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鬍子也注意到自己一個勁地在說廢話,他用衣袖抹一把額上的汗,好像下了決心,便乾淨利落地道:
“本來,宴會之後,或者宴會後半場,我就可以收了大法,閉了天書,妥當善後,此事可能也就過去了,可是,那天,我沒等宴會結束,就睡覺去了……”
“天書?你說閉了天書?”南北一聲驚呼。
“你是說,你忘了收法,直接睡覺去了?”小紫也驚呼一聲,她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大鬍子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山一樣的身軀,就像遇到了地震,搖搖晃晃索索發抖,他的額上青筋綻放,臉色灰紅,汗水又佈滿了他的額頭。
南北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扶着他,溫和地說:“大師,你別急,先緩緩,慢慢說。”
他心目中,已經把他當成胖大和尚智賢大師了。
他輕拍他的背部,扶着他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又從小紫的手中要過水杯,讓他喝了好大幾口。
大鬍子自己也抹了抹胸口,又抹乾了咳出的眼淚,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用了沙啞的嗓音說:
“那都是我的錯呀!我一向喜歡清靜,那天雖然參與盛宴,也施法娛樂,但還是宴會纔到一半,就悄悄撤離去休息了。我在休息的房間打坐了一會,不禁神遊方外,恍兮惚兮,此時似夢非夢,到了太虛境界,進入了忘我狀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突然有一道電閃,從靈臺晃過,刺激得我全身一緊,頓時魂歸現實,幡然醒悟。我吃了一驚,知道這是有什麼意外之事發生。“
“睜開眼來,發現外面月光冰冷,夜空亮如白晝,頓時嚇得臉也白了,腿也軟了,冷汗從額頭潸然而下——“
“你們不知道,那星辰星羅棋佈的位置,是天地億萬年使然,那月光濃密稀薄,也是大自然造化歸攬,我們人爲之力是不該干預的,就如螞蟻之窩,蜜蜂之巢,是大是小,是高是低,自然天成,螞蟻和蜜蜂也自得其樂,我們如果去動動它們,哪怕是丟去一粒石子,或者撥拉一根枯草,都有可能給它們帶來巨大的變化,也許就是災難。“
“而我,那天做的,就是這樣的事——”
大鬍子說到這裡,一個勁地咽口水,有些說不下去的樣子,小紫急忙又遞過水杯去。
南北聽到這裡,似乎有些明白什麼,預感到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他的臉也變得蒼白起來。
“我爲了給大家宴飲助興,偷偷地挪動了星辰位置,調整了月亮的月光,本來已是犯忌,如果及時恢復,也許還能補過。但我因爲喝了酒,又早早去休息了,居然把這事搞忘了。”
“一覺醒來,驚恐地發現,我已無意中鑄成了大錯。”
“這就像農村的小孩玩水,先在田埂缺口處劃一小口,水就會順勢而流,如果這孩子粗心,玩一會就不管不顧地跑開了,那麼這個小口子就會越來越大,水也會越跑越猛,越跑越多,若不及時堵上,很可能一塊田的蓄水都會被放得乾乾淨淨。”
“我發現當時的處境時,知道自己已釀成大禍,實在是悲天憫地,悔恨不已,急忙想辦法補救,想起我歷代祖師曾修爲一本天書,當時正好帶在身邊研習,情急之下,就想請它之力來助我關閉披星趕月之法。”
“天書?”南北失聲道,“原來天書是你帶來的?”
大鬍子微微點頭,眼睛紅紅的溼溼地道:“那天書是我歷代祖師修爲而得,實乃天地精華所化,是亙古難覓的至寶,它穿越於現實和太虛妙境之間,既有形又無形,既有爲又無爲,既有情又無情。”
“我說帶在身邊,其實並不是真有一本書在身,而是我可以通過打坐,用意念將它請出來,讓它從無形變成有形,化出一股力量助我成功。”
“當時一念至此,已不能再拖延,我便立即實施。盤腿而坐,強去雜擾,收攏意念,神遊太虛,呼喚天書,誰知道我這一尋找天書,便發覺不對勁,天書似乎並不在太虛妙境裡,而是在現實世界裡,還就在我的附近,我急忙尋跡查找,居然找到了一個所在,一個青年男子正在側面而臥,他正在睡覺。”
“我集中精神去看這位男子,一下子就看清了他的臉,我嚇得啊的一聲,意念頓時崩潰,全身一軟,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小紫緊張地問:“你打坐時不能受驚嚇,你看見了什麼?嚇得都吐血了,豈不會受內傷?”
南北道:“是不是看見了一張很驚恐的臉?很醜嗎?能把一代高僧嚇着……”
大鬍子看着南北,表情很怪異:“那張臉,那張臉……”
小紫道:“我夢見的最恐怖的臉,是我去看那張臉,那張該是臉的地方,卻沒有臉,把我嚇得直接從夢中叫醒了。”
南北也想起來了,“我夢見的最恐怖的臉,是我看見一個人的背影,我叫他,他轉過臉來,那張臉居然是我自己的臉……”。
“你的臉,你的臉……”
大鬍子好像很虛弱,他喘着氣道,“那張臉,那張牀上睡着的青年男子的臉,就是你的臉!就是你,南北的臉。就是你,就是你南北……”。
“就是我?你是說那牀上躺着的人是我?怎麼可能是我?”
南北大吃一驚,就像聽見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他根本不相信。
“原來是大哥哥……”小紫聽到這,反應和南北完全不一樣,她好像想起了什麼,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鬍子顧不得他倆的反應,他的眼前好像還是那天的情景,那不可思議的情景,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看見南北側臥在牀,先是一驚,後來一想,也許他也是不勝酒力,先躺下了,但我尋找天書,怎麼卻找到了他呢。”
“我也顧不得自己受傷了,強提真氣,強凝意念,追尋天書,但我的神識,卻就只是圍着南北施主轉圈,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暗暗着急,又不願放棄,只得再催動修爲,仍然不見成效,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然發現南北的額頭之上,眉宇之間,有一線亮光透出,就像黑夜中的窗戶透出的亮光一樣。”
“我急忙趨近觀察,突然發現這亮光越來越強烈,有一種強大的吸力,拽着我,身不由己地向那亮光處飄去。突然之間,我就來到了一處懸崖下,這懸崖高聳如雲,筆立如壁,它近得就快觸到了我的鼻子……。”
“難道是那裡……?”
南北忍不住插嘴,詫異道。