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承歡總算力氣耗盡不再掙扎,臉色木然,泛着青綠,塞了軟布的嘴角卻漸漸涌出白沫……
“承歡!”我喊出聲來的時候,根本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淒厲、恐怖。
“放開他!別壓着他!別壓着他!”我撲過去,慌忙扯出承歡口中的軟布,推開同樣震驚的追雲逐月,腦中不斷回憶聽過的急救知識,“快,把他放平,胳膊拉開,搓他的手指,快點!”
追雲逐月動作利落的把承歡翻過來,讓其平躺,我跪在地上,抱住承歡還在失控哆嗦的頭,掐住他的人中,不斷地叫他:“承歡,承歡……”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得見,我只想這樣喊他的名字,彷彿只要喊一次他醒過來的機率就會大一些。
腿上的頭抽搐的頻率漸漸緩和了下來,承歡張了張脣,從喉嚨裡發出“嗯”的一聲。
只是輕輕地一聲,卻再次讓我忍不住想要落淚。
“承歡……”我小聲喊了一下,竟抖着脣再說不出話來。
眼皮包裹下的眼珠轉了幾轉,濃密的睫毛頻繁的抖了幾下,眼簾緩緩地擡起,渙散的瞳孔漸漸地聚焦。
承歡呆看了我兩秒,才啞着嗓子輕輕道:“扶蘇?”
我看着他蒼白的汗水淋漓的臉,想要給他一個微笑,卻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他茫然地看着我,傻傻道:“你在哭。”
“沒有。”我嗚咽了一聲,一滴眼淚正好落在了他的臉上。
“發生什麼事了?不要哭了。”他擰起了秀眉,臉色變得嚴肅,動了動胳膊,想要伸手替我擦掉眼淚。
兩隻手被追雲逐月緊緊地按着,承歡動了兩次都沒有抽出來,才遲鈍地想起轉頭去看。
渾身是傷的仰躺在地上,頭枕着我的膝蓋,他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腕,竟是笑了一下,繼而擡起眼皮看着我,竟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你在爲我哭。”
我愣了一下,慌忙狡辯:“我怕你死在我家,晦氣得很。”
“嗯……”他移開視線看向別處,不再言語。
我以爲他生我的氣,剛想說些什麼,卻見他竟像貓一樣用腦袋蹭了蹭我的膝蓋,繼而垂着眼簾輕聲道:“謝謝……”
是我眼花嗎?承歡大老闆竟然臉紅了。
淡淡的粉紅,從兩頰以飛一般的速度蔓延到了耳根,原先蒼白的臉蛋瞬間變得紅撲撲的,好像一顆白裡透紅的水蜜桃,竟讓我聯想到了“可愛”這兩個與他完全不搭邊的詞彙。
他坦坦蕩蕩在別人面前一=絲不掛的時候,也沒見過他臉紅啊?
難道就是因爲對我說了一聲謝謝?
呵,想不通。
我乾咳了一聲,低着嗓音故作深沉道:“不客氣。”
“哦。”他居然乖乖地應了一聲,嘴角微微上翹,繼續不識相的賴在我的腿上。
這就算完了?你老兄又是發瘋又是抽搐,還口吐白沫那麼噁心,把人嚇得只剩半條命,現在哦一聲就算完了?!
“那個……承歡啊!”我動了動跪在地上咯得發痛的膝蓋,他馬上又蹭過來。
“嗯?”他擡起眼皮看我,一雙波光淋漓的大眼睛閃啊閃,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
話說,他老實聽話的樣子怎麼那麼可怕呢?
我說:“你知不知道,你剛纔發生什麼事了?”
“猜到了。”他繼續看我,那樣子好像一隻盯着肥雞的黃鼠狼,只差流口水了。
“猜到?你以前也這樣嗎?”不會是癲癇?
“嗯……”他咬着脣,“以前只發生過一次,是因爲有事回去晚了,沒來得及。”
“沒來得及做什麼?”沒來得及禱告?難道這種癲癇之類的,只要定時禱告就不會發作了嗎?開什麼玩笑?
“點薰爐。”
什麼什麼?薰爐?那個刻着詭異花紋透着碧色的精緻薰爐?
“上次你送我的那個?”我糊塗了,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難道這小子抽瘋抽傻了?
“不是,我的叫做碧辰香浮,你的其實是我找人仿造的。”他說到這兒,竟有些小心翼翼的挑眉看我,諾諾道,“扶蘇,你不會生氣?”
我呆呆地搖頭:“不會啊。”
心裡卻在想,這人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哇哇,這傷口都還在流血呢!不痛嗎?
“哦。”他好像放心了許多,再次在我腿上蹭了蹭,竟滿足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這算什麼回答?我完全沒有聽懂!
只好耐着性子再問:“爲什麼不點薰爐就會……呃,抽搐?”
“是啊。”他想要側過身子,發現追雲逐月兩個冷麪哥哥正蹲在地上嚴肅地扣着他的手腕,只好歪着脖子側着臉。
腿上硬硬的後腦勺變成了軟軟的臉頰,我抖了一下,耐着性子繼續擠牙膏:“什麼叫是啊?不點薰爐就會抽搐?!”
