高飛雙宿雙飛的意思,恐怕高先生也會像祥子他們那樣,忽然在一個平靜的下午,不平靜的死去。
她是一個不祥之人,儘管有着傾國傾城的美貌,卻只能在浴室內對着鏡子自賞,這是她以後幾十年都無法改變的命運。
看着目視前方發呆的解紅顏,張雯雯也在發呆:母親的皮膚依然那樣光滑有彈性,乃子依舊亭拔絲毫沒有下垂,腰直纖細皮股廳翹,爽腿修長(因爲某些字眼有污大衆視覺。只能用錯別字來代替,請諒解)帶着蛇兒般的妖魅——她彷彿就是上帝刻成的一尊雕像,歲月的流逝只能賜予她更加的成熟,但卻無法讓她衰老。
美女。絕對的美女。
盯着母親看了很久。張雯雯好像第一次發現,母親原來是個絕對的美女。
可惜的是。這個本該成爲禍水的美女,卻讓男人敬而遠之。
美女沒有男人欣賞、呵護,這就一個人沒有靈魂那樣悲哀。
在這一刻,張雯雯覺得解紅顏好可憐。好可憐。
不行,我絕不能讓媽媽在這樣活下去,我要讓她快快樂樂的享受她該享受到的一切——看着發呆的母親,張雯雯慢慢的推開車門,走下了車子。
解紅顏已經完全陷入了昔日痛苦的回憶中,根本沒有察覺到女兒已經下車,快步走向了落日餐廳。
——
解紅顏母女走後。包廂內只剩下了高飛和劉國華倆人。
劉國華趴在圓桌上,發出了均勻沉重的呼吸聲,酒精在麻醉他神經時,也使他忘記了某些痛苦。也許在睡夢中,他才能找回昔日的自己吧?
“起,起來,起來陪我喝酒。”
高飛打了個酒嗝,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走到劉國華面前,去拍他肩膀時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但卻把劉國華也拉下了椅子。
腦袋砸到地板上後,劉國華醒了過來,勉強睜開眼嘻嘻笑道:“高飛,你、你要幹嘛?”
“喝、喝酒!”
高飛身子左右搖擺,拍打着他的肩膀。
“好,喝、喝酒,酒杯呢,酒杯哪兒去了?”
劉國華雙手在地上摩索着,抓住自己的鞋子脫下,捧在嘴邊做出喝酒狀。
“你、你不能總喝酒卻不吃菜,那樣會傷身體的。菜,菜呢?”
高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走到放着一盆蜜桔的窗前,扯下一根花枝,轉身遞給了劉國華:“吃點菜,好酒配好菜,美人配英雄!”
“好,好酒。”
捧着自己鞋子‘喝’了幾口好酒的劉國華,接過高飛遞過來的花枝,放在嘴裡大嚼起來,含含糊糊的說:“好菜,好菜,好酒配好菜,美人配英雄——高飛,你是英雄,我媳婦秦城城是美人,你配她,是最合適的。”
高飛雙手撐着桌子,不停的點頭:“嗯,秦城城的確是美女,在炕上發掃時更是絕品美女,我配她,正、正好,我喜歡她。”
劉國華左手拿着鞋子,右手拿着花枝,倚在桌子腿上,喃喃的說:“那、你趕緊去配她,別、別耽誤我喝酒吃菜。”
“好——那我去了,我保證讓你媳婦爽到天的。呃,說實在的,你這種把自己老婆像別的男人懷裡推的男人,我是第一次聽說並遇到了,好人,好人啊。”
高飛接連打了個幾個酒嗝後,扶着桌子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包廂。
正在包廂外面餐廳打掃衛生的德才姐,看到高總扶着門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後,連忙放下手中的拖把走了過來,扶着他埋怨道:“哎呀,高飛,你喝這麼多酒幹啥啊。”
高飛翻了個白眼,問:“你、你是誰?”
“你真喝多了,我是德才姐啊。”
“哦,原來你是德才姐啊,德才姐是哪位?”
“唉,高飛,你真喝多了呢,走吧,我扶你去辦公室休息會。”
德才姐嘆了口氣,扶着高飛走出了三樓餐廳。
幸好德才姐不是城市裡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平時可是操勞慣了的,身體素質不次於男人,幾乎是半抗着高飛,扶他來到了二樓的辦公室。
德才姐推開高總的辦公室房門後,才發現在裡面沙發上還躺着個女人——秦城城,這纔想起她早就被扶到這兒來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