“嗯……小時候聞得多習慣了,長大了便戒不了,每天辰時都要點燃碧辰香浮,不然就會像這樣發作。”他想了一會兒,快速地將話講完,然後像狗一樣在我腿上嗅來嗅去。
他說的如此雲淡風輕,我聽了卻覺得沉重萬分。
這個碧辰香浮,其實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毒品?
不,可能比毒品還要厲害!每天都要定時吸入,日日受它牽制。難怪承歡的眼睛閃着碧色,那是中毒的表現啊!
“誰給你吸的?”如果小時候就開始吸入,想要戒掉,應該不易。
他又費力地側了側脖子,乾脆把整個臉埋在我的腿間,左邊的鎖骨高高得突起來,感覺脖子和肩膀快要分家了,不難受嗎?
他幾不可聞地嗤了一聲,淡淡道:“我父親。”
我一驚,張了張嘴,竟不知說什麼好,萬萬沒有想到,是親生父親?到底是什麼樣的父親會讓兒子去吸毒,讓自己的兒子日日受到這種痛苦地折磨?這種父親,還能稱得上是父親嗎?
“我可以問,爲什麼嗎?”我擡起了手腕,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他立刻在我手上蹭起來,隔了一會兒,才沙啞着嗓子悶聲道:“怕我不聽話。”
心跟着一痛,僅僅是因爲怕自己的孩子不聽話,就要用這種方式控制他?多無情,多殘忍。
我看着承歡,有這樣的父親,他的童年一定很辛苦很難熬。
晃了晃神,纔想起他全身的傷口,忙轉頭對一臉木然的追雲逐月道:“把他抱到外間的牀上,我要給他上藥。”
承歡乖乖地躺在牀上,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就像探照燈一樣炯炯有神,盯得我毛骨悚然。
“擡腿,上藥。”我皺着眉,拉着老臉,深知不能給這廝一點好臉色。
“哦……”承歡乖乖地恬不知恥地分開長腿,一臉無辜,滿眼熱切地望着我。
“嘶——”生生嚥下一口氣,我,我目不斜視,我坐懷不亂我!
原諒我的思維混亂,居然把這些個完全相悖的詞用在同一個人。身上,請聽我解釋:說他乖,他的確在聽我的話。說他恬不知恥,你明白的。說他無辜,那眼睛眨呀眨那表情堪稱生動,沒人比他更無辜。說他熱切,呃,你想象一下,那眼睛散發的溫度能把雞蛋烤熟。
“還有後面,也要。”他賊兮兮地看着我,轉了個身,把皮開肉綻的爛屁股丟給我,朋友,想知道什麼叫恬不知恥嗎?看這裡!看這裡!
你還真把我當成你媽了!是嗎?(冤枉,我沒有在罵人啊……)
“唔……疼……”他扭過頭,吊着眼角瞟我,可憐兮兮地撒嬌。
啊——天哪!他在撒嬌!我瘋了!他真的在撒嬌!殺手?請問你還有資格當一個冷酷的殺手嗎?你可以下崗了!請不要給這個神秘酷帥出產偶像最多的職業抹黑!
我,我真想照着那紅腫的翹屁股一巴掌拍下去!再叫你抖?!
……
“承歡……放手……”我無奈地耷拉着眼皮第N次鄭重聲明,“你這樣勒着我,我根本沒法給你好好上藥。”
“哦……”承歡聽話地點頭,繼續纏着我。
我怎麼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哺乳期的老咪咪呢?顯然承歡現在扮演的是嗷嗷待哺的小咪咪。
如果他再張着一張貓嘴,喵喵叫着“喝奶奶!要喝奶奶!”就更加完美了。
承歡靠着我,吾甩之,他貼上,再甩之,再貼上,樂此不疲,死不要臉!
“扶蘇……我……”
他總是這樣,念一次我的名字,紅一次臉,然後什麼也不說,莫名其妙!
“你怎樣?”我摸摸他的額頭,不熱啊!
一個讓人怎麼可以有這樣大的變化?眼前的這個人除了臉長得一樣外,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承歡。
我再度懷疑他抽瘋抽傻了。
推開他:“你的薰爐放在哪兒,我派人拿過來。”
蹭上來:“嗯。”
“傷口還疼嗎?”我甩。
“不。”呲着牙拱過來,不會?這廝怎麼還有虎牙?不對啊?難道是新長的?
“我幫你戒了碧辰香浮?”敵進我退。
“好。”步步緊跟。
“走——開!”我怒不可遏,橫眉冷對。
“唔……不。”他可憐兮兮,死不撒手。
我嘭——倒之。
他噗——壓之。
滿足地蹭啊蹭,捏捏,揉揉,哼哼……
喂!小子!夠了沒有?!別以爲我不敢扁你!
再蹭,再捏,再柔,再哼……
救命啊——你認錯人啦!人家不是小咪咪他母親!人家沒有奶了啦!
誰能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孽?就算讓我死,也要死得